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國民黨中央監獄監獄長傳奇引起了很多朋友的指正和詢問,令我深感震撼,為各位之專業而拜服。我今天就把監獄長胡逸民的更多細節湊一篇文章吧。
獄中與方志敏的交談
1935年1月,南昌行營北營坊看守所,胡逸民是從報紙上得知方志敏被俘的消息的。
苦戰八年的方志敏被俘的消息在報紙上用頭號字登了出來。政府的報紙全都表示對這次勝利的慶祝。
苦戰了八年都沒有出什么岔子,這次卻被俘了,報紙上的消息怕不確實吧?胡逸民想。
半個月之后,胡逸民極力求得看守所所長的同意,由所長導引到方志敏四人囚押的普通號子里,所長向方志敏他們介紹胡逸民說:
“這是胡逸民先生,素來肯在獄中做好事的,他早就想與你們談話。”
胡逸民仔細看看他們,方志敏是一個身軀長大的壯年,穿著襖褲。
紅十軍團軍團長劉疇西身軀比較短小,左臂已斷。
王如癡身軀較疲,正負著槍傷。
曹仰山身負三槍,又患腸炎癥,正臥在竹床上呻吟著。
四人的臉上都因行軍作戰曬成黑色,但卻看不出愁容和怕死的表情。
方志敏微笑地謙和地請胡逸民就座。
胡逸民接過所長的話頭說:“我名叫胡逸民,我很同情你們,聽說你們被俘心中很是難受,我從前在清黨時間曾經設法開脫了不少你們的同志——可愛的青年!”
“謝謝你!我們這次失敗被俘真是萬分羞愧和懊惱。”方志敏慨嘆地說。
“勝敗是兵家常事,失敗并不是從你們開始,古往今來,不少有失敗的人!”胡逸民只能這樣安慰他們。
“不是那么說的,我們的軍隊,是應勝利的,現在我們被俘,這不能不算我們極大的痛心!咳!”方志敏深深地嘆了口氣。
胡逸民用別的話岔開了話題:“這次你們身邊大概都很困難吧!”
“我們身邊是一無所有,但這并不要緊,我們向來就過著清淡的生活。逸民先生,你如果有什么書籍,請借些來看,在牢里沒有書看真是難過啦!”方志敏說。
“書籍是有的,等下我去檢齊交所長送來。”
官廳正在用各種方法誘降方志敏,想讓他寫些剿匪材料的文件,強迫將方志敏與劉疇西三人分開,移到優待號里來,關押在胡逸民的房子對面。
這時,前任所長調走了,新來的所長是一個好好先生,很容易說話,胡逸民想怎么樣,所長都是肯答應的。
這位新所長就是凌鳳梧,具體請看后面小章節介紹。
新所長允許胡逸民每夜夜深的時候,可以到方志敏囚室內自由談話,不加干涉。
在方志敏搬房的第五天晚上,胡逸民單獨走到方志敏的囚室內,與方志敏談話。
方志敏正在電燈下執筆寫《我參加革命斗爭經過之略述》一文,看到胡逸民進來,就放下筆來,起身請他坐在書桌前的板凳上。
胡逸民先開口說:“先生,新來所長答應我每晚來與你談話,面子上我是來做說客,實際上可以借這題目來和你談談天,官廳正想重用你,關于這一點,你的意見以為怎樣呢?”
方志敏大笑一聲。
“逸民先生,投降那是大笑話,自從我們被俘入獄之后,在這個區域里實際觀察之結果,更證明從前我們所做的事是十分正確不錯的。就是我們這次遭到失敗,只能歸咎于我們領導的錯誤,絕不是客觀環境困難到非失敗不可的。我們都是革命者,既遭失敗自無他言,準備犧牲就是了。投降?真革命者只有被敵人殘殺,而沒有投降敵人的。”
胡逸民問道:“你在寫什么文章?”
