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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華記者團隊深度調查，《紐時》痛批特朗普抗疫失策長文究竟說了啥？

點擊：作者：辜曉進來源：進觀傳媒發(fā)布時間:2020-04-18 09:24:52

《紐約時報》4月12日報紙頭版局部

《紐約時報》4月12日頭版頭條發(fā)表6000余字長篇調查報道，詳細推演疫情爆發(fā)以來各級幕僚如何報警而特朗普總統(tǒng)如何忽視的故事及大量細節(jié)，可謂迄今最翔實的“批特”長稿。報道團隊的豪華程度也為筆者所僅見：6位記者中有5位普利策獎獲得者（其中2位獲得過三次普利策獎）、3位資深白宮記者（詳見文末簡介）。

該文標題紙媒與網站略有不同：紙媒標題為《雖一再及時預警，特朗普仍行動遲鈍》（Despite Timely Alerts, Trump Was Slow to Act）；提前數小時發(fā)布的官網標題為《特朗普戰(zhàn)疫失敗的背后：他早該有所預見》（He Could Have Seen What Was Coming: Behind Trump’s Failure on the Virus）。

此文立即成為輿論熱點，文末評論在4月13日凌晨關閉前已達4611條。我看了前10條，都持贊成態(tài)度，平均每條都在300字以上，被推薦次數平均在3000次左右。此文較4月4日《華盛頓郵報》的同類報道更加刺痛了特朗普。北京時間昨天上午9：09，他發(fā)推文予以反擊，大罵《紐約時報》的報道為假新聞。

那么這篇長文究竟說了哪些事實？文中呈現出了美國總統(tǒng)與復雜的職能部門之間怎樣一種關系圖景？現匆匆編譯（略有刪節(jié)），與大家分享。如有編譯錯誤，也盼指正。

特朗普4月13日上午發(fā)推大罵紐時“假新聞”（推特截圖）

特朗普上月說，“沒人知道這會成為一場大流行病。”（紐時插圖）

特朗普戰(zhàn)疫失敗的背后：他早該有所預見【華盛頓】“無論采取何種措施，情況都將變得糟糕，”美國退伍軍人事務部（DVA）高級醫(yī)學顧問麥徹（Carter Mecher）博士1月28日在寫給一個由政府官員和高校專家組成的公共衛(wèi)生專家團隊的郵件中說，“疫情爆發(fā)的規(guī)模將會難以置信。”

在美國首例新冠病毒被發(fā)現一周后，或者說在特朗普總統(tǒng)終于在全國采取嚴厲措施應對疫情之前6星期，麥徹一直在呼吁高層公共衛(wèi)生官僚們趕緊清醒并為采取更激進行動做好準備。

這群高層專家團隊被戲稱為“紅色利劍”（Red Down，1984年一部反恐電影名）。麥徹在給他們的信中說：“你們這些人嘲笑我關于關閉學校的呼吁?，F在我仍要大聲疾呼：關閉高校。”

他的疾呼并不孤獨。整個1月份，在美國政府內部，從白宮顧問到幕僚專家再到情報官員，都提到這場危機，并不斷發(fā)出警示，明確提出采取重大行動的必要性。但這個月，特朗普先生對此一概忽略而忙于應付其他事物。

即便在1月底特朗普采取第一個實質行動（限制中國旅客入境）后，公共衛(wèi)生部門仍陷入政府內部的經濟、政治等議題爭論，因而延緩了向國會爭取資金、采購必要的醫(yī)療物資、彌補檢測短板、開始居家隔離等措施的實施。

彼時特朗普正處于眾議院彈劾的陰影及參議院審決的中期，其對疫情的反應充斥著對所謂“深層團隊”（Deep State，借用前兩年一部美劇《真相計劃》的名稱）的疑慮和不屑。“深層團隊”恰指政府內經驗豐富的專家，這些經驗將有助于幫助總統(tǒng)采取延緩疫情發(fā)展、拯救更多生命的有效步驟。

相應的決策也因政府團隊中關于如何對付中國的長期爭論而變得更加復雜。起初，疫情并未影響北京與白宮的貿易磋商，但后來卻使得世界兩大領導國家在應對21世紀第一場真正的全球威脅中產生了分裂。

