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作者參加江蘇鹽城召開的新四軍鐵軍精神研討會上的講話】我編輯寫作過許多有關新四軍歷史、事件、人物的書籍和文章，也當面聆聽過李先念、洪學智、劉震、周純麟等許多新四軍高級將領有關新四軍歷史的講話。有關新四軍鐵軍精神的闡釋，各位老革命家都有自己的見解，其核心意思都差不多，我聽得比較多的是洪學智將軍對鐵軍精神的談話。尤其是2001年我在解放軍出版社任社長期間領導編輯《洪學智回憶錄》時，洪學智曾單獨和我或與參加該書編輯工作的所有人員有過五次比較詳細的談話。后來我擔任由全國政協和總后勤部批準的《洪學智傳》編著辦公室副主任時，還參與了有關洪學智紀念文集、畫冊、專題片等制作工作，對洪學智的軍事實踐和軍事理論有了進一步的認識和理解。
我首次見到洪學智將軍是1983年在他任軍委副秘書長兼總后勤部長時期的辦公室，當時我和紅四方面軍戰史編委會辦公室的謝慶山、張光本一起向他匯報《紅四方面軍戰史》有關編著工作。洪學智是紅四方面軍戰史編委會的主要成員，此后為這部戰史的編著我們曾與他有過多次見面。我在承擔《紅四方面軍戰史》編輯的同時，還承擔了解放軍出版社許多重要的編輯工作，洪學智對我的工作給予了許多支持和幫助：如1982年到1986年我負責徐向前元帥回憶錄《歷史的回顧》編輯工作，洪學智為徐帥回憶錄的編輯出版提供了許多方便；1985年1月16日，他參加了我創辦的《解放軍生活》雜志在北京飯店召開的創刊座談會；1987年6月，《解放軍生活》雜志舉辦評選“全軍優秀班長”活動，他與其他軍委首長一起接見了全軍優秀班長代表，還在徐帥駐地陪同徐帥接見了部分優秀班長代表；1987年《解放軍生活》雜志和中央電視臺聯合舉辦建軍60周年軍歌大聯唱晚會，他和其他軍委首長一起觀看了演出。從1982年我開始編輯徐帥回憶錄、《紅四方面軍戰史》到2004年出版《洪學智回憶錄》的20多年間，他數次接見我，并有許多次重要講話：他講述中國人民解放軍的軍史；講述他在紅軍時期的紅四方面軍；講述抗日戰爭時期的抗大和新四軍；講述他在抗美援朝戰爭時期的中國人民志愿軍；講述他兩任部長的總后勤部。我是新四軍重建軍部所在地鹽城人，伯父、伯母都是新四軍老戰士，洪學智每次談及人民軍隊的歷史，我都特別關注他對新四軍鐵軍精神的闡述。
200多個抗大學員沒傷一兵一卒，勝利到達鹽城，是新四軍鐵軍精神重要的軍事實踐
紅軍到達延安后，洪學智在抗大先是學員，后是教員，繼任抗大的隊、支隊、大隊和團的領導。在抗大，他多次聆聽毛主席的教導，毛主席語重心長的談話和循循善誘的教導讓洪學智受益終生。他是毛主席最忠誠的高級將領之一，維護毛主席黨的領導核心、維護黨中央的權威和集中統一是他最堅定的政治標準，也是他后來到了新四軍認定的新四軍鐵軍精神。無論是在艱苦的戰爭環境，還是在順利的和平環境，這是他和所有的新四軍高級將領共同的認知，從不動搖，始終如一。他和所有的新四軍高級將領堅定地踐行鐵軍精神，是基于他們在新四軍的革命戰爭實踐，基于他們在后來的革命戰爭中雖然遠離毛主席、遠離黨中央，但總是能積小勝為大勝、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的輝煌戰果和實績。