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教源流搜神大全》哪吒畫像
在毘沙門天王諸子中,關于哪吒的爭議最少,一般認為哪吒是毘沙門天王的第三個兒子,只有《阿娑縛抄》和《北方毘沙門天王隨軍護法儀軌》例外。
《阿娑縛抄》卷三百十六《毘沙門天王》稱其五太子的順序為“禪貳師、獨健、最勝、哪吒、常見”,哪吒位居第四,而《北方毘沙門天王隨軍護法儀軌》則稱哪吒為“北方天王吠室羅摩那羅闍第三王子其第二之孫”,翻譯《北方毘沙門天王隨軍護法儀軌》的是唐代開元三大士之一的不空和尚,不空翻譯過許多關于毘沙門的經書,不當致誤,此處當是原文如此,別有所本。不過也有學者據此認為“哪吒”是一個護法家族的名稱[1],這當然另當別論了。
“哪吒”共有“那羅鳩婆”、“那吒矩缽羅”、“那吒俱伐羅”、“那吒”等九種寫法,是梵語“Nalakubara”的音譯,最早見于北涼時期所譯的《佛所行贊》[2],梵語的本義是“毘沙門之子”,是一種泛稱而非特別的指代[3],而后來將之所寫為“Nata”,便成了毘沙門太子的專名——由泛名而成為專名正是一種神話通俗化的表現——所以毘沙門的五個兒子固然有不同的說法,但其間有哪吒則是同一的。
也正是由于這個緣故,在毘沙門所傳的五子中,以哪吒與毘沙門天王的關系最近,唐代不空和尚所譯《北方毘沙門天王隨軍護法真言》:“其塔奉釋迦牟尼佛,叫汝若領天兵守界擁護國土。毗沙門即擁遣第三子那吒捧行莫離其側。”
毘沙門天王
可見最初時的情形,哪吒是為毘沙門天王捧塔,而非宋時蘇轍所說被鎮壓于塔的。
發生這一轉變的道理當在宋代出現哪吒“析肉還母,析骨還父”的公案以后。宋代道原和尚《景德傳燈錄》卷二十五:“哪吒太子,析肉還母,析骨還父,然后于蓮花上為父母說法”。
而宋代《祖庭事苑》則說:“叢林有析肉還母、析骨還父之說,然于釋教無之,不知依何作此言”。所謂“叢林”即是禪院的別稱,即此公案是已經中國化的禪宗公案,并非印度固有的佛教公案,因而哪吒的“析肉還母,析骨還父”當屬第一個可考的中國化的哪吒故事。
發生這個故事是因為宋時對哪吒的信仰不在毘沙門天王的信仰之下,唐代高宗到玄宗時代的譯經里即說哪吒為藥叉鬼神王,并不提及他是毘沙門的兒子[4],開元三大士善無畏《大佛頂別行法》中也將哪吒鳩伐羅和毘沙門天分為兩個,而南宋洪邁《夷堅志》卷三十八《程法師》則說:
清乾隆四十三年涇縣洪氏刊巾箱本《夷堅志》
張村程吉法師,行茅山正法,治病驅邪。附近民俗多詣壇扣請,無不致效。旁村新定人詹聰,暴感疾,招使拯之,時即平復。時已昏暮,程欲歸,聰父子力挽留待旦,不從而行。
一更盡,到孫家嶺,月色微明,值黑物如鐘,從林間直出正前,圓轉有聲,若與為敵。急涌咒步罡略無所憚。漸漸逼身,知為石精遂持那吒火球咒,結叩叱喝:“而去!神將輒容罔兩,敢當吾前,速即扛退。”
俄而見火球自身出,與黑塊相擊。久之,鏗然響后而滅。火球繞身數匝,亦不見。時山下住人項通,舉家聞山上金鼓喧轟,如千百人戰聲。與其子侄遙望,唯見程兀立持誦,寂無燈燭,就呼之,乃覺。即拉之歸宿,心志方定。自是不敢
這里的“那吒火球咒”證明哪吒已有獨立的咒語,而且元雜劇《盆兒鬼》中已經將之與“天心法”并列,而到了雜劇《猛烈哪吒三變化》中四大天王干脆成為了哪吒的下屬,可見宋代以后對哪吒的篤信彌繁,正是基于這個緣故,信仰哪吒的人決不許自己的信仰屈于毘沙門天王的信仰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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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正在宋朝,三教合流的情形愈發嚴重,信奉佛道兩家的不得不以儒家的觀點為參詳,而儒家是絕不允許父子同尊的。于是佛教徒便要哪吒“析肉還母,析骨還父”,以便斷開父精母血,方能與父母說法,成績亦在父母之上,但這并不意味著其與毘沙門天王夫妻有仇怨需解。
