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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石:一字長蛇首尾難顧,西路軍陷入困境
2025-01-07
[參見圖8-1:西路軍苦戰甘州西北㈠(1937年1月1日~10日)]
停止西進后,西路軍在高(臺)撫(彝)倪(家營子)地帶進退兩難,態勢極其危險。
雖然西路軍領導層這個時候已經意識到了“集中兵力”的重要,也開始采取各種措施團聚各路人馬準備打破困局,但因就糧等等具體困難,兵力集結仍然不如人意:迄至1月上中旬,全軍仍在高臺、撫彝(今臨澤縣蓼泉鎮)、甘浚堡一線排成了百余里的“一字長蛇陣”,陸續收攏中的部隊在沿途亦迭遭“馬家軍”的圍追堵截……
西路軍西進以來,“打通國際”的意圖昭然若揭,而這對于“馬家軍”來說也是利害攸關:倘若西路軍西進目的達到意圖得逞,首先受到威脅就是“馬家軍”屁股下的這片江山;西路軍要停下來建立根據地,那也是在“馬家軍”的菜園子里搭窩棚,同樣也不能接受……
如此,拼盡全力撲殺西路軍,也就成了“馬家軍”矢志不移的決心和意志。
1月上旬,西路軍迭經苦戰,態勢越來越被動。
當時,西路軍主力分別駐扎在高臺、撫彝(今臨澤縣蓼泉鎮)、沙河堡(今臨澤縣城)、倪家營子等要點上,各駐節點彼此相距三四十里或四五十里。看似靠得并不太遠,彼此應援也不會太困難,與中央來電所言的“集結于二、三點,一天左右行程”也吻合。然而此間是河西走廊的平原地帶,“馬家軍”騎兵的機動性遠勝過了紅軍的兩條腿:紅軍要走上大半天的路程,“馬家軍”騎兵一兩個小時就能抵達。西路軍雖然編有騎兵師,但征集來的馬匹多為犁挽用馬甚至還有母馬,長途轉戰又沒有時間訓練,野外與“馬家軍”騎兵作戰基本上占不了上風。
這個時期西路軍的兵力分布狀況為:
西路軍主力(西路軍總部及直屬隊、紅三十軍、紅九軍主力:集結于沙河堡(今臨澤縣城)、倪家營子一帶。
紅九軍一部和西路軍騎兵師:沙河堡(今臨澤縣城)一帶。
撫彝縣城(今臨澤縣蓼泉鎮,當時亦稱“臨澤”):總供、總衛兩部機關、兵工廠、醫院、后勤人員及婦女獨立團一部,紅五軍政治委員黃超所率的紅三十七、紅四十三團駐扎在城南郊外。
高臺縣城:由紅五軍軍長董振堂、政治部主任楊克明率紅三十九團、紅四十五團、特務團4個連、騎兵團2個連及軍部直屬隊3000余人駐守。
高臺、臨澤、沙河堡、倪家營子這四個點大致呈一字長蛇分布,相鄰兩點間一般相距30華里~50華里,但兩個端點高臺——倪家營子則最近也相距120里左右,大約一天半到兩天的徒步行程。
這個一字長蛇的分布態勢對西路軍是相當不利的。而最不利的駐節點,就是兵力相對弱小、非戰斗人員很多的高臺、臨澤兩城。這兩個駐節點兵力均顯薄弱,在被分割包圍的情況下難以互援——援彼則此危,援此則彼危,而西路軍主力所在的倪家營子跟這兩點都在百里以上,且地勢平坦,倘若出援,敵騎兵集團可憑借其優越的機動速度和沖擊力,可給予以有效阻扼和殺傷……
“馬家軍”戰場總指揮馬元海正是打的“各個擊破”的主意。
結果,這一字長蛇陣上的各薄弱點相繼被兵力集中的“馬家軍”分割包圍乃至各個擊破。
1月上旬以后,西路軍各部相繼陷入苦戰。
1月3日,西路軍總部直屬隊及紅三十軍、紅九軍直屬隊及掩護部隊各一部在甘州(今張掖)西南之甘浚堡被馬步芳第一○○師第三○○旅韓起功部一部、騎兵旅第一團馬步鑾部及所率民團攔阻并予以包圍。1月7日,敵軍猛攻甘浚堡,激戰競日,紅軍乘夜突圍,因組織指揮不善,隊伍被打散,幾天后在沙河堡才陸續收攏,雖然人員和武器損失不大(事務人員和傷病員約200人),但輜重、行李、牲口等卻大部為敵所獲……
而最為嚴重的是,西路軍總部的電訊部門遭到重創:“二局之收音機兩部全失,十臺收發報機被毀,三局所存電池、汽油及機件大部損失[1]”,西渡黃河后才啟動的二局工作也因此而難以繼續開展,從而也給西路軍總部此后對敵情的掌握和指揮效率造成了極為不利的影響。
甘浚堡之役后,“馬家軍”的氣焰更為囂張,也更加輕視“西路軍”。
