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韓國《朝鮮日報》15日報道,當地時間13日在首爾市中心爆發了大規模反美集會。集會參加者要求韓國政府中斷本月末計劃進行的韓美聯合軍演,同時主張“解散韓美同盟,撤走駐韓美軍”。本次反美集會的發起者韓團體“全國民主勞動組合總聯盟”負責人表示,要與任意擺布朝鮮半島命運的美國作斗爭。據了解,當天有上萬人參加集會,而參加者中大部分為“全國民主勞動組合總聯盟”成員。集會參加者身穿雨衣,手持寫有“反對美國”、“停止戰爭演習”的氣球或條幅,他們高喊著“韓美戰爭同盟,由(韓國)勞動者來結束吧”,“這片土地不是美國的戰爭基地!”,以此來反對將于本月末舉行的韓美聯合軍演“乙支自由護盾”(ufs)。”
另據韓國《中央日報》報道,集會參與者中還有人表示,“應該(從韓國)消失的,是美國的作威作福和尹錫悅政府的屈從”。據此前報道,韓國國防部1日向國會國防委員會提交的相關資料顯示,韓美軍方將于8月下旬分三個階段展開大規模聯合軍演。韓國國防部計劃通過聯合演習,整合韓美外交、情報、軍事、經濟等多要素的戰爭抑制手段,并熟練掌握韓美聯合危機管理程序。有的小伙伴就很激動的認為,韓國人是醒悟了,要和廣大發展中國家團結在一起,反對美國的全球霸權,這一則,大概率是想多了。作為美國的附庸國,韓國為什么會有反美游行?我等應當如何看待?
自二戰結束以來,美國一直是大韓民國的太上皇。時至今日,韓國疆域內仍有3萬多美軍駐扎。韓國由此也不能算作真正的獨立國家。有人說韓國跪美,也有人說韓國反美,實際上,韓美關系十分錯綜復雜,并非簡單論斷可以道破。韓國是 1948年在美國扶植下建立起來的國家。1953年朝鮮戰爭結束后,韓美雙方簽署相互防衛條約, 此后雙方一直保持同盟關系。然而,美國在這個同盟關系中處于絕對的領導地位, 韓國處于從屬的地位, 是典型的不對稱同盟關系。
藉由西方五百年的發展奠基,再加上美國得天獨厚的地理環境,美國無疑是當今世界最強大的國家,沒有之一。因鞏固其霸權需要,美國向來奉行單邊主義,阻止世界多極化。美國公然違反國際法和國際協議的基本準則,以各種名目制裁、打壓他國,目的都是鞏固自身霸權,罔顧他國權益,把制裁當作維護霸權及利益的手段。美國的種種倒行逆施,給全世界人民帶來了殺戮、奴役、混亂及災難,嚴重地危害了全球安全。美軍在韓國的駐軍行為自然也不是什么為了保護韓國民眾,甚至可以說,連韓國這個半壁江山國家的的存在,都是因為華盛頓為遏制東亞和北亞共產主義,因而采取的政治軍事戰略所造成的既成事實,是美蘇爭霸的平衡術。
在韓國,“反美”曾被視為不愛國的激進行為。在冷戰時期的韓國,如果言論中反美,就會被判定為激進和親蘇,從而成為國家的敵人。在大韓民國的早期階段,反美主義是很罕見的。根據韓國《國家安全法》(1948年),只有極少數人甘愿冒著被逮捕和監禁的風險去反美,絕大部分人不可能這樣做,因為懲罰極重。根據1967年美韓簽署的《駐韓美軍地位協定》,即使美軍在韓國犯罪,韓國警方也對此無權干涉。除非美軍犯下了殺人、強奸以及販毒等12項罪名極重的罪行時,韓國警察才可以先不移交美軍,進行拘捕扣留。韓國是妥妥的半獨立、半殖民地國家。