接受采訪的十幾位現任和前任政府官員披露了大量未曾報道過的細節(jié)，這些細節(jié)構成一幅總統(tǒng)在應對致命病毒蔓延時猶豫不決的圖景：

——國家安全委員會（NSC）在1月初獲得病毒可能在美國蔓延的情報后的一二周內，就提交了關于居家辦公和封閉像芝加哥這樣規(guī)模的大都市的選項，但特朗普一直拒絕，直至3月份。

——在特朗普拒絕數周后的1月29日，特朗普的貿易顧問納瓦羅（Peter Navarro）在一份備忘錄中描繪了新冠病毒大流行的驚人潛在危機：將帶來多達50萬人死亡和萬億美元的經濟損失。

——衛(wèi)生和公眾服務部(HHS)部長阿扎二世（Alex M. Azar Ⅱ）于1月30日在給特朗普的電話中，直接警示疾病大流行的可能性。這是他在兩周內第二次向總統(tǒng)報警。當時正在空軍一號上開始對中東訪問的總統(tǒng)，回應阿扎說是過于危言聳聽了。

——阿扎于2月告知公眾說，美國政府已經在5個大城市建立了“監(jiān)測”系統(tǒng)，以監(jiān)測病毒傳播情況和幫助專家發(fā)現下一個熱點區(qū)域。然而這一做法已經遲了數周，這一遲緩導致行政部門幾乎無法檢視病毒傳播的速度。“我們正駕駛著沒有電子儀器的飛機飛行，”一位官員說。

——到了2月份的第三周，頂級公共衛(wèi)生專家得出結論說，他們必須向特朗普建議一種新方法，即向全國人民發(fā)出警示并呼吁采取包括居家辦公和社交分離（social distancing）在內的措施。但這一建議又被拖延數周才被總統(tǒng)不情愿地接納，而正是這數周時間，病毒大范圍地暢行無阻。

紐約疫情開始蔓延（紐時）

當特朗普于3月中旬終于同意在全國范圍內實施社交分離并由此導致經濟大震動時，他顯得驚恐而氣餒，據與之來往密切的人說。有一人形容他面對危機時顯得“挫折”和“困惑”，原因是他視為二次選舉之賭注的經濟突然間陷入混亂。

據知情者說，他通過舉行每日記者會才重新振作起來。在這些記者會上，他經常企圖改寫數月以來的抗疫史。有一次他宣稱，他“在這疫情被定為大流行病之前很久，就感覺到它是大流行病”。在解釋為何未能讓公眾對疫情做好準備時，他稱自己是“這個國家的拉拉隊長（cheerleader）”。

特朗普的同盟者和部分政府官員說，對特朗普的批評有欠公允。他們說，中國政府誤-導了其他政府。他們堅持認為，總統(tǒng)既未獲得恰當的信息，周邊幕僚也未能針對威脅傳遞足夠的警示。他們辯解說，在一些情況下，某些特殊官員的話對他而言又缺乏可信度。而一旦他通過其他渠道獲得正確的信息，他就立即采取行動了。

白宮發(fā)言人迪爾（Judd Deere）說：“當媒體和民主黨人在1月和2月份還拒絕承認病毒的嚴重性時，特朗普總統(tǒng)就已采取大膽行動以保護美國人民，并在聯(lián)邦政府層面開足馬力抑制病毒傳播和擴大檢測范圍，以及在我們對病毒感染能力和無癥狀傳播尚缺乏準確認知時，就促進疫苗的研制生產。”

事實上，在整個抗疫過程中，特朗普有好幾次機會可以在病毒傳播之前采取行動，而非跟在病毒后面疲于追趕。一些內部討論已經向他呈現多個清晰的選項，他也有很多機會可以選擇詢問進一步細節(jié)和了解更多情況。

想象中的封城

對政府的公共衛(wèi)生團隊而言，2月份最后一個星期已經很清楚，疫情爆發(fā)地區(qū)的學校和商業(yè)都應停擺。但在特朗普白宮的顛簸搖擺中，又花去3個星期，人們才得以說服總統(tǒng)采取行動。這一拖延導致病毒失控并帶來嚴重后果。

