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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博、宋森里?塔維坎：“佛系”社會主義抗疫的現在進行時——來自老撾人民民主共和國的故事

點擊：3012  作者：秦博、宋森里?塔維坎    來源：觀察者  發布時間:2020-04-18 08:50:42

  

“堅挺”多日的各種準備：實踐“命運共同體”的老撾風格

 

2020年3月24日是老撾疫情防控歷史上的分水嶺，老撾在多日感染人數為零的“堅挺”后，在這一天“淪陷”了。此時此刻老撾的鄰國泰國，感染形式已經更加嚴峻。老撾和緬甸幾乎同時“中招”，標志著東南亞11個國家都有了病例，東南亞的防疫局面更加復雜化。

 

盡管曾多日“保零”，但老撾政府在此前卻一直嚴密監視和篩查疑似病患。在3月16日，老撾衛生部發布的信息顯示，截至該日，老撾出現疑似病例79例，該日已排除73例陰性。但是緊接著在3月17日，老撾教育體育部就發出了1119號緊急通知，命令幼兒園和學前班從3月17號立即停學，小學也從3月19日起立即停課。在通知中，教育體育部的文件甚至已經具體到了對各教學單位衛生清潔的細節部分做出要求。

 

面對日益嚴重的國際新型冠狀病毒疫情局勢，為進一步加強老撾對疫情的防控，3月18日，老撾總理通倫·西蘇里召開政府緊急會議，下達緊急總理令，部署了九項新冠疫情防范措施。這9項措施分別是：

 

全面封閉老撾全境所有地方口岸，

暫停簽發任何形式的落地簽證且取消免簽政策，

要求老撾公民停止出境游，

要求從疫情國返老的入境人員自行隔離至少14天，

取消所有人群聚集的大型活動（包括老撾新年慶典等），

酒吧及KTV等娛樂場所停止營業，

全老境內所有學校（從幼兒園到到大學）暫停授課，

采用網絡教學、設立入境人員14天統一隔離點、建議境外老撾人員暫勿歸國。

 

隨后在3月19日，老撾外交部根據18日召開的政府工作會議，宣布于3月20至4月20日期間暫停簽發入境老撾的簽證。3月20日，老撾航空取消了3月24日-4月20日從萬象到成都的航班。同一天，老撾公安部發出通令表示受疫情影響的滯留外國人可以申請簽證延期。

 

3月22日，老撾人民革命黨迎來了她成立65周年的紀念日。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致電老撾人民革命黨中央委員會，祝賀老撾人民革命黨成立65周年。在賀電中，中共中央表達了對老撾人民革命黨團結帶領老撾人民所取得的社會主義建設輝煌成就表示肯定，并表示相信在以本揚總書記為首的老撾人民革命黨中央堅強領導下，老撾黨和人民將不斷鞏固和完善黨的領導，穩步推進社會主義建設和革新事業，以優異成績迎接老撾黨十一大勝利召開。

 

賀電內容自然繞不開疫情。賀電說，習總書記與本揚總書記共同簽署的《構建中老命運共同體行動計劃》在這次疫情中得到了生動詮釋，將老方第一時間對于中方提供援款和物資幫助定義為守望相助、同舟共濟。中方在賀電的最后表示，愿同老撾人民革命黨一道，落實好兩黨總書記達成的重要共識，推進中老命運共同體的建設，為人類進步事業作出新貢獻。

 

老撾幾乎是同時部署、多線作戰，迅速建立了一批隔離點。3月23日，老撾總理通倫親自率隊考察了萬象市黨校、警察培訓學校、國家體育館、國家醫學院等四個新冠隔離點。3月24日，“愛家愛國、自我隔離14日”的抗疫口號在老撾全國出爐，全國多位醫護人員向國民發出“I stay at work for you, you stay at home for us”的呼吁。不少老撾知名明星也紛紛號召廣大群眾相應黨中央和政府的號召，盡量呆在家里，減少外出。3月25日，老撾再新增1例，累計確診3例。

 

當天，老撾總理通倫針對老撾昨日確診的兩個病例和未來的疫情發展趨勢做了一個近七分鐘的電視講話。通倫總理的講話冷靜客觀，認為老撾進入了緊急狀態，黨和政府、軍隊、機構組織、百姓都必須團結一致，要求從中央到地方縣委都盡量利用互聯網，杜絕不必要的會議。同時，總理要求村委會和村警察切實做好管理工作，要求從鄰國回來的國民做好居家隔離。

 

 

圖片來源：世界衛生組織；拍攝者：Somlith KHOUNPASEUTH

 

3月29日，疫情在老撾出現后的第五天，中國醫療專家組就抵達老撾。對中國專家的雪中送炭，不少老撾人表示感謝，認為這給老撾人民“吃了顆定心丸”，讓老撾人民在抗疫中更加有底氣。中國駐老撾大使姜再冬也向記者表示，患難見真情，在中國抗疫斗爭最吃緊的時候，老撾捐贈了70萬美元和多批防疫物資，在短短十余天內積極呼應中方倡議，全力籌備并成功舉辦中國—東盟特別外長會和瀾湄合作外長會，發出地區國家攜手抗疫的最強音。

 

姜大使說：“我們的抗疫醫療專家組正與老撾同行毫無保留地分享中國經驗，致力于協助老方形成符合老撾實際的專業方案，為老方抗疫斗爭和中老命運共同體建設貢獻力量。”老方對習近平總書記親自關心老撾疫情表示誠摯謝意，認為中方及時分享抗疫經驗，迅速向老方派出醫療專家組和提供醫療物資援助，再次印證了老中雙方患難與共、守望相助的深情厚誼。老方愿同中方加強政治互信，抓緊落實老中命運共同體行動計劃，促進各領域務實合作，推動兩國社會主義事業建設取得新的更大成就。

 

也就在3月29這一天，老撾總理發布《加強COVID-19新冠病毒防控管理的政令》六號令，要求增加防控級別來阻止全國蔓延的風險。總理的六號令下達給了各部長、各省委書記與省長、各市委書記與市長，要求各地都立即堅決執行一系列決定的措施。

 

