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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近平總書記在二十屆中央政治局第十一次集體學習時指出，“要根據科技發(fā)展新趨勢，優(yōu)化高等學校學科設置、人才培養(yǎng)模式，為發(fā)展新質生產力、推動高質量發(fā)展培養(yǎng)急需人才”。發(fā)展新質生產力需要扎實構建適應新質生產力發(fā)展的人才培養(yǎng)模式。在當代西方話語下，人才的培養(yǎng)被理解為“對人自身進行投資”。與“對人自身進行投資”相關的教育、醫(yī)療等行業(yè)成為當代西方資本聚焦的重要領域。與之相關，“人力資本”的概念和理論逐漸成為當代西方社會主流話語的一部分，在世界范圍內廣泛傳播，較大程度上參與了主體思維方式的建構。從馬克思主義哲學視角對西方“人力資本”話語展開分析與批判，有助于在人才培養(yǎng)方面避免當代西方話語的誤導，科學思考推動新質生產力發(fā)展的人才培養(yǎng)模式。

01

“人力資本”的話語特質

在當代西方，資本廣泛進入教育、醫(yī)療等傳統(tǒng)勞動力再生產領域。與之相伴，“人力資本”概念和理論在20世紀60年代以后也逐漸走進大眾的日常生活話語。在此領域，兩位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加里·貝克爾和西奧多·舒爾茨的理論產生了較大影響。其中，貝克爾曾對“人力資本的投資”作出一個較為明確的定義：“那些通過增加人的資源來影響未來貨幣和心理收入的人類活動。這些活動就是人力資本的投資。”根據“人力資本”理論的認識論，要具體地而非抽象地研究勞動者，就需要從勞動者主體的個體親身體驗出發(fā)研究其經濟行為的規(guī)劃。在此視角下，消費也是在生產和投資，其生產和投資的收益是作為消費者親身體驗的“心理收益”。

與之相似，從勞動者的第一人稱視角出發(fā)，工資也被視為一種投資的“收益”。那么，在此情境下，“投資”的“資本”是什么呢？“資本”被視為勞動者的技能。于是，工資被理解為勞動者技能的“人力資本”的“收益”。按照“人力資本”理論的推論，如果要增加工資“收益”，個人就需要追加“人力資本”的投資，這就意味著追加教育、醫(yī)療等領域的個人資金投入。“人力資本”理論話語回避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誰應該為“人力資本”的“投資”負責？“人力資本”理論話語預設了勞動者個人理應為“人力資本”的“投資”負責，同時預設了以“投資—收益”為模式的思維形式普遍適用。事實上，這些被預設的“理應存在”的條件都生成于特定的歷史條件，也具有歷史界限。

02

“人力資本”話語與當代資本主義積累方式

“人力資本”話語的建構與當代資本主義積累方式息息相關。面對過度積累的危機，當代資本傾向于將資本的外部空間納入資本積累的領域，這一過程表現為20世紀60年代以后在西方日漸普遍化的社會公共領域的私有化、貨幣化、資本化。于是，社會公共領域的諸多事業(yè)（如教育、醫(yī)療等）成為由資本支配的從事“商品生產”的“產業(yè)”，并被賦予“第三產業(yè)”的概念。這些“新產業(yè)”吸收了因利潤率下降而游離出來的剩余資本和剩余勞動人口，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資本主義的危機。這一過程的后果是，社會領域的公共事業(yè)變成了廣大勞動者必須在其中付出貨幣的商品交換領域，勞動者的生活負擔進一步加重，但這在當代西方話語下卻被打上了“市場化”“自由化”的虛假標簽。

與此同時，從過剩資本中游離出來的勞動者成為相對過剩人口，變成了產業(yè)后備軍。這種狀況加劇了勞動者之間的競爭，致使勞動者都不得不將有限的工資用于提升自身的技能，以求資本的雇傭，獲得更高的工資。“人力資本”話語將這一過程敘述為勞動者通過對自身進行技能方面的“投資”獲得了呈現為工資形式的“收益”。勞動者并未獲得“投資”的實際選擇權，他們在勞動人口相對過剩的狀況下被迫加大提高技能的投入，而他們所獲得的與其說是“收益”，不如說是一種被資本盤剝的可能性以及在此可能性下所能獲得的生活資料的滿足。