當衛(wèi)生部應災局頂級官員卡德萊克（Robert Kadlec）博士于2月21日召集抗疫團隊開會時，他給出了非常緊迫的日程表。但在如何將病毒阻擋在美國之外的行政策略方面產生了深刻的分歧。他們同意采取封鎖邊界的方式阻斷病毒傳入，但問題是：何時行動？

卡德萊克一直敦促對疫情采取必要行動（紐時插圖）

當時病毒在全球傳播的警示頻傳，整個中東地區(qū)都出現傳染病例。行政部門在通過實施檢測來跟蹤國內病毒傳播方面卻顯得笨手笨腳。有關部門設立了一個小規(guī)模監(jiān)測項目試圖利用聯(lián)邦流感跟蹤系統(tǒng)來實施監(jiān)測，最后也失敗了。

在華盛頓，總統(tǒng)仍高枕無憂。他指出，到4月份之前，“當天氣稍稍轉暖，病毒就會奇跡般消失”。而那時，他的白宮已經向國會申請資金以應付全國大規(guī)模感染的潛在花費，衛(wèi)生保障部門也對口罩、呼吸機等醫(yī)療設備的需求缺口感到擔憂。

特朗普的下一步行動，將顯著影響大流行病的走向——多少人感染，以及多少人死亡。

抗議團隊為此集中進行了一次桌演，依據的是上年流感發(fā)展的實時圖景。由卡德萊克組織的被稱為“紅色傳染風暴”（Crimson Contagion）的推演，預測病毒將會導致1.1億人感染，770萬人住院治療，58.6萬人死亡。

面對可能發(fā)生的真正大流行，這個團隊必須決定何時“封鎖”以及如何減緩國內病毒傳播直至研制出新疫苗。

根據《紐約時報》看到的這份日程表，時任衛(wèi)生部長的阿扎應向特朗普提交減緩病毒傳播的方法建議，“諸如關閉學校和取消聚集活動”，這被列為計劃中的下一步恰當行動。

這次演示清晰明了。團隊成員包括：國家衛(wèi)生研究所福奇（Anthony S. Fauci）博士，疾控中心（CDC）雷德菲爾德（Robert R. Redfield）博士，以及時任白宮抗疫團隊負責人的阿扎。團隊認為，他們應當盡快采取社交分離措施，哪怕該措施會帶來經濟重挫和千百萬美國人日常生活大受影響等風險。

特朗普3月中旬呼吁社交分離，但幾乎立即談論經濟重啟（紐時插圖）

如果卡德萊克博士稍有猶豫，便可能再浪費2天時間。當時他收到佐治亞理工學院一個疫情研究團隊成員的郵件。郵件稱，有位20歲中國女青年感染了5個親戚，而自己竟然毫無癥狀。這一信息令人崩潰：健康人也會在無意識中傳染病毒。這一郵件促使他更快采取延緩病毒傳播的行動。

他在回信中問：“這是真的嗎？果如此，則我們的篩選和隔離計劃中就有巨大的漏洞。”對方的回復簡潔直率：“帶有病毒的人現在到處都有。”

卡德萊克給佐治亞理工學院專家的郵件（紐時插圖）

第二天，卡德萊克博士等人向特朗普提交一份題為《減緩疾病四步走》的報告，告知總統(tǒng)必須讓美國人準備采取美國歷史上前所未有的行動了。

然而時隔數日，這份報告因總統(tǒng)的勃然大怒和內部的紛爭分歧而被束之高閣。焦點被轉向安撫民心和成功的信心，而非公眾為減緩傳播的大轉折。

2月份這最后幾天，可能是特朗普入主白宮以來最能證明其無力或不愿聽取幕僚警告的日子。相反，在公共健康災難期間，他仍按照自己的傳統(tǒng)政治劇本行事，以致在新冠病毒默默席卷全國時浪費了致命的時間機會。

卡德萊克團隊想立即面見總統(tǒng)，但總統(tǒng)正在訪問印度的途中。白宮同意兩天后一旦總統(tǒng)回到國內，就安排會見。如果他們能說服總統(tǒng)轉變策略，他們就可以立即開展全國范圍內針對新情況的動員教育。

