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xué)校里,時常聽到同學(xué)們用“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這句成語來表達(dá)對老師的贊美。據(jù)考證,該成語最早出自《史記·李將軍列傳》:“余睹李將軍,悛悛如鄙人,口不能道辭。及死之日,天下知與不知,皆為盡哀。彼其忠實心誠信于士大夫也!諺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此言雖小,可以諭大也。”司馬貞《史記索隱》記載:“姚氏云:桃李本不能言,但以華實感物,故人不期而往,其下自成蹊徑也。”由此可知,這句成語是司馬遷所引用的當(dāng)時的“諺語”,是民間流傳的俗話。這句諺語后來也出現(xiàn)了一些類似的說法,如“桃李不言,下自成行”“桃李無言,下自成蹊”“桃李成蹊”等,意思基本是一樣的。
既然是諺語,就表明它在民間相當(dāng)流行,不僅如此,它還進(jìn)入詩詞之中,如宋代的辛棄疾在《一剪梅·游蔣山呈葉丞相》中寫道:“多情山鳥不須啼。桃李無言,下自成蹊。”又如,金朝的元好問在《送杜招撫歸西山》中也寫道:“父老樵漁知有社,將軍桃李自成蹊。”再如,元好問《南鄉(xiāng)子》一詞有云:“遲日惠風(fēng)柔,桃李成蹊綠漸稠。”一句民間諺語竟能被文人騷客所接受,進(jìn)入詩詞作品,可以見其流傳范圍之廣,影響之深遠(yuǎn)。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本意是說,雖然桃樹和李樹不會說話,但它們有芬芳的花朵和甜美的果實,仍然能吸引許多人到樹下賞花嘗果,以至于樹下會被踩出一條小路來。這句話后被引申用來比喻一個人做了好事,不用張揚、夸耀,也不用向別人邀功,人們自然也會記住他。這句成語為什么會流傳如此廣泛?在當(dāng)今時代的環(huán)境下我們可以對它的寓意和哲理進(jìn)行哪些新的解讀?值得我們細(xì)細(xì)考究。
一是自然純真,永葆本色。桃樹和李樹是相當(dāng)常見的樹種,幾乎到處都是,它們的生命力十分頑強,比如,吃完桃子后把桃核隨手扔在土里,稍微掩埋一下,第二年,桃樹苗就能夠破土而出了。桃核的外殼如此堅硬,用石頭都未必砸得開,但在春天到來的時候,嫩芽竟然能夠沖破堅硬的外殼,破土而出,桃樹有如此順應(yīng)自然召喚的能力,有如此強大的生命力,不能不令人驚訝和感慨。正因為它的生命力如此強大,所以在生長過程中幾乎不需人工介入。桃樹和李樹與玫瑰等需要人工精心栽培的植物不同,它們是自然生長的植物,無須雕琢就能成就自然和純真的美,而且靠其本色就能吸引人們前來觀賞。
二是謙虛低調(diào),實至名歸。這個成語的重點之一是“不言”。“不言”就是不張揚不吆喝、不顯山不顯水,深藏若虛,大智若愚。老子曾言,其有三寶,“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老子所謂的“不敢為天下先”,說的并非是碌碌無為、不敢進(jìn)取,而是說要低調(diào)做人、不事張揚,畢竟寶玉在璞,不減其光,寶劍在鞘,不損其鋒。桃樹、李樹花朵顏色淡雅,并不炫耀自己的美麗芬芳,而是默默無言。做人也應(yīng)當(dāng)如此,時刻保持謙虛、低調(diào)的品格。其實我們每個人在生活和工作中都會發(fā)現(xiàn),越是有本事的人往往越謙虛,而喜歡自我吹噓的人往往不是真正有本事的人,所謂“滿桶水不蕩,半桶水蕩”。“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贊美的就是這樣一種低調(diào)、無聲、不炫耀、不邀功的良好品行修養(yǎng)。
三是埋頭做事,默默耕耘。“不言”還表明桃樹和李樹不與外界爭鋒,而是默默汲取營養(yǎng),悄悄綻放花朵,結(jié)出果實,這也象征著一種埋頭做事的精神。有一個稻子與稗草的典故與此異曲同工,說的是有一個城里人到鄉(xiāng)下,無法區(qū)分稻田里的稻子和稗草,他去請教一位老農(nóng),問他如何區(qū)分稻田里的稻子和稗草,有經(jīng)驗的老農(nóng)告訴他:沉甸甸低頭向著大地的就是稻子,而向著天空朝上的就是稗草。在這個典故中,稻子的成長就是默默做事精神的化身,而且其頭愈低,表明其愈成熟。真正做實事的人,不會像稗草眼高于頂,高高在上,而是像稻子低頭不語,埋頭做事。就此說來,學(xué)習(xí)桃李的“不言”,就是要有一種腳踏實地做事的精神,只要勤奮努力,達(dá)致惠及他人的程度,就自然能夠得到人們的肯定和贊賞。
四是人格感召,道德吸引。“桃李”的意象在中國古代詩文中有多重含義,它們既是最常見的果實,也是美好形貌的象征。例如,唐朝張說在《崔訥妻劉氏墓志》一文中寫道:“珪璋其節(jié),桃李其容。”“桃李”還被用來比喻美好的事物,如《詩·召南·何彼襛矣》有云:“何彼襛矣,華如桃李。”陶淵明更是用桃花源來描繪其設(shè)想的人間仙境,桃花是仙境中一個重要的意象。不過在我看來,“桃李”最重要的內(nèi)涵,是其被用來比喻為人真誠篤實。只有具備這樣強大的人格感召力,才能感召人心,人們才會紛紛聚集在桃李樹下,以至于踏出一條小路來。
晉代潘岳《太宰魯武公誄》云:“桃李不言,下自成行;德之休明,沒能彌彰。”中國上下幾千年出現(xiàn)了無數(shù)的偉人,他們無一不是憑著自身的道德感召力,來獲得民眾的認(rèn)可和稱贊,并引領(lǐng)社會進(jìn)步的。顏淵贊美孔子:“仰之彌高,鉆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論語·子罕》)。”曹操在《短歌行》中這樣贊美周公:“周公吐哺,天下歸心。”這都是在表達(dá)高尚人格的感召力作用,它是一種無聲的力量,是最強的感召,可以說是無言勝有言。
中國傳統(tǒng)意象中的“桃李”一直還有另外一層意思,指的是賢才俊彥。宋朝楊萬里在《送劉童子》中說:“長成來奏三千牘,桃李春風(fēng)冠集英。”清朝金人瑞在《吳明府生日》中說:“菖蒲夜雨平郊埛,桃李春風(fēng)動學(xué)墻。”所謂“桃李天下”“桃李滿園”,這里的“桃李”講的是桃李結(jié)出的碩果,即優(yōu)秀的學(xué)子,人們常用“桃李之教”感念師德,這種表達(dá)是十分恰當(dāng)?shù)摹?span lang="EN-US">
【來源:《學(xué)習(xí)時報》;作者:王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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