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烏沖突從爆發開始,俄羅斯和美西方的矛盾就不可調解,只能不斷走向激化,一直到有一方倒下或不得不妥協。目前烏克蘭的東部四州已經完成公投和俄羅斯簽訂了入盟條約,俄羅斯的動員機制也已經啟動,烏克蘭戰場態勢勢必進一步升級。俄羅斯通向歐洲的重要能源管道北溪一號和二號遭到破壞。普京稱美國是唯一一個兩次使用核武器的國家,開創了先例,意味深長。美國媒體則援引五角大樓消息人士的話說,如果普京使用核武器,美國可采取不同回應,比如出動B-2轟炸機,也可以直搗黃龍,對普京實施斬首行動,癱瘓俄羅斯政權核心。
俄羅斯和美西方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主要跟美國的歐洲乃至全球戰略有關。
美國引爆俄烏沖突的目的之一,就是要讓俄歐關系永久性地存在著無法根本緩和的內在沖突,美國引爆俄烏沖突要實現的目標有多個,廢掉北溪二號一定在其中占有重要位置。
美國沒有阻止住北溪二號的建設,但通過俄烏沖突,成功地阻止了北溪二號實際投入運營。前幾天,北溪二號和一號一起被多處爆炸,北溪二號連帶北溪一號重啟的機會,在目前的地緣關系中已很渺茫了。
美國一定要掐斷北溪管道的背后,是因為連接德國和俄羅斯的能源管道有可能讓德俄同盟成型。
在地緣戰略的視野里,德國和俄羅斯的結盟,會讓歐洲的政治和經濟一體化有了筋骨。歐洲大陸一體化,對于海洋霸權國家絕對不可接受,大陸均勢政策的核心要義,就是要讓歐洲的強權之間形成力量的平衡,彼此內斗,保持碎片化狀態。這一點,在美國霸權時代,仍然成立。
布熱津斯基就把俄歐結盟,作為維持美國霸權要特別提防的危險之一。俄歐結盟的關鍵就是俄德形成這樣的關系。
地緣戰略的核心就是經貿和資源關系,俄羅斯的能源和歐洲的科技和工業制造能力,可以相互成就,歐洲的經濟實力和俄羅斯的軍事實力,也可以成為天作之合。一個政治軍事獨立、經濟實力不輸美國的一體化大歐洲,完全可以世界的一極。不能實現這種聯合,無論是俄羅斯還是歐洲,都只能成為未來世界格局中的二流角色,而不可能是頂級玩家。
默克爾是一個有遠見的政治家。在她任內,已經多次對美國表示不信任,說美國不再是值得信任的朋友,歐洲無法再像以前一樣完全依賴盟友解決問題,稱“歐洲人真的要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德國還和法國一起,對組建歐洲軍,建立歐洲自己的防務體系,擺脫對美國的防務依賴進行籌劃。政治家在重大和關鍵問題上的表態,不是隨意的。德法在2014年之后,就和美國在烏克蘭問題上的政策保持著距離。2015年,德法,更是在沒有美國參與的情況下,和俄羅斯及烏克蘭簽署了“新明斯克協議”。這是美國被外化于歐洲重要事務的重要信號。
2019年11月,法國總統馬克龍直言北約正走向“腦死亡”。他甚至表示,美國和北約盟友之間“幾乎沒有”戰略決策上的協調。他認為,歐洲需要為自己重新定位、重拾“軍事主權”。馬克龍甚至把話直接挑明:歐洲國家不能再依靠美國來保衛,否則將不再掌握自己命運。
和美國保持距離的背后,就是德法要跟俄羅斯形成更高層級的合作,這種合作升級的經濟基礎,就是北溪二號項目。
北溪二號不是一條單純的能源管道,而是德俄之間直接形成未來一體化大歐洲的骨架。北溪二號讓美國如臨大敵,就因為這條管道的戰略意義非比尋常。管道投入使用之后,德俄關系很難再分開了,而且會成為德俄關系升級的基礎。德俄關系升級,法國也要跟著參與進來。這樣,因為德法實力有限而受限的歐洲一體化進程,可以安裝上強大的引擎。
俄羅斯一直有融入歐洲的夢想,德法代表歐洲正式接納俄羅斯,既可以在軍事實力方面,和美國抗衡,讓美軍從歐洲大陸回到美洲老家,歐洲成為世界絕對有實力的獨立一極,俄羅斯和德法還可以從中分享更多的利益、更大的發展空間及話語權。