比如：要求各部委中央機構和地方機構通過多種方式和形式繼續廣泛和深入宣傳和教育，讓老撾人民和居老的外國人共同認識到疫情的嚴峻和危害，同時認識到政府之所以采取各種防護和控制的措施是為了更好地阻擊傳染病，從而保障人民的健康與生命；全國范圍內的各部委、中央組織和地方組織告知在所轄范圍內的工作人員居家辦公，但軍人、警察、消防員、負責電力自來水通訊的工作人員、醫生、志愿者，以及受委托駐扎的公務員和從事關于預防、控制和治療流行病的人員除外；禁止囤積對于預防傳染病和日常消費必要的貨物和漲價，如口罩、洗手液、藥品、醫用設備、糧食、食品、飲用水和其他產品，違者嚴懲不貸；禁止以任何形式通過任何媒體宣傳傳播沒有事實依據的消息，違者嚴懲；禁止10人以上的活動（包括老撾特有的、常見的佛教行善布施），禁止一切人員出入境。繼續關閉娛樂廳、KTV，啤酒店、按摩店、集市等有疾病傳染風險的各項目。事實上，這些項目恰恰是長期以來老撾旅游業的配套延申，也是老撾國家的重要收入來源，其壯士斷腕的決心不可謂不堅決。

 

“六號總理令”的寮式斗志與強悍

 

老撾六號總理令頒布之后，正式明確了所有人員非必要一律居家，不得外出。除了軍警每日在街頭要道設卡勸阻外，鄉村的村民、民間也加入疫情“阻擊戰”。

 

總理六號令里還有一條在自由主義國家看來非常嚴苛的規定：“禁止所有人離開自己居所，除非是不得不購買必需品（必須遵循所在基層指定的方式和路徑）、不得不去醫院、在有明確授權下為維持經營而外出，如有違者，警方可以依法拘留”，這對以小乘佛教為主要信仰且能歌善舞的老撾人來說，是一次社會生活方式的挑戰。

 

在老撾人民革命黨的領導下，盡管老撾行政文化氛圍帶有集體主義的色彩，但對于老撾普通人民而言，集體主義的歷史記憶和文化傳統在本次疫情中應該是得到了為數不多的凝練，因為畢竟相對于追求群體自由的大乘佛教而言，小乘佛教的價值理念更傾心于追求個體的自由。老撾黨和政府深諳集體主義精神具有強大的社會凝聚力和社會整合功能，通過疫情防控，將老撾人民的斗志、凝聚力、責任心再一次最大程度地激發出來，將會成為今后老撾進一步的國家治理、脫貧、革新發展等方面的人心資源、人氣資源、智慧資源、力量源泉。

 

圖片來源：老撾衛生部、老撾航空公眾號

 

盡管近年來經濟持續以7%左右的速度增長，但仍然并不富裕的老撾，在疫情防控戰斗中一直很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在經濟發展、物質財富、工業格局方面的短板，其防控策略步步為營，搶占先機，一反東南亞各國文化長期給人以懶散、慢節奏的固有形象。老撾政府對于基層防控的態度基本用12個字可以概況：雷厲風行、嚴防死守、高度重視。

 

3月30日，老撾新增1例，此時老撾感染總人數達到了9人。老撾進一步停飛航班，跨國和跨省的交通也暫停，時間暫定4月1日至19日。3月31日，老撾工貿部向全國的工廠經營者（含經濟特區內工廠）發出0348號通知，命令全國工廠在4月1日至19日所有工廠暫停經營活動（醫療防控生產企業除外），要求工人須留在工廠內，不允許離開工廠宿舍或村子，但停工期間必須保證員工和工人的社會福利；有必要進行農業生產的企業或收割的企業只能在本地進行采購和收割，并對員工做好管理和防護措施，進出測量體溫，保持至少2米距離。

 

中央政府要求企業保證工人福利，乍一看，可能以為很容易做到——因為社會主義國家占主體的是國企，那么一盤棋是自然的應有之義。然而截止目前，社會主義公有制在老撾卻是鳳毛麟角一般的存在。根據老撾財政部2019的一份報告顯示，老撾全國大約有187家國企，占老撾所有企業的0.19%。

 

此外老撾還有133家國有與私營的合資企業，其中央企57家，其余為省級企業。這與“以公有制為主體”的中越兩國都大相徑庭。其國有經濟總產值僅占GDP的2%，占就業人口比重的1%，包括像電信這種國家經濟命脈的行業領域里邊兒也幾乎都是外資掌控。這一比例要比世界上任何一個西方國家都低得多。奧巴馬就曾以此為依據表示，老撾根本不是美國所反對的那種“共產主義國家”。

 

老撾公有制經濟的比重之地有其深刻的歷史緣由。老撾的革命勝利很晚，1978年才提出向社會主義過渡，1979年就開始了改革開放，原本一些試點性質的合作社全部陸續解散了。當時，老撾的現代工業很落后，所以國有企業原本就寥寥無幾，規模也都很小。因此，非公有制始終是老撾經濟的絕對主體。老撾黨中央對此的理解是：老撾社會主義定向的市場經濟體制，是可以容納各種所有制經濟在其框架下既平等合作、又相互競爭的。

 

在老撾政府及其參謀專家看來，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國家資本主義是必然會出現的結果，商品經濟只有被建設成為國家資本主義的經濟結構，才能為商品生產在人民民主制度下有組織有計劃地發展奠定基礎。在今后的社會主義革新中繼續鞏固和發展以多種所有制、多種分配方式、多種經濟組織方式并存的社會主義定向的市場經濟，是老撾人民革命黨致力于為邁向社會主義準備更加堅實物質條件的治理決策和行動邏輯。

 

近幾年，老撾政府提出要學習中國的“混改模式”，通過股份制吸收或收購一些私人和外國資本的路子，增加國有經濟在關鍵領域當中的比重。不過就總體比例而言，仍然是社會主義國家中的絕對例外，這或許是老撾作為內陸社會主義小國的帶有兩面性色彩的方法和因地制宜的謀略。

 

4月1日老撾正式進入全國封閉。當天，老撾衛生部下發第0770號文件，要求全國私人醫院及診所暫停營業，此舉旨在統一全國醫院防控水平，嚴格排查疑似病例。文件要求，即日起全國境內所有私人醫院及診所暫停營業，不得接受新的病人，舊的病人允許繼續在醫院繼續接受治療直至痊愈。盡管老撾已經對傳統的布施行為做出了限制，但僧侶們的慈悲似乎未減。在萬象街頭可以看到僧侶們為路過的行人分發口罩。

