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軍四渡赤水與南渡烏江路線,地圖來源《中國現代史地圖集》
一
面對一籌莫展的毛主席和周副主席,曾希圣終于鼓起勇氣說出那句話:
“既然不想打,要不咱把老蔣的號給盜了!”
此時正是“四渡赤水”后的刀尖時刻,紅軍沒有根據地,沒有糧食,沒有休息,彈藥越打越少,追兵越來越多,蔣介石指揮四十萬國民黨部隊圍追堵截,計劃在長江以南、烏江以北的狹小地帶,絞殺僅存的三萬多紅軍。
這條烏江是貴州第一大河,不是項羽自刎那條,那條在江西。雖然只是同名,卻讓蔣介石相信冥冥中自有天意,連楚霸王都過不了烏江,難不成紅軍還能飛過去。
這也是蔣介石最接近勝利的一次,老蔣自信這將是對中國紅軍最后一戰,還專乘飛到貴陽督陣,方便他“微操”各派系四十萬國軍。想必在他心中,此戰勝負已分:
“這么富裕的仗都不需要放技能,直接平A過去就行(平A:游戲術語,指普通攻擊命令)。畢竟會戰兵力是——”
國軍四十萬VS紅軍不到四萬!
優勢在我!
那一夜,紅軍總指揮部燈火長明。
與會的不僅有毛主席、周副主席、王稼祥、朱德、劉伯承等核心領導人,還有中革軍委下屬三個局的局長。
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簡稱中革軍委。是土地革命戰爭時期,紅軍最高領導機關。——金石開注。
一局負責指揮作戰,局長是葉劍英;三局負責無線電通訊,局長是之前說過的王諍;二局局長就是主張“盜號”的曾希圣。
▲紅色千里眼,盜號圣手曾希圣
二局由原先軍委總參謀部偵察科升格而來,主管對敵諜報工作。
因為對敵情太了解,曾希圣提出了一個戰爭史上絕無僅有的“餿主意”。
“要不咱冒充蔣介石,給周渾元、吳奇偉發電報,讓他們的部隊離開渡口,放咱們渡過烏江……“
此言一出,大家都覺得不靠譜,人家國民黨將領只是反動,又不是弱智!
曾希圣耐心地解釋:“老蔣經常越級指揮,不僅越過國府的國防部,甚至越過軍一級,直接指揮下面的師長、旅長。就算周渾元、吳奇偉起了疑心,也沒法找司令部核實,只當老蔣又越級指揮。而且老蔣這次坐鎮貴陽,就是為了降低延遲方便微操,想必這時候他鼠標都磨出火星子了……“
“我熟悉蔣介石侍從室的電文格式與措辭,我們局的曹祥仁已經破譯國軍各組密電碼,鄒畢兆能熟練模仿國軍主要發報員的指法和節奏……”
紅軍第一代密碼破譯專家,被譽為“破譯三杰”——曾希圣(左)、曹祥仁(中)、鄒畢兆(右)
“這要不盜蔣介石的號,幫他指揮一把,都對不起我們二局這些年來的努力!”
大家感到,或許這個計劃可行。
如果電令國軍原地投降,或者發報“敵在貴陽”,估計會被識破。但如果要讓他們追擊“紅軍”,讓開渡口,幾率還是很大滴!
藝高人膽大!
就在當晚,由曾希圣撰文,密碼大神曹祥仁轉碼成國軍密電碼,電報專家鄒畢兆親手發出的無線電波,回蕩在云貴上空。
電文以蔣介石的口吻發出,大意為:“今據飛偵確證(飛偵:飛機偵查簡稱),匪以一股南向烏江佯動,而主力大部正加速西去”。電報中嚴令周渾元、吳奇偉率部西進,“星夜兼程,限明日黃昏前抵達泮水、新場。堵截匪殘部,畢其功于一役”。
新場距紅軍預估的渡口有百里之遙,足夠給紅軍渡江爭取時間了。
據二局電訊部門監聽,周、吳兩支部隊的電報員回電記錄完畢后,并沒有向上峰發報復核,而是直接下機了……估計正玩命拆發報天線呢。
幾個小時后,前線偵查人員回報。正在宿營的周、吳兩支部隊半夜突然吹了集結號,一陣兵荒馬亂后,全軍用火把照明一路向西……
看來“蔣委員長”這個號,真的好用。
周、吳兩支部隊西進,讓出了渡口,給紅軍留出了三天的渡河時間。就是這寶貴的三天,讓紅軍主力安然渡過烏江……
——有多安然?
