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來,以楊天石為代表的某些“專家”表示,毛澤東主席在1938年的《論新階段》已經明確表示國民黨有一個“光明的前途”,并且承認蔣介石為“抗戰領袖”,所以我們也應該高度肯定蔣介石在抗戰當中的所作所為。由于這些人引經據典,顯得“有理有據”,讓很多人也產生了疑惑。筆者也想在此815紀念日之際,簡單談談這個問題。
一
應該說,在抗戰初期的一些文章當中,毛澤東主席的確提出了國民黨有光明的前途,蔣介石是抗戰領袖這種說法。像中共中央六屆六中全會毛澤東主席相關報告《論新階段》的原文,就有蔣介石是“偉大的領袖”這種詞句:
國民黨有它光榮的歷史,主要的是推翻滿清,建立民國,反對袁世凱,建立過聯俄、聯共、工農政策,舉行了民國十五六年的大革命,今天又在領導著偉大的抗日戰爭。它有三民主義的歷史傳統,有孫中山先生、蔣介石先生前后兩個偉大的領袖,有廣大忠忱愛國的黨員。所有這些,都是國人不可忽視的,這些都是中國歷史發展的結果。【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央檔案館編,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一九二一~一九四九)第十五冊,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06,第603頁】
但是,相關報告的下文緊接著就指出,國民黨實現光明的前途仍然是有條件的。因為國民黨雖然是事實上的第一大黨,但仍然只是代表一小撮人的利益,并不是一個民族革命聯盟,只有中國共產黨的路線、方針、政策才能夠實現抗戰的勝利,而國民黨如果保持過去的狀態,只會導致抗戰失敗:
處于第二黨地位的中國共產黨,雖然發起了與堅持了各黨各派各界各軍的統一戰線,并在自己的組織上向著廣大革命志士開門,用以力爭抗日的勝利。但若處于第一黨地位的國民黨依然保存過去那樣的老狀態,那就對于抗戰,對于統一戰線,都非常不利的,抗戰將不能獲勝,全民族陷于危險,共產黨與無產階級也逃不脫這種危險。所以共產黨不但不反對,而且十分希望與堅決贊助國民黨擴大與鞏固其組織,實行黨內民主化,并使其本身變為革命的民族聯盟,以利繼續抗戰與爭取最后勝利。【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央檔案館編,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一九二一~一九四九)第十五冊,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06,第605頁】
同時,相關報告還明確指出,國民黨還存在著一些頑固派,如果他們得勢的話抗戰事業就會受到很大挫折,而且國民黨也就談不上有什么光明的前途了:
然而誰都明白,國民黨中還存在著一些守舊分子,障礙著國民黨進步的速度與程度。由于這些分子的存在,并與社會上許多守舊分子相結合,就在民族革命戰爭的洪流中造成了一股逆流,頑固地抵抗進步之舟,相當有力地阻撓著國家民主化,阻撓著一切為抗戰必需的進步事業之推行,阻撓著蔣介石先生在歷次宣言談話演說、命令中所說很多很好的方針方法之推行,阻撓著國民黨抗戰建國綱領之實施,阻撓著國民政府救國法令之實施,阻撓著民眾運動之發展,這些都是事實,都是國民黨進步所以不迅速不普遍與抗戰所以受到許多不利的重大原因。他們是反對國民黨進步,反對國民黨發展,甚至主張妥協的,如果這些分子占居優勢,那中國的民族解放事業就要受到極大挫折,所以值得嚴重注意。【中央檔案館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 第十一冊(一九三六——一九三八年),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1年03月第1版,第599頁】