由國家安全委員會協(xié)同于2月14日提交的一份題為《美國政府應對2019新冠肺炎》的備忘錄，顯示即將采取的措施非常嚴厲，包括“大幅限制公眾聚集，取消一切體育賽事和演出活動以及不能通過電話舉行的因公、因私會議；考慮關閉學校；公共或私營機構一律居家辦公”等。

該備忘錄沒有呼吁全國立即封城，但提到當“顯著人傳人”證據出現時，要采取“隔離和封鎖措施”。

然而僅僅24小時，他們尚未獲得向總統(tǒng)面呈的機會，計劃就已泡湯。

2月25日，當特朗普走上空軍一號舷梯由印度啟程回國時，國家免疫與呼吸道疾病中心（CIRD）主任梅森尼爾博士忍不住未經授權便向公眾發(fā)布了疫情警報。

不過梅森尼爾博士躲過了特朗普的槍口。彼時特朗普身邊的人還沒有告知總統(tǒng)，當然也沒有獲得總統(tǒng)批準。

經過18小時飛行而回到國內后，當看到梅森尼爾發(fā)布信息后的股市暴跌，特朗普不由怒火沖天。他是2月26日早晨6點左右落地的，憤怒的他立即致電阿扎部長，指責梅森尼爾博士毫無必要地導致公眾恐慌。阿扎在與總統(tǒng)之間多個議題提交受挫以及所負責的大范圍快速測試的失敗，已經如履薄冰，此刻立即感受到自己的地位在下降。

原定當晚他與特朗普就社交分離等議題進行當面匯報的安排被取消，代之以總統(tǒng)在記者會上宣布由彭斯副總統(tǒng)負責白宮的抗疫行動。

彭斯（右）本月視察沃爾瑪位于弗吉尼亞的一個發(fā)貨倉庫（紐時插圖）

促使總統(tǒng)采取多種果斷措施的努力失敗了。彭斯及其助手們的焦點很清晰：不再發(fā)布令人驚訝的信息。由福奇博士和雷德菲爾德博士等衛(wèi)生官員發(fā)布的媒體信息必須經彭斯辦公室協(xié)調同意。3個多星期之后，特朗普才會宣布嚴格的社交分離措施，在此失去的時段內，病毒正加速蔓延。

2月26日之后的近3周直至3月16日，美國確診新冠病例從15例增至4226例。從3月16日到現在，將近50萬美國人檢測出新冠病毒陽性，權威機構稱還將有成千上萬人感染。

中國因素

關于新冠病毒最早內部爭論與中國有關。正是對中國持鷹派立場的人最早推動了對中國的旅行禁令。但也正是他們對中國的憎恨態(tài)度，瓦解了在一場全球危機中兩大領導國家的更多合作努力。

早在1月初，波廷杰（Matthew Pottinger）在與香港一位流行病學家通電話后感到了焦慮。

波廷杰是國家安全委員會的副主任，也是對華鷹派人物。香港的這位醫(yī)生是他的老朋友，在電話中突兀地告訴他：一種類似2003年SARS傳染病的新的兇險疾病已在中國內地爆發(fā)。病毒比政府預計的傳播速度還要快，很快就會傳播到世界各地。

國家安全委員會副主任波廷杰（左）是推動對華采取封鎖措施的積極推動者（紐時插圖）

SARS爆發(fā)期間，波廷杰是《華爾街日報》駐香港的記者，一直對SARS這高傳染性疾病導致的很多人死亡記憶猶新。

17年之后，他的這位老朋友傳遞的信息直截了當：你們必須有所準備。對方警告說，發(fā)現于武漢的這一病毒可以被無癥狀的人傳播。

這是給白宮的最早的警示。這一警示也體現在了國家安全委員會的相關報告中。由于早期來自中情局（CIA）的評估信息并不比媒體公開的內容多多少，其他一些情報角落的信息就起到了更多的警報作用。

國務院一位流行病學家1月初在寫給國家情報部門的報告中說，這種病毒很可能會在全球流行，且可能成為大流行?。?span lang="EN-US">pandemic）。國家醫(yī)療情報中心（NCMI）下屬獨立運作的國防情報局（Defense Intelligence Agency）也得出了同樣的結論。在獲得首批病毒信息后的數周內，國家安全委員會的生化防御專家一面專注于武漢疫情發(fā)展，一面開始催促政府官員思考如果封鎖像芝加哥這樣的城市要做哪些準備。