但是進入20世紀80年代的民主運動中, 反美與反威權合流, 激進的大學生頻頻發動對美國駐韓使領館、文化中心等地的暴力襲擊, 要求美國為二戰后韓國所經歷的所有苦難負責, 包括南北分裂、朝鮮戰爭、獨裁統治、半島的軍事化、經濟和文化上的對外依附等。民主化以后, 反美運動的表現形式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動輒出現上萬人、十萬人甚至百萬人的大規模示威游行, 運動的主體包括學生、左翼團體、進步政黨、普通市民等等, 主要針對的是駐韓美軍的違法犯罪行為、駐韓美軍地位協定、美國所掌握的韓國軍隊的作戰控制權等, 也就是說主要集中在韓美軍事關系上。
九十年代,亞洲經濟危機對韓國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被不少韓國人認為是“國恥”,韓國人甚至認為這相當于日本占領時期。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在經濟危機初期實行的無效政策在韓國造成了破壞性的社會影響。這些政策得到了美國政府的支持。韓國的大眾輿論第一次深刻地反思布雷頓森林體系是美國戰后的布局。2002年6月,兩名韓國女中學生被美軍裝甲車軋死,而同年11月肇事美軍士兵卻被判無罪, 點燃了韓國民眾內心的悲憤怒火,引發了韓國人大規模的抗議示威。2021年6月,一名駐韓美軍在韓國首爾的鬧市停車場,醉酒無故打傷一名韓國老人。韓國警方問清緣由后,直接把打人者移交給了美軍,施暴者沒有受到任何處罰,這樣的態度令韓國人憤怒。惱怒的韓國百姓,只好讓一個人來扮演美軍,然后押送著這個扮演的“美軍”在美國大使館面前下跪。
韓聯社報道,在2021年5月末,美國陣亡將士紀念日到來之際,包括駐韓美軍在內的2000多名外國人大鬧釜山。他們不僅違反了韓國5人以上不聚集的禁令,還飲酒狂歡,不戴口罩,甚至朝韓國民眾噴射煙花爆竹,引發了當地民眾的強烈不滿。當天,釜山警察局接到了38起舉報,派出6輛警車進行巡邏勸導,卻依然不能驅散現場人員。時間再往前推,去年獨立日也有數十名美軍酗酒作亂,可以說自從美國在韓國駐軍以后這種事就沒停過。盡管美國如此打壓,但是韓國毫無辦法,其屈辱程度和韓國表面的經濟騰飛成反比,生長在這樣一個奇葩的國度,讓無數韓國人悲傷、心理扭曲、進而變態。其國號“大韓民國”就反映出了一種無奈的自我想象而非現實。事實上,當代國際,國號中尚帶有“大(great)”字的且要求在我國漢語中對應地作為其使領館正式名稱的,只存兩國,一是大韓民國,二是“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恰好兩國面積都很狹小。
駐韓美軍無視韓國的防務與司法主權,破壞了韓國的自主性與獨立性,讓韓國成為了事實上的在現代社會中的半獨立實體。在美國和西方的宰制和擺布東亞的大背景下,韓國的真正獨立和完整的國家建設,是一種奢望。但是,韓國人是很務實的。早在上個世紀80年代前,韓國人并不反美,美國曾想裁減駐韓美軍, 而韓國堅決反對,通過軍事條約將美國牢牢地束縛在朝鮮半島。彼時的韓國還不甚發達,能夠把美國拖住,綁在朝鮮半島,不僅有利于韓國面對北方同族人的威脅感,為韓國提供安全感,同時也刺激了韓國的經濟發展。20 世紀六七十年代,駐韓美軍基地周邊逐漸聚集起不少基地村。很多韓國人或直接受雇于美軍,或從事與美軍相關的生意。例如,在美軍第2師駐地的議政府市(注:位于漢城的東北方向) ,1960年代初有60%的人口從事與駐韓美軍相關的工作;韓式料理中的“部隊火鍋”,就是該地居民將美軍軍糧(主要是火腿、香腸等)摻入韓式火鍋而形成的,形象地反映出了韓國傳統文化與美國文化的某種融合。
