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柴”是一家中型國企,全稱“陜西省柴油機廠”。陜柴是職工約定成俗的一個簡稱,盡管和四零八廠僅差一個“省”字,也與“陜臺”近乎諧音,相互之間時常弄混,但職工一直這樣叫她,叫了四十一年。終于有一天,這個龐然大物再也無法蘇醒——她被列入破產名單,進入了“后事”料理。
我愿為破產的陜柴做祭,因為曾經血肉相連。想必陜西乃至中國農村的許多農民,大約還記得廣泛用于農機配套的“華山牌”農用柴油機。為了它的生產,為了實現世代農民農業機械化的夢想,中央計劃布點,陜西傾心籌建,一個設計年產萬臺,有著幾千上萬人先后供職的國家中型農機企業,從上世紀的1966年開始建廠,1970年正式投產, 1998年蘇陜聯營,此后就一路衰落,直到今天的壽終正寢。
我是在不久前的一次通話中知道這一消息的。準確地說,公元2007年6月29日上午10時許,本是一個旭日東升的時刻。在和曾經的本廠同事說完其他一些事后,他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陜柴破產了!”盡管我對此早有準備,但一經證實,心中還是一愣。
我理解,我的同事所以要把一個悲劇當作一個喜訊傳遞給我,里面有著怎樣的心酸和無奈。畢竟,通過破產清算,國家會補償職工的欠發工資和醫療費用。——在職工無路可走之時,這也是一條值得欣慰的迷宮出口。
但無論如何,作為陜柴的一個員工,一個幾十年與國企休戚與共、一路走來的員工,當他得知曾經充滿希望曾經耀眼輝煌,灑滿自己青春汗水的企業轟然坍塌,從此不治而亡,要說心如止水波瀾不起,真的難以做到。我在這個企業工作了30多年,從普通工人到管理干部,其中的酸甜苦辣五味俱在。有多少人同我一樣,在炎炎夏季不分白晝,在凜冽冬天汗透衣衫。為了搶時間趕任務,我們曾幾十個小時不離車間,為了攻克技術難題,常常苦思冥想、睡不安枕。但當一個個成功迎面走來時,產業工人的自豪之情,又從心底油然騰起。
但凡委身于陜柴的“國家主人”,誰能和工廠脫得了關系?工廠有多少人的汗水辛勞,有多少人的憧憬希冀,有多少人的生命足跡,有多少人的愛情記憶,甚至,還有職工的傷殘痛苦。我們在此勞作、奉獻、學習、休息,我們在此競技、娛樂、歡鬧、嬉戲;無數次勞動競賽,無數次扶貧募捐,無數次你爭我吵,無數次面紅耳赤。倘若問起曾經在此工作過的工人,想必沒有人會輕易忘記鐵爐的炙烤,鐵屑的飛濺,試車的轟鳴,鍛錘的震響……我的大學夢想就是在陜柴得以實現;幾個孩子也無不因國企的薪水蔭庇長大。可以說,工廠就是我們的飯碗,就是我們的靠山,就是我們得以生存安身立命的場所。工廠死了,不管緣自何因,想想幾十年長相廝守、同喜同泣,都難免長歌當哭、淚飛如雨!
幾年前,我曾在一個夜晚回到“陜柴”。半人高的茅草在月光下你擁我擠;隨處可見的斷垣殘壁,見證著已逝的歷史。面對模糊頹敗的工廠輪廓,我已無法將她和火熱相連,似乎面對一個遲暮的婦人。
也許經濟學家能給出一萬個國企死亡的理由,但曾經的國家脊梁,哪怕對國計民生做出過短暫的“支撐”,也應當享受一次哀榮。其實,在我的心里,已經低聲縈回著悲壯的音律,我在默默地為她送行,并且固執地堅信,如果我的信仰沒有過時,私有制總有結束的一天。否則,成千上萬的英靈將到處飄蕩、無處安身。也許今天的你,注定要成為鳳凰涅磐,在死亡中尋求永生。那樣,我們亦可以自慰,曾經的生命并不是毫無意義。也無須對“碌碌無為”痛心疾首。我們不是棋手,我們只是棋子。棋子雖然沒有棋手的榮耀,同樣有過真實的生命體驗。此刻,我甘愿把這棋子用火點燃,照亮你歸去的路程,誰讓我們此生有緣,曾經血肉相連啊!
作者:雷鐘哲,陜西省作協會員,專欄作者,特約撰稿人,特約評論員,中共黨員,工程師,已在全國各地報刊、網媒發表作品四百余萬字;來源:昆侖策網【作者來稿】圖片來源網絡 侵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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