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多極化如此重要？因為單極化是不道德的、不公正的，早已過時的。”
“中國的建設成功的模式，照亮了‘全球南方’發(fā)展的道路。”“博雷利認為中國推動的多極化嚴重挑戰(zhàn)了人權等全球規(guī)則和‘普世價值’，兩位老師怎么看？”2月下旬，在俄羅斯莫斯科舉行了多極化世界論壇，來自全球各地的學者齊聚一堂，一同觀察當下的世界，討論多極化的未來。在東方衛(wèi)視4月15日播出的《這就是中國》節(jié)目中，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院長張維為教授和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研究員李波老師，作為多極化世界論壇的參與者，深度解讀世界多極化格局。
2024年2月25日，應俄羅斯外交部的邀請，我赴莫斯科參加多極化世界論壇，與來自130多個國家的400多位人士相聚莫斯科。我們先后會見了俄羅斯外交部長拉夫羅夫和外交部發(fā)言人扎哈羅娃等俄方政要，還與來自世界各地的學者、知名人士共同探討建設多極化世界。論壇是2月26日上午舉行的，東道主邀請我用英文做一個簡短的演講，我講了約八分鐘，但我也沒有想到這個短短的演講竟贏得了七次掌聲，引起了與會者強烈的共鳴。我也借此機會和大家分享一下我演講的內容和自己的一些感悟。
【2024年2月26日，應俄羅斯外交部的邀請，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院長張維為教授出席在莫斯科舉行的第二屆多極化論壇，并作為主講嘉賓發(fā)表了題為《非西方世界崛起與全球多極化》的演講（圖片來源：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
演講剛開始，我就直奔主題：為什么多極化如此重要？因為與之相反的單極化是不道德的、不公正的，早已過時的。在單極化的世界中，從美元到芯片，到貿易，到科技，到氣候變化等等，都可以武器化。在這樣的世界里，制裁、導彈和“顏色革命”的任意濫用成了常態(tài)，這給全球千百萬人民帶來的是戰(zhàn)爭，是死亡，是浩劫，是無窮無盡的災難。這樣的秩序必須改革，也必將改革。這些年大家目睹了太多的人間悲劇。美國把一切都武器化，到處策動“顏色革命”，造成無數(shù)戰(zhàn)亂和殺戮，成了世界的亂源。演講中我把這一切與美國主導的單極世界霸權聯(lián)系在一起，這種秩序不改變，天理不容。隨著中國、俄羅斯、金磚國家及其它“全球南方”國家的崛起，一個多極化世界秩序正在迅速形成。以中國為例，經過70多年的社會主義建設，中國已經成為世界最大的經濟體（按購買力平價計算）、最大的工業(yè)國、最大的制造業(yè)與貿易國、全世界最大的消費市場。世界上絕大多數(shù)國家都歡迎社會主義中國的崛起，特別是廣大的“全球南方”國家，它們從中國式現(xiàn)代化的成功中看到了希望。我一向主張要實事求是地評估自己和對手的實力，唯有這樣才能避免戰(zhàn)略誤判。美國這次拱火俄烏沖突，實際上低估了俄羅斯的實力，天真地以為俄羅斯的經濟規(guī)模與西班牙相差無幾，俄羅斯將在西方“地獄般的制裁”中敗下陣來。結果恰恰相反，反倒是北約先撐不下去了。同樣，俄羅斯許多精英相當長時間內迷信西方，嚴重低估了自己的實力，結果反而招來北約五次東擴和美國持續(xù)不斷地烏克蘭拱火，直至超越了普京總統(tǒng)能夠容忍的底線。