▲中央紅軍南渡烏江渡口的現今面貌,看得出江面遼闊
這么說吧,這次行動因為調動敵軍主力太充分,剩下的敵人抵抗太微弱,在歷史上叫做“南渡烏江”,和兩個月前的“強渡烏江”僅一字之差,但畫風形成鮮明對比。(強渡烏江發生在1935年1月1日,南渡烏江在三個月后的3月29日至4月1日)
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紅色記憶》畫冊,其中“強渡烏江“一副,可見當年艱險。
“南渡烏江“也成為“四渡赤水“的收官之戰,經此一戰,紅軍一轉此前步步都要絕境求生的窘迫,徹底粉碎了蔣介石企圖圍殲紅軍于川黔滇邊境的計劃,掌握了長征主動權。
可這次南渡也不是沒有傷亡——
曾希圣的副手,二局副局長錢壯飛同志在外出偵查時失蹤。因為他長期負責保衛工作和情報工作(職能類似現在國安),又曾挽救黨中央于危難之際(顧順章叛變是他舍身報信,上海中央才有機會撤離)。毛主席和周副主席非常重視,多次派人尋找和勘察,但總是無功而返……
▲被周總理譽為“龍潭三杰”之一的錢壯飛
直到當地解放后,我們才逐步拼湊出當年的真相——
鎮反時,據當地反動民團頭目交代,當年他們捉住一個手拿雨傘自稱文書的中年人。盡管中年人極力辯解,但民團秉著寧殺錯勿放過的歹念,隨便將其殺死投尸山澗,頭目所供述的外貌特征與失蹤的錢壯飛一模一樣。
這位被周總理贊為“龍潭三杰”之一的紅色特工,沒有犧牲在各種刑具的審訊室里,沒有捐軀于槍林彈雨的戰場,卻葬身在宵小手中,被棄尸于荒野,甚至犧牲的確切消息,都要等遇害的十五年后才能確定……
錢壯飛的星隕,可惜!可嘆! 可恨!
二
得知紅軍再次渡過烏江,蔣介石要不是沒頭發,都氣得怒發沖冠了,“娘希匹!四十萬人都堵不住三萬,就是三萬只鴨子也該抓完了”。
隨即口述電文,痛罵周渾元、吳奇偉:
“上下相率懶慢怠忽,敷衍塞責。股匪強渡,乃至一籌莫展,誠不知人間有羞恥事……”
打的菜你就說打的菜,干嘛人身攻擊。擱現在,老蔣這樣辱罵隊友都被封號好幾次了。
這也說明一點,蔣介石還不知道他的賬號被“盜了”。就算電報沒有異地登錄提示,沒有短信驗證碼。但國民黨自己也有監聽部門呀,拿監聽記錄和侍從室的發報記錄一對便知……
可見國民黨的電訊管理也是一團糟。
幸虧老蔣氣還沒生多久,馬上就聽到另一個好消息:
他朝思暮想的紅軍渡過烏江后,正朝貴陽蜂擁而來!
紅軍前鋒一度打到離貴陽城只有二十公里的機場,切斷了飛機起降。
嚇得老蔣以為紅軍是要關門打狗、捂籠抓雞了。
此刻國軍在貴陽周邊只有99師四個團,紅軍可是有三萬從刀山血海趟過來的百戰精銳。嚇得蔣校長顧不上原有部署,急令周邊國軍中止任務,立即來勤王救駕。
這局勢相當于象棋里,國軍這邊仕相兵都有,車馬炮雙全,結果紅軍憑血戰僅剩的一個卒子,拱過河來將軍……
還將住了!
離貴陽最近的國軍是一支滇軍(云南龍云的部隊),按計劃這支部隊要守住貴州進云南的大門。收到老蔣的求救電報后,就星夜開拔,救駕去也~~。
毛主席等的就是這一刻!
