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紅色參考》收到讀者發來的一段視頻,疑似某處毛主席舊居被拆除。
通過視頻我們判斷出,這是位于甘肅省定西市岷縣麻子川鄉旋窩村的一處毛主席舊居。是毛主席在長征途中曾經住過的地方。
大多數人可能從來沒有聽說過這里,但很多人耳熟能詳的,那首毛主席“紅軍不怕遠征難,萬水千山只等閑”的《長征·七律》詩就是創作于此的。
據史料記載,1935年9月17日凌晨,中央紅軍的先頭部隊第一方面軍1軍團2師4團攻克臘子口天險,隨即翻越岷山,繼續北上。當日傍晚到旋窩村。
旋窩村
這是一個典型的西北回漢雜居的小山村,位于岷縣城南20公里處,正在岷山與哈達鋪之間,是紅軍北上的必經之路。9月18日,毛主席和周恩來、張聞天等中共領導人率中央軍委和1軍團也在先頭部隊之后抵達旋窩村。當時,毛主席和張聞天就住在這個村子的清真寺學東韓承日家。
韓家的房子坐北向南、土木結構,雖然當時也是草屋,但正房四間出檐,前有走廊,還有院子和院門,在那時的旋窩村已屬相對很好了。
房東韓承日和當地清真寺阿訇丁振邦一起熱情接待紅軍。他們宰了5只羊為紅軍做羊肉湯,組織各家各戶烙鍋盔,為紅軍戰士安排吃住。時任紅1軍團政委、中央紅軍先遣隊政委的聶榮臻后來曾回憶說:“一過山就是(旋窩)大草灘,我們在這里住了一夜。這個地方回民烙的大燒餅有臉盆那么大,北方人叫鍋盔。我們買了不少,因為饑餓,吃得真香,于是又叫老鄉烙了一些。后面毛澤東同志他們來了,吃了也贊不絕口。”
在韓承日家里,毛主席跟丁振邦阿訇促膝長談。他不但給老阿訇講紅軍不拿群眾一針一線的具體政策,講共產黨要為窮人打天下的道理,而且向阿訇請教當地的歷史文化和回民同胞的風俗習慣,詳細了解紅軍在回民地區需要注意的事項。據此,毛主席親自制定了共產黨關于回族的最早的民族政策《回民地區守則》:
1、進入回民區,先派代表與阿訇接洽,說明紅軍北上抗日的意義,征得同意后,方能進村宿營,否則應露宿;
2、保護回民信仰自由,不得擅入清真寺,不得損壞回民的經典;
3、不準借用回民器用具,不得在回民地區吃豬肉、豬油;
4、宣傳紅軍民族平等的主張,反對漢官壓迫回民。
這個《回民地區守則》只有四條,但卻充分體現了共產黨的民族政策和紅軍進入回民地區應該嚴守的紀律。是中共歷史上第一部具有法規性質的重要文獻,也是關于民族宗教政策基本原則全面、具體表述的最初文本。
當時由紅1軍團政治部主任羅榮桓簽署發布后,這個《守則》傳達到了每一個紅軍戰士。紅軍上下認真貫徹,用自己的真誠贏得了穆斯林的民心,為紅軍長征在回族地區的勝利奠定了制度基礎,也由此成為我國民族區域自治制度、宗教信仰自由政策、強調民族平等主張,尊重民族風俗習慣的源頭之一。后來,中共發動領導西北信仰伊斯蘭教的十個民族乃至全國回族人民積極投身抗日戰爭、解放戰爭,以及建國后制定的一系列民族宗教政策,都是建立在這個基礎之上。
五十多歲的丁振邦見多識廣,曾經去過沙特朝覲,是當地著名的伊斯蘭教老教長。而且他飽讀史書、博學多才,在回漢群眾中都有很高威望。他十分欽敬毛主席和紅軍戰士不畏艱難救國救民,更感嘆這支窮人的隊伍紀律嚴明、秋毫無犯,是他這輩子從來沒有見過的軍隊。在當地村民中,至今都流傳著丁振邦當年曾當面把毛主席比作周武王那樣的“真龍天子”、盛贊紅軍是“吊民伐罪”的“文明之師”的故事。