1月8日,紅三十軍一部在西洞堡遭到敵青海南部邊區警備司令部騎兵第二旅馬元海部襲擊, 紅軍苦戰后擊退敵軍。11日~12日,西路軍分駐在高臺、撫彝(今臨澤縣蓼泉鎮)和撫彝以南的倪家營子等地的各部,分別遭到馬步芳、馬步青等部主力的分割牽制乃至圍攻,圍攻的重點是紅五軍主力駐扎的高臺縣城。“馬家軍”為圍攻高臺集中的兵力為:
第一○○師、青海南部邊區警備司令部所屬騎兵旅馬樸部;
青海南部邊區警備司令部騎兵第一旅馬彪部;
馬步青騎兵第五師第二旅韓起祿部;
計4個旅又3個團,另有民團一部助陣。
與此同時,距高臺最近的撫彝縣城(今臨澤縣蓼泉鎮)也被敵騎五師第一旅馬祿部、第一○○師騎兵旅第一團馬步鑾部和第五九六團劉呈德部共兩個騎兵團和一個步兵團分割牽制;而位于撫彝(今臨澤縣蓼泉鎮)南部的沙河堡、倪家營子的西路軍總部、紅三十軍、紅九軍、騎兵師、婦女團等部亦遭到“馬家軍”騎五師、一○○師步騎兵兩個旅以及民團一部的牽制性圍攻。
“馬家軍”的意圖很明白,先把倪家營子、沙河堡西路軍主力這最大的一頭摁住,集中兵力首先解決態勢孤立的高臺,而后再憑借其步騎集團優越的機動能力,由西向東逐次轉移兵力,將西路軍主力各個擊破。
高臺的紅五軍主力從一開始就陷入了孤軍無援的境地。
更要命的是:紅五軍唯一一部電臺掌握在駐臨澤的紅五軍政治委員黃超手中,駐守高臺的紅五軍董振堂軍長根本無法與臨澤的紅五軍部隊和倪家營子的西路軍總部聯系——實際上,在戰斗打響后,董振堂軍長多次派人突圍向臨澤的紅五軍部隊和倪家營的總部首長告急,但均未成功。
15日,高臺西關財神樓失守,東城門碉堡也被敵軍攻占,失去制高點的紅五軍傷亡很大,處境異常危險。而在幾天前高臺被圍之初,在一無援兵二無彈藥的情況下,董振堂考慮孤城難以固守,為保存實力,曾指示騎兵團團長呂仁祥著人在北城下挖一個大洞準備突圍,擬與駐臨澤的紅五軍部隊會合后待機破敵。
這應該是一個合理的選擇。
而據時任紅五軍騎兵團團長的呂仁祥回憶,這個洞已經挖成了:
北城外是一個開闊地,背靠黑河距北山不遠。此地敵人力量薄弱,突圍出去可以防止敵人各個擊破。我當時是騎兵團團長,親自帶領一個連晝夜施工。3天就挖好一個寬約一米,高二米的洞,靠城外洞留下了一層薄薄的土層,捅一個小洞可以看到外面的動靜,到突圍時可以一腳踢開。地洞挖好后,放好警戒,等候命令。[2]
然而就在這節骨眼兒上,一道命令斷送了他們僅存的一線生機。
16日,駐臨澤的紅五軍政治委員黃超派人化裝來到高臺,向董振堂軍長傳達了西路軍總部的命令:高臺是西進打通國際路線的必經之地和重要據點,不能放棄,必須死守。董振堂軍長接信后,立即在軍部駐地天主教堂召開了營以上干部會議,宣讀了來信,并命令大家堅守高臺,誓與高臺共存亡。于是,紅五軍將士放棄了突圍的機會,繼續在彈藥奇缺,兵力懸殊的情況下浴血苦守,與敵人逐磚逐瓦地反復爭奪,用大刀、長矛、石頭一次次殺退敵人的進攻,在血與火中與優勢的“馬家軍”搏殺了兩天一夜……
根據目前已知的史料,從高臺被圍攻到1月19日之前,無論是駐臨澤的紅五軍政治委員黃超,還是駐倪家營子的西路軍總部首長,都沒有向高臺派出過援軍。駐沙河堡、倪家營子的西路軍主力被“馬家軍”部分兵力所牽制,始終沒有積極主動的行動。而直到高臺城被攻破,也沒有一兵一卒的援兵來到過高臺城下,董振堂軍長和他那些忠勇的紅色戰士們實際上進行的是一場待援無望生存無望的戰斗,“為蘇維埃流盡最后一滴血”就是他們準備以生命去信守的唯一信念……
……
注釋
[1]《徐向前、陳昌浩為集中主力在沙河堡滅敵致中央軍委電(1937年1月9日16時)》,《中國工農紅軍第四方面軍戰史資料選編·長征時期》第928頁,解放軍出版社1992年8月第1版。
[2]呂仁禮《回憶高臺戰斗》,《悲壯的征程(上)》(中共甘肅省委黨史資料征集研究委員會)第225頁,甘肅人民出版社1991年12月第1版。
(作者系知名歷史學者;來源:昆侖策網【作者授權】,轉編自“雙石茶社”微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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