在主席的計劃中,打貴陽抓老蔣只是虛招,真實戰略意圖是——“調虎離山襲金沙“。
“調虎離山襲金沙“出自《長征組歌·四渡赤水出奇兵》
毛主席甚至提出:“只要能將滇軍調出來就是勝利!“
貴州和川南盤踞著國民黨四十萬大軍,紅軍要求生就必須西進云南、渡過金沙江……這一切前提是先調出堵門的滇軍,不然進門還有一場血戰。
老蔣的求救電報讓云南門戶洞開,這下守門員都去救老蔣了,紅軍也不用客氣,直接帶球進門——
來個“巧渡金沙江“。
▲油畫《巧渡金沙江》
從“四渡赤水“到”南渡烏江“,軍委二局三局有一連串置于死地而后生的神操作——
不有僅盜了蔣介石的賬號,指揮敵人給紅軍讓路這種奇事。還有二渡赤水時,軍委三局局長王諍帶一部電臺,高強度對外發報冒充紅軍中央。從而讓真正的黨中央用無線電靜默跳出敵軍包圍,這就是無師自通的“戰略欺騙“ 。
憑借二局破譯的情報,讓主席有了千里眼順風耳,才能指揮出“四渡“到”南渡“這一系列的神仙仗。
這套”連招“不僅在世界戰爭史上絕無僅有,也成為主席一生的得意之作。以至于1960年英國元帥蒙哥馬利來訪時,蒙哥馬利盛贊主席當年指揮解放戰爭三大戰役,可以與世界上任何偉大的戰役相媲美。
主席卻笑著擺了擺手: “三大戰役沒什么,四渡赤水才是我的得意之筆。”
▲毛主席笑著與英國元帥蒙哥馬利握手
長征后,主席還說過另一番驚心動魄的話——
“長征有了(中革軍委)二局,我們好像打著燈籠走夜路……沒有曾希圣的二局,就沒有紅軍。”
三
曾希圣的二局能成為紅軍的燈籠,也是一個坑一個坑踩過來的,這些故事就要從我黨的無線電人才培養說起了……
第一次國共合作破裂后,國民黨對無線電技術和設備都嚴密封鎖。所以黨打算一支三脈,分三條路掌握無線電技術:
周恩來指派特科的高材生李強自學無線電,人家自己都能手搓炸彈,裝個電臺不是灑灑水;
同時讓張沈川考入國民黨的無線電學校,系統學習敵人的通訊技術;
還有選送動手能力超強的“木匠“涂作潮(涂加入革命前是木匠,周恩來也用木匠給他作代號),派他去蘇聯伏龍芝軍事通訊聯絡學校學習無線電通訊技術。
1929年冬,李強在上海英租界自己DIY出電臺設備。1930年初涂作潮回國,幫助李強籌建電臺設備和班組,李強帶著自制電臺潛入九龍……在香港架起一座無線電橋梁溝通上海,終于實現了我黨首次遠程無線電通訊聯絡。
就在這一年,曾希圣也來到上海。
說起曾希圣,可不是等閑之輩。他是湖南資興人,紅軍名將曾中生之弟。和林彪同一屆考入黃埔軍校,卻拋棄大好前程不要,以生病為名退學,改入“中國國民黨政治講習班”。這個訓練班專為培養國民黨各省的政工干部。但曾希圣還是與黃埔舊同學一起參加北伐,蔣介石反共后毅然加入共產黨,在各地國民黨軍隊中擔任職務,人脈深厚、善于情報運作。
此時的曾希圣雖然是中央軍委參謀部偵查科科長(后來升級成軍委二局)。但他這次的主要任務卻是組建我黨我軍第一個無線電技術訓練班,他要從各路種子選手中,選拔出20多位優秀的可造之才,將他們培養成我軍未來的通訊骨干。
他在上海法租界巨籟達路,租了一棟三層小樓作為教室。為掩人耳目門口還掛出“福利電器公司”的牌子,真實業務范圍也包含無線電修理,這樣可以讓學員練練手、賺點外快,還能有個由頭去買無線電耗材,當時這些器材都屬管制之列。
周恩來看到如此正規的培訓班,不由感嘆:“在希圣同志負責下,伍云甫、王子綱和曾三等20多人一起,都派去參加訓練班的培訓,和以前那種家庭作坊式的培訓相比,這無疑是天大的進步!”