就是這位阿訇,在見了毛主席之后,將清真寺的糧食全部捐獻給了紅軍。還動員每戶村民都為紅軍捐糧一斗(40斤)。他自己還將從沙特朝覲時帶回來的一個德國懷表送給毛主席,毛主席推辭不過,回贈以名貴藥材藏紅花等作為禮物。同時讓人出具了蓋有紅軍印章的字據。
在他們的影響下,回族同胞紛紛跟紅軍交朋友,將自己家里都舍不得吃的臘羊肉、臘牛肉等送給紅軍戰士。彭德懷、李富春、林彪、聶榮臻在聯名給朱德、張國燾、徐向前、陳昌浩及各軍首長的電報中,曾專門說到,“此地物質豐富,民眾回漢各半,十分熱烈的擁護紅軍,三個半月來脫離群眾的痛苦現在改變了。”
據黨史專家和相關研究者考證,毛主席的著名詩篇《長征·七律》正是寫于此地。當我們了解到紅軍在旋窩村的這段歷史,恐怕就更能真切地理解,這首詩的最后一句“更喜岷山千里雪,三軍過后盡開顏”的深刻含義。后來毛主席在為此詩所作的注釋中也特意補充道:“過了岷山,豁然開朗,轉化到了反面,柳暗花明又一村了。”不可否認,旋窩村回民同胞對紅軍的支持擁護,也是能讓毛主席“豁然開朗”的因素之一。
毛主席在旋窩村韓承日家總共住了兩天,但傷病員在此休整40多天才離開,紅軍先后在這一帶設立了醫院、指揮部。可以說,旋渦村是共產黨領導下軍民團結、回漢融合的典范,也因此被后人贊譽為紅軍“長征的加油站”。
韓承日的兒子韓啟明當年才13歲。他跟著父親和丁振邦一起積極接待毛主席和紅軍,也跟戰士們交上了朋友。紅軍走的時候,曾經給他留下一個沖鋒號和牛皮文件夾作紀念。而這兩樣東西,從此成了韓家珍藏至今的“傳家寶”。
韓啟明的兒子韓亞米南向來訪者展示紅軍留下的沖鋒號
韓啟明后來當了二十多年的阿訇,經常用毛主席和紅軍在旋窩村與回民兄弟親如一家的故事來教育后人,影響群眾。1984年、1992年他曾兩次被甘肅省委省政府授予“全省民族團結先進個人”的榮譽。
1998年韓啟明去世的時候,把祖屋留給了三兒子韓亞米南。他反復叮囑韓亞米南,“這是毛主席住過的房子,一定要保護好。”
當年毛主席睡過的床
從小聽著毛主席和紅軍故事長大的韓亞米南跟自己的父親和爺爺一樣,有著深厚的紅色情結。他把毛主席住過的正屋按照當時的原樣保留下來,自己一家擠住在東廂房里。并且一直堅持自費收集紅軍長征文物、制作了多種圖文展覽,把這座曾經留下過偉人遺跡的百年草屋辦成了一個“毛主席居住舊址”的紀念場所。
韓亞米南的家境并不富裕,他和大西北那些樸實的農民一樣省吃儉用。唯一不同的是,他把省下來的錢和大量的精力、時間都投入到了義務宣傳紅色文化、守護革命遺跡中。
二十年來,他在這個偏僻貧瘠的小山村里,默默守護著。當那些來自全國各地重走長征路,探訪先輩腳印的紅軍精神的傳承者們一路追尋到這里時,這個不識字、不會說普通話的回民兄弟,用樸實的定西方言為他們一遍遍講述,這個回族家庭祖孫三代留存下來的那些珍貴的歷史記憶。
2006年,韓亞米南的家被中共甘肅省定西市委命名為市級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并授予了愛國主義教育基地牌匾。
——但就是這樣一座延續著回族同胞紅色記憶的毛主席長征居住舊址,怎么會在我們看到的視頻中,顯示被拆除了呢?聯想到不久前哈爾濱發生的“劉亞樓故居”等不可移動文物被強拆的事例,我們禁不住擔心,難道這座革命遺跡也遭遇了“強拆”?
