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有句老話,叫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一
2月25日19時7分,《流浪地球2》票房達到39億。此后,開始向40億匍匐前進。從2月25日到今天(3月12日),已經過去了15天,仍然不能突破40億。從各方面的情況看,球2即將結束在國內院線的“流浪”,也就是說,將要走下院線。這個時候,可以心平氣和地認真討論一下球2的成敗得失了,因為不再會被人指為惡意影響球2票房。衡量一部電影的好壞,票房當然不是唯一標準,甚至不是主要標準,但衡量一部電影在市場上的成功與失敗,票房就是主要標準了。更何況,球2是一部春節賀歲檔商業大片,不是探索性的新浪潮藝術片,也不是承載特殊政治功能的獻禮片,只有在市場賣出好價錢,才能證明其價值。兩個,一個是球2自己的成本;另一個,是四年前的《流浪地球1》。以球2自己的成本為參照系,可以判斷球2是否盈利,盈利多少?以球1的票房為參照系,可以看出流浪地球系列影片未來的發展趨勢。就在寫這篇文章的這一刻,球2的國內票房(不包括香港)達到了39.98億元,距離40億目標只剩200萬元,可以肯定的是,未來幾天,球2的國內票房將緩慢越過40億,這無疑令人高興,但考慮到目前已成強弩之末的增長態勢,亦將止步于40億。據業內知情人士透露:球2的初期預估成本是6億,然而在制作過程中出現了超支問題,最終成本為11億,加上2億宣發費,以及院線分成等因素,球2必須要達到39億票房才能“回本”。如果以球1做比較,就更能看出差距:球1的成本加上宣發大約是5億,國內票房46.86億,在院線分賬之后,利潤差不多有12億。以最有代表性的北美為例。球2在北美和國內同步上映,迄至本文發稿時為止,北美總票房仍然沒有超過500萬美元,而球1的北美總票房597萬美元。球2在票房方面的表現,只能用差強人意來形容,這無疑會影響到投資者未來投資球3的熱情,也會給中國科幻電影的未來發展帶來不利影響。球1可謂一鼓作氣;球2勉強保本,已呈再而衰;球3,難道真的要三而竭?本來,像球2這樣的高投資、強陣容、有國家隊支持、和主流社會心理合拍、又有球1做鋪墊的電影,當然應該是票房的天選之子,春節檔期間就應該一騎絕塵,獨攬50億以上的票房,令一切其他影片望塵莫及,只能分食餐桌下的雞骨頭,這才算勝利!但實際情況顯然不是這樣。球2的票房始終被各方面都很一般,價值觀也相當可疑的《滿江紅》壓著一頭。令人沮喪的是,《滿江紅》的票房在一個月之前就已經達到40億,如今即將突破46億。目前的國內輿論場,有一種很不好的風氣,似乎誰一批評球2,誰就是與中國電影為難,弄得大家都不太敢講話了。球2的問題,就像房間里的大象(elephant in the room“我們知道,但是我們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該知道”),但大家假裝沒看見,也不敢承認,只敢說“就是好!就是好!”其實,有批評才能有進步。球2之所以出現問題,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對球1的批評被壓制導致的。四年前,球1取得了不俗票房,但成就和問題同樣明顯,即:恢弘的視覺奇觀+蒼白的人物+依附性的價值觀。“《流浪地球》既體現了中國電影的進步——主要是指在制造視覺奇觀方面;也體現了中國電影的癥候——主要是指在想象力匱乏和價值觀依附方面。影片中,關于地下城的鏡頭令人驚訝:這是一個類似城鄉結合部一樣混亂無序的所在,充斥著小混混、賣假證件的、打麻將的,整個氛圍烏煙瘴氣,無聊而麻木。很難想象這些人能夠一代一代地在5000米深的地下生活2500年而不會抓狂、自相殘殺、變異、甚至人吃人?在上一個2500年,單就中國而言,我們經歷了從春秋戰國到秦漢的統一,經歷了延續2000多年的封建王朝的終結,經歷了從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到社會主義新中國。