筆者相信,只要是看了整篇文章,就會發現所謂國民黨有光明的前途,蔣介石是抗戰領袖這種說法,并不是對國民黨抗戰功績的贊揚,而只是爭取國民黨繼續抗戰,并且能夠轉向進步,和中國共產黨一樣實行全面抗戰路線的一種策略。甚至也可以說是對于國民黨蔣介石集團片面抗戰路線造成巨大損失的一種委婉的批評。
二
在抗日戰爭即將結束的時期,毛澤東主席才對國民黨蔣介石集團在整個抗戰階段的表現進行了回顧與總結。比如在中共七大的《論聯合政府報告》當中,毛主席就明確指出了蔣介石集團是“動員和統一中國人民一切抗日力量的障礙物”:
國民黨內的主要統治集團,堅持獨裁統治,實行了消極的抗日政策和反人民的國內政策。這樣,就使得它的軍隊縮小了一半以上,并且大部分幾乎喪失了戰斗力;使得它自己和廣大人民之間發生了深刻的裂痕,造成了民生凋敝、民怨沸騰、民變蜂起的嚴重危機;使得它在抗日戰爭中的作用,不但是極大地減少了,并且變成了動員和統一中國人民一切抗日力量的障礙物。
而毛澤東主席對抗戰最明確的總結要數在日本帝國主義宣布無條件投降前兩天的8月13日的《抗日戰爭勝利后的時局和我們的方針》。這篇文章明確強調了蔣介石“消極抗戰,積極反共,是人民抗戰的絆腳石”:
我們解放區的人民和軍隊,八年來在毫無外援的情況之下,完全靠著自己的努力,解放了廣大的國土,抗擊了大部的侵華日軍和幾乎全部的偽軍。由于我們的堅決抗戰,英勇奮斗,大后方的二萬萬人民才沒有受到日本侵略者摧殘,二萬萬人民所在的地方才沒有被日本侵略者占領。蔣介石躲在峨眉山上,前面有給他守衛的,這就是解放區,就是解放區的人民和軍隊。我們保衛了大后方的二萬萬人民,同時也就保衛了這位“委員長”,給了他袖手旁觀、坐待勝利的時間和地方。時間――八年零一個月,地方――二萬萬人民所在的地方,這些條件是我們給他的。沒有我們,他是旁觀不成的。那末,“委員長”是不是感謝我們呢?他不!此人歷來是不知感恩的。蔣介石是怎樣上臺的?是靠北伐戰爭,靠第一次國共合作,靠那時候人民還沒有摸清他的底細,還擁護他。他上了臺,非但不感謝人民,還把人民一個巴掌打了下去,把人民推入了十年內戰的血海。這段歷史同志們都是知道的。這一次抗日戰爭,中國人民又保衛了他。現在抗日戰爭勝利了,日本要投降了,他絕不感謝人民,相反地,翻一翻一九二七年的老賬,還想照樣來干。……抗戰勝利的果實應該屬誰?這是很明白的。比如一棵桃樹,樹上結了桃子,這桃子就是勝利果實。桃子該由誰摘?這要問桃樹是誰栽的,誰挑水澆的。蔣介石蹲在山上一擔水也不挑,現在他卻把手伸得老長老長地要摘桃子。他說,此桃子的所有權屬于我蔣介石,我是地主,你們是農奴,我不準你們摘。我們在報上駁了他。我們說,你沒有挑過水,所以沒有摘桃子的權利。我們解放區的人民天天澆水,最有權利摘的應該是我們。同志們,抗戰勝利是人民流血犧牲得來的,抗戰的勝利應當是人民的勝利,抗戰的果實應當歸給人民。至于蔣介石呢,他消極抗戰,積極反共,是人民抗戰的絆腳石。
是不是這些總結是毛主席違背事實的貶低蔣介石呢?并非如此。早在1944年,毛主席評論蔣介石雙十節講話對于中國共產黨攻擊時就明確指出了一系列不容否認的事實,包括整個抗日戰爭期間,日本始終沒有對國民黨當局宣戰,始終表示蔣介石集團不是日本的敵人,而且還一直為蔣介石集團的高官保管了在淪陷區的財產,甚至還派代表去拜祭蔣介石的祖墳……如果蔣介石真的像今天某些專家那樣說的,在抗戰當中功勞顯赫,日本侵略者怎么會對他這么友好呢:
