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在全國人大北京代表團會議上,全國人大代表、中組部副部長王爾乘直言,目前人大代表選舉工作問題突出,代表的身份嚴重失真,一些企業主冒充工人、農民或科技人員身份當選,那些真正來自基層的人選無法獲得提名。
“杰人觀察”認為,這是本次人大會中最富批評精神的真話,因為這一真話直擊當前中國人大代表制度某種程度上的虛偽性。作為一位中組部的副部長,能夠說出這話,實屬不易,值得敬佩。
根據人大制度安排,人大代表應該具有“廣泛的代表性”,組成人員中除了官員、黨員外,應該有各民族人員、一定比例女性、基層工人農民代表等。這種制度的初衷,本意就是為了讓權力機關真正代表全國各階層、各地區、各利益群體。
但讓人遺憾甚至鄙夷的是,過去十多年來,所謂工人、農民代表,基本上淪為一句空話,很多企業主和官員,都冒充基層工人農民代表,比如,一個縣長或鎮長,就可用農民代表身份登堂入室,而一個企業主,則以工人代表自稱。
“杰人觀察”分析過好多代表團的名單標本,發現那里面的人選,基本上就是官、商兩種人占據大部數,即便其中有個別真正的工人農民代表,也是萬綠叢中一點紅,已經徹底失去了對工人和農民利益的代言可能性。換句話說,很多代表團,實際上已經淪為官商一體化的權貴政治共同體。
這種局面的成形,并非一日之功,而是過去十多年來逐步淪陷的過程,其原因亦很復雜,可以分析出的因素,就至少包括如下方面:
一是現在全國人大代表各省代表團都是各省委主導名單,在很多省委領導看來,真正的工人或農民,沒見識,沒水平,不愿意和他們同桌開會,所以他們寧愿選擇一些有共同利益訴求的人,或者屬于共同話語體系的人組成代表團。
二是很多省委負責人基于“政治風險”的控制,而故意排斥基層代表。省委官員深深明白,只有官員和企業主當代表時,才不會亂說話,不會給他們帶來麻煩和危險。如果是真正來自一線基層的工人或農民,他們沒有官位升降之虞,沒有討好拍馬之需,沒有察言觀色之習,通常想什么就會說什么,真正替基層說話,但這種說話,就會讓省委不舒服,甚至讓更高層不快。為了控制這種直言下的政治風險,省委通常不會讓更多的基層工農代表當選。當然,如果每個基層代表都如同申紀蘭,那就另當別論。
三是在代表的遴選過程中,很多地方其實已經形成了一套成熟而穩定的利益交換機制,很多地方盛傳,一個全國人大代表的標價是5000萬元。比如湖南衡陽賄選丑聞,就暴露了衡陽市在遴選省人大代表時的政治買賣黑幕,省級如此,國家級可想而知。在權錢交易中,試問哪位真正的工人或農民有錢去買代表職務?
四是從全國人大層面來說,過去多年來開會,缺乏辯論,缺乏質疑,缺乏真正的利益博弈和對抗機制,繼而形成了皆大歡喜、滿堂鼓掌的虛偽程式。而這種程式所需要的代表,絕不是無欲則剛的基層代表,而是可以有效控制的其他人種。環視中國,真正能夠被控制、自愿被控制的人群,無非兩種——官員和企業主。所以,為了將每次大會都開成“團結的大會、勝利的大會”,全國人大層面也最愿意遴選聽話代表而不是口無遮攔的基層代表。
從上述四個方面的分析可以看出,中國的人大制度,基于政治的形式主義和運作上的可控原則,催生了很多假冒基層工人、農民代表的人選。
好在,這次中組部副部長王爾乘的批評,不僅道破了真相,而且發出了暗示——在下一屆全國人大和各級人大代表中,代表的構成將會發生明顯的變化,基層的利益和訴求將會得到更多反映和尊重。這種批評所包含的信號,可以被善意理解為最高決策層愿意打破痼疾、重構權力機關的開明思想和積極努力。
在“杰人觀察”看來,既然可預期的未來,中共一黨領導體制無法被改變,那么,改變人大代表組成,使真正能夠體現各利益群體聲音與訴求的代表被廣泛納入到最高權力機關,繼而通過改革會議制度、提升人大權威等努力,使基層利益與各群體利益都能在權力機關有效博弈,這也不失為一種穩妥而可行的政治改革路徑。
對此,“杰人觀察”樂見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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