可惜好景不長,培訓班才開了兩月就被國民黨抄了,擔任教員的張沈川和一眾學員被捕。(張沈川就是從國軍那學的無線電手藝)唯一的漏網之魚是涂作潮,他今天剛好上“如何用油漆消除變壓器噪音”這一課。當他拎著半桶油漆來上課,剛一進屋……
就發現好幾支手槍對著自己。
老涂畢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直接跑肯定引起懷疑,于是放下桶就找特務要錢:“漆家具和漆墻的賬拖了好久了,我們也是要吃飯的,今天這賬必須結清……“
特務聽說是來要賬的,也表示理解,客客氣氣地讓他滾。
老涂被轟出來,在外面繞了好幾圈,換了兩趟有軌電車,確定沒人跟蹤……才來找曾希圣報告——培訓班被抄了。
后來曾希圣靠著自己的關系,才挨個把被捕的同志撈出來。
這一時期,曾希圣還兼職兵運,滲透國軍高級將領的工作。建國后聶榮臻聶帥回憶,通過老曾做中間人和國民黨第六軍師長李明灝秘密接觸,為我黨搞到了不少重要情報?
就連見慣特科各種諜報奇才的周總理都夸他:“搞情報工作,曾希圣同志可以稱得上是黨內稀有的神人!“
不光總理給他封神,主席不久就要給他封圣。
四
顧順章被捕叛變后,上海的地下黨組織緊急疏散,曾希圣這種人頭熟交際廣、通訊錄里有上萬人的自然不能呆在上海。于是在1931年12月,曾希圣秘密抵達紅色首都——瑞金。
在這里,他見到了毛委員、朱德等領導人。
初次見面,毛委員熱情的和他握手,還哈哈大笑: “無產階級有人才啊!我們的隊伍里已經有了一個希賢,現又來了一個希圣。共產黨有圣有賢,國民黨要可憐啰……”
見曾希圣不解,毛委員解釋:“希圣是你,希賢是鄧小平的原名,他現在是我們的京官(鄧此時任瑞金縣委書記)。”
曾希圣這才恍然大悟:“鄧小平同志,我是久仰大名!廣西左右江起義名震全國,鄧小平、張云逸誰人不知?他的‘賢’是名副其實,我這個‘圣’卻愧不敢當!”
曾希圣也不是謙虛,他此刻還達不到在紅軍內部“封圣”的榮譽,要經過一番化繭成蝶的蛻變后才能享此殊榮。
老曾來蘇區后,出任軍委二局局長,主管對敵情報搜集。
當時紅軍的情報工作,多是派人出去偵察,或者利用內線傳遞消息,總之就是用人去挖情報。但個人的效率是很有限的,加之敵人的保密制度也越來越正規,所以原先情報戰果微乎其微,什么敵人兵力部署、作戰命令、戰略意圖之類的完全靠猜,這也是中央千里迢迢把他從上海調來瑞金的原因。
結果老曾上任不到一個月,就被狠狠上了一課。
1932年1月10日,中革軍委決定攻打贛州。攻城之前,彭德懷問曾希圣:“敵情如何?”
老曾應答如流:“贛州三面環水,城墻堅厚,易守難攻。由國民黨軍十二師三十四旅兩個團及1個獨立連和地主武裝17個大隊共8000余人防守。基本敵情,大致如此。”
曾希圣還以為自己的情報挺詳細,結果彭老總十分不滿意,他嚴肅地說:“大致可不行,大意更不行,你們要時刻掌握敵情,確保敵變我變!”
老曾沒有算錯,贛州城的確易守難攻。紅軍三次爆破城墻,第三次甚至一度把紅旗插上了贛州城樓,結果在國民黨守軍拼死反撲下,我軍突擊隊傷亡大半,被迫退出贛州城?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國民黨的救兵到了!陳誠派了12個團救援,其中4個團已經乘夜進入贛州城。
但曾希圣并沒有掌握這條致命情報——
結果紅軍第四次攻城時,國軍不僅不投降,居然還敢出城反擊。
從望遠鏡里看到了烏泱烏泱的國民黨軍,生死關頭彭德懷也忍不住大罵:“誰謊報軍情說城里只有兩個團,老子回去斃了他!”