大家可能注意到，俄羅斯現(xiàn)在只用購買力評價計算自己的經濟規(guī)模，普京最近反復指出，俄羅斯是歐洲最大的經濟體，他甚至懶得再額外強調“購買力評價”。回頭看，俄羅斯如果早就展現(xiàn)這種自信的話，可能就不會發(fā)生北約的一再東擴，直至與烏克蘭兵戎相見的悲劇。當然，歷史沒有后悔藥，包括普京在內的俄羅斯領導人今天都在反省，當時的俄羅斯怎么會這么天真，竟然把自己想象得那么弱小，把西方想象得那么強大。中國文化篤信道德與理性，西方國家迷信實力邏輯。所以我發(fā)言中專門指出中國從2014年就已然成為世界最大的經濟體，迄今已整整十年。今天中國經濟的規(guī)模比美國究竟大多少，就讓美國人自己去掂量吧。對美西方國家，任何示弱，換來的只能是羞辱乃至災難。在前三十年奠定的政治、經濟和社會基礎之上，自上世紀八十年代初以來，中國幾乎以每十年完成一場工業(yè)革命的速度，現(xiàn)在已經走到了第四次工業(yè)革命（包括大數(shù)據、人工智能、量子技術等）的最前沿，中國也是當今世界上唯一能夠向全世界提供四次工業(yè)革命幾乎所有產品、服務和經驗的國家。這一切永遠改變了中國、改變了世界：一個曾經一貧如洗的國家，通過短短數(shù)十年的不懈奮斗就走到了全球政治、經濟、科技、軍事舞臺的中央，這對整個非西方世界是多么巨大的鼓舞！過去西方征服整個非西方世界，靠的就是工業(yè)革命帶來的革新，以工業(yè)文明降維打擊農業(yè)文明，而中國的崛起意味著，對中國以至于其他非西方國家來說，這種局面已經永遠一去不復返了。在這樣的背景下，中國于十一年前發(fā)起了“一帶一路”倡議，迄今已有150多個國家參與了數(shù)千個項目，其指導理念是中國人提出的“共商、共建、共享”。這應該是人類社會建設世界多極秩序的非常先進的理念，而“一帶一路”倡議今天已經成為人類歷史上最大的公共產品和最大的國際合作平臺。這一切為正在形成的多極世界秩序奠定了很好的基礎。在多極世界中，中國是全方位獨立自主的一極。中國是一個“文明型國家”，擁有完整的主權，強大的國防實力，巨大的經濟、科技、文化與知識能力。中國堅持“合則興”理念，英文叫“Unite and Prosper”，而不是西方信奉的“分而治之”理念，也就是“Divide and Rule”；中國人堅持“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而不是美國人的“要么在餐桌上，要么在菜單上”這種信條——美國國務卿布林肯不久前在慕尼黑說過這句叢林法則的名言。我這里則突出強調中國理念、中國智慧等對于人類社會建設多極化世界的深遠意義。大家可能注意到，我談中國是“文明型國家”的時候，一定強調它首先是現(xiàn)代國家，我談中國崇尚和平的文化，一定要提及中國具有強大的國防實力，其背后還是我剛才講的，我們不僅要闡述道德邏輯與理性邏輯，更要展示實力邏輯，后者是我們的對手真能夠聽懂的語言。而對于俄羅斯這一極，盡管俄烏沖突本身富有爭議，俄羅斯改變單極世界秩序的堅定目標與決心得到了世界上大多數(shù)國家的贊賞和支持。因此，雖然俄羅斯被西方孤立了，但西方則被非西方世界孤立了。俄羅斯橫空出世，以一場大規(guī)模的、頗有爭議的軍事行動，某種意義上成為顛覆舊秩序的革命者，這已經對世界格局演變產生深遠地影響。無疑，這再一次證明世界已進入了“后美國時代”，美國已經擺不平這個世界了。隨之而來的，是美國主導的一系列制度安排，包括北約之類的盟國體系、美元的霸權地位等，都會逐步走向衰敗。一個真正的多極化的國際新秩序，將在革命與改革的互動與動蕩的過程中產生。而這一事實本身就表明，俄羅斯也是全方位獨立的一極，作為一個“文明型國家”，俄羅斯擁有完整的主權、強大的軍事實力、經濟實力、文化以及知識力量。