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3日中午,我們走出《抗戰最后一役紀念館》,顧不及吃飯,又走進旁邊的《蘇中抗戰老報館》。這可是我們在高郵的活動重點——這次我們姐弟兄妹四家尋訪父母新四軍革命歷程之旅,到高郵的由頭,就是因為母親張穎1946年下半年曾經在此地的新四軍蘇中二分區《人民報》工作過一段時期。更重要的,對我們來說,這兒還是當年在新四軍的父母真誠相愛的一段“鵲橋會”的見證地呀!這張照片,就是當年在新四軍辦報的母親,一副軍中才女模樣。這張照片已經是1949年3月,經組織批準結婚,父母首次合影于轉戰中。我們的父母親,是1944年開始同在新四軍蘇中公學工作期間相識、相知、相愛的。后來父親宋廷銘調新四軍一師軍工部,在蘇中軍區軍工一廠任政治指導員兼中心黨支部書記。一次下車間做彈尾活時,沖床打連環,他右手來不及抽回,大拇指前一節被切斷。母親當時在蘇中公學當學報主編,聞訊后焦急心疼,恨不能相見。直到1946年春節后,父親被派往淮陰參加華中工農青婦民兵代表大會,并籌辦成立華中軍工職工總會,同時做工資改革準備工作。工會成立了,工改任務完成了,他也累病了。為此,在6月里母親不辭辛苦,從寶應到淮陰去看望他。也就是那次百里相會,這對相愛之人確定了他們的革命伴侶之約。回后不久,母親就從在寶應的蘇中公學調往在高郵的《人民報》編輯部工作。思念中的父親也抽空請假,從淮陰坐船到高郵看望了一次母親。一到高郵,他就受到報社同志們的熱情接待——直到他離休后,住南京的鐘山療養院時,一起療養的幾位老記者還拿他當年到報社約會的情景開玩笑呢。
父親在報社待了一夜,和母親談了個通宵,說說各自是“怎么來到這世界的?”“一個溫州人,一個南通人,又是怎么從浙江的最南端,數千里之外,到蘇北,到蘇中的蘇中公學來相會的?”總之,這倆人是“終生付托”了!第二天輕輕松松地愉快分手。后來,母親給父親的信中說,雖然自衛戰爭的炮聲響了,我倆各在一方,而自己的心境依然平靜,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是她一生中最平靜最幸福的一段時光。這就是戰地情緣的力量!因為她和父親彼此間,都無時無刻地感覺到,自己是在被對方惦記中,哪怕戰爭再危險、再艱苦,都無時無刻地沉醉在對方所給予的幸福之中。遺憾的是,當年人民報社的舊址已經找不到了(聽說最初在城里“育嬰堂”,后隨地委機關轉移農村)。好在網上查詢,高郵還有個《蘇中抗戰老報館》,事先聯系,尋跡而來。
這個抗戰老報館,坐落在當地文化名人汪曾稘書店的四合院中。滿臉陽光的朱軍華館長,在院門外熱情迎候我們。
《蘇中抗戰老報館》的館名,還是百歲老紅軍、原南京軍區司令員向守志上將題寫的。
【《新華日報》漢口版(1938.5.30):南京大屠殺】這個展館里,展出了大量抗戰時期的報紙,有《新華日報》,有《大公報》,有《辛報》、《抗敵報》……有共產黨八路軍新四軍根據地的報紙,還有當時上海等地各方人士自己辦的報紙。
【《新華日報》(1938.6.21):抗日游擊戰爭的戰略問題(毛澤東)】
【《抗敵報》(1940.5.22):新四軍蘇西鄂北報捷】
【《太岳日報》(1941.4.27):重建新四軍軍部】這些報紙宣傳抗日、報道抗戰新聞,為那腥風血雨中的中國人民的抗戰歷程,留下了珍貴的歷史記憶。【《拂曉報》(1945.4.25):蘇軍攻克柏林】
【《蘇中報》(1945.5.4):三垛河口伏擊大勝】