延安時期的抗大，今天的人們已經很難想象它的教學環境了：首先是學制不一，有四個月、半年的，也有一年，甚至更長時間的；其次，學員多元，抗大有干部班、上干班、學員班，盡管統統叫學員，但有剛入伍的八路軍戰士，也有從連長到師長、軍長的各級領導；再次，分配去向不確定，抗大的學員雖然經過不同內容的學習和不同層次的培訓，但他們畢業以后的分配方向是隨機的，因工作環境和戰爭的需要隨時隨地被派往全國各個戰場。畢業后的抗大學員，到城市去，到農村去，到部隊去，主要任務是動員抗日力量，創建抗日隊伍，打擊日本侵略者。分配到全國各地的學員都是集體組織，一般都在50人到100人之間，超過200人的很少。軍人都知道200人的隊伍是個什么概念，它超出了一個連的建制，無論是單獨執行任務還是配屬執行任務，它都是一支作戰能力很強的戰斗隊。抗日戰爭期間，抗大向外派出了上百支這樣的隊伍，他們到了中國的各個抗日戰場，為抗日戰爭的勝利發揮了宣傳隊和播種機的作用。從抗大派往各個戰場的學員隊，或活動于就近三五百里的西北，或遠在華北、東北、華東、華中、華南、西南的數千里之外。要到達每一個目的地，都要通過一個又一個的敵占區、封鎖線，或者是鐵路、黃河和長江這樣的日本軍隊嚴密控制的交通防線。這些派出的隊伍在到達目的地的途中，遇有日軍的伏擊是家常便飯，多有犧牲和損失慘重的。而像洪學智所率200多人的隊伍，歷經山西、河北、河南、安徽、江蘇，到通過封鎖線、交通溝、渡衛河、過津浦路，疊遭日軍的圍剿、阻擊，最終到達鹽城新四軍軍部，未失一人、沒丟一槍的，幾乎是抗大歷史上絕無僅有的。在談到這一戰斗歷程的艱難險阻時，洪學智說，他之所以能取得這樣的成功，是他靈活運用毛主席的戰略戰術避實就虛、運動殲敵的戰果，也是他長期加強共產黨員黨性鍛煉、提升共產黨員政治品德的結果。在出發前和行軍途中，羅瑞卿、何長工、張際春等抗大領導多次提醒他，新四軍要走向成熟、發展和壯大，必須堅定地維護毛主席的領導核心，維護黨中央的領導權威，唯有如此才可能做到“加強紀律性，革命無不勝；軍隊向前進，生產長一寸”。洪學智說，200名抗大師生歷經千辛萬苦順利到達鹽城新四軍軍部，他們每個人心中都存有的信念，是堅信毛主席發展和壯大抗日根據地的科學決策，堅信黨中央對新四軍的正確領導，堅信新四軍一定會走向更大的勝利。有了這樣的信念，才使得他們這個戰斗集體有了堅定的信仰和堅強的信心。后來，他把這種堅定的信念和信仰即理解領會為新四軍的鐵軍精神，并在新四軍和后來的各個革命歷史階段認真宣傳，發揚光大。實踐證明，他的認識也是新四軍各級領導共同的認識，是其后所有的革命征程中取得一切勝利的根本保證。
面對日軍的進攻和“掃蕩”，在游擊戰和運動戰中殲敵，是新四軍鐵軍精神的理論升華
1941年4月，到了鹽城后不久，洪學智即任抗大五分校副校長，主管學校的行政管理及教學工作。很快，他又被陳毅軍長和劉少奇政委任命為鹽城衛戍區司令員，負責鹽城及周邊地區的安全保衛及軍事防御。這一年的7月，日軍獨立混成旅及其配屬計1.7萬余人，出動裝甲汽艇百余艘，在飛機掩護下，向鹽阜地區進行夏季“大掃蕩”，企圖圍殲華中局、新四軍軍部及新四軍主力部隊。20日，日軍分四路進攻鹽城，新四軍軍部撤至阜寧地區。洪學智受命負責軍直所屬部隊及抗大五分校4000余人的撤退轉移。以運動戰、游擊戰與敵周旋，以河湖港汊作為打擊敵人的主要陣地，在兩個月的反“掃蕩”中，洪學智率領部隊以很小的代價，取得了反“掃蕩”斗爭的勝利。緊接著又是日軍的冬季大“掃蕩”。軍部離開鹽阜地區，到黃花塘新四軍二師所在的地區。洪學智被任命為鹽阜軍區司令，負責牽制、粉碎日軍的冬季大“掃蕩”。