就在北溪二號已經建成,以為大局基本已定時,默克爾的總理任期到終點站了,美國的機會來了。
沒有德法的共同制衡,美國可以放手引爆俄烏沖突了。如果默克爾還在位,德法還能保持戰略上的協同,同時和俄羅斯保持著密切的溝通,美國即便有引爆俄烏沖突的想法也要三思而行。沒有歐洲的配合,美國就會因俄烏沖突而處于被動。2014年克里米亞事件之后,就因為得不到德法的配合,所以美國對俄羅斯并沒有太多好辦法。
德國新上來的總理朔爾茨,顯然對默克爾的德法聯合俄羅斯,實現歐洲一體化和歐洲獨立的計劃,不太感冒,他有另一套想法。他大概要通過俄烏沖突獲得德國重新武裝,實現正?;瘒?,重新成為世界大國的機會,然后再通過強大的軍事和經濟實力,統合歐洲。朔爾茨的歐洲一體化應該是不包括俄羅斯的,甚至德法協同都不再那么重要了。他可能認為德法不足以抗衡美國在歐洲的存在,是因德國被解除了武裝。俄烏沖突爆發之后,德國總理朔爾茨宣布今后每年的國防開支將超過2%的國內生產總值,并宣布為德國武裝部隊設立1000億歐元的基金。德國重啟武裝化進程。
舒爾茨祖父弗里茨·馮·舒爾茨,參加過第一次世界大戰和第二次世界大戰,曾擔任黨衛軍第11“北歐”志愿裝甲擲彈兵師師長。俄羅斯國家電視臺的一名時事評論員在批評肖爾茨時稱他為“小元首”。
德國總理從默克爾換成朔爾茨之后,法國的馬克龍雖然還不忘初心,在俄烏沖突之間和俄羅斯保持著密切的溝通,但因為得不到德國的配合,已經孤掌難鳴。在俄烏沖突爆發之前的幾天,他一個人去莫斯科,可見他對爆發俄烏沖突的擔心,后來還被歐洲的同行嘲笑。
馬克龍在俄烏沖突爆發后還感嘆,俄對烏開展特別軍事行動是給了腦死亡的北約一次“電擊”。這背后的潛臺詞是什么不難理解。俄烏沖突爆發,北約重新激活,美國對歐洲的掌控力在復活,馬克龍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馬克龍預判了這些,但他無力阻止。法國在俄烏沖突之后,和美國的烏克蘭政策還是保持了一定的距離。甚至,馬克龍還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法國不會選邊站隊,更不會做任何大國的附庸。法國和歐洲必須確保“地緣政治獨立性”,不能被迫選擇,而應保持行動自由。在歐洲一邊倒的追隨美國浪潮面前,馬克龍還不時唱唱反調,表示應當減少烏東武器數量,在援烏問題上表現得不積極。
德國的改弦更張,讓歐洲的形勢確實急轉而下。隨著北溪一號和二號被炸,俄羅斯融入歐洲的希望徹底歸零。德法通過聯合俄羅斯實現歐洲成為世界一極的希望也徹底落空了。
雖然朔爾茨還在做著德國重新強大整合歐洲的夢想,但歐洲距離他的目標,看上去不是更近了,而是更遠了。能源價格暴漲,對俄能源依賴程度很高的德國承受著民生維艱和去工業化的壓力。
美國應該是對朔爾茨做出了非常有誘惑力的承諾。這個承諾除了允許德國重新武裝,應該還有美國不干預歐洲實現更高程度一體化的承諾,以及德國和歐洲協同美國遏制中俄之后,可以更多分享世界利益。正是在俄烏沖突之后不久,朔爾茨訪問日本,和日本開始有了軍事和地緣上的遙相呼應,還對東亞及東海、南海事務指指點點。德國甚至還有了要成為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的想法。在歐洲,朔爾茨還提出了改革歐盟決策機制,變一致同意為多數同意的建議。這些情況的背后,沒有美國的同意和許諾,是不可能的。