 

4月2日，老撾政府迅速發布了《關于減輕新冠肺炎對老撾經濟影響的政策和措施的決議》31號總理令。在政策方面，對于收入在500萬老撾基普以下人的國家機關及個人勞動者，實行為期三個月免征收個人所得稅政策；對于微型企業免征收三個月的所得稅；對于進口用于遏制、防治和應對新冠肺炎的各種商品免收關稅，稅費和各種手續費；對于旅游服務從業者，延期納稅三個月；將企業提交2019年度財務報告文件和經營活動成果文件的時間延長三個月；將繳納養路費的日期延長一個月；對于家庭用電和商業用電，研究出降價和延遲交納電費和水費的措施；根據各階段的情況，同意老撾銀行執行降低銀行利率的政策，和降低商業銀行規定儲備金的比率；對于受到影響的企業單位，所繳納的社會保險企業部分延遲繳納三個月。

 

在措施方面，財政部、各有收入單位的部委和地方政府要本著節約的精神緊密管理好財政預算支出，降低日常辦公經費，調整和促進中央各部委、機構和有條件的地方政府削減10%的年度預算支出，同時挑選出并降低部分項目的支出；研究和調整2020年老撾GDP增長的數值以及重要的宏觀經濟預計數值；對具有優勢且不受到新冠肺炎影響的行業盡全力加強財政征收；對于2020年由國會批準的國家的各個新投資項目（僅限于基礎設施建設項目），支付時間將延長至2021年；準備好生產，并與中國和其他國家的礦產收購公司進行協商，為宣布恢復工業生產的各貿易伙伴國做好礦產提供的準備，同時向公司加強宣傳繼續向政府交收稅費。

 

4月2日，老撾迎來了發現新冠感染者后的首日“零新增”。老撾政府進一步將其之前頒布的“總理令”迅速提升為“加強版”。新冠病毒防控特別委員會出臺了《關于加大執行總理令力度，加強防疫工作措施》，指出疫情不容樂觀，為防止病毒擴散，立即實施更為嚴格的出行及貨運規范和限制，進一步強調禁止有關防疫用品的囤貨和漲價行為，安排專員，并由警察陪同，檢查并控制價格的穩定，對違規行為處罰；特別強調中央及省級特別秘書處要加強自身職責、提高效率，負起責任、嚴格執行。

 

“加強版”要求：對于有跨省出行計劃者，必須持有中央部門或地方政府相關部門的出行許可證，必須說明跨省出行的必要理由；外國貨運車可以靠近離關口最近的倒車點（海關監管倉庫），然后卸下貨物立刻離開。司機駛入倒車點之前必須填寫健康表，并嚴格接受檢查。對于跨境轉運的貨物，可以將貨車開至海關監管倉庫，然后由老撾車運出，如果不得不用外國貨車運抵目的地的，必須嚴格消毒車輛，且駕駛員必須換成老撾駕駛員，嚴禁外國人駕駛。

 

在中國網路突然流傳起來的“老撾謠言”

 

幾乎是在同一天，中國的網絡里就流傳起了對于老撾疫情防控的一則謠言，讓這個在中國網民心中幾乎沒有太多存在感的非主流小國也“網紅”了一把。謠言的大致內容是戲謔老撾版的“方艙醫院”簡陋得驚人，并配置了圖片：

 

 

 

 

（圖片來源：老撾衛生部、緬甸中文網、老撾航空公眾號）

 

看到第六幅圖，稍有東南亞語言常識的朋友就會發現，紅色牌子上的字是緬甸文，并非老撾文。事實上，這是民主國家緬甸一些村莊建立的返鄉人員統一隔離點。真實的老撾隔離點正如本文前已述：以老撾萬象為例，政府在3月就設立并投入使用4個隔離點，分別為萬象市委黨校（BAN NONGBUATONG 村）、警察培訓學校（BAN DONGXIANGDEE村）、國家體育館（16公里）、醫學院（dongpoxi地區）。其中萬象市委黨校備有隔離床位100個，警察培訓學校備有隔離床位200個，國家體育館備有隔離床位942個，醫學院備有隔離床位270個。下兩張照片便是3月23日老撾總理通倫親自率隊考察上述四個隔離點的情形。

 

（圖片來源：巴特寮通訊社）

 

如果說中國網路上突起的老撾謠言只是一種非現實主義的調侃，那么西方世界、英文媒體所充斥的對于老撾的謠言更像是一種固定的冷戰草稿。西方世界一些人對于老撾竟然這么晚才發現病例以及病例增長速度如此緩慢充滿了不滿。這是西方媒體的一貫腦回路：時至今日，英文世界里，都時不時會出現一些關于老撾的文章及書籍供西方人獵奇，題目千篇一律的是“…Escape from Communist Laos…”這樣的格式，像極了機器自動生產的病毒數據。

 

一些西方媒體開始頻頻撰文，聲稱老撾是一個獨裁的共產國家，醫療條件極其落后，認定老撾政府隱瞞了病情。在老撾病例多日都緩慢增長、甚至某些天無增加病例時，西方媒體百抓撓心，對于老撾的防控措施視而不見，轉而采取貌似客觀公正的態度分析，聲稱老撾之所以沒有太多病例，除了政府的隱瞞之外，也得益于其地理位置的相對隔絕、并非航空樞紐、不是國際性中轉城市、旅游資源匱乏而不足以像鄰居泰國那樣能夠吸引游客。甚至有泰國主持人在媒體上也信口開河，無端指責老撾，讓老撾一定要如實公布病例。老撾感到很委屈，你讓我莫非屈打成招不可？

 

中國專家的深度介入

 

在老撾中央的指示下，不僅在首都萬象，在其他省份，老撾也紛紛建立了并不十分簡陋的隔離點。各省各縣都積極行動，為返鄉人員準備好了隔離屋，并規定必須進行14日的隔離（現老撾共18個?。ㄆ渲邪?span lang="EN-US">1個直轄市和1個特區），139個市縣，11047個村。）。

 

比如與泰國和越南兩頭接壤的沙灣拿吉省的8個隔離點，截止3月30日就共接收返鄉人員417人；與中國和越南接壤的豐沙里省在省立醫院設立了返鄉人員隔離觀察點；作為人口回流大省，甘蒙省更是征用全省各中小學，共建了78個返鄉人員隔離中心。