令人吃驚的是,這些滿載紅色記憶的老報紙,竟然都是這位民間收藏家——朱軍華館長的私人收藏。好奇一問,原來他16歲上高中一年級時,因一偶然機會對老報紙產生了興趣,又因為生長在蘇中這塊新四軍戰斗過的紅色土地上,感到讓這些歷史記載丟失了太可惜,便開始搜集收藏老報紙。如今他年過半百,一腔熱血撲在這上面三十余年,不知投入了多少精力和財力。拿他話說,就是自己有這個興趣,跑多少路、花多少銀子都愿意,在體制內反而不易做到。從1990年算起,朱軍華共收藏了5萬多份報紙,其中包括清朝報紙200多種、民國解放區報紙1000多種。老報紙帶給他的真實歷史,特別是中國共產黨從誕生到發展壯大這個過程的紅色歷程,讓朱軍華很有感觸,他就是在追尋這個紅色歷程的過程中不斷堅持,不斷發展。他說,一般人讀到的是后人編寫的歷史,而我收藏并且讀到了大批第一手原始的紅色史料,這種感覺是一般人所體會不到的。他說自己很有成就感,認為他的藏品印證了許多中國共產黨的紅色黨史、中國人民的14年的抗戰史等等。
【《大公報》號外(1945.8.15):日本投降了!】
【《聯合畫報》(1945.8.17):日本無條件投降】
剛開始集報時,朱軍華全靠郵電局里的報刊征訂目錄找全國各地的報社,然后寫信過去,請他們支持報紙。為了增加報社回寄報紙的可能性,他還經常在信件中夾寄現金跟他們購買。那時的報社絕大多數能回寄其所需要的報紙,甚至還把一些他人跟報社交流的報紙送給他。幾年后,由于慢慢接觸到不少集報界的朋友,他逐漸把收藏渠道改為跟報友們互通有無。走上社會后,有機會就到各地走走,也能在各地的收藏品交流市場買到一些報紙。再后來,網絡的飛速發展,使得收藏渠道遍布全國全世界,只要資金沒問題,值得買的報紙藏品很多很多。
【《江海導報》(1945.12.28):新四軍光復高郵城】
老報紙,朱軍華不僅是收藏,而且從2010年10月開始辦展。曾多次單獨或者聯合舉辦報紙展覽,四次應邀赴京參加全國性大展。先后在北京、上海、南京、廈門、無錫、揚州、宿遷、泰州、常州、昆山、鄭州、淮安等地辦展,每到一處,當地媒體都予以關注并積極宣傳。2019年4月23日,由新華報業傳媒集團主辦,揚子晚報和新華日報社揚州分社承辦的“展現光輝歷史、傳承紅色基因——紀念渡江戰役勝利暨南京解放70周年”紅色報紙展覽在新華報業傳媒藝術館隆重舉行,朱軍華在現場把一份70年前的今天出版的載有毛主席朱總司令發布渡江命令的《新華日報》華中版贈送給報社。當年9月12日,朱軍華的兩件珍貴藏品又參加了在北京香山革命紀念館舉行的“為新中國奠基”主題展覽。當晚央視“新聞聯播”首條消息報道時,特別聚焦了他提供的一份毛澤東主席曾經在香山看過的同一期報道南京解放的《進步日報》。2021年4月23日,由朱軍華提供全部展品,新華報業傳媒集團主辦、中國報業協會集報分會和新華日報社揚州分社承辦的“恰百年風華正茂——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紅色黨報展,在南京中國近代史遺址博物館隆重舉行。2023年3月5日上午,“學習楷模周恩來 踐行囑托再出發”——老報紙里的光輝足跡展,又在淮安周恩來紀念館隆重開幕。
【2023年3月5日,在淮安周恩來紀念館舉行的“學習楷模周恩來、踐行囑托再出發”——老報紙里的光輝足跡展現場】
除辦展外,朱軍華還正式主編或參與主編了《老報紙記錄的抗戰》《日本報紙記錄的侵華史實》《鐵證:吹響全民抗戰號角的國統區報刊》《中共早期黨報圖錄》《以報為證:老報刊見證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等收藏類圖書。其中部分書籍被國博、軍博、國圖、中共一大會址紀念館以及清華、北大、復旦、南大等全國一流高等學府圖書館收藏。同時,值得稱道的,還有高郵縣政府和高郵縣文旅集團,能為這私人的紅色文物收藏撥出房屋,投資建設了這個非常有特色的抗戰老報館,全年免費對外開放,為高郵的愛國主義教育添上了濃濃一筆。
【《人民報》(1946.1.6):解放七天后的高郵城 各界熱烈慶祝元旦】
只是有點遺憾,這是高郵戰役勝利解放七天后,各界人民歡慶元旦的一份《人民報》,而母親當年編發的《人民報》應該是在半年之后。不過朱館長說,他家里還有收藏,而且有200多份,因為館室容納有限,沒有展出。“如果有1946年下半年的,請幫我們拍幾張照片,好嗎?”