多極世界已經涌現(xiàn)，不僅有中國與俄羅斯，還有印度、巴西、伊朗、土耳其，以及不斷擴容的金磚機制與“全球南方”。這些國家之間可能存有各種各樣的分歧，但它們都認同一個共同的目標：建立一個基于和平、發(fā)展、公平、正義、合作、共贏的多極世界秩序。它們中的許多國家也認為自己是“文明型國家”或者是“文明型共同體”。如果說美國霸權的背后是給世界造成巨大傷害的“深層國家”（deep state），那么“文明型國家”的背后則是“深厚文化”（deep culture）和“深厚人民”（deep people），這些國家都珍視自己的道德標準與文明根基，斷然拒絕西方的道德說教，拒絕西方把自己的意志強加與人。所謂“深厚文化”與“深厚人民”，指的就是“文明型國家”的人民有自己源遠流長的歷史、傳統(tǒng)、宗教、文化、語言等等，這些特性使他們更有文化底蘊，更有歷史厚度，更有知識深度，他們對于世界規(guī)律的把握往往也比美西方國家深刻得多。歐盟外交政策負責人博雷利先生不久前坦率地承認，“現(xiàn)在非西方世界幾乎所有人都認為，無論是在經濟層面，還是科技、軍事、意識形態(tài)等層面，都存在著足以替代西方的可靠選項”。今天的事實確實如此，“東升西降”的歷史大潮的涌動，是西方霸權的“無可奈何花落去”。
【現(xiàn)任歐盟外交與安全政策高級代表兼歐盟委員會副主席何塞普·博雷利·豐特列斯（圖源：IC photo）】
我最后這樣結尾的：隨著全球大多數(shù)國家掌握著巨大的物質實力，也就是“硬實力”，與知識實力，也就是“軟實力”，單極世界秩序轉向多極世界秩序已經成為不可抗拒的歷史潮流。讓我們歡呼并積極推動這一歷史潮流，共同建設一個更加美好、更加人道的世界。晚上，我應邀參加了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舉行的工作晚宴，晚宴持續(xù)了兩個多小時，拉夫羅夫與大家互動交流，有問有答，我們從俄烏沖突談到俄羅斯經濟，從中俄全面戰(zhàn)略伙伴關系談到非西方世界的覺醒，從西方的文化墮落談到“文明型國家”的歷史文化底蘊。晚宴結束后，拉夫羅夫與大家分別合影，他拉著我的手說，中俄戰(zhàn)略伙伴先合影。大家都笑了。大家好，我是當時也在這次論壇的現(xiàn)場，“全球南方”這400多位代表產生共鳴頻頻鼓掌的原因，我有三點見解跟大家分享：第一，中國真正地屬于“全球南方”。在金磚擴容的時點，我們正式宣布中國是“全球南方”的天然的成員。如此一來，“全球南方”的陣容就大了，而那些想保護西方自己世界所謂“捍衛(wèi)者”或者叫“辯護士”，他們就慌了。其中有一位就是大家非常熟悉的提出“軟實力”的哈佛學者約瑟夫·奈。4個月前他來中國，發(fā)現(xiàn)好像中國的學者頻繁地提出“全球南方”，害怕極了，回去以后趕忙發(fā)表文章宣稱“全球南方”是一個混亂而互相矛盾的概念，勸阻學界用這個概念研究國際局勢。此類說辭的本質是挑撥我們中國和“全球南方”的關系，但中國已經跟“全球南方”站在同一戰(zhàn)線，而張老師演講中把這點突出強調了。所以在座的南方國家的代表的掌聲就證明了約瑟夫·奈之流枉費心機的離間計終是落空。第二，中國建設了成功的模式，這對“全球南方”意義重大，照亮了“全球南方”發(fā)展的道路。二戰(zhàn)過后至今將近八十年，“全球南方”都在找尋適合自己的發(fā)展之路，但是實際上卻落入了各式各樣的發(fā)展陷阱——亞非國家里邊有很多還在靠賣原材料度日。可是反過來看，同樣的時間內，中國是完成了現(xiàn)代化。我們首先受益于上世紀五十年代蘇聯(lián)提供的156個大的項目，項目設備、資金以及大量的知識產權、圖紙被無私地轉移給中方，為我們中國帶來了完整的工業(yè)基礎。