彭老總回到指揮所,一個電話打給曾希圣: “曾希圣,你搞的什么情報?知情不報——你絕對不會;無情可報,你又顏面何存?敵人四個團進城,你難道就一點都沒察覺?”
老曾只能委婉告訴彭老總,他誤會了——
“敵人不止四個團,后面還有八個團說話就到。“
幸虧紅五軍團的救兵及時趕到,才殺出一條血路,不然中央紅軍攻城部隊怕是要被十幾個團包餃子……事后曾希圣除了接受批評還有自我批評。
他痛定思痛,分析傳統的情報刺探已經不適合瞬息萬變的現代戰場了,鑒于國民黨軍普遍使用電臺聯絡,他建議設立一個專門機構,主攻國民黨電臺的密碼破譯。
這條建議也得到了黨中央和毛委員的鼎力支持,軍委二局里面創立了一個密碼破譯科,曾希圣親自擔任科長。老曾此刻還不知道,他這個決定,直接改變了中國革命進程。
▲瑞金中央軍委二局舊址
五
曾希圣在蘇聯留學期間,也學過收發電報,但真要破譯國民黨密碼談何容易,這其中的差距相當于會用鑰匙開鎖和能用一根芹菜捅開一個小區的防盜門……
老曾首先在整個中央蘇區選拔各種奇人異士,記憶力好的、數學好的、聽力好的、邏輯能力強的……
彭老總一聽這個消息,當即保送手下一位紅軍少年:“那個天才的小鬼,把他送去。“
這位被彭老總稱為小鬼的天才,叫做曹祥仁。
▲曹祥仁
曹祥仁干破譯,已經不是祖師爺賞飯了,他就是這行祖師爺!
小曹不僅記憶力超群,偵聽時就能在腦子里把電碼譯成文字,這對偵聽工作非常重要,同時幾十上百部民用商用軍用電臺同時開機,沒這點本事你都不知道要聽誰。
而且小曹耳朵特靈,能分辨出不同電臺設備不同發報員的手法差異。國軍電臺一開機,曹聚仁就能聽出這是國軍哪支部隊哪個發報員上線了,這對判定發報者身份非常重要。國軍發報員要是有這本事,老蔣也不至于被盜號。
最最最重要的,小曹雖然只攻讀到初小學位(相當小學四年級),但他對數字非常敏感,在腦子里有個天生的密碼庫,這就是破譯密碼的天賦。
除了曹祥仁,破譯科還有鄒畢兆,他也是一枚小神童,不僅記憶力好、數理邏輯強,更奇妙的是,他還有一雙堪稱被“馬克思親吻過的手“,他能模仿其他發報員的手法習慣,在無線電波架起的網絡中冒充他人,有他這種無線電黑客,日后才能絲滑的盜老蔣賬號。
曾希圣有了這兩員大將, “紅軍破譯鐵三角“就此合璧。
曾希圣(左)、曹祥仁(中)、鄒畢兆(右)
當時國民黨用來聯絡的軍用密碼叫做“展密”,它和國軍以往使用的密碼很不一樣。
因為1931年寧都起義,國軍26路軍成建制加入紅軍,其中通訊部隊自然也把軍用密碼本帶了過來。國軍知道密碼泄露,這才花重金找外國專家編寫了這套“展密”。
要說這套密碼也有兩下子,曾希圣的破譯科光偵聽電文就攢了十幾擔,每次行軍都要挑著這些電文,破譯科有空就琢磨密碼,竟然一時半會也沒法推敲出要點。
老曾幾個能通過報務員的手法習慣,甄別出收發電報的是哪支部隊,就能從該部隊下一步動作倒推出這封電報大概說了什么……最后是落款格式,對老蔣的電報肯定要客氣兩句,末尾肯定是“職陳誠”、“職何應欽” ,以落款幾個字做突破口反推整個加密規律。
曾希圣知道光靠他們幾個來不及破譯“展密”,畢竟耽擱一分一秒都可能是人命的代價。他首先找到朱德總司令,朱老總曾在國軍中官至軍長,熟知國民黨公文軍語交流中的“黑話“。類似現代公文中常見套話” 立足當前,著眼長遠,自覺按規律辦事;抓住機遇、應對挑戰,勇敢順潮流而為“。知道是這個意思,但沒點寫材料經驗還真憋不出來。