 

政黨制度相同、政治文化相近，老撾很容易就理解了中國抗疫模式的先進性。從4月6日開始，中國抗疫醫療專家組成員就開始為老撾衛生部和醫護人員緊鑼密鼓的進行新冠肺炎專題培訓。到4月11日，中國援老抗疫醫療專家組就已經完成對老撾18個一級行政區醫療和防控骨干的培訓。中國專家們還被邀請去參加由老撾衛生部部長本貢主持的疫情防控委員會工作例會，并被邀請發言，在發言時中國專家組強調，希望老方進一步加強境外返老人員精準分類和精準管理，全面擴大核酸檢測覆蓋范圍，及時發現患者。

 

中國專家的工作效率是極其高效的。中國專家組分赴首都萬象、南部占巴塞省和北部瑯勃拉邦省，深入各地醫院、實驗室、口岸、機場等30余處開展專題培訓20余場，與老撾同行面對面交流，分享救治流程和防護經驗，包括中國新冠肺炎防控和診療方案，中醫中藥在新冠肺炎診療應用、相關藥物機理、臨床適應癥，以及在重癥患者救治的實例和成效等，用詳實數據為基礎，分享中國抗擊新冠肺炎疫情臨床心得，答疑解惑。

 

4月12日下午，經過15天的不懈努力，中國專家組完成了任務，撤離老撾。老撾方面高度評價了中國專家組的工作作風優良，其分享專業、真誠、因地制宜，贏得了老撾廣大民眾的廣泛認可，以實際行動生動詮釋了中老兩國人民患難與共、同舟共濟的深情厚誼，深刻體現“是親必顧、是鄰必護”的中老命運共同體精神。

 

中國模式的邏輯恰恰可以工整地嵌入進老撾的國家治理之中，也是疫情期間真正的靈丹妙藥：政府強勁有力，執行力到位，行動力迅速，貫徹里到底。既不缺乏西方社會所一貫引以為豪的活力，又具備社會主義制度才能“激活”的治理效能。這種具有全面戰斗力和長久生命力的制度優勢其實也是老撾人民革命黨在執政之后一直自身在尋找和踐行的。

 

酒逢知己，意氣相投，老方對于中國專家的意見積極采納，不斷完善疫情防控措施，提升診療能力建設，出臺國家應對新冠肺炎防控方案和技術指南，培育國家級診療示范醫院，培養政策、醫療、技術人員領雁團隊。在對中國模式的有效借鑒下、在對自身社會主義制度和革新政策的自信引領下，老撾正在形成覆蓋全國分區分級防控救治體系。

 

（圖片來源：老撾衛生部、萬象時報、新華社萬象分社）

 

來自老撾痼疾的風險和挑戰

 

4月3日，老撾迎來了發現病例后“零新增”的第二天。截止該日，老撾共有確診病人10例。至此，老撾新冠病毒的感染大致有3個主要途徑，一是境外旅游團接觸，二是酒店員工及其接觸，三是返鄉老籍勞工。由于地緣、語言、文化與經濟的固有格局，老撾人赴泰打工者甚眾。盡管老撾早已宣布關閉與泰國、越南、柬埔寨相連的各個關口與友誼橋，但提前收到風聲的返鄉人群依然前赴后繼，成為老撾醫療系統的最大壓力。

 

據官方透露，閉關前匆忙回國的老籍勞工高達7萬人，并且這只是從關口正常入境的人數，并不包括偷渡回來的返鄉勞工。在返鄉隔離大軍中，目前已經出現確診患者。根據媒體發布的勞工返鄉圖來看，返鄉大軍中仍有很多人防疫措施全無，傳播的風險極大。為了防止老籍人員返鄉熱潮帶來的巨大隱患，老撾衛生部要求返鄉者及入境的外籍人員必須服從14天的集中隔離，并派醫護人員或醫學院學生進行跟蹤調查。但根據現在的情況判斷，衛生部需要派出至少萬名醫務人員或醫學院學生。

 

這對老撾恐怕是個很大的挑戰。盡管老撾黨中央和各級政府在實踐中已盡力保證政令通達，盡量做到高效運轉，但各方面的底子薄弱仍舊會是隨時有可能觸發的爆點，也是構成風險的最主要因素。老撾人民革命黨盡管是老撾的唯一執政黨也是唯一政黨，但恰恰高處不勝寒的警惕為其保持了相當程度的清醒。人民革命黨在國家治理的過程中充分認識、并隨時總結自己的欠缺：雖然黨已經帶領老撾全體人民取得了巨大的社會主義建設成就，老撾社會主義建設也面臨亟待解決的棘手問題。

 

首當其沖的棘手問題，也是“老毛病”，就是腐敗。在善于“雙標”思維的西方世界看來，老撾的腐敗完全歸結于共產黨的執政，這是對老撾政治和社會發展的片面認知和誤解，甚至已是一種西方大眾乃至理論界全面固有的“思維惰性”——社會主義國家但凡有問題，必然“定體問”，而西方國家出現問題，必然只是具體或偶然現象而已。缺乏全局觀來理解局部、缺乏歷史觀來理解當下，是西方對東方的現實和未來的傲慢誤讀。

 

老撾的腐敗在很多方面都已經制度化，甚至成為老撾人的一種生活方式和固有思維。去過老撾旅游的人對老撾行政人員入境時的小費索取都不會陌生，投訴是無門的，然而工作人員索要的也的確不多，更像是過去一則笑話里講的，某列車劫匪打劫有道，只要五元錢，多的不要。

 

當然，和柬埔寨不一樣，與越南更不一樣：如果你堅持不給小費，那么老撾人往往也不會拿你怎么樣，而在越南，曾屢次傳出過中國游客被粗暴對待的消息。老共黨中央曾經一陣見血又不乏清醒的指出，腐敗的蔓延趨勢沒有得到堅決的遏制，以權謀私、官僚做派是各級別官員中都存在的普遍現象，這樣的大面積、慣習性的貪腐，曾讓老共黨中央一時之間尷尬到只能選擇“法不責眾”。除此之外，老共中央對不少黨員干部存在理想信念淡薄、革命道德滑坡，工作作風不扎實，為人民服務、為國家奉獻精神不足等問題也有深刻的察覺，并認為當前面臨的這些嚴峻且頑固的挑戰，無時不刻都在削弱黨的影響力和公信力。