【1954年10月，中蘇雙方確定了“一五”時期蘇聯(lián)援建的156項重點工程。圖為鞍山鋼鐵公司無縫鋼管廠的工人們爭相觀看生產出的我國第一根無縫鋼管。（圖源：新華社）】
我們現(xiàn)代化受益于全球的合作共贏的貿易網絡，但最重要的是因為我們“文明型國家”強大的基因，是在共產黨的領導下，我們保障了我們的主權、政治體制的獨立、自己選擇發(fā)展道路的權利，也保障了我們對自然資源與貨幣的主權。而我們看南方國家，它們所處的發(fā)展陷阱，本質上是失去了在政治、意識形態(tài)、經濟資源方面的發(fā)展主權。所以會場上“全球南方”代表們的熱烈掌聲是他們祝賀中國走出的和平發(fā)展之路，一條平等合作與獨立自強之路，也是祝賀南方國家自己在未來現(xiàn)代化戰(zhàn)略的制定中有了一個重要可參考的依據。最后，張老師剛才談到了“合則興”、“團結與繁榮”的理念。如果中國只顧自身發(fā)展，那對我“全球南方”有什么關系？在去年舉辦的“一帶一路”高峰會議上，習近平主席再次強調各國要高舉發(fā)展旗幟，共商共建共享，“一帶一路”的最終目標是要幫助“全球南方”都實現(xiàn)現(xiàn)代化。根據張老師“文明型國家”的理論，不同類型的文明社區(qū)和國家將導致現(xiàn)代化的不同選擇。俄羅斯、中國、印度、土耳其、伊朗等國的發(fā)展故事證明了“文明型國家”的現(xiàn)代化并非遙不可及。而“全球南方”作為一個整體應當如何吸取各自文明的成功經驗還有不少難題需要被攻克。下午的論壇上就有代表指出建議要擴大與拓展金磚國家伙伴網絡之間的合作機制，通過人員的交流、數(shù)字技術平臺項目的合作，幫助“全球南方”國家改善國家治理能力，這是一切成功的基礎。另外，金磚國家還要幫助世界范圍各個區(qū)域的發(fā)展平臺，通過金磚機制為它們賦能，助力區(qū)域內國家重新獲得發(fā)展的主權。所以會場上的熱烈掌聲是“全球南方”代表們支持習總書記全球發(fā)展倡議和全球安全倡議的心聲的表達。在場的俄羅斯人士強烈共鳴也很多，也跟大家分享三點其背后的原因：第一，中國與俄羅斯關于多極世界的看法越發(fā)趨于一致。在國際關系、國際政治領域最早有關多極化世界的理論，實際上應該是毛澤東“三個世界”劃分，當時他打破了冷戰(zhàn)期間二元對抗的意識形態(tài)陣營。冷戰(zhàn)之后，美國成了單極的霸權。但在2010年前后，俄羅斯有一部分學者不認同美國的單極霸權，提出了自己的多極世界理論。當時他們寄希望于歐盟成為所謂獨立的一極，脫離美國。中國則是長期主張維護與改善多邊主義的國際秩序，加入多邊主義，這是我們一貫的態(tài)度。隨著俄烏沖突的升級與加劇，美國對中國發(fā)起的貿易戰(zhàn)、“脫鉤斷鏈”、對華認知戰(zhàn)的延續(xù)與花樣翻新，完善與修補多邊主義國際秩序的愿望是好的，多邊主義的氣候外交也的確在全球發(fā)揮一定的作用，但是世界朝向多極發(fā)展的趨勢越來越明顯了。俄羅斯代表們高度贊揚張老師在演講中所強調的俄羅斯已經形成了完整的一極，中國也是完整的一極，可見我們跟他們的觀點趨近一致了。第二，中國現(xiàn)在是俄羅斯在多種意義上的最重要的伙伴。俄羅斯遭到西方的制裁是有后果的，它們的進出口貿易在俄烏沖突第一年下降了很多，直到去年中期才恢復。很多貿易活動只能通過第三國展開，大大增加了貨品的各種成本，俄羅斯國內通貨膨脹率也因而上升。隨著西方公司的退出，中國與俄羅斯的關系高速升溫，去年我們與俄羅斯的貿易額在其貿易總額的占比接近40%。