3月底意大利一家醫(yī)院的ICU病房（紐時插圖）

1月中旬，病毒在中國傳播的證據越來越多。波廷杰開始主持每日一次的疫情例會。他向他的上司奧布萊恩（Robert C. O’Brien）也發(fā)出警示，后者是國家安全顧問。

最早的警示看來是由波廷杰和其他對華持鷹派立場且有共同意識形態(tài)的人物提交的。他們提交的內容還包括公開譴責中國，而白宮內有人批評這是企圖在新冠病毒傳播至西歐及美國時分散民眾注意力。

鷹派們的態(tài)度遭到特朗普的經濟顧問們的反對，后者擔心過于強硬的方式會破壞與中國正在完成的貿易協(xié)議，這是特朗普二次競選的基石。

抱著懷疑乃至陰謀論的立場，波廷杰懷疑中國隱藏著黑色秘密，即所謂病毒可能來自武漢的一家病毒研究所的實驗室。

波廷杰于是頻繁與包括中情局負責亞洲和大規(guī)模殺傷武器情報的人員在內的多個情報部門聯(lián)系，四處尋找證據企圖印證自己的推論。

結果什么證據也沒找到。情報人員未從中國政府內部發(fā)現任何關于致命病毒泄漏等警示信息。但波廷杰仍堅信新冠疫情遠比中國所認可的情況嚴重。而在白宮西樓，國內政策委員會（DPC）主任格羅根（Joe Grogan）也同樣表示來自中國的威脅在上升。

在奧布萊恩的支持下，波廷杰成為1月份最后兩周內說服總統(tǒng)限制中國旅游入境的推動力量。這是美國控制病毒蔓延的第一個實質性步驟，并成為后來特朗普總統(tǒng)不斷用以證明自己行動迅速的重要證據。

除了與經濟團隊為敵，波廷杰等鷹派人物還要克服來自公共衛(wèi)生專家方面的疑慮。

福奇（左）和雷德菲爾德作為政府公共衛(wèi)生團隊的領導人，支持政府于2月下旬采取嚴厲應對措施（紐時插圖）

旅行限制通常在控制生物疾病爆發(fā)時并不總是奏效，因為這同時也限制了醫(yī)護人員及其他公共救護人員抵達受災地區(qū)的能力，衛(wèi)生官員們說。而且這類措施反而會導致受感染者的逃離，導致疾病進一步蔓延。

但1月30日上午，阿扎接到福奇博士、雷德菲爾德博士等專家的電話，稱他們改變了想法。世界衛(wèi)生組織已經宣布全球公共衛(wèi)生緊急狀態(tài)，而美國已發(fā)現第一例在美國國內人傳人的確診病例。

由財政部長姆努欽（Steven Mnuchin）率領的經濟團隊則繼續(xù)堅持認為封鎖對華往來會給全球旅游帶來巨大威脅。經討論，特朗普采納了鷹派和公共衛(wèi)生專家的意見，1月31日正式宣布限制中國人入境。

傳染病和公共衛(wèi)生專家1月28日寫給聯(lián)邦衛(wèi)生顧問們的郵件（紐時插圖）

這時，特朗普和其他高級官員開始小心謹慎以免進一步惹惱北京。除了擔心影響貿易協(xié)議的簽訂，他們也明白與中國沖突升級會帶來其他風險，即美國在藥物和醫(yī)療防護裝備方面高度依賴中國。

但鷹派們在2月份繼續(xù)推行針對中國的批評立場。波廷杰和包括國務卿蓬佩奧（Mike Pompeo）在內的其他人物一再施壓政府新聞發(fā)言人在提到新冠病毒時采用“武漢病毒”說法。