 

老撾的腐敗其實相當戲劇性，因為很難說這其中不含向西方參考的元素：正是如同某些西方大國一樣，老撾的領導干部本人及家屬經商是完全合法的行為，老撾干部工作之余可以經商，任何人不得以此為理由進行起訴。雖然這也算是老撾因地制宜、跨越資本主義階段直接進入社會主義階段的過程中，既要調動社會主義建設積極性、又要解決收入不足問題不得已而為之的權宜之計，但長期以來必定是弊大于利。

 

尤其在疫情期間，經濟要維持運轉、人民基本生活要保證、資源調配和國家管理都瞬時進入戰時狀態，戰時即決權不可避免要向其他公權力擴張，老撾官員們如何平衡“生意”與“黨性”，將會對疫情防控以及之后的經濟重建帶來根本性的影響。同時，老撾政府深知人才儲備的匱乏。盡管政府和企業加強人力資源開發力，但仍難以適應經濟社會發展要求，非常缺乏有真才實干的專家型人才，黨政機關對于人才長期求賢若渴，卻又從來得不到滿意的配伍。在勞動力市場，老撾工人缺乏技能、組織性差、紀律渙散、貪圖安逸，長期以來讓在老撾投資的外企吃足苦頭。本身專業能力不足，又還追求閑適生活，這讓老撾的勞動力普遍在國內外勞動力市場特別缺乏競爭力，雇主評價不高，能在高報酬、高科技的崗位工作的人更是寥寥無幾。

 

4月3日，老撾中央政府命令老撾公安部與國防部聯合展開安全檢查活動，布置軍警巡邏檢查萬象市的各區域，目的是為了維持秩序與安全，同時給予老撾民眾信心。其實早在十天前，老撾衛生部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專委會就要求各級政府聯合動員、征調軍隊力量、警察力量、游擊隊力量共同來跟蹤、檢查，維持自己所轄區域的秩序。29日老撾總理簽署的6號政令中也提到必須集中力度成功執行此項法令，包括必須增加醫護人員及志愿者、軍人、警察和各相關部門的培訓。4月1日以來，萬象的道路上軍人軍車可謂“屢見不鮮”。除了軍人以外，交警也構成了老撾以破釜沉舟之決心試圖在19天內取得疫情阻擊戰顯著成果的中堅力量。

 

（圖片來源：老撾經濟日報、巴特寮通訊社、萬象時報、老撾資訊網）

 

4月5日，老撾進入全國隔離的第五天，當天新增1例病患，患者是在老撾工作的巴布亞新幾內亞人。此時老撾共確診11人。老撾能礦部發布《4月1-19日暫時關閉礦產加工企業和水電站建設項目的通知》，一些省份相繼封省。老撾各地公安干警、軍隊繼續前幾日的嚴格防范，在多地設卡排查。瑞士在這一天包機撤僑。警車在路上更加頻繁地巡邏，抓捕不居家隔離的人。老撾媒體在各場合宣傳，呼吁人民與政府團結一致，同時也警告任何違反命令的人都會遭到起訴。

 

4月7日，老撾外交部發布了740號通知，表示合法進入老撾的外國人，在4月4日-20日滯留老撾簽證超期的免收罰款，只收正常手續費。4月8日，萬象市防疫特工組出臺了02號關于執行06號防疫工作總理令的通知說明，加強了對06號總理令某些措施的執行：禁止居民離開自己居住地，且一個家庭每天只能1到2個人外出去市場或者購買用品。同一天，工貿部發出口罩限價通知，規定口罩是管控物資，零售商只能有10%利潤。

 

某一些省份開始采取更加“硬核”的防疫措施。4月9日，沙灣拿吉省出臺第782號令《關于防疫限制及措施確保防控新冠病毒》，全面實行宵禁和禁行，違反者法辦。該省的具體規定如下：

 

省內嚴格禁止事項：

 

1.每天晚上20：00到次日清晨5：00，禁止人員在省內出行走動，除非必要事情，并且經過有關部門允許。對于貨物運輸，則遵照2020年3月29日出臺的06號總理令第8條，以及2020年4月8日出臺的總理府第461號通知內容。禁止湄公河上任何類型的船只在沒有取得允許的情況下出航（向市長、縣長取得允許），但允許在6：00到18：00的時間段內，群眾用于謀生、生產的船只進行出航活動。禁止船只離開老撾境內。

2.全省生鮮市場，允許在5：00到16：00的時間段內開展營業。

3.正確執行防疫特工組制定出臺的防疫措施的各商店、便利店、餐廳等，允許在5：00到18：00的時間段內進行營業。

4.禁止個人在沒有必要的情況下離開家門：對于年紀不超過18歲的小孩、青少年，在有需要的情況下外出時，每次外出都必須有監護人陪同；對于年紀超過70歲的老人，在沒有特別必要的情況下，禁止外出；對于有外出工作必要的人們，每次應該盡量減少外出人數，外出者必須佩戴口罩，特別是在凱山市及其他人多的縣城，必須警惕防護。

5.禁止售賣酒類飲料，如藥酒、白酒、啤酒、葡萄酒等。

6.禁止消費者在餐廳、商店等內飲食，只能購買回家食用。

7.禁止舉行沒有必要的活動、集會及會議，如：傳統節日活動、新年活動、佛教活動、婚禮、各種宴會等。

 

對于各違規打破禁令行為者：

 

1.外出工作，不戴口罩：第一次違規警告以及呼喚監護人或關系人前來簽字保證；第二次違規罰款5萬基普，沒收違規者的用品用具直到疫情結束；第三次違規以違法犯罪行為進行處理。

2.禁止外出時間段內外出：第一次違規罰款20萬基普；第二次違規罰款50萬基普，沒收違規者用品用具（扣車）直到疫情結束；第三次違規以違法犯罪行為進行處理。

3.禁止營業時間段內營業：對于各商店、便利店、餐廳等，第一次違規罰款50萬基普，寫檢討；第二次違規沒收店內所有商品歸國有；第三次違規以違法犯罪行為進行處理。對于市場，第一次違規警告并且罰款100萬基普并寫檢討。第二次違規罰款500~1000萬基普并寫檢討。第三次違規以違法犯罪行為進行處理。