破譯科能猜到電文大概含義,由朱老總擬成國軍風格電文,這樣猜謎式的一個字一個字猜。
光這樣還不行,老曾又去騷擾百忙中的周恩來副主席。周副主席在黃埔軍校和蔣共過事,熟悉蔣的措辭風格,由他模擬蔣下發的電文,大家來做“完形填空”,一個字一個字的試。
而且周副主席也是密碼專家,他能提供不少破題思路。他在上海主持中央工作期間,曾編撰過一種叫“豪密”的密碼,(周曾用“伍豪”的化名)這種密碼采用“復譯法”的二重作業密碼體制,能在電報中實現“同字不同碼,同碼不同字”。
這種加密方式多先進?直到國民黨“殲敵一億,虎踞臺灣”,國軍都沒能破譯“豪密”。
但解密比加密難得多!曾希圣沒辦法,又去找三局的王諍。他曾在國軍通訊班里管過電臺,熟悉國軍密電碼。
可這個“展密”和以為國軍密碼大不相同。
國軍以前的密碼強度相當于學前班的1+1=2。
這個“展密”的難度相當于陳景潤的1+1=2。
當初為了破解“展密”,二局破譯科窮盡數學、密碼學、邏輯學等諸多學科,最后曾希圣沒辦法了,忐忑的找到毛委員和朱老總,提出:
“要不咱試試,借助 “物理學”破解國軍密碼“
毛委員:“這個物理是怎么個物理法?”
曾希圣:“殲滅國民黨一個師,搶一套密碼本!”
六
曾希圣認為,破譯工作在密碼學領域已陷入瓶頸,得用彈道學來突破……
雖然曾希圣的提議有點不靠譜,但破譯敵臺密碼太重要了,中央還是愿意冒險一試。畢竟老曾是偵查科長出身,身手沒得說,帶隊突襲不算跨界。
老曾計劃由他親自帶一支突擊隊破襲敵師部,搶在國軍通訊兵銷毀密碼本之前,連人帶裝備都俘獲了。當然,也可能因為冒進陷入敵軍重圍,成為史上第一個為解密碼題而犧牲的紅軍。
目標就選在孫連仲的二十七師,當時正值宜黃戰役,敵人的師部設在宜黃縣城。曾希圣幾乎沖在最前突入城門。但找到敵軍師部時還是晚了一步,國軍通訊兵已經背著電臺,施施然……
跑了。
房間里只剩一個火盆還在冒煙,里面是焚毀的重要資料和密碼本,都成灰燼……
哎——!
老曾挑動盆里的紙灰,發現國軍這幫膽小鬼急著跑路,沒有把密碼本撕開一頁頁燒,直接一本丟了進去,里面還有一張殘頁沒被燒掉。依稀可辯30多組密碼,旁邊附有漢字譯文……
這就是破解“展密”的鑰匙啊!
這張殘頁就像是武俠小說中那些蓋世神功的總決,一通則百通。軍委二局破譯科日以繼夜、夜以繼日熬了一個多月。終于在1932年10月,紅軍破譯“展密”成功,掌握了國民黨最高密級的軍用密碼,從此我黨對國民黨的通訊戰、密碼戰,沒有破譯,只有譯電。
1932年11月,紅一軍團發動金溪?資溪戰役。偵聽敵臺的曹祥仁突然發現,“敵九十師3部電臺同時聯絡……原來是敵二縱指揮官吳奇偉(南渡烏江被忽悠走的就是他)在下達命令 ……好、好、好,開party不帶我是吧。”
曹祥仁監聽他們的往來都不用記電碼,直接在腦子里翻譯成中文:
“乘共匪小勝稍懈,待機偷襲!”
▲曹祥仁使用過的破譯敵人密碼的電臺
曾希圣立即上報國軍的偷襲部署,彭老總就準備了好幾個師隆重招待,重創吳奇偉的偷襲部隊。畢竟吳奇偉的部隊是國軍中一支勁旅,號稱“鐵軍”,以前沒吃過這種閉眼往坑里跳的虧。
此戰的慶功會上,一向不茍言笑的彭老總也有幽默感了:“吳奇偉變成‘無奇偉’,曾希圣變成了‘真希圣’!”