蓬佩奧幾乎在任何場合都使用這反中詞匯，甚至在七國首腦會議上也試圖將“武漢病毒”寫入聯(lián)合聲明中。

包括彭斯助手在內的其他人，則反對采取公開強硬立場，他們擔心得罪中國會導致中國政府取消醫(yī)療設備和藥物等的供應以及在疫苗研究方面的合作。

中國武漢一家方艙醫(yī)院里的新冠病人（紐時插圖）

特朗普在3月中旬一直對中國保持溫和態(tài)度，還贊揚習近平先生在抗疫工作方面的成績。

但當特朗普被幕僚告知有位中國外交部發(fā)-言-人散布有關新冠病毒來源的新陰謀論時，情況突然改變了。特朗普很生氣，在自己最喜愛的社交平臺上發(fā)布新信息。3月16日，他在推特里提到“中國病毒”。

特朗普的口水仗升級破壞了兩國政府間共同應對全球威脅的尚存的合作可能性。這種互相懷疑損害了雙方在研制藥物和疫苗方面的合作。

即刻后果之一，便是從聯(lián)邦到地方政府及各級醫(yī)院出現對產自中國的醫(yī)療物資的奇缺。當馬薩諸塞州好不容易購得中國產的120萬只口罩后，還不得不求助新英格蘭愛國者棒球隊的克拉夫特（Robert K. Kraft），也是特朗普的同盟者，動用他自己的飛機，費盡周折將口罩運回美國。

混亂產生的后果

特朗普白宮的混亂文化助長了此次危機。缺乏計劃性和執(zhí)行力的欠缺，外加總統(tǒng)對新聞圈的特別關注以及他喜歡按自己直覺行事而不尊重數據，都耗費了時間成本乃至生命成本。

在白宮西樓，總統(tǒng)的貿易顧問納瓦羅，被普遍認為易怒、自大、傲慢。他屬于對華鷹派中的代表人物，1月下旬曾因限制中國人入境議題與白宮衛(wèi)生專家產生沖突。

特朗普貿易顧問納瓦羅警告說，新冠疫情將帶來萬億美元的損失和上百萬的感染甚至死亡（紐時插圖）

因此，雖沒讓他加入早期抗疫團隊，他卻于1月29日向特朗普提交備忘錄敦促其實施旅行限制，引起人們的注意。對這份不請自來的備忘錄，特朗普表示不喜歡納瓦羅這樣的書面警示。

面對3月份疫情的無情惡化，內部沖突和長遠計劃的缺失帶來了嚴重后果。它們拖累了總統(tǒng)的反應速度，在執(zhí)行和計劃方面問題重重，包括拖延從國會山尋求資金和未能及時進行廣泛的病毒檢測。

對特朗普有關病毒認知的影響始于1月份，但當時他的注意力在別處：刺殺伊朗軍方領袖蘇萊曼尼產生的動蕩后果，與中國進行第一階段貿易談判，以及即將進行的參議院彈劾審判等。

即便阿扎1月18日在電話中向他簡單報告病毒的潛在嚴重后果時，身在佛羅里達其海湖莊園的特朗普，仍表示充滿信心，問題會得到解決。

特朗普隨后幾天在瑞士出席世界經濟論壇時接受采訪說，“疫情完全在我們的掌控之中，一切進展順利。”

回到華盛頓后，白宮以外的聲音促使特朗普必須對是否立刻采取行動以及怎樣行動作出評估。

3月9日，紐約證券交易所的交易員們面對十多年來股市最大跌幅時的表情（紐時插圖）

商議對策的閉門會議常常議而不決，有時也松散無效。

其中一個例子是1月27日下午在白宮戰(zhàn)況室召開的一次會議。參會者有白宮頂級顧問、低級幕僚、特朗普的社交媒體助手以及數位內閣官員。會議未能形成應付大流行的任務清單，包括實施廣泛的檢測、加速采購保護裝備以及對美國人的行為采取限制措施等。相反地，據阿扎回憶，會議進行了20分鐘后，議程突然被新上任的副國務卿比干（Stephen E. Biegun）打亂。他宣布將推出“第四階段”的旅游警示，強烈建議美國人停止赴華旅游。會議室隨即爆發(fā)爭執(zhí)。

數日之后的1月30日晚，時任白宮執(zhí)行幕僚長的馬爾瓦尼（Mick Mulvaney）和阿扎一起致電空軍一號，就限制中國人旅游入境事項的最后決策請示總統(tǒng)。阿扎徑直向總統(tǒng)提出兩點意見，一是警示病毒可能發(fā)展為大流行疾病，二是建議對中國的“不透明”予以批評。

