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一個朋友表示很震驚,他說他讀蔡元培傳記,剛剛發現那個在《覺醒年代》中溫文爾雅的蔡元培先生,居然在4.12中主持過“清黨”。
我說這是事實,蔡元培確實是“清黨”的主要策劃者。
你要說蔡元培是陳獨秀的好友,欣賞過陳獨秀、李大釗,幫助過青年毛澤東,支持過研究馬克思主義,喊過“勞工萬歲”口號,保護過北大進步學生,這些是事實。
但蔡元培在412反革命政變中,堅定站在蔣介石等國民黨右派一邊,堅持“反共、清共”,支持逮捕共產黨人,甚至提供過共產黨人、國民黨左派名單,其中還包括他的學生柳亞子,這也是事實。
他不是被逼的,不是被脅迫的,是主動參與、甚至試圖領導“清黨”的。
1927年4月2日,蔡元培和吳稚暉、李石曾、張靜江、古應芬、陳果夫、李宗仁、黃紹竑8人,在上海召開“中央監察委員會全體會議”,蔡元培任主席。會上,吳稚暉提出,“以非常之處置,護救非常之巨禍”。蔡元培拿出《共產黨禍黨證據及共產黨在浙禍黨之報告》,讓委員傳觀。會議在蔡元培的主持下,還審定了中央執行委員、中央監察委員和各省黨員應進行看管的共產黨人名單,共計179人。這份名單,包括了毛澤東、周恩來、陳獨秀等中共領袖。”會議通過了吳稚暉提出的彈劾文告,要求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采取緊急措施,將各地共產黨員由軍警加以逮捕。4月3-5日,蔡元培和蔣介石、張靜江、吳稚暉、李石曾在上海連續舉行秘密會議,策劃反共清黨。
1927年4月9日,蔡元培和吳稚暉、張靜江、李石曾等以國民黨中央監察委員名義,聯名發表了‘護黨救國’的通電。1927年4月12日,蔣介石在上海發動反革命政變,大肆屠殺共產黨員、國民黨左派及革命群眾,屠殺5000余人,史稱四一二反革命政變。
在此期間,國民黨特務在上海街頭抓到穿西服、口袋插鋼筆的人,就能當作共產黨處決了;地方上地主鄉紳反攻倒算,殘酷虐殺基層干部,很多國民黨左派、農會干部都被當作“共黨”殺了。
在蔡先生家鄉,浙東警備司令王俊以“反革命”罪名,查封國民黨寧波市黨部機關報寧波《民國日報》并逮捕報社社長。隨后又扣押市黨部、市總工會領導人,拉開了浙江“清黨”的序幕,到這一年結束,浙江共有1805人被捕,其中又有932人被殺。這里面固然有大量的我黨同志,但更多的是國民黨左派,更多的還是無辜的國民黨黨員。浙江的豪紳地主假借清黨之名,把各地宣傳主張減少地租的人,不管什么人,都當做“共黨”槍決。
1927年6月6日,蔡元培主持召開清共會議,通過了一份通緝名單,當時的中共高級領導人,全部名列其中;蔡元培參與了名單的審閱、定稿。
1927年12月13日,蔡元培表態支持蔣介石,說蔣介石“功在黨國,此次再任艱巨,自極贊同。余意蔣先生復職以后,必能將所有軍隊凡立于鏟除共黨、打倒軍閥之旗幟者,結合為一。現在武裝同志大家都應覺悟,同心努力,一致為鏟除共黨、打倒軍閥之工作。此外種種皆不足置慮也。”
1928年2月8日,國民黨二屆四中全會上,蔡元培又領銜提出《為防范共黨擾亂陰謀之提案》,聲稱“中國國民黨雖經實行反共、分共數月如茲,但現在共產黨擾亂中國之計劃行為,仍甚猖獗,證據確鑿,不得不加以制止”。