由此可見，所謂的“對自身進行的投資”實際上是將勞動力再生產的責任和成本轉嫁到資本之外。當勞動者被迫在教育、醫(yī)療等環(huán)節(jié)承擔更大的勞動力再生產負擔時，其生活狀況將進一步惡化。甚至，缺少生產資料和生活資料的勞動者為了在資本主義條件下獲得工資的可能性，被迫在獲得勞動的可能性之前背負教育、醫(yī)療方面的債務，從而進一步被貨幣資本所支配。

03

推動人才培養(yǎng)模式

服務新質生產力發(fā)展

當“人力資本”話語認為它們立足的支點是主動的經濟主體，實際上看到的是被經濟結構所建構的偽主體。在所謂“人力資本”的“投資”中進行“自我規(guī)劃”的主體恰恰才是抽象的預設，“人力資本”話語在此所錯失的，正是馬克思唯物史觀對于歷史生成的社會對象性形式之規(guī)定性的深刻洞見。

實際上，“人力資本”理論話語拋開了勞動者的歷史規(guī)定性，懸置了勞動者在當代所處的社會對象性形式，因而往往將勞動者理解為資產階級的個人。這種“自我規(guī)劃”“自我投資”的個體主體的預設忽視了生產資料和生活資料所有權的維度，進而并未回應一個關鍵問題：沒有生產資料和生活資料、要素的所有權，主體將如何規(guī)劃？當代資本主義的實踐擴大了自然領域乃至社會領域的私有化和貨幣化，主體被迫以貨幣作為對象性形式“規(guī)劃”“投資”自己。對于勞動者來說，他們獲得貨幣的主要形式是工資，這是由勞動者所處的資本—勞動關系決定的。當“人力資本”理論從第一人稱視角看待工資，這種視角恰恰掩蓋了資本與勞動之間的剝削關系。由此，“人力資本”理論也就將生產資料、生活資料歸資本所有的條件下的貨幣關系視為永恒存在的“天然”形式。

基于馬克思主義視角，我們可以看到“人力資本”理論是脫離了生活資料的生產維度分析經濟的增長，進而在拜物教思維下將資本的增殖和食利程度的提高等同于經濟的發(fā)展，忽視了這種所謂的“經濟的發(fā)展”是以犧牲廣大勞動者利益為代價的，站在了歷史的對立面。相反，要促進經濟發(fā)展并使其發(fā)展成果惠及全體勞動者，就需要重視和推動教育、醫(yī)療等社會公共事業(yè)的公共投入與社會共享，減輕勞動者在成才過程中的負擔，促進勞動者、勞動資料、勞動對象及其優(yōu)化組合的躍升，推動新質生產力發(fā)展。

發(fā)展新質生產力需要重視教育、醫(yī)療等與人的發(fā)展相關的公共事業(yè)，“要著力培養(yǎng)造就戰(zhàn)略科學家、一流科技領軍人才和創(chuàng)新團隊，著力培養(yǎng)造就卓越工程師、大國工匠，加強勞動者技能培訓，不斷提高各類人才素質”。對此，需要謹防生成于當代資本主義積累方式的“人力資本”話語的入侵，避免教育、醫(yī)療等與人的發(fā)展相關的公共事業(yè)過度私有化，減輕勞動者在成才過程中的負擔，為培養(yǎng)服務于新質生產力發(fā)展的優(yōu)秀人才提供公平有效的服務平臺。同時，需要深入實施新時代人才強國戰(zhàn)略，“按照發(fā)展新質生產力要求，暢通教育、科技、人才的良性循環(huán)，完善人才培養(yǎng)、引進、使用、合理流動的工作機制”，并不斷引導社會資源配置流向與人才培養(yǎng)、引進、使用相關的事業(yè)，避免勞動力再生產的紅利被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攫取和占有，有效推動人才培養(yǎng)模式服務新質生產力發(fā)展。

作者：黃瑋杰 系南京大學哲學學院副教授；來源：中國社會科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