此時洪學智將鹽阜軍區的部隊分為兩部分：野戰師團為主力，主要正面牽制打擊日軍的“掃蕩”部隊；各區、縣大隊及部分獨立團，利用春節的機會，主要打擊日偽軍的保安團隊和摧毀各級偽政權，堅決鎮壓罪大惡極的漢奸和反動頭目，圍剿和消滅日偽軍據點，摧毀所有的偽政權機構，對其反動頭目大部不殺、不罰，達到教育目的即予釋放。這一手在當時的影響非常大，讓敵偽政權惶惶不可終日，這就從根本上動搖了日軍大“掃蕩”的政治基礎。與夏季大“掃蕩”一樣，日軍的冬季大“掃蕩”也草草收場了。抗日戰爭到了戰略決戰階段，洪學智調任新四軍三師參謀長，協助黃克誠師長指揮三師部隊積極打擊日偽軍，攻克合德、占領響水口。到了1945年4月，新四軍又調集三師八旅和十旅二十八團、二十九團和三個獨立團發動了阜寧戰役，僅用36個小時就全殲日偽軍一個軍部和兩個師部，俘虜偽軍副師長以下3000多人。這是新四軍在蘇北戰場解放的第一個縣城。阜寧的解放，對敵占區人民是一個極大的鼓舞，為奪取抗日戰爭的最后勝利奠定了基礎。洪學智說，我在新四軍，在劉少奇、陳毅的直接指揮下，始終遵循和維護毛主席、黨中央的正確領導，堅決擁護毛主席和黨中央的正確決策。我在抗大五分校任副校長，任鹽城衛戍區司令、鹽阜軍區司令、新四軍三師參謀長，領導鹽城人民抗擊日軍的大“掃蕩”，指揮抗大五分校的師生和新四軍軍直機關、部隊的轉移，在運動中跳出敵人的包圍圈，靠的就是遵循毛主席的運動戰、游擊戰思想，毫不動搖。我在兩次大“掃蕩”的戰斗間隙還舉辦培訓班，講解毛主席的游擊戰、運動戰，讓各級指揮員在反“掃蕩”作戰中提高自己的軍事指揮藝術，保存自己，消滅敵人。同時還舉辦黨政干部學習講座，講解抗戰以來毛主席、黨中央有關新四軍的一系列路線方針政策，以提高地方黨委堅決擁護毛主席、黨中央決策的自覺性。所有這一切，都讓新四軍的鐵軍精神在戰爭環境中得到理論升華。
從華東、東北，再到華北、華南、朝鮮戰場，讓新四軍鐵軍精神不斷地傳承和弘揚
抗日戰爭勝利后，洪學智先為新四軍三師參謀長，后為副師長，協助師長黃克誠率領新四軍三師近三萬人的隊伍沿著膠濟線、京滬線北進，越過山海關，直達東北戰場。到了東北以后，由于各個部隊都在鐵路沿線運動集結，秩序非常混亂。林彪任命洪學智為鐵道司令，主要是整頓鐵路運輸秩序。鐵路整頓結束后，洪學智又率部在黑河剿匪。剿匪戰斗的勝利進行，為后來的遼沈戰役和東北全境的解放發揮了保障作用。遼沈戰役結束后，洪學智任四十三軍軍長，又率部入關參加了平津戰役，繼又率部南下，沿著京廣線一直打到廣東，直到決勝海南島。他說，我們取得一系列的勝利，靠的就是鐵軍精神，靠的是對毛主席、黨中央的決策指揮堅信不疑、堅定不移。洪學智在敘述這些歷史過程時堅定地表示，他一路走來，一個勝利接著一個勝利，主要靠的是堅決維護毛主席的領導核心，堅決維護黨中央的領導權威。他說，在新四軍北上途中，沿途有部隊領導勸他，東北苦寒之地，部隊多為內地兵員，到了那可能會水土不服，三師兵多將廣，何不就地發展？每當此時，洪學智都會堅定地否決這些好言相勸。他告訴沿途的一些黨政領導，我們的部隊是黨的軍隊，只有堅定地聽毛主席黨中央指揮這一途，沒有第二條出路；新四軍三師到東北是毛主席黨中央的決策，豈有半途而廢的道理。在談到鐵軍精神時，洪學智一再強調，對鐵軍精神的理解，各個部隊的提法不統一。他說：英勇作戰、頑強斗爭是鐵軍精神；機動靈活、在運動中殲敵是鐵軍精神；不怕艱苦、克服一切困難是鐵軍精神。這些雖然都是鐵軍精神，但不是核心精神、根本精神，維護毛主席的領導核心，維護黨中央的絕對權威，才是新四軍鐵軍的核心精神。