俄羅斯加強軍事工業(yè)領域投資的同時，在制造業(yè)、新材料、醫(yī)療設備等方面也在重建產業(yè)基礎，因此與最大的制造國中國有許多合作的機遇。另外，俄羅斯人士在國家駕馭市場經濟、引導社會資本創(chuàng)新方面非常感興趣，希望學習中國過去的經驗。杜金先生就說，俄烏沖突兩年以后，俄羅斯的精英重新發(fā)現(xiàn)了“國家”的意義，因此要學習中國在處理國家與市場關系的經驗。從習近平主席祝賀普京總統(tǒng)再次當選的賀電文中可以看出，中俄的戰(zhàn)略伙伴關系已進入新階段，必將造福兩國人民。隨著歐盟一邊倒的政策與北約擴張的威脅加劇，俄羅斯的主流精英們認識到返回歐洲已不可行，所以他們對普京的支持，體現(xiàn)出他們認同了歐亞主義的價值觀，支持俄羅斯“向東看”的政策，他們“向東看”只能看到一個強大的東方大國，這就是中國！謝謝大家。主持人：剛才兩位嘉賓就多極化世界論壇給出了自己的很多感受，張老師是演講者，李老師是現(xiàn)場親歷者，大家都說到了與會的學者，包括俄羅斯的政要，他們對多極化未來的一種期待。所以我想聽一下，在這個論壇上他國的學者，在說到多極化未來，分析當下世界的時候，著眼點是什么？張維為：我自己接觸了不少學者和有一定影響的人，幾乎都同意中國和俄羅斯在帶動“全球南方”的崛起中關鍵性的作用，而且勢頭方興未艾。毫無疑問，他們往往把中俄和中俄戰(zhàn)略伙伴關系看作是“東升西降”的最大標志。
【俄羅斯通過“西伯利亞力量”管道向中國輸送天然氣（圖源：外媒）】
主持人：整個世界的多極化發(fā)展，一大標志就是每一個“極”都是獨立自主的國家，不論其體量大小。“全球南方”國家對未來發(fā)展的一大希冀，就是擁有獨立自主的發(fā)展光景。這次論壇上大家有討論到各國的獨立自主發(fā)展前景嗎？張維為：這個討論很多，有非洲的，有歐洲的，有中東的，我們都進行了對話。他們都從自己區(qū)域角度考慮發(fā)展問題，很多國家開始聚焦于中國經驗。李波：多極化發(fā)展過程中，成為完整一極并不容易，所以可能不會有那么多國家成為完整一極，而那就成了另一種形式上的聯(lián)合國了，所謂多極化發(fā)展顯然不是這個意思。我這次交流中感覺到的是依托于一種文明型的力量，所以它不一定是一個國家，而有可能是一組國家、一個地區(qū)。如果你自己發(fā)展不起來，又不能保衛(wèi)自己，不可能成為一極的，所以小國家會相對困難一點。張維為：過去我們講多極化世界，一般都是指某個大國或者中等國家，是區(qū)域的一極，還是全球的一極等等。現(xiàn)在我們更多是問題導向，舊的分析框架已經不夠實事求是了。毫無疑問，像中國、俄羅斯這樣的大國，它是單獨一極的。很多其它國家，它很可能在某個領域內可以產生決定性的作用。以伊朗為例，它認為自己是“文明型國家”，它的文明也很悠久。現(xiàn)在我們都知道胡塞武裝，知道哈馬斯，知道伊朗支持的各種各樣的武裝，這些力量作為一個整體，是不是一極，或者是一個其它的名稱？一個小小的胡塞武裝，可以連續(xù)地向美國驅逐艦開炮，發(fā)射反艦導彈，美國人還拿他沒辦法。這個世界在變，所以我強調中國、俄羅斯以及正在擴大的金磚國家機制等。這些國家之間有再大的分歧，他們也有一個共同的目標，就是大家都要建立多極世界，這就了不起。主持人：對，所以您看多極化，事實上它是不停地會有新內容的，我們現(xiàn)在討論的多極化，就跟以往大家固有的認識不同了。剛才兩位都說到，在這次論壇上體現(xiàn)出對多極化的理解，具有文明性和區(qū)域性，它有可能是大體量的、能力很強的國家，但也有可能是非常特色的國家。李波：它也可能不是國家。