美國承諾的蛋糕只有足夠大,才能讓朔爾茨寧愿放棄對德國實際非常有利的北溪二號。但美國怎么許諾是一回事,能不能兌現,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成為聯合國常任理事國的夢想注定難實現,除非聯合國解體。實現歐洲更高的一體化,現在也遇到了麻煩。波蘭在這個時候,竟然對德國提出了二戰賠償請求,而且數額還是德國不可能接受的1.3萬億美元。美國的棋子在起作用了。
歐洲內部有兩種力量,一種維護歐洲本土利益,一種和美國利益捆綁在一起。比如那個丈夫和七個孩子都有美國國籍,家族主要資產在美國的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
歐盟的方向主要看德法和美國之間的博弈。默克爾還在臺上,前一種力量可以暫時地壓倒后一種力量。默克爾離開政壇,德國新政府要另起爐灶,德法不能默契行事形成合力,后一種力量在美國支持下,就會壓倒前者。
因為德國朔爾茨及同僚這些大聰明,歐洲放棄的眼前利益有點大:不僅俄歐關系回不到從前,中歐關系也大受影響。如果按照默克爾和馬克龍的計劃走下去,中俄之間的能源協議都約定用歐元結算,這等于中俄都支持歐元,有利于歐元對美元的競爭。
未來的中國無論是經濟規模還是市場潛力,都不弱于美國。歐洲只需要在中美之間的博弈面前保持更多的中立,就可以拿到很多真金白銀的現實利益。而且,俄歐以及中歐的合作升級讓歐亞大陸經濟一體化的遠景,似乎也播下希望的種子。這樣的格局對歐洲是最有利的:既有了俄羅斯的低價能源保障,保證制造業的競爭力,又可以利用中國這個世界最有潛力的市場,甚至在制造業方面也可以形成互補大于競爭的錯位發展關系。中歐相隔萬里之遙,又沒有什么直接的地緣利益沖突。
但這個格局對中國來說,未必最優。因俄歐一體化,歐洲成為單獨的一極,雖然有利于削弱美國霸權,減輕中國來自美國的壓力,先解決中國目前的外部最主要矛盾;但從長期計,俄羅斯倒向歐洲,對于升級與中國合作關系的興趣會下降,俄羅斯主要的能源輸出方向依然是歐洲。歐洲成為一極后,俄羅斯在中亞的勢力范圍,也要加入到歐洲的勢力范圍,中國的外部空間仍然逼仄。中美歐三極之間的關系必然很復雜,中國并不能保證,在中國產業升級的過程中,歐美不會聯合對付自己,讓中國有腹背受敵的可能。俄歐一體化雖短期內對中國有利,但長期對中國弊大于利。
俄烏沖突爆發,整個世界都不一樣了。美國固然實現了俄歐一體化徹底歇菜的目標,歐洲的資金也源源不斷流向美國金融市場,協助美元升值縮表。歐洲對美國的能源依賴度提高,美國對歐洲的控制會更加牢固。但收之桑榆,失之東隅。美國的算計不可謂不歹毒,但機關算盡,反而可能會誤了自己的全盤利益。
這一點從美國對中國的遏制也可以看到。美國發起貿易戰后,中國的國內大循環為主體的新發展格局也開始啟動。美國的科技戰,讓中國終于擺脫了“造不如買,買不如租”思維對自主研發創新戰略的束縛。
俄歐一體化從此歸為泡影,但也徹底打掉了俄羅斯融入西方的多年夢想,實行轉向東方的對外優先戰略,這對于中國是百年一遇的重大利好。
俄羅斯的能源對于中國解決能源安全問題至關重要。北溪管道被炸,提醒我們,美國是沒有什么做不出的。中美關系交惡,中國能源進口的海運通道受到干擾破壞是難免的。在中俄軍事保護下的陸路能源通道,才是特殊情況下的能源安全依靠。
俄羅斯融入東方,俄羅斯傳統的勢力范圍中亞地區也要向中國全面開放。因俄羅斯因素受阻二十幾年的中吉烏鐵路,取得階段性進展,就是一個標志。
俄羅斯面對美歐的一體化制裁,經濟的壓力可想而知,需要中國頂著美歐的壓力發展中俄經貿關系,這等于給以俄最需要的支持。但國家之間的支持從來不是沒有成本的,利益交換必不可少。與俄羅斯有特殊關系的白俄羅斯和中國形成了同中巴一樣的全天候戰略合作伙伴關系,這在俄烏沖突爆發之前,都是不可想象的,背后是俄羅斯向中國出讓了巨大的地緣戰略利益。
中俄關系因為俄對中國的需要大于中國對俄羅斯,中國的綜合實力又占優勢,所以,中俄合作的主導權會更向中國傾斜,這種傾斜也會體現在中俄共同主導的多邊關系框架里。