這個“清黨”,清得血流成河、人頭滾滾,蔡先生是親眼見證的,但他并依舊支持蔣介石,支持清黨反共。
1927 年4月清黨前,國民黨自己的統計數據是:普通黨員人數(不含軍政和海外黨員)約65萬,而到1928年3月,即上海“4.12”和武漢“7.15”后約一 年,國民黨員人數已經銳減到22萬;國民黨的口號是“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所以,大革命中廣泛建立的國民黨基層黨組織、進步的國民黨青年才俊,基本被殺絕了?!秶顸h中央周刊》記載:“不但在農民中很難找到國民黨黨員,并 且在一切農民運動負責人員中,在地方自治工作人員中,在農村文化教育負責人員中,以及農村經濟建設負責人員中,都不容易看到國民黨黨員的蹤跡。”負責清黨的軍法處胡逸民感嘆:“溯自清黨運動開始以來各處土豪劣紳均乘此機會大肆活動。凡曾努力于革命之青年,鮮不加以共產頭號,以圖一筆抹殺……長此以往,國民黨之元氣不傷于共產黨之搗亂,亦將傷于土豪劣紳之手矣。”他們自己都知道,清黨毀了國民黨自己的根基。
廣東 1926年10月統計, 國民黨黨員人數156915人;1934年11月統計, 黨員人數87202人;
廣西 1926年10月統計, 國民黨黨員人數128394人;1934年11月統計, 黨員人數5671人;
湖南 1926年10月統計, 國民黨黨員人數34400人;1934年11月統計, 黨員人數21087人;
湖北 1926年10月統計, 國民黨黨員人數30000人;1934年11月統計, 黨員人數12236人。
國民黨的清黨活動,致使一批對革命有信仰、有理想和有熱情的黨員被殺害,基層職位空缺,結果被一些當地土豪劣紳所乘。如國民黨四川省各縣的團總或團練局長占據了原先“共產黨少年”的位置,而這些團總和團練局長原先都是土豪劣紳,他們結黨營私,招上來的黨員也是些流氓地痞。以河北省為例,“各縣市指委中十分之九沒入過黨,有的是小土劣,有的當過稅吏,有的曾做土匪,有的患神經病,其余確系不明白黨義的盲從青年……”蔣介石清黨后,都剩下了些什么人?地痞流氓、土豪劣紳。連黑社會杜月笙都能夠去競選上海市市長,青幫大佬黃金榮還被蔣介石封了官.....所謂清黨,其實是一次封建土豪劣紳舊勢力的反攻倒算。
很多地方因為濫殺無辜,基層國民黨黨員幾乎被殺絕了,粗略估計,不算真正的共產黨員,國民黨左派與進步青年被殺了38萬。
有人說,蔡先生和蔣介石不一樣,蔡先生反對“胡亂殺人”。
確實,針對浙江清黨文員會槍殺20多名中共黨員及革命青年這件事,他曾經嚴厲批評:“我們不能隨便殺人!昨天那樣辦,太荒唐!太草率!太不好了!此后必須謹慎”。“必須做到三件事:第一,抓人,必須事先調查清楚,始可逮捕;第二,定罪,必須審問清楚,證據明白,才可明白;第三,殺人,必須其人罪大惡極,提出清黨委員會,經會議決定,始可執行。”
明白這段話的意思了嗎?不能“胡亂殺人”,要調查清楚,確定是“罪大惡極”的XX分子,才能殺!
有人不太理解,為什么新文化運動、五四運動中的“忠厚長者”,支持新文化,溫文爾雅的蔡先生,忽然會變得如此“殺氣騰騰”?