洪學智說，他率領部隊出國作戰，面對武裝到牙齒的美國軍隊，面對美軍的“絞殺戰”，如果沒有鐵軍精神，沒有我們自己的“鋼鐵運輸線”，根本扛不住敵人武器的先進、裝備的堅固。當時人生地不熟，語言也不通，如何打贏這場戰爭？他們當時只有一個信念，有毛主席的堅強領導，有黨中央、中央軍委的英明決策，他們什么都不怕，毛主席、黨中央就是他們勝利的希望，就是他們前進的方向，跟著毛主席，跟著黨中央，就一定能夠打勝仗。抗美援朝戰爭期間，洪學智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志愿軍總部，每天都會接到毛主席和黨中央的電報，有的時候一天五六份，最多的時候一天能達到十幾份。他說，每看到這些電報，哪怕是在坑道里，他心中就像升起了一顆紅太陽，心明眼亮。這種感受不是所有人都有的，只有他們這些高級將領才體會最深。指揮打勝仗，不是他們的水平高，而是毛主席對他們的教導、教誨多。他們心中永遠有一個豐碑，永遠裝著領袖，永遠裝著黨，這樣才不會迷失方向，才不會犯錯誤、走彎路。新四軍的鐵軍精神不是階段性的，是長期的、永遠的、堅定的。新中國成立后，洪學智兩次被授予上將軍銜，兩次擔任總后勤部長。他也因“廬山會議”受到過不公正的處理，由上將、總后勤部長，降到到一個省當廳長，后來還到過農場勞動。他說，我從來不發牢騷，因為我心里沒牢騷，這一切都是黨組織決定的，我個人只有服從分配的份兒。我也不搞封建迷信那一套，什么命，什么運，我全不信。我的一切都是黨的，我沒有個人的命和運。如果黨有命，黨有運，黨好我就好。我沒什么私利，我在當廳長的時候，和機關的同志們打成一片；上山下鄉到車間、到農村，與老百姓打成一片，我沒覺得我官大了、官小了。后來又把我分配到農場勞動，我跟農場的工人、農民打成一片，還與一個啞巴成了朋友，我仍然沒有覺得我官大官小，我心中的信念仍然是黨，仍然是毛主席，從不懷疑，從不動搖。我的信仰當中，最大目標是共產主義，大目標就是跟著毛主席，跟著黨中央，干好工作，建設好部隊，建設好社會主義。我從沒有心情不舒暢的時候，也沒有小資分子的那種憂愁悲傷。如果說這是一種信仰的力量、精神的力量，這就是鐵軍精神。洪學智還說，一般的鐵軍精神，對付不了美國鬼子，對付不了三年自然災害，解決不了黨與人民群眾的關系，解決不了社會主義的現代化，而鐵軍精神中堅定地維護毛主席的領導、堅決維護黨中央的權威和集中統一領導是解決中國一切實際問題的最根本方法。國家這么大，我們的敵人和對手這么多，地震、洪水、自然災害這么頻繁，靠什么，就是靠維護領袖、維護黨中央，這就是他用自己一生的經歷體會、理解、實踐的鐵軍精神。洪學智是我軍高級將領中最為擅談的，每次講話必滔滔不絕。他的記憶力極好，凡讀過的書、簽發過的電報、看過的軍用地圖，過目不忘；他極具哲學思維和邏輯頭腦，條分縷析，清楚分明，綱舉目張。他確定的信念從不會改變，一生堅信鐵軍精神，至死不移。他所實踐的鐵軍精神，也已成為人民軍隊重要的思想傳承，早已在人民軍隊中發揚光大。他所堅信的鐵軍精神和他本人一樣，也早已成為人民軍隊歷史中的一座偉大豐碑，偉岸高矗。
（作者系解放軍出版社原社長；來源：昆侖策網【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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