而這段公案里的蓮花則成為了其后來所現蓮花化身的基礎,《程法師》里以火球咒克制石精便成了《三教源流搜神大全》里哪吒克殺石記娘娘的出處。
值得注意的地方有兩個:
第一、《程法師》中雖稱“哪吒火球咒”是“茅山正法”,但此故事終究出自筆記而非道經,所以“哪吒火球咒”究竟屬于民間巫術的咒語抑或是道教的咒語尚在未定之天,但無論如何,此時哪吒的信仰已開始不拘于佛教,向民間信仰過渡。
第二、哪吒的咒語與火有關,這是哪吒的本性,此節留待后文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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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程法師》中的“火球”到了戲劇及小說中變為了“繡球”,《鎖魔鏡》寫“繡球落似千條火滾”、“我這繡球千團火”,《西游記》雜劇中也視繡球為哪吒克敵制勝的武器。
而到了《南游記》中則明寫繡球“內有十六個頭目,帶領五千瘟陣鬼兵助戰,無有不勝”[5],這是從侍奉釋迦的佛塔中化來的,哪吒所奉的佛塔中有佛牙舍利[6],《西游記》里講其“層層有佛,艷艷光明”[7],而元雜劇《鎖魔鏡》里又寫哪吒看護的天獄,乃是三面鏡子:“一面是照妖鏡,一面是鎖魔鏡,一面是驅邪鏡。三面鏡子,鎮著數洞魔君”。
早在唐代,哪吒已經有“鬼神王”之稱[8],而其形象則以狠、惡為主。宋代《景德傳燈錄》卷十三說:“三頭六臂驚天地,憤怒哪吒撲帝鐘”,這是從唐代不空和尚所譯《北方毘沙門天王隨軍護法儀軌》中來的,此間言:“哪吒太子手捧戟,以惡眼觀四方”。
《第一屆哪吒學術研討會論文集》
自然,這里的狠、惡乃是為了鎮壓魔鬼或邪靈的,即《護法儀軌》所言“我護持佛法,欲攝縛惡人”,并不是與人作惡的意思。
不過以一般對鬼王的理解,終究是群魔的領袖,加之與父母說法,在儒家看來已為不孝,所以最終使李靖手中的佛塔來鎮壓鬼王,于是哪吒便從捧塔的神成為了被鎮壓于塔的神。發展至此,哪吒的故事便已初見規模了。
注釋:
[1] 鄭志明:《哪吒神話的生命觀》,《第一屆哪吒學術研討會論文集》,中山大學清代學術研究中心2003年刊行。
[2] 鄭阿財:《佛教經典中的哪吒形象》,《第一屆哪吒學術研討會論文集》,中山大學清代學術研究中心2003年刊行,第529—530頁及[日]二階堂善弘:《元帥神研究》,齊魯書社,2014年8月版,第320頁。
[3] 蕭登福:《哪吒溯源》,《第一屆哪吒學術研討會論文集》,中山大學清代學術研究中心2003年刊行,第18頁注。
[4] 蕭登福:《哪吒溯源》,《第一屆哪吒學術研討會論文集》,中山大學清代學術研究中心2003年刊行,第25頁。
[5] 《南游記·哪吒行兵收華光》。
[6] 見《北方毘沙門天王隨軍護法真言》及《開天傳信記》。
[7] 《西游記》第八十三回。
[8] 金剛智《哞迦陀野儀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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