問題是,韓國80年代后的漢江奇跡,韓國開始經濟騰飛,迅速邁入發達國家行列。財大了就容易氣粗,韓國對于自己富裕的現實志得意滿,韓流涌向其他東亞國家時,卻猛然才記起自己還是一個類似于殖民地的國家。
其中讓韓國年輕一代感受到的最大痛點是韓國軍隊作戰控制權的歸屬問題。90年代前,韓國還未加入聯合國,偽聯合國軍和韓軍之間是聯合的關系,因此必須限制韓國軍隊的獨立性。在戰爭狀態下,特別是在大潰退之際,韓美之間經過緊急協商達成初步的協議。1950年7月,韓國總統李承晚在發給麥克阿瑟的一封信上表示在目前戰爭狀態持續期間,韓國將所有指揮權移交給聯合國軍(實際上是美軍)。于是,所謂的聯合國軍司令掌握了對韓國軍隊的作戰指揮權,確立了聯合作戰體制。1951年5月,為扭轉戰局、整編韓美聯軍,美第8軍司令詹姆斯范佛里特中將采取措施,解散了韓國第3軍,將大部分韓軍置于美軍的指揮之下。在指揮體制上,美軍不再通過韓國陸軍本部對韓軍進行間接指揮,而是直接指揮韓國野戰部隊。韓國國防部和各軍本部僅保留后方指揮權以及人事、補給、教育訓練等行政權。
朝鮮戰爭讓韓國感受了自己只是大國博弈的棋子,關于韓國軍隊的戰時應急安排在戰后被延續了下來。韓國軍隊的作戰控制權一直掌握在偽聯合國軍手中。之后,韓美聯合司令部成立,給了韓國人一點表面的面子。幾十年來,迫于民眾的巨大壓力,韓國政府開始了艱苦的收回作戰控制權的努力。根據1993年11月召開的第25次美韓年度例行安保會議達成的協議,1994年12月韓軍正式從駐韓美軍手中收回了平時作戰控制權。韓國軍隊的警戒任務海空軍的預警等日常作戰活動、部隊移動、軍事準備態勢以及三軍聯合戰術訓練等,不再需要與韓美聯合司令部協調即可獨立行使。
這好比是一個癱子熬了多年,終于不再坐輪椅了,進步到了可以拄拐杖,可以下地了。但畢竟還是拄著拐杖,離雙腿直立自然行走做個獨立健康的人來說,還是差了很遠。2005年9月,韓國政府在韓美安保政策構想會議上,正式向美國提出了討論戰時作戰控制權的移交問題。2007 年2月23日, 韓美雙方最終就戰時作戰控制權移交問題達成協議,同意在 2012 年4月17日解散韓美聯合司令部,由韓國收回本國部隊戰時作戰控制權。控制權移交后,韓國負擔的駐韓美軍費用將從目前的40%提高到50%,從而減少了美國的軍費負擔。在不少韓國人看來,軍隊的戰時作戰控制權掌握在美國人手里,使韓國因此具有近似殖民地國家的性質。盡早收回控制權是韓國獨立自主的重要象征,也是韓國進步力量多年來奮斗的目標。
韓國進步力量不怕事,但是一面對朝鮮人民就就抱頭鼠竄、丟盔棄甲的韓國軍方某些人害怕了。于是,收回戰時作戰控制權的決定,立刻遭到了韓國保守力量和軍方元老們的強烈抗議,他們強調收回戰時作戰控制權為時尚早,表示韓國軍隊還不具備實力。顯然,部分韓國人從心理上對于走出美國的保護傘、獨自擔負起國家安全的重任還非常畏懼。
反美主義在韓國的出現,根源在于國家認同這里過不了內心這關。所以反美情緒是基于公眾對文化、經濟和最終國家身份、民族主義所受到威脅的反應。鴉片戰爭后不久,韓國就被卷入了大國在東亞的博弈中。這就是韓國歷史學和民眾對一個多世紀以來韓國被大國所害的記憶的起源。冷戰的結束釋放出的力量,又導致了整個東亞地區的民族主義在形式上的崛起,深刻而持久。韓美之間的不對稱結構發生了動態的變化:韓國世界體系中的地位有了明顯的提升,民族主義高漲,要求改變在同盟關系中的地位,對美國軍事、經濟等方面的依附明顯降低;而美國依然是世界頭號強國,繼續維持在美韓同盟關系中的領導地位,沒有相應地調整韓美關系或調整低于韓國人的預期。