“我家里也收藏了一些抗戰老物件,也搞了個小小博物館,可惜你們沒時間去看。”見我們對老報館這么感興趣,接待我們的高郵紅星志愿者協會馬建勇會長在我耳邊說,“在我們高郵,民間收藏抗戰老物和老兵紀念品的人很多。”高郵市紅星志愿者協會是個打出了名聲的民間組織,成立近十年來,多次榮獲省、市級嘉獎,其中“勿忘歷史、致敬老兵”項目榮獲江蘇省志愿服務項目金獎,會長馬建勇也榮獲江蘇省優秀志愿者稱號。
馬會長、朱館長,他們的父母都不是新四軍,就是普通老百姓,他們也都沒有當過兵,可正如朱軍華說的——
“收藏報紙,就是在收藏理想,收藏一份永恒的信念!”
這些樸樸實實的年輕人就是憑著這份信念,憑著這腔對中國紅色革命歷史的熱愛之情,多年義務做著這些傳續紅色革命歷史的事情。高郵人民對自己革命歷史的珍惜、革命精神的傳承,心之所向,令人動容!
追尋革命老媽當年的辦報軌跡,參觀抗戰老報館,是在“高郵”這個地方,“報”與“郵”......那可是有緣的啊!“高郵,為什么叫這名字?是否與郵政有關?”午餐時,我們一行人不約而同提出這個問題。接待我們的年輕姑娘笑了,說應該是的,這里有個古代的驛站。
那就去看看!于是,我們找到了高郵城里的著名古跡——盂城驛。
春秋,吳王夫差為爭霸中原,在揚州附近開鑿了一條溝通長江和淮河的“邗溝”,成為此處郵驛發展的起源。秦王嬴政二十四年(公元前223年),即嬴政當上秦始皇的前兩年,秦滅楚后,在邗溝交通要道的此處筑高臺,設郵亭,史稱“高郵亭”;因郵亭為秦國所建,故又稱高郵為“秦郵”。現在運河大堤上還有個“秦郵亭”。漢建縣,于是,歷史便莊重地把這片土地正式命名為高郵。全國兩千多個縣市中,把自己的名字與郵傳聯系在一起的唯其高郵。從此,高郵因“郵”而生,因“郵”而興。
盂城,是高郵的別稱,驛站由此得名。盂城驛,是明代溝通南北二京的水陸兩用驛站,開設于明洪武八年(1375年),位于高郵南門外。明代公文傳遞,隨到隨送、晝夜不停,夜行300里。“郵”負責傳遞公文信報,而“驛”負責提供船、馬和食宿。到了清朝,“郵”與“驛”兩者融為一體,驛站統管,盂城驛成為明清時期大運河沿線規模最大的古代驛站。目前,盂城驛也還是是全國規模最大、保存最完好的古代驛站,現存遺址共有廳堂100多間,包括驛站、驛舍,驛丞宅、武官廳、馬棚、庫房、監房等,有“中國郵傳活化石”之稱。目前,這是中國唯一的郵驛博物館,內容太豐富,小小篇幅無法一一列出……瞧,這是《明代兩京郵驛圖》,即從南京到北京沿著大運河的驛站設置——
鼓樓——十字脊重兩層的古建筑,是驛站值更守夜、站崗望、傳鼓報的制高點,亦是今天盂城驛的形象標志物。
這是明代的王磐,一曲詞牌,對車水馬龍的盂城驛作了真實寫照,有趣至極——古代驛站傳遞,驛印封泥,是權力和憑證的信物。這便是高郵不同時期的驛站名稱及驛印,生動演繹了高郵郵驛的歷史。
看,我們腳下便是運河邗溝碼頭。當年熱戀中的老爸來此看望辦報的老媽,從淮陰坐民船,順運河水流南下,一夜工夫,天亮到達高郵,還看到專署的機關干部在岸上做晨操。下船的地方,一定就是這個大碼頭。
(未完待續;作者系新四軍老戰士后代;來源:昆侖策網【原創】修訂稿,作者授權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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