4.喧鬧、飲酒行為：第一次違規警告并且每人罰款10萬基普，沒收酒水飲料：第二次違規：每人罰款50萬基普，沒收工具；第三次違規：以違法犯罪行為進行處理。

5.舉行違規活動：對于個人，第一次違規警告并且罰款100萬基普，寫檢討；第二次違規：以違法犯罪行為進行處理。對于團體，第一次違規罰款200萬基普，寫檢討。找出帶頭人，嚴格進行處理。如果活動上導致人員感染病毒，則必須依法一犯罪行為嚴格處置。

6.船只違規出航：出航超過時間第一次違規每艘船罰款5萬基普，沒收船只直到疫情結束；第二次違規：每艘船罰款20萬基普，沒收船只直到疫情結束；第三次違規：每艘船罰款100萬基普，沒收船只直到疫情結束。

 

超范圍出航第一次違規：每艘船罰款100萬基普，寫檢討。如果船上有貨物，則進行沒收為公。第二次違規：每艘船罰款200萬基普，如果船上有貨物，則進行沒收歸公，并且沒收船只直到疫情結束，并且以違法犯罪行為進行處置。

 

       無獨有偶、接二連三。老撾瑯勃拉邦省于4月8日發布通知，要求實施更嚴格的防疫管控措施。要求全省人民居家隔離，減少外出。若必須外出，需征得村委會同意。全省人民在全國14日隔離期間禁止走親訪友，禁止舉辦聚會宴請親朋，違者罰款處理。第一次發現進行警告教育，并處罰金每人每次5萬基普。第二次發現進行警告訓誡，并處罰金每人每次10萬基普。第三次發現處罰金每人每次50萬基普，并按照相關法律進行處理。

 

為防止新冠肺炎疫情在老撾日益嚴重化，4月10日萬象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專委會基于06號總理令出臺了03號規定，代替了4月8日簽署的002號文件，002號文件僅僅只存活了兩天。新規定除了強調繼續加強之前的措施——諸如每個家庭都要和村委會簽保證書，嚴格限制出入、禁止個人去外地、禁止聚會、繼續關閉口岸、禁止2人以上就餐等，比較顯著的變化是每天每個家庭只允許一個人出去采集必須的食物和生活用品；另一個是每家每戶須上交治安維護費，由原來5000基普的基礎上再增加5000基普（注：1萬老撾基普約折合人民幣8元）。保護費的這一說法激起了“公憤”，許多老撾網友口誅筆伐，指責政府開始利用疫情收取了保護費。在老撾開廠的華人也多次談到這幾天一直都有老撾的幾個單位到廠里來要小費，華人企業對此表示抗議。

 

比較有意思的是萬象市賽色塔縣。該縣曾在4月9日發布了“賽色塔縣第017號臨時通知”，通知大概就是告知群眾三條：第一，允許各村制作出入通行證分發給轄區內人民，原則上通行證每戶2張，收取工本費3萬基普/張，若通行證遺失，新辦通行證則收取5萬基普/張；第二，允許各村向村民收取轄區治安維護費，費用標準為1萬基普/戶；第三允許各村向轄區內商戶募集抗疫基金。此通知引發了老撾全網討伐，刷屏臉書，老撾人民強烈反對，認為通行證應該免費分發，甚至直接用身份證等就可以直接代替通行證。辦證費用價格并不便宜，并且防疫期間，轄區民眾收入也受到了損失，這樣的通行證費用無疑加深了居民的經濟負擔，令轄區民眾感到憤懣不平。

 

同時，也有網友曬出，同為萬象市縣轄區的賽通縣就是為轄區內村民免費發放出入通行證的。這又讓賽色塔縣的許多人民感到氣憤與不公。還有老撾網友指出緬甸還補助國內的貧困群眾，為什么我們老撾人還要交錢？部分媒體也積極為民眾發聲，并透露總理府辦公室已知曉此事，次日將會為解決此事。

 

第二天中午，也就是4月10日，老撾電視臺公開發布新聞稱萬象市政府取消了這個通知。當天下午，在自己所屬的萬象市宣布取消通知后，賽色塔縣也迅速于當日出臺第018號通知，由此來代替了該縣4月9日發布017號臨時通知，017號通知在老撾民眾通過僅僅存活了一天！可以看到，盡管老撾還是一個經濟較為貧弱的國家，但隨著網絡表達和網絡問政的發展，互聯網同樣不可避免的成為了老撾輿情民意和“草野”智慧的發源地和聚集地，成為民眾討論公共事件和參政議政的最重要和最便捷平臺。

 

 

（圖片來源：萬象時報、巴特寮通訊社）

 

充滿矛盾而自洽的老撾邏輯：在歷史與當下、理想與現實之間縫隙中的堅強妥協

 

但與此同時，老撾政府也在盡力的補貼。老撾財政部于2020年4月7日簽署關于管理控制應對新冠病毒肺炎工作專門的財政預算管理的0991號法令。出臺增加、補充關于防衛、管理、控制應對新冠病毒肺炎工作專門的財政預算管理。

 

具體來說，大概有如下幾類：被任命執行室外防疫工作(正常執行工作的人員不納入此預算)的職員(國際口岸以及省際關口職員)，以及參與調查疑似感染者，追蹤檢查，前往人群密集處工作的人員，均納入預算，具體給予補貼是工作日期間上班，每人每天給予30,000基普補貼；節假日期間上班，每人每天給予50,000基普補貼。同時，每人每天再給予10,000基普的餐補費，節假日期間上班，每人每天給予10,000基普餐補，在加午餐補貼30,000基普。對于被特殊指派了從事檢查、治療、分析工作的職員、學者，如：醫生、專家、護士(在高風險區工作的)直接在得到政府認可的醫院或者治療中心(7天)接觸病患，將每人每天可得到100,000基普的補貼。

 

對于那些經常外出追蹤觀察的人(14天)，將每人每天給予80,000基普補貼。在有風險的疾病、檢查分析中心工作的職員:在工作日上班每人每天給予50,000基普補貼；休息日上班每人每天給予80,000基普補貼。老撾大量需要專業醫護人員，然而人才儲備不足一直是存在的問題，于是大量醫學院的學生和退休醫護人員也參與疫情防控中來。對于被邀請來從事日常工作的醫生、護士、退休人員、畢業生，上白班的每人每個時間段給予50,00基普補貼，大學生則給予每人每個時間段30,000基普補貼；上夜班的則給予每人每個時間段80,000基普補貼,大學生則給予每人每個時間段50,000基普補貼。