《紅色參考》工作人員在急切不安中,想辦法聯系上了韓亞米南,終于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在2013年甘肅岷縣發生的“722大地震”中,旋窩村毛主席舊居也遭受了損失,當時墻體就出現裂縫,已成危房。根據國家對各級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實施的相關保護規定,以及災后重建的救助政策,韓亞米南曾多次向當地政府反映情況,希望能得到政府支持,做好保護修復的工作。但令人無法理解的是,相關部門不但從來沒有理會過他的請求,而且在2014年七一建黨節期間,當有外地重走長征路的紅色文化宣傳者要趕來此地,支持幫助韓亞米南保護紅色遺跡、組織紀念毛主席和紅軍長征的群眾活動時,還受到了當地有關部門的阻止。致使韓亞米南在求助政府無望后,想依靠外界的力量維護好這座毛主席舊居的心愿也落空。
這些年來,韓亞米南維護舊居、搞義務宣傳已經付諸了很大力量。在自己的現有條件下,他也確實已無能為力。所以當東廂房不久前出現部分坍塌,再也無法靠修修補補來支撐時,他用手機拍下了我們一開始看到的這段視頻。
韓亞米南告訴我們,村里的老鄉們都十分支持他修復毛主席舊居。大家都以毛主席和紅軍在旋窩村住過為最大的光榮。但他們也不富裕,只能慢慢想辦法捐獻磚瓦材料。不過大家說了,要像當年為紅軍捐糧一樣,再困難也要幫他把毛主席舊居保護下來!
在韓亞米南提供的有關舊居的資料中,我們看到了一張2014年5月,岷縣縣委書記郭世杰和縣長梁德銘陪同甘肅省副省長黃強和時任定西市市長唐曉明等領導在旋窩村毛主席舊居留下的合影。
我特意問他,這些領導們既然會到這里參觀,難道沒說過要把這里好好保護下去嗎?
他回答,說了。當時我就給他們匯報過毛主席舊居成了危房,他們都說會支持我好好保護。但走了之后再也沒人來問過。除了2006年定西市委給過一塊“愛國主義教育基地”的牌子外,別的什么東西也沒給過。
韓亞米南不無傷心地告訴我們,他也想過找這些領導,但他找不到。前幾天他還去岷縣宣傳部、黨史辦和信訪局等部門,都是推脫,沒有任何人給過他一個答復。
說實話,作為一個“傳承革命精神,弘揚紅色文化”的志愿者平臺,《紅色參考》也沒有能力為韓亞米南提供他現在最需要的經濟上的幫助。但我們卻真的很想在此問一聲:
黃強副省長,你去過的毛主席舊居快塌了,你知道嗎?這些年甘肅的回民同胞修建了那么多清真寺,據說各級政府都會給以幫助扶持。但也有一位真誠熱愛共產黨和毛主席的回民兄弟,他一心一意想為我們保存一份共產黨“不忘初心”的紅色記憶,你還和他握過手,已經把他忘了嗎?
唐曉明市長,不,你現在已經是定西市的市委書記了,你去過的毛主席舊居快塌了,你知道嗎?那可是定西市委確定的“市級愛國主義教育基地”。根據中宣部2004年《關于加強和改進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工作的意見》,“各級政府要按照中央要求,對教育基地建設和運行所需資金予以支持,保障各項工作正常運轉。”貴市委落實中央政策到位嗎?
還有岷縣的郭世杰書記、梁德銘縣長,你們去過的毛主席舊居快塌了,你們知道嗎?9月2日上午,岷縣縣委、縣政府還召開“住房建設助推精準扶貧工作會議”,郭世杰書記在講話中強調要“推進落實農村危房改造工作”,“不折不扣完成好危改任務”。旋窩村的毛主席舊居你們就是不把它當作“紅軍長征的加油站”,不認為它為中國革命做出過貢獻,不相信它能見證共產黨領導下的民族團結,甚至你們也完全可以把習zong提出的“緬懷先烈、不忘初心,走好新的長征路”,當做一句空話扔到腦后。但至少它是“農村危房”啊。中央投注那么多資金的“精準扶貧”為什么就不能用到旋窩村的農民身上一點吧?
明天就是毛主席逝世41周年的紀念日。全國眾多熱愛毛主席的人們,都在感念偉人離去后,中國發生了多少不可思議的變化。——甘肅省定西市岷縣麻子川鄉旋窩村的回民兄弟也不例外!
【編注:本文照片除韓亞米南提供之外,部分選用自其他紅色網友拍攝上傳的照片。特此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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