比如說金磚機制，它跟原來的IMF（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跟WTO（世界貿易組織）相比，它就構成了獨立的一極。主持人：多個選擇、多極，它總地來說體現(xiàn)的就是一種豐富性和包容性。多極化論壇的本質，就是讓大家包容在一起，實現(xiàn)張老師剛才說的“合則興”，大家團結一起，共同繁榮。剛才李老師說到，要成為整個多極化世界里頭的一極，不管你是因為有獨特的文明，還是國家有獨特的力量，非常重要的一個基礎就是你得有自信。張維為：這個自信，有個比較具體的標準，就是能夠看你能否對美國說No。美國是超級大國，如果你有能力說No，你就不一樣了。我們中國一直有，但在過去數(shù)十年中很多國家是沒有的。主持人：就像張老師說要敢于對美國說不，這是自信的一種表現(xiàn)，那事實上您看美國這么多年來發(fā)起貿易戰(zhàn)，對華為的打壓，對芯片企業(yè)的打壓，對人工智能、大數(shù)據、重型機械以及算力企業(yè)的打壓等等，包括最近要求TikTok強迫剝離。大家應該已經看清了美國的所作所為和它宣傳的自由市場的矛盾。張維為：你前面提到自信，這太重要了。最近有一個案例，美國指控振華重工，指控港口機械設備在收集數(shù)據，然后傳回中國。振華重工發(fā)了一個聲明說我們沒有任何違規(guī)，一切都是合法合規(guī)。那天我碰到一個有關的企業(yè)負責人，我建議他們換一種表述方法。大可以公開講，某月某日美國某官員、某媒體的發(fā)言與報道都是不實之詞，要求道歉并賠償我們企業(yè)可能遭受的損失。在此之前，我們將中止對美國出售我們的產品。美國港口的這些設備幾乎全靠我們，沒有我們供應的零配件，美國的航運系統(tǒng)將直接停轉甚至癱瘓。我們就應該自信一點，經過斗爭、交鋒，才能更好地交流，美西方的實力邏輯是最欺軟怕硬的。
【漫畫：中國起重機成“特洛伊木馬”？（圖源：中國新聞網）】
疫情時期，我們的口罩運到荷蘭，當時他們有人說我們的口罩不合格。然后我們馬上解釋，我們的口罩是工人辛苦拼命做出來的。我說我們當時就應該立即中止向荷蘭供應口罩，把這個官員名字點出來，要他賠禮道歉，否則不再提供，這就是實力邏輯。主持人：就像TikTok最新的消息是，TikTok完全可以考慮退出美國。一旦有了強硬的的態(tài)度，后面談判過程中就能爭取來更多的空間甚至主導談判。說到振華重工，其實二十多年前，當許許多多的振華重工的港口起重機出口美國時，美國人可謂是歡欣鼓舞，因為只有中國可以提供這些重型機械，幫助美國港口航運業(yè)的發(fā)展，這是全球化的體現(xiàn)。但是二十來年的時間過去，振華重工沒有變，我們也沒有變，變的是美國。它會覺得說你竊取了我的數(shù)據，影響了產業(yè)的發(fā)展，但這完全是無稽之談。張維為：振華重工也好，TikTok也罷，可能會遭受一些暫時性的損失，但是在強大的中國實力前，美國最后一定得讓步，因為它沒有更好的替代產品。主持人：就像我們回到多極化的話題，多極化建立在文明、實力的自信之上，構建出一個更多元更包容的世界。我們現(xiàn)場還有很多觀眾朋友一起來討論，歡迎大家加入交流。