 

其實，老撾政府雖然存在不少腐敗，但是政府對于來自人民群眾的批評卻顯得非常寬容。然而對于網民在網絡空間對于政府政策的指責，老撾政府卻表現出了平靜和寬容，且能糾錯改錯。不得不說，老撾的文化確實顯得充滿了矛盾卻又自洽的氣息：這是一個貪腐很嚴重的國家，但也卻愿意寬容對待媒體和人民對其揭發和披露；將馬列主義作為黨的根本信仰，但也允許同時信仰佛教，因此黨的干部去寺廟拜佛的情況非常常見，甚至老撾人民革命黨也會請高僧按照傳統的佛教儀式進行祈福活動；老撾對于西方文化也充滿矛盾。

 

一方面，包括朝鮮在內的社會主義國家都對西方文化持一分為二的態度。老撾卻和其他社會主義國家都不相同，幾乎不提及西方文化當中是否有可取之處，把整個當代西方文化和制度都作為反面例證，進行猛烈批評。但是另一方面，老撾對于國內民眾登陸西方的網站甚至出版西方的書籍都幾乎沒有限制，這在社會主義國家當中也是絕無僅有的；老撾黨和政府對于意識形態的理解和管控也充滿矛盾：老撾人民革命黨是老撾唯一的政黨和執政黨。對于政治思想方面，老撾有著比其他社會主義國家嚴苛得多的法律，基本是“不容異己”的態度：法律明確規定，任何反對人民革命黨的領導，鼓吹多黨制的行為均屬顛覆國家政權罪。

 

老撾人民革命黨的信仰可謂相當堅定，態度也十分堅決，始終盡一切力量確保黨在政治、思想和組織上的絕對領導；老撾政府對媒體的態度是保守而謹慎的，不將大眾傳媒的身份定義為公共領域，其宗旨是通過傳媒強化國家的控制，屬于批判性意識形態。然而老撾政府卻又面對對媒體的批評和挖掘表現出了自信和寬容的一面：近年來，老撾的媒體和文藝作品揭露和創作了大量的題材都與反腐敗有關，對不正之風盡情揭露、挖苦、諷刺，而且尺度很大，但幾乎從未受限。

 

這樣矛盾而自洽的意識形態和文化精神在老撾的政治文化、商業規則、人際交往中隨處可見，貫通全面。很多人在去老撾及東南亞其他國家后很不適應，指責東南亞人（尤其是中南半島國家）表里不一，心口不符。這與老撾歷史、老撾共產黨的革命歷史乃至整個東南亞近代史的獨特性是分不開的，需要從東南亞獨特的本體論出發，才能深刻的認識和理解此區域內體系變遷的結構和動力。

 

近代以來，中南半島乃至東南亞，朝貢體系、曼陀羅體系和殖民體系構成了該地區的典型秩序。學者們傾向于認為曼陀羅體系是該地區秩序的中心邏輯，與其他兩種體系相互作用、共生共存，具有階段性特色，其決定性的基本要素是中心、對稱性和基數。中心意味著主導力量的存在，對稱性和基數的不同則決定了力量的秩序、權威的分布以及臣屬的網絡。

 

一黨專政、社會主義模式、佛教這三者就這樣在老撾的歷史發展中似乎找到了一種機制性的獨特結合，并達到了相當程度的穩定與平衡。今天的老撾是世界上五個社會主義國家之一，在政治生活中貫穿馬列主義的思想和方針，但老撾民間的部落氏族的傳統仍然有巨大的影響力，家族頭人在鄉村中的話語權和實際控制力仍然很強且不可替代。

 

老撾的革命充滿著佛系的平和與“兼愛非攻”。老撾王權的主要葬送者之一恰恰是王族成員的蘇發努馮親王。蘇發努馮在老撾王國時期是皇親貴族，但又是共產黨員；在老撾王國時期，他曾任老撾王國首相，但在老撾革命期間，他又是老撾革命的主要領導者；老撾人民民主共和國成立后，他又當選老撾國家主席，成為老撾黨和國家的主要領導人，所以被成為“紅色親王”。不僅他如此，老撾其他的王公貴族也并未遭到太多“清算”。老撾末代國王西薩旺·瓦達納退位后被任命為老撾人民民主共和國主席的最高顧問，這恐怕是各國君主退位后的最高待遇之一——然而，末代國王后來卻又被送去勞教，在牢獄中過世。

 

老撾一貫強調獨立自主，且老撾人大都對老撾文化是發自內心充滿自信，但由于地緣政治以及歷史緣由，作為獨立主權國家的老撾卻要為鄰國的元首服喪：2018年9月21日越南國家元首陳大光逝世。9月24日下午老撾總理辦公廳發布消息稱，將在全老撾為陳大光舉行為期兩天的國葬，而不是一般的下半旗儀式。老撾把越南元首當本國元首服喪，規模與禮制都超越本國宗教領袖，這在這個佛系的社會主義國家中也僅僅是第二次，這樣一種夸張的政治示好在當今世界都極為罕見，其背后是中南半島復雜的歷史遺產。越南歷來把老撾“看得很緊”，疫情期間更加不例外，在中南半島的地緣政治中“較勁”歷來是越南的獨特夢想。

 

在中國派出醫療隊支援老撾的這段時間內，越南并沒有閑著。越南與老撾有著漫長的陸地邊界，4月7日，越南在河靜省吊橋口岸向老撾捐贈總價值約30億越南盾（相當于90萬人民幣）的醫療物資。頗具深意的是，這場捐贈的贈與方是越南國防部，此外越南國防部還將派遣專家赴老撾支援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越南的人民軍隊報高調而大篇幅的報道了該捐贈活動，并刊登了捐贈活動的照片，照片中，軍容嚴整的越南軍官站姿筆挺，場面肅穆，讓人有些出戲，仿佛這不是一場針對公共衛生的捐贈活動，而是一場陣仗森嚴的軍事行動。

 

與此同時，西方的媒體歷來對于此類話題的愉悅度和參與度都是非常高的。德國之聲迅速就以幸災樂禍的論調發出報道，指出越南在挑戰中國“新冠外交”的壟斷地位，認為中國意圖通過分享抗疫專業知識和捐贈醫療及防護物資來重塑國際形象的努力正在被瓦解。