特朗普否決了批評中國的建議，說中國采取的對策已經足夠有效。至于限制中國人入境的決定，總統(tǒng)說他對疫情的嚴重性已經了如指掌。他告訴阿扎，不要制造恐慌。

總統(tǒng)的這一基調貫穿整個2月份，這導致其助手們雖然接到有關病毒的一致信息卻疏于采取實質性措施應對這場公眾健康危機。

1月份，在北京機場一家星巴克咖啡廳里，工作人員為顧客檢測體溫（紐時插圖）

2月5日在國會山召開的一次會議上，參議員們敦促行政部門要更加重視疫情威脅。一些議員詢問行政部門是否需要增加預算以幫助地方和各州衛(wèi)生部門做好準備。政府負責預算管理的高級官員凱恩（Derek Kan）回答說，行政部門至少在現階段有足夠的資金應對疫情，兩位參會參議員回憶道。

參加這次會議的參議員墨菲（Christopher S. Murphy）隨后發(fā)推特說：“我剛離開政府的疫情通報會。很顯然，疫情并未引起他們的足夠重視。”

政府在執(zhí)行已經通過的計劃時也顯得猶豫不決。2月中旬，衛(wèi)生部長阿扎宣布將改造已有的流感監(jiān)測系統(tǒng)對五大城市進行普遍的病毒檢測，以擴大在全國的檢測規(guī)模，跟蹤總人口的病毒傳播情況。可惜該計劃尚未執(zhí)行便胎死腹中。彼時，阿扎還在想方設法爭取1億美元的財政支持，而疾控中心提供可靠檢測手段的努力也宣告失敗。

美國的感染病例在2月份和3月已經大幅飆升，而特朗普政府仍未就確?？谡值确雷o物資及呼吸機等關鍵醫(yī)療設備的供應保障展開行動。五角大樓則采取坐等的態(tài)度，表示會聽候提供臨時醫(yī)院和其他幫助的任何指令。

2月底至3月初，盡管情況清晰表明不采取更激進措施已經難以應對疫情，特朗普仍被周圍分歧矛盾的意見所裹挾。

直到3月11日晚，特朗普才在橢圓辦公室宣布針對歐洲的旅行限制，那里的疫情主要爆發(fā)自意大利。但在回應其商界朋友的問詢時，特朗普仍反對采取社交分離、學校關閉等可能嚴重影響經濟的措施。

3月11日宣布實施對歐洲旅行限制后，流行病學方面幾位高級專家在郵件上的討論（紐時插圖）

但疫情已在全國成倍蔓延，醫(yī)院因為大量危重病人的涌入以及口罩、呼吸機等醫(yī)療設備和病床的不足而陷入醫(yī)療危機。

阿扎等數周前向總統(tǒng)提交的措施此刻終于被置于優(yōu)先議程。但即便這時，依照特朗普普白宮的標準，對是否封閉全國大多數地區(qū)以減緩業(yè)已劇烈的病毒傳播，仍爭執(zhí)不休。

最主要的焦慮是此舉會重挫股市和經濟滑坡，從而打擊特朗普二次競選的努力。特朗普還為此聽取黑石集團首席執(zhí)行官施瓦茨曼（Stephen A. Schwarzman）等投資巨頭的意見。

特朗普4月初說，“所有人，或者絕大多數人當時都質疑這些舉措。他們說，還是保持開放吧，我們邊運營邊抗疫。”

在一次氣氛緊張的橢圓辦公室會議上，姆努欽再次強調經濟會被摧毀，而數周來一直擔憂疫情發(fā)展的國家安全顧問奧布萊恩以咆哮回應。他告訴姆努欽說，現在就是啥都不做，經濟也會被摧毀。

會議剛結束，前FDA局長戈特利布（Scott Gottlieb）博士前往面見總統(tǒng)。此行也受助于總統(tǒng)女婿庫什納的敦促。他向總統(tǒng)闡明了病毒蔓延的嚴重程度及發(fā)展趨勢。負責抗疫團隊的彭斯副總統(tǒng)也取代阿扎在說服總統(tǒng)采取行動方面扮演了重要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