引起人們一致不滿的蔣介石所著的《中國之命運》一書,日本帝國主義作過多次衷心的稱贊。關于改組國民政府及其統帥部一事,也沒有聽見什么敵寇漢奸說過半句話,因為保存現在這樣天天壓迫人民和天天打敗仗的政府和統帥部,正是敵寇漢奸的希望。蔣介石及其一群歷來是日本帝國主義誘降的對象,難道不是事實嗎?日本帝國主義原來提出的“反共”“滅黨”兩個口號,早已放棄了“滅黨”,剩下一個“反共”,難道不是事實嗎?日本帝國主義者至今還沒有向國民黨政府宣戰,他們說,日本和國民黨政府之間還沒有戰爭狀態存在呢!國民黨的要人們在上海南京寧波一帶的財產,至今被敵寇漢奸保存得好好的。敵酋煙俊六,派遣代表到奉化祭了蔣介石的祖墳。蔣介石的親信們暗地里派遣使者,幾乎經常不斷地在上海等處和日寇保持聯系,進行秘密談判。特別是在日寇進攻緊急的時候,這種聯系和談判就來得越多。所有這些,難道不是事實嗎?【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央檔案館編,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一九二一~一九四九)第二十一冊,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06,第545頁】
三
簡單的說,也就是毛主席在抗戰初期對于蔣介石集團有光明的前途等一些正面言論,并不是對于其抗戰的評價和發展趨勢的結論,而只是盡可能的對它們進行爭取。但是看其后來的表現,顯然并沒有接受毛澤東主席的這種爭取,當然也就不會有什么光明的前途了。而毛主席在抗戰后期對于蔣介石集團是“抗日力量的障礙物”,是“人民抗戰的絆腳石”,才是對國民黨蔣介石集團在整個抗戰期間表現的總結。在歷史研究當中,判斷毛主席對蔣介石抗戰的評價,顯然應該以后者而非前者作為依據。
這就好像毛澤東主席在上述《抗日戰爭勝利后的時局和我們的方針》一文當中還明確指出,內戰有可能“限制在局部的范圍”,不爆發全面內戰:
公開的全面的內戰會不會爆發?這決定于國內的因素和國際的因素。國內的因素主要是我們的力量和覺悟程度。會不會因為國際國內的大勢所趨和人心所向,經過我們的奮斗,使內戰限制在局部的范圍,或者使全面內戰拖延時間爆發呢?這種可能性是有的。
但是,在后來的歷史發展當中,內戰“限制在局部的范圍”這種前途顯然并沒有實現。我們當然也不能因為毛主席有上面的這種言論,就宣稱“蔣介石并沒有發動全面內戰,三年解放戰爭也只不過是局部范圍內的小規模軍事沖突”一樣。因為,這樣做就違背了基本的歷史事實了。
有的朋友可能會問:抗戰前期毛澤東主席是不是沒有看透蔣介石的真面目,所以才說了那些夸獎他的話來爭取他呢?當然不是。像前幾天央視播出的關于新四軍抗戰的老電影《東進序曲》就說的很明白,八路軍和新四軍從上到下在抗戰一開始就都知道國民黨內部的頑固勢力代表就是蔣介石,也根本沒有多少轉變的可能性,但是在公開場合仍然需要委曲求全,不能撕破臉公開點名罵蔣介石。只能說“我們一直支持孫中山先生那種聯合聯共扶助農工的真三民主義,反對國民黨內部某些頑固勢力搞的反蘇反共壓迫農工的假三民主義,同時相信蔣介石先生絕不會和這些頑固勢力同流合污”。因為中共的基本原則就是“有理有利有節”。在抗戰初期蔣介石還沒有公開撕破臉之前,我們就絕不能先撕破臉點名罵蔣介石,即使明知的蔣介石是一切頑固派的總后臺,也只有先“指著和尚罵禿驢”。但其實只要智力正常的人,都知道我們口中“國民黨頑固派”的頭子是誰。
不過,雖然《論新階段》等毛澤東主席在抗戰初期的著作當中那些“肯定蔣介石”的話如果聯系上下文根本沒有什么歧義,但是在編輯毛選時還是把這些話全部刪去了。現在我們如果查閱毛選,只能查到毛澤東主席在抗戰后期對于蔣介石集團抗戰的評價。或許,老人家早就料到了后世會有某些學者會利用這些言論進行斷章取義,歪曲自己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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