如果從停止地球轉動、安裝行星發動機、引爆木星大氣等橋段的角度來說,《流浪星球》的想象力堪稱瑰麗雄奇,但從超越歷史終結論的狹隘眼光,追尋更加美好的理想社會的角度來看,《流浪星球》的想象力已經枯竭了。”球1的問題如此,四年后拍攝球2,正確的做法是保持優勢,補齊短板。但是,球1的成功已經悄然為球2的制作挖好了一口陷阱:以為恢弘的視覺奇觀就是一切,只要有了這個,其他都不是問題。并且,當年狂熱的、一邊倒的“護短式輿論”也完全屏蔽了對球1的批評,甚至把哪怕是很溫和的批評者也稱為PTSD癥患者,這就使得郭帆導演和制作團隊不能意識到球1存在的問題,及時避開陷阱。球2在優勢,即“恢弘的視覺奇觀”方面,分量大大增加了,但并沒有決定性突破,在不足方面,則短板變得更短了,跛足跛得更厲害了,人物比球1還要蒼白,故事和球1相比,更加含糊不清,終于被觀眾用腳投票,受到了票房的懲罰。和一些人的夸夸其談正好相反,球2在人文社會方面,非常保守,缺乏想象力。觀眾會發現,地球已經開始流浪了,但人類社會仍和今天一樣:民族國家林立,國家內部的經濟基礎、上層建筑也和今天一樣。實際上,除非人類已經進步到共產主義,國家已經消亡,否則,在存在民族國家情況下,想執行流浪地球計劃是不可能的。“帶著地球去流浪”和摧毀一顆撞向地球的小行星不同,流浪地球計劃將帶走、摧毀所有人的家園,需要全體人類的一致努力,這只有在共產主義文明的前提下才可以想象——包括全新的社會組織形式、極高的教育水平、共產主義新人的大規模涌現,等等。由于在人文社會方面缺乏想象力,同時也缺乏一個蕩氣回腸的核心故事,球2實際上被拍成了《小時代》的升級版。《小時代》的主要精神氣質是一種戀物癖,即與“物”保持著一種精神調情關系, “物”似乎有一種魔力,通過對“物”——尤其是奢侈品——的占有,可以塑造、展現自身的階級、文化身份。所以,《小時代》里充斥著各種名牌商品:菲拉格慕、杜嘉班納、路易威登……而人物則完全變成了“物”的附屬品。球2中,充斥各種幻想的或真實的“重器”,地球發動機、太空電梯、無人機、宇宙飛船……等等。這些“重器”占據了觀眾的主要視野,人物則被擠到了邊緣位置,和《小時代》中的紅男綠女一樣,他們也變成了“物”的附屬品。通過對“物”的想象代替對歷史和社會本身的想象,以為擁有了“物”就擁有了“物”所象征的身份與生活,甚至擁有了“物”所象征的歷史與未來——在這方面,球2和《小時代》的邏輯是完全一樣的。球2存在的問題,在一定程度上和“導演中心制”有關。郭帆導演在接受采訪時,就坦言他在剪輯時難以取舍,導致上下集的容量被強行塞進了一集,以至于有一種“積食”感。有些人物設置,如周喆直(李雪健 飾)、圖恒宇(劉德華 飾),也被注入郭導過多的個人情懷,他們游離于主線之外,破壞了整部電影的節奏,像是“另一部電影”中的人物。中國的商業電影,必須如同其他“中國制造”的商品一樣,要在市場上打敗好萊塢才算崛起。因此,商業電影有必要用制片人中心制取代導演中心制。說起來,制片人中心制也是在好萊塢發展起來的,采用制片人中心制,也算是一種師夷長技以制夷。20世紀30年代,為了最大限度贏得市場與觀眾,制片人作為投資人的代表獲得了最終剪輯權,導演、演員的選擇權,以及電影項目的營銷權。這一時期,美國電影走入了類型片發展的道路,成就了經典好萊塢的黃金時代。今天,中國的電影市場,要求商業電影不僅要在藝術創作上達到一定高度,還需要它能夠成為滿足觀眾消費需要的優質消費品。制片人不僅要有藝術家的情懷,還要有企業家一樣的商業能力——這些又往往是專注于藝術質量、情懷有點泛濫的導演所不具備的。
(作者系昆侖策研究院高級研究員;來源:昆侖策網【作者授權】,轉編自“獨立評論員郭松民”微信公眾號,修訂發布;圖片來自網絡,侵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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