觀眾：兩位老師好，主持人好。剛剛張老師在演講中有提到博雷利，我曾經讀過他的一篇文章，他在文章中指出世界正在日益多極化，但缺乏多邊化，認為中國推動的多極化嚴重挑戰(zhàn)了人權等全球規(guī)則和“普世價值”，例如“全球南方”國家并不想去譴責俄羅斯。想請問兩位老師對他的這種觀點怎么看？謝謝。張維為：你看過這篇文章，挺好，它可以幫助了解現(xiàn)在歐洲的窘境。大背景是博雷利突然發(fā)覺西方霸權的四根支柱：經濟、技術、軍事、意識形態(tài)在全球范圍內已不再處于壟斷地位，他就緊張了，然后他就說現(xiàn)在出現(xiàn)了多極，令人遺憾，因為沒有“多邊主義”了，但這個“多邊主義”是西方界定的，是新自由主義視角下的判斷。比方說“多邊主義”中很重要一條就是你提到的所謂“普世價值”，我們這個節(jié)目早期就開始解構西方的“普世價值”。所謂“普世價值”是個宗教詞匯，自由、民主、人權可以是“普世價值”，但在討論“普世價值”是什么之前存在程序正義的問題——這些“普世價值”究竟有沒有被普世地承認。西方人喜歡講程序，那么你是哪一次聯(lián)合國會議上，哪一次國際會議上討論過“普世價值”，大家又是否一致表決通過“普通價值”呢？顯然沒有。如果有這樣的程序，那么我們中國人也要提自己崇尚的許多價值。我們要提“和平”，“和平”夠不夠普世？但是美國不接受；我們提“發(fā)展”，這么多國家需要發(fā)展，但“發(fā)展”不是“普世價值”，為什么不能放進去？我們還講的“和諧”“團結”，也應該是“普世價值”……你總要有個程序，大家共同討論哪些價值可以構成“普世價值”，但這些程序全沒有，只有幾條西方自己界定的所謂“普世價值”，我們當然不能不接受。美西方的“普世價值”背后，這次布林肯講得很清楚，本質上是叢林法則。而我們主張“合則興”，大家一起團結發(fā)展。主持人：您能不能借此機會，也跟大家再做個闡述，我們說的多極化跟西方一些人說的“多邊主義”，它的不同在哪？張維為：我們現(xiàn)在表述是這樣的：多極化我們各種場合都講；而關于多邊主義，我們講的是要實現(xiàn)“真正的多邊主義”，而不是西方界定的所謂“多邊主義”。比方說北約聯(lián)盟體系的“多邊主義”，對俄羅斯金融制裁的“多邊主義”，歐盟剛剛宣布要把它們凍結的俄羅斯資金用于資助烏克蘭等等，這些都屬于西方的“多邊主義”：打著“多邊主義”的旗號，實質上卻是單邊主義。
【2024年3月21日，歐盟峰會第一天，有媒體稱歐盟領導人就使用俄羅斯凍結資產利息為烏克蘭提供援助達成一致。根據此項計劃，歐盟每年將使用俄凍結資產利息向烏克蘭供應武器。（圖源：IC photo）】
我們堅持的“真正的多邊主義”，是《聯(lián)合國憲章》基礎上形成的國際法體系和多邊主義。那次和拉夫羅夫交談，他說中國這一點非常厲害。我們在這里講過這個觀點，英文叫“on your turf”，也就是在你的領地上，照你的規(guī)則去做，最后打敗你。WTO（世界貿易組織）就是，中國完全照WTO規(guī)則做，結果做著做著，西方害怕了，它要改革WTO。主持人：大家乍一聽，覺得“多邊主義”沒有問題，張老師剛才進一步闡釋就告訴大家，西方定義的、實踐的所謂“多邊主義”，其核心是單邊主義。我們要呼喚“真正的多邊主義”。李波：但在呼喚不來的時候，我們就要建設自己的多極世界，不能被西方拴著不走，我們向前發(fā)展。剛才這位提問者說到所謂“人權”，實際上我們看一下，以色列在加沙地區(qū)大規(guī)模屠殺巴勒斯坦人，這還有任何人權嗎？實際上美西方自己的所作所為已經赤裸裸地踐踏自己所提倡的“普世價值”，所以南方國家已經開始孤立他們了。主持人：剛才演講中提到的，“西方國家正在被非西方國家孤立”，我在想這句話它的豐富的意味，不僅僅是字面的這幾個字，能不能再給我們做個解釋？張維為：我回看這個演講的視頻，發(fā)現(xiàn)一個很有意思的現(xiàn)象：我講到“俄羅斯被西方孤立了”，這時候掌聲就響起來，他們覺得被西方孤立就很光榮。而當我接著說，“而西方又被非西方世界孤立了”，掌聲更響了。