有了俄羅斯的配合,中俄能源全面合作自不在話下,而且俄羅斯現在對能源合作升級有著更迫切的心情。當更多的中俄能源管道連接到中國龐大的經濟體上,中國就會正式取代昔日歐洲在俄羅斯對外經貿版圖中的地位。國家關系的底層還是經貿關系,經濟才是基礎,格局形成了就很難改變。
有了中亞在地緣政治向中國的全面開放,從東亞(還可以包括東南亞)到中亞、中東,終于有了從經濟到政治地緣連成一片的機會了。中國開始有了能源和地緣空間的大后方,可以更加從容地在西太平洋面對海洋國家聯合封鎖。
看地圖,中國的海岸線,就像一張射雕的大弓,當中亞和中東被鏈接起來,新的絲綢之路就像一支瞄向海洋霸權國家島鏈組合的利箭。
雖然中國無意爭霸,但通過上合等組織擴容,中國有了可以和美國一比高下的戰略空間。以伊朗加入上合為標志,中俄伊成為中俄整合中亞和中東地緣板塊的基礎框架。除了伊朗,沙特和埃及等中東地區的主要強國成為上合組織對話伙伴的備忘錄業已簽署。
中國的崛起和中俄的合作升級,讓對美國主導世界秩序不滿的其他國家看到了希望。
等沙特和埃及加入上合,支撐美國全球霸權的中東安全框架,以及西太平洋安全框架,都在射程之內了。這兩個美元霸權重要支點的崩潰已經沒有懸念,只是時間和時機問題。一旦美元兩個最重要的支柱,一是和中東的能源出口結算掛鉤,二是和太平洋沿岸國家的制造業出口結算掛鉤,都不存在了,美元只能收縮為一個區域性貨幣。
美國現在本著壞事做絕的精神,讓俄羅斯看不到俄歐關系可以恢復的可能,并且導致俄羅斯解除生存危機的唯一辦法,就是美國主導的秩序終結。
美國一再在臺灣問題上越過紅線,正在掏空中美關系的政治基礎,逐漸讓中國放棄了幻想。
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不給別人留余地,那別人的選擇,就只能是用一切辦法,掀翻美國的王座。
現在就呈現這樣的特點:美國越努力遏制別人,就越快地失去霸權地位。美國在局部獲得的利益越多,美國在全局上的失分也越多。光看歐洲局勢,美國占盡優勢,但觀察角度擴大到全球,美國失去多于得到。比如,遏制了俄歐聯盟的潛在可能性,卻促成了中俄伊的全面合作框架的現實成型。
說到底,因為有了中國,讓美國的戰略資源無法繼續支撐美國原有的全球利益和霸權地位,美國重點布局于某個區域,就會在其他地方暴露出更多的真空。
特朗普的收縮戰略,其實更有利于減少美國的失血。但特朗普的收縮戰略,于美國的國家利益更有利,但不利于美國金融資本在全世界的利益布局。前段時間,拜登與特朗普在美國未來發展道路的爭論,一種代表華爾街金融精英、技術精英的利益,要求美國保持全球布局;一種代表美國部分產業資本、傳統藍領工人、農場主階層、中小工商業者等本土利益,要求美國利益進行收縮,保守封閉。這種爭論也可以視為美國國家利益和華爾街資本利益之爭。
現在的外部形勢對中國越來越有利了。只要俄羅斯不倒下,俄烏沖突最大的獲利者,就不會是美國,反而可能會先得后失,得到了歐洲,失去了世界主導權。
在烏克蘭東部四州加入俄羅斯聯邦之后,俄羅斯不會允許得而復失,因為那意味著俄羅斯的失敗。但俄羅斯的發展上升空間也不會因為得到了這四個州而有太大改善,因為限制俄羅斯的不是國土面積和資源,而是目前實行的西方體制。這個體制,才是摧毀俄羅斯工業能力,鎖死俄羅斯發展空間的主要因素。
吸取俄羅斯的教訓,中國最需要的就是堅持社會主義道路。這是中國在百年大變局的縱橫捭闔中,拓展未來發展空間的關鍵。
(作者系昆侖策研究院研究員;來源:昆侖策網【作者授權】,轉編自“明人明察”,修訂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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