首先你要搞清楚蔡元培的階級屬性。
歷史上我們把辛亥革命叫做“資產階級革命”,實際上當時同盟會、光復會、興漢會、華興會的老哥們中,革命黨的核心主力里面,根本沒有普遍意義上的“資產階級”,唯一和資本家沾邊的是南通的張謇,但他實際上是個“立憲派”,不支持革命。廣大革命黨人,其實都是鄉紳、地主、封建官僚階層的傳統知識分子。絕大部分人,對“民主”其實不感興趣。
孫中山先生南京臨時政府成立的時候,背后掛的是朱元璋的頭像;三民主義開宗明義“驅除韃虜,恢復中華”,這就是個民族主義主張。孫文自己也承認:“予少年主張,謂漢人作皇帝,亦可擁護“,孫先生的朋友劉學詢曾經說過:“我當洪秀全,你當楊秀清”。
特別是江浙的光復會元老們,比如蔡元培、陶成章、章太炎、秋瑾、徐錫麟......他們和資產階級毫無關系,他們連自由民主共和都不太支持,他們的政治理想只是推翻滿清政府,接下來做什么,他們不太關心。
這幫人,你讓他們接受共和體制、議會政治,他們勉強可以接受,因為這種“民主選舉”方式,依舊可以保證他們這些鄉紳鄉賢進入政壇,你看“民國”建立之后,從中央到地方,各路“議員”,不還是滿清的老官僚、老鄉紳、老地主知識分子嘛,有的人在大清的時候當總督,“革命”的時候把頂戴花翎一摘,辮子一剪,立馬就成了民國的督軍、大帥了。
如果太平無事,這幫人會支持建立高等學府,給教授開高工資,支持研究學問,甚至支持引進西方先進文化,支持研究馬克思主義,他們甚至也會口頭上同情“勞工”......屠殺京漢鐵路工人的吳佩孚,也曾經號稱支持“社會主義”。
但是你指望這幫人能夠理解被壓迫被剝削最深的工人和農民?理解布爾什維克的主張?理解工會、農會?那是幾乎不可能的。
其實你宣傳打倒資本家,他們可能還并不介意,因為他們不算什么資本家,他們也不懂啥是資本家,但是你如果宣傳減少地租、土地改革、耕者有其田、打倒土豪劣紳、一切權力歸農會.......那就要了他們的命了,誰是地主?誰是土豪劣紳?他們恨不得把你剝皮點天燈。
這就叫“階級矛盾”和“階級仇恨”,平時可以溫情脈脈和你討論學問,但你動了他們的剝削、壓迫的統治根基,他們是要殺人的。
對于“反共”、“清黨”這段黑歷史,蔡元培本人是坦誠的,1934年1月9日,蔡元培讀到香港《平民日報》的一篇文章,文章在談到清黨運動時,著意為他解脫,而將責任全諉于吳稚暉,他閱后在報上批語曰,此文“于我多恕詞,而于稚暉多責備。”意思是——我干的,不要全怪吳稚暉。
蔡元培這個人,是有其政治野心、政治手段的,擔任北大校長期間,他的“兼容并包”,實際上不是別人對他的評價,而是他用來為自己辯駁的政治口號,他引進陳獨秀、李大釗,有與陳獨秀惺惺相惜的成分,也有利用陳、李的激進攻擊反對勢力的意圖......所以,他這個人是復雜的。
“清黨”中,他堅定站在蔣介石一邊,因為他當時也當選為國民黨中央監察委員,政治利益和蔣介石集團是綁定的,而且他原本就支持“政治強人”的鐵腕強權,所以就押寶蔣介石。九一八事變后,為了維護蔣介石,他出面平息學生們對“不抵抗政策”的怒火,甚至還被憤怒的愛國學生打傷住院。
然而后來在國民黨內斗中他不斷被邊緣化,地位遠不如吳稚暉;抗戰中,他又發現蔣介石不過是個帝國主義的“石敬瑭”,不符合他強烈的民族主義訴求,于是又開始“反蔣”。
他后來和蔣介石決裂,和宋慶齡成立“中國民權保障同盟”,營救過大量國民黨左派、共產黨、進步人士,包括牛蘭夫婦、陳獨秀、許德珩、侯外廬、劉煜生、廖承志、丁玲、羅登賢、陳賡、余文化、陳廣、陳淑英等人,他還試圖營救過瞿秋白,也公開為被蔣介石殘殺的楊杏佛喊冤......這些也是事實。
晚年他的思想也在發生轉變,1939年8月,他在病中閱讀了斯諾的《西行漫記》和其夫人韋爾斯的《續西行漫記》。他讀的很認真,在日記上記下了每一章的標題,還特別記下:“其第三章中有‘共產黨基本政策’、‘論對日戰爭’等節,述毛澤東的意見,頗詳。”“第五章之等到他醒來的時候,對于中國前途的希望,說得甚為懇切。”這時候他才開始真正了解什么是“共產主義”。
正因為他思想的轉變和保護共產黨人和左翼進步人士的舉動,所以我黨依然把他當作了“前輩”和“朋友”,所以他去世時,教員才會發唁電稱:“香港九龍奧士甸道蔡孑民先生家屬禮鑒:孑民先生,學界泰斗,人世楷模,遽歸道山,震悼曷極,謹電馳唁,尚祈節哀。”周恩來才會送挽聯云:“從排滿到抗日戰爭,先生之志在民族革命;從五四到人權同盟,先生之行在民主自由。”
人是復雜的,也是變化發展的,蓋棺定論的時候,功勞不能遮掩,過錯也不必諱言,這才是唯物主義的態度。
作者:申鵬;來源:平原公子微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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