換句話說，對于支持俄羅斯的人來說，他們認為被西方孤立本身就很光榮，你一個國家敢站出來，橫空出世，對美國說No。盡管俄烏沖突爆發(fā)后聯(lián)合國的第一次表決中很多人批評俄羅斯——這是可以理解的外交活動中對原則性立場的表態(tài)——但是最關鍵的是大多數(shù)的非西方國家，特別非西方大國沒有一個參加對俄羅斯的制裁。去年的俄羅斯—非洲峰會，49個非洲國家派代表出席，其中43個是國家元首或政府領導人去莫斯科參加峰會。這些是非洲國家，是相對實力最弱的大洲的國家，他們今天都不在乎美國反對。觀眾：兩位老師好，主持人好。今年3月8日，保持200多年中立國身份的瑞典正式加入北約，那對俄羅斯和中國有什么影響呢？謝謝。張維為：表面上看，好像北約更強大了，對俄羅斯的威脅更大了。但是我個人覺得，實際上是北約更弱了。這次俄烏沖突之后，很多人開始質疑北約存在的意義。所以我覺得瑞典放棄堅持了200年的中立立場的決定是不明智的。
【當?shù)貢r間2024年3月11日，比利時布魯塞爾，北約總部舉行升旗儀式，紀念瑞典正式加入北約（圖源：IC photo）】
中國政府一貫的立場，就是歐洲的安全一定要具有包容性，俄羅斯一定要被納入其中。但是歐洲現(xiàn)在的領導人受美國影響巨大，被美國忽悠得厲害。而歐洲孤立俄羅斯，從結果看來，在多極化格局中，歐洲越來越難被認為是獨立的一極，現(xiàn)在弄得美國也看不起你。李波：瑞典在歐洲還是軍事工業(yè)體系比較完整。我參觀過瑞典的幾家機械公司，他們悄悄透露了他們的軍火產業(yè)，跟俄羅斯、美國、德國等競爭軍火生意。所以，北約拉瑞典入伙，是因為瑞典的軍工基礎。另外，雖說瑞典國家不大，可是也有50萬的預備役。我同意張老師所講，這說明歐洲很虛弱，歐洲的政治家被民意操縱做出如此輕率的決定是很不負責任的。而這可以引得我們進一步思考，究竟是這群政治家一拍腦袋的決策過于草率，還是北約的制度本身出現(xiàn)了問題。 主持人：我看過一些資料，介紹瑞典目前國內政治的情況。歐洲有很多來自其它地方的移民，其實瑞典的移民問題非常嚴重，極大程度地困擾了瑞典國內的穩(wěn)定和發(fā)展，導致那些在選戰(zhàn)當中爭奪“勝利”的政客們做出短視的決策。而我們節(jié)目當中一再強調，一個國家短視的決策，恐怕會傷害長遠的福祉。李波：所謂民意，看似是為西方媒體所操縱，但這些媒體背后還是美國的資本。張維為：另外有個中國詞匯，現(xiàn)在西方、歐洲、美國都用得非常廣泛，叫“白左”，也就是拜登的政策，包括他的移民政策等等。過去北歐國家被吹得天花亂墜，但現(xiàn)在，瑞典的犯罪率是歐洲最高的之一，跟原先所謂的“中立”、“安全”“高福利”的印象大相徑庭。現(xiàn)在很多歐洲人開始意識到是“白左”惹的禍。主持人：我們從多極化世界論壇開始，舉了很多國家的例子，分析了一個國家，以一種自尊、自信的樣態(tài)，憑借自身綜合實力在全球多極化進程中獲得發(fā)言權與發(fā)展空間。現(xiàn)在多極化世界正在構建中，希望有越來越多的國家可以在此格局中發(fā)聲。再次謝謝兩位老師，也謝謝我們現(xiàn)場的觀眾，謝謝大家，再見！（主講嘉賓：張維為，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院長、教授，昆侖策研究院高級研究員；李波，上海春秋發(fā)展戰(zhàn)略研究院研究員。來源：昆侖策網【授權】，轉編自“觀察者網”“東方衛(wèi)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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