曾希圣到底還是封了圣。
國民黨連吃敗仗,也懷疑“展密”是不是被破解了,于是又花錢請外國專家升級成了“猛密”……
然后“猛密”也被破解了。
此時軍委二局破譯科的破譯能力已今非昔比,有“展密”的經驗,格局都打開了,破譯新密碼不再需要曾希圣帶隊突襲,直接在辦公室就能搞定。
當然,論起微操送人頭,吳奇偉比不上他的蔣校長。第四次反圍剿期間,本來國軍采取分進合擊、齊頭并進的戰術很讓我們頭疼。結果老蔣以為自己贏了,心態飄了,非要半場開香檳,給大家整個活——密電五十二、五十九師脫離陣型、馳援南豐。
這么大的事曾希圣的二局能不知道嗎?
于是紅一方面軍把主力放在江西宜黃南部黃陂一帶打埋伏——全殲敵五十二、五十九師,生擒兩師師長李明和陳時驥。創造了紅軍戰爭史上,前所未有的大兵團伏擊殲敵的范例?
看蔣校長的操作,你有時候都恍惚,他到底是哪一邊的?是不是我黨深海,暗中通共。
此戰之后,國軍第10師師長李默庵既悲傷又震驚,因為差一點去送人頭的就是他。這哥們看世事無常,嘆滄桑變化……
在大戰余生之后,他讓軍用電臺給老婆拍了一封加密電報(老婆是軍屬,那一頭也是國軍電臺),內容是一首詩,詩的最后兩句是——
“登仙橋畔登仙去,多少紅顏淚始干。”
這首詩被曾希圣截獲了,他還在納悶怎么加密電報還帶暗語呢。登仙去——剛剛圍殲國軍兩個師的地方就叫登仙橋,難不成國軍又要再來?
“紅顏淚始干”,紅顏怕不是指紅軍,李默庵這小子夠壞的,想讓咱們淚都流干,要逮住這小子得槍斃五分鐘,扔二十斤手榴彈……
曾希圣因為是黃埔病退,不了解李默庵這位黃埔同學。幸虧周恩來看到了——
他是了解李默庵的。
李默庵這小子當年還是積極分子,還是黃埔軍校里第一個入黨的人,入黨介紹人還是陳賡。
但這小子是個情種,因為談戀愛,總是不參加黨小組會,被批評之后索性退黨,專心談戀愛去也。
周公看到李默庵這首詩,確定不是暗語是情詩。后來西安事變后,在西安見到小李,周公還當他面念過這首詩,夸獎他文學造詣挺高,大概有三四層樓那么高。
倒是李默庵大驚失色:“那是我密電給夫人的,您是怎么知道的?”
在軍委二科的無線電偵聽面前,整個國民黨沒有秘密可言!
據說鄒畢兆有一個黑皮筆記本,每破國軍一套密碼,就在本子上記一筆。自從“展密”破譯以來,一年多來本上已經記了一百多筆破譯記錄,二局副局長錢壯飛將其命名為“百美圖”。
1933年建軍節,中華蘇維埃向“極有功勛者”頒發紅星獎章,這是紅軍的至高榮譽。29歲的曾希圣被授予二等獎章,19歲的曹祥仁被授予三等獎章。
不要小看二等、三等。你看看獲一等獎章的都是誰——
周恩來、朱德、彭德懷、林彪、徐向前……
▲一等紅星勛章
可見中央對二局破譯功勛的肯定與褒獎。
因為整個軍委二局都是高度保密,成立之初知情者只有博古、李德、周恩來、朱德等少數幾人知曉。行走在紅軍自己的隊伍里,二局人員的身份亦不為人知。因此,為二局功臣頒獎,是在晚上秘密進行的。
周恩來和朱德親手為他們掛上獎章,并與大家共同欣賞“百美圖”。
周副主席不僅給曾希圣點贊,稱他是“為紅軍情報工作創業的人”。還為二局題詞:“共產黨掌握了技術,一定能夠戰勝反動派使用的技術。”
在電波無聲的廝殺中,黨和中央看到了革命的勝機。但馬上,軍委二局和整個中央紅軍將迎來血與火的淬煉,被迫踏上人類史上最艱難險遠的軍事轉移——
長征。
作者: 東方先生;來源: 鐵馬讀書微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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