 

充滿矛盾但又似乎能和諧共處的事情每天都在老撾上演，老撾獨特的體系和文化邏輯，使其自身的發展和建設也充滿了多種混合色調。老撾黨的領導人一方面對于老撾的弱小、貧瘠、落后認識清醒，毫不避諱，另一方面卻也自信滿滿的強調“一個落后、弱小的民族，只要緊緊團結，善于發揚優良的斗爭傳統和有一個馬克思列寧主義政黨的英明領導，那么，它一定能夠解放自己和建立一個嶄新和進步的制度”是一個真理。

 

（圖片來源：越共電子報、越南人民軍隊報）

 

未竟的尾聲：全球化—地方化的復雜互動性及老撾的超越之路

 

老撾政府不是不知道腐敗對于自身黨建和國家治理帶來的巨大危害，也多次著手試圖解決。因為腐敗丟官罷職的人也不少。像2011年老撾人民革命黨九大時，原政治局委員兼萬象市委書記宋巴•雅里賀就因為土地審批時收取巨額賄賂被免職，只是沒有追究刑事責任而已?，F任老共總書記本揚于2016年4月上任后明確表示，老撾領導層將采取強有力的行動打擊腐敗。在4月6日，老撾國家總理通倫•西蘇里才發了一通大火，痛罵不作為的官員。總理為檢查、商議解決新冠肺炎疫情問題就召開了遠程會議，各副總理、部長、以及中央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專委會、萬象市了市長、各省長都參加會議，會上，通倫•西蘇里總理通報批評了部分高官，言辭頗為激烈。

 

總理批評疫情防控工作委員會，醫療物資缺乏不及時上報；批評了負責捐助物資的部門，不應將物資到藥店、診所去賣或者留在政府倉庫。必須直接的分發給有需要的醫療機構和普通百姓；總理表示，阿速坡潰壩事件已是血的教訓，政府官員處理緩慢，應杜絕在此次防疫工作中再次出現；總理尤其痛斥了相關部門官員，利用疫情期間將政府需要采購的物資偽造價格以謀私利。

 

（來源：老撾之星電視臺）

 

然而老撾的腐敗問題絕不是通過一個局部的外科手術就可以去除的“腫瘤”，而是需要“固本培元、標本兼顧、綜合調理”的長期、系統工程。迄今為止，老撾的工業仍然落后，工業體系簡陋，各種消費品主要靠進口，物價高昂，而公職人員的工資卻有很低，客觀上，如果不在工作之余有“外水”，謀生并不容易，這也是為什么老撾會有允許公務員從商的貌似奇葩的權宜之計——允許黨、政、軍干部在工作之余經商辦企業。除了收入低、物價貴之外，相關法制法規不健全、缺乏監督、一些政策規定模糊甚至互相抵觸等原因也為腐敗提供了相當多的生存土壤。

 

老撾政府的貪腐“痼疾”面臨突發性公共衛生安全風險帶來的重大考驗，老撾的黨政干部如何在當前網絡時代背景下，打造走群眾路線的基本功？如何在充分尊重民意的基礎上進行大有所為的精英治理？這對于政治信念堅定、政治現狀穩定、追求社會主義大發展的老撾黨和政府來說，是新時代的重要議題。而新冠疫情的突襲，對老撾的執政能力和過往的執政慣習都帶來了很大的考驗，也許這是一場出題很及時的“考卷”。對于中國，攜手抗疫是中國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偉大實踐，對于世界，人類命運共同體也是療愈全球難題的中國良方，中國所倡議的共商共建共享一帶一路其本質是建設性、整合性的，而非破壞性和顛覆性的，十分有助于構建可持續發展的新型全球治理結構。

 

在抗疫中，老撾政治與文化一如既往的體現出隨處不在的確定性與不確定性，看似矛盾，但若貼近整個老撾近代與當代史，就會發現但在歷史的軌跡中，隱含在老撾特質中的確定性和不確定性并非二元對立，而是相輔相成，二者互構成對方的必要組成部分。中南半島的人文的復雜性甚至超越它的地緣政治，各種文化行為背后的決定因素與多重意義非常復雜，是西方調值下國際關系學的確定性函數難以簡單刻畫的，但其并非是不可知的。以“發現—征服—改造”為底層邏輯的西方征服式思維沒有超越非黑即白與二元對立，無助于理解當代的中南半島，而以“共存—整合—發展”為底層邏輯的一帶一路的倡議與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格局卻有助于實現合作共贏的未來。

 

疫情的波及讓我們更清晰的看到中國的利益全球化，挑戰也在全球化，也更清醒的認識到對于西式民主有著迷之自信、視其他道路為政治對抗的某些西方國家來說，很難有超越自身適應性和類型學的思維來容忍來自東方的煥然一新的政治文化制度與生動實踐對西方道路構成的分庭抗禮。通過五百年殖民擴張和科技發展延續至今的西方文明體系擁有世界上最遼闊的基本盤，與其他文化圈相比，西方話術所積累的優勢是巨大的，甚至是“高維”對“低維”的，這種強大的文化慣性、路徑依賴、制度惰性廣泛存在于西方世界的政治學說、治理思維甚至是大眾觀念之中，很難包容超越自身教條的來自和平東方的方法論的錯維競爭。無論老撾還是中國，都應該在自身建設與蓬勃發展的自信和歡樂中，對各種已有所預料和還難以預計的危機保持最大程度的警惕、謹慎、敏銳與洞察。

 

后記：截止發稿時，正值老撾人民的新年（宋干節，4月13--15日）最后一天。由于準備充分、阻斷堅決、管控及時，連續多日老撾都未有新增病例。當然，跟當初中國人民一樣，往常在這幾天必定載歌載舞、迎面潑水的老撾人民也過了一個很宅的新年。目前的萬象街頭空無一人，老撾人民顧全疫情防控大局，都呆在自己家中。街頭的警察和軍人依舊戒備森嚴，密切巡邏。國防部也出動了生化部隊，對大街小巷進行消毒。祝老撾人民、全世界人民早日趕走病魔，重歸正常生活！

 

 

      作者秦博，是昆侖策研究院研究員、電子科技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