方志敏微笑地答道:“獄中無聊得很,不過將自己以前參加革命斗爭的經過隨便寫寫罷了。”
“請你仔細寫好來,不要隨便…”
“仔細寫好來有什么用處,簡直是拿不出去的。”
“那暫且不管,不見得拿不出去吧?如果你信任我,這件事我就可以替你出力。”
“先生愿意替我出力嗎?那我將努力地寫好來,寫多少,算多少,至死而后已,我愿我寫的文稿在我死后能送交我的同志。”
“我心直口快,說到就要做到,請放心地寫好了。”
“那真感謝先生盛意,請問先生是為什么入獄的?”
胡逸民接著將自己的身世,所做過的官職,入獄的經過概略地說過一遍。
“先生,我們雖然是初次交談,請勿怪我直言,你當時自己跑來投獄,并不是著了什么鬼迷,乃是舍不得家資財產吧!”方志敏一眼看穿了胡逸民的入獄動機。
“也許是的。”胡逸民微感忸怩不安。“不過我記得當時投獄之前是經過一番內心的苦戰,我覺得我過去所做的事是很多罪惡的,想入獄來吃吃苦,表示我對罪惡懺悔一下。”
“這也是很錯誤的,當然我認為你過去的官僚生活,沒有一件不是害人民的。只有舍棄自己一切,為貧苦大眾的解放事業工作,才是正當途徑。自己跑到監獄來悔罪,不過表示愚笨罷了。我認為你真的動機,還是上面所說的不舍得家資財產,不敢做違法的行動罷了。我們革命的人說話是很戇直的,請勿見怪。”方志敏道。
“你的話我非但不見怪,而且認為是真理,我還要將我做過的事告訴你,過去我常把這件事夸耀于人,現在覺得同樣是無意義的。”胡逸民于是又敘述了一番津浦線上的勝利。
胡逸民尚未說完,方志敏已聽得不耐煩了。
“逸民先生,你過去做的那件事,就談到此地為止吧!那絕不是件足道的事。對于中國軍閥,不論是哪一派,都應該破壞它,因為他們都是中華民族和民眾的敵人,他們把一個很好的中國,弄得如此糟,所以凡是幫助軍閥做事的,都是罪惡,反之破壞軍閥統治的才是道德的行動,你說是不是?”
方志敏遺稿
方志敏在獄中半年寫就的遺稿約20萬字。
1935年9月,胡逸民被釋放出獄。到上海四川北路的一個小菜館,胡逸民將方志敏的遺稿親手交給了魯迅派來接頭的章乃器、胡子嬰兩先生。
1941年春,江蘇省委書記劉曉把方志敏遺稿和一批蘇維埃時期黨團的秘密文件交給了地下黨員陳濤保存。
陳濤是晚清重臣陳夔龍的孫子,他家是洋房。陳公館在上海孟德蘭路,現在人民廣場附近的江陰路157號。陳濤把文件藏在了家中三樓頂部天花板與屋頂之間的隔層里。一直藏到了上海解放,前后八年多時間。
1949年9月,在南京工作的陳濤回到上海,取出文件交給住在瑞金賓館的上海市委組織部部長王堯山。王堯山將文件轉交給了華東局秘書處長李波人,華東局秘書處派機要交通專程把這批重要文件送給了黨中央辦公廳秘書處歸檔保存。
據《檔案工作》1991年12期《密藏方志敏烈士遺稿的陳濤》一文記載,方志敏同志在獄中寫的這批文獻有十余篇,約20萬字。
這些信及文稿通過多種途徑和多種方法,先后寄交魯迅、宋慶齡、周建人、許廣平、胡子嬰、章秋陽等轉送黨中央和江蘇省委。
現集中在中央檔案館保存的方志敏烈士手稿有六篇,即《我從事革命斗爭的略述》、《死——共產主義殉道者的記述》、《獄中紀實》、《贛東北蘇維埃創立的歷史》、《記胡海、婁夢俠、謝名仁三同志的死》、《給胡逸民的信》。
這些文獻是1941年日寇占領上海前夕,由江蘇省委書記劉曉同志決定,交給地下黨員陳濤同志秘密保存下來的。
而《可愛的中國》不在陳濤的保存之中。
1936年4月,馮雪峰從陜北到上海,魯迅把方志敏從獄中傳送出來給他的《可愛的中國》等文交給了馮雪峰。
馮雪峰從魯迅手中接過的方志敏的遺稿是《清貧》和《可愛的中國》。馮雪峰不止一遍地讀過方志敏的遺著。