韓國的發展和膨脹,帶來的是韓國民眾空前高漲的民族主義, 要求得到世界(包括美國)尊重的心理訴求相當強烈。從本質上看,民族主義是一種關于政治合法性的理論,要求族裔的疆界不得跨越政治的疆界。二戰結束后,朝鮮半島分裂為南北兩個國家,民族統一的問題始終困擾著韓國人,所以韓國的民族主義比其他國家表現得更為激烈,不少反美主義者將美國視為半島分裂的元兇和半島統一的最大障礙;另外,美國在韓國強大的影響力,包括首都中心美軍軍營的存在、韓國軍隊作戰控制權仍在美國人手中等,都令韓國人感覺國家主權并不完整,甚至有被外族統治的殖民性質。正因為如此,美國成為韓國的民族主義者最直接、最重要的反抗目標。
從更為長遠的視角來看,實現真正意義上的自主,是每一個民族國家的根本追求。由于代際轉換、冷戰結束、民主化和日益增長的自信,韓國政治正處于一個深刻的轉型期。韓國很難滿足于同盟框架內的“有限”自主,繼續追求提升其自主性是很有可能的,這次爆發的反美游行和其口號與內容的實質可以對此有所預見:反美情緒的最終走向是泛韓民族主義和反大國主義的意識形態的崛起。其結果必定直接影響美韓同盟關系發展,這些趨勢很可能最終會弱化美韓同盟關系。從發展的角度來看,東北亞地區秩序必定會調整與重構,開放性合作機制成長,而排他性同盟被弱化,最終將會被逐漸淡化,直至走向解體。
但是,即便到最后美國從韓國撤軍,也絲毫不能說明韓美之間的密切關系就斷了,相反還更有可能“遠香近臭”。韓國人對美國的意見和反感,并不說明韓國人反感美國的意識形態,也更不說明韓國人反對美國的世界霸權,相反,美式的生活方式和政治模式早已在韓國種下牢固的根基,西方宗教和文化在韓國的肆虐就可以說明一切。韓國的民族主義和文化特性,在面對中國等東亞同文同種的國家時,往往故作高貴,顯得傲慢不可一世,但是面對西方時,立刻諂媚、放低姿態。韓流從未在西方甚至日本真正流行過,買單的也只是中國和東南亞國家。韓國從不反對美國在其國土之外的任何霸權,相反,韓國長期與美國沆瀣一氣,狐假虎威。比如今年,美日韓三國外長在夏威夷舉行會晤,雖然表面上三國都聲稱他們就區域和國際熱點問題交換意見,可是從發表的聯合聲明來看,此次會晤談論的主要內容依然是中國,聲明中說“反對任何單方面改變現狀,造成區域內緊張的行為”,與此同時,他們還在聲明中特別強調《聯合國海洋法公約》,以及“維護臺海和平穩定的重要性”。韓國甘愿跟隨日本一道,將東亞黃種人在白人霸權面前降格,以臺海局勢針對中國。
因此,韓國對于美國的祈求,僅僅只是希望能夠在同盟關系中被賜予更平等的地位,使自己看起來更像一個真正的盟友,而不僅僅只是一個附庸。當今的軍事科技日新月異,即便不在韓國駐軍,其打擊效果和支援力度,比起半個多世紀以前來說,只會更強不會更弱。所以,如果說由于韓國多次出現的反美浪潮,就錯誤地高估了韓國的底線,以為它會真正參與到反對美國獨霸世界的多邊主義正義潮流之中,那就是一種災難性的誤判。
(作者:大誰緝事,網絡時評人、專欄作家,萬邦圖治特約評論員;來源:昆侖策網【授權】,轉編自“萬邦圖治國別區域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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