馮雪峰把文稿交給了已經保存著瞿秋白遺稿的謝澹如。上海解放后,謝澹如把保存的全部文件交還給了馮雪峰。
不容青史盡成灰
1940年,當葉劍英在重慶看到方志敏其中部分手稿《我從事革命斗爭的略述》后,寫下了一首七言絕句《有感》:
血染東南半壁紅,忍將奇績作奇功。
文山去后南朝日,又照秦淮一葉楓。
1899年,方志敏出生在江西弋陽湖塘村一個貧苦農民的家里。
1922年,在南偉烈大學讀書時,方志敏在上海加入社會主義青年團。
1924年3月,方志敏在南昌加入中國共產黨。
大革命時期,方志敏擔任江西農民協會秘書長、中共江西農委書記。
1928年1月,方志敏在老家成立土地革命軍第二軍第二師十四團一營一連。
1929年4月29日,紅軍第二軍第二師第十四團正式改編成立地方紅軍,全稱為江西紅軍獨立團。
1930年,紅軍獨立團已擁有五個正規連、一個補充營,由周建屏、鄒琦分別擔任團長和政委。
周建屏是位傳奇,他就是1934年紅軍長征后,留守中央蘇區的紅24師師長。他一直堅持到最后,是跟著陳毅、項英、賀昌一起突圍的最后一部分人。
而且周建屏還安然無恙地突圍了出去,負傷后去上海醫治。1936年到延安,編為八路軍115師343旅副旅長。
周建屏還打過平型關大捷。卻不幸于1938年舊傷復發病故。但凡活到勝利,少說也是上將吧。
1930年7月22日,正式成立中國工農紅軍第十軍。
由于方志敏在創建贛東北蘇維埃政權的工作中富有創造精神,蘇維埃工作取得重大成績。在中華蘇維埃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上,被毛澤東譽為蘇維埃模范省。
在1931年11月召開的第一次全國工農兵代表大會上,在革命斗爭中卓建功勛的方志敏,被授予了紅旗勛章。
方志敏遺骨的發掘
1935年8月6日,方志敏在南昌英勇就義。
1955年,黨中央作出了尋找方志敏遺骨的決定。江西省成立了方志敏遺骨調查小組。
由于方志敏是被秘密殺害,知道掩埋烈士遺體準確位置的人極少。方志敏遺骨調查小組向社會發出通告。
方志敏赴刑留下了刑場照片,攝影師應該知道的。調查小組打聽到了被國民黨當局指派到刑場拍照的是真真照相館的一名攝影師。
可調查小組將這名攝影師帶到下沙窩的區域內,他卻一籌莫展,無法辨認準確位置。
方志敏臨刑時還帶著腳鐐,他的遺體遺骨肯定有鐵鐐相伴。可是,人們在挖掘的尸骨中一直沒有發現鐵鐐的蹤影。
1957年春,江西化纖廠在南昌下沙窩破土動工。基建工廠在挖地基時突然發現一堆骨殖,并伴有一副腳鐐。
當年的看守所所長的凌鳳梧火速被邀請到南昌。
當年,凌鳳梧被方志敏的浩然正氣所感動,為方志敏帶的是一副最輕最小的腳鐐。方志敏就義后,獄警從囚室內搜出他給木吾兄,也就是凌鳳梧的簽條,感謝凌鳳梧為他減輕鐵鐐。軍法處將凌鳳梧撤職并押回原籍浙江。
后來,凌鳳梧按方志敏生前規勸,當了一名教師。
凌鳳梧通過腳鐐確認了是方志敏的遺骨后,現場收集到的79塊骨骸被送交江西省公安廳法醫工作室鑒定。
通過法醫的技術鑒定,只有9塊骨骸是方志敏的遺骨,其他70塊骨骸不是。
1958年5月26日,法醫研究所的專家們正式簽署了鑒定書,宣告這九塊遺骨確鑿無疑是方志敏的遺骨。
(作者:東南陳楠;來源: 八達街行走微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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