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國安理會沒有必要開展多邊主義爭論。美國民主黨政府已經明確表示將徹底摒棄單邊主義,堅持多邊主義。不過,美國的多邊主義是“基于規則”的多邊主義。既然如此,強調規則,可以繞開美國設置的意識形態陷阱,避免無謂的形而上學討論。
2021年5月,中國作為聯合國安理會主席國,主持召開“維護多邊主義和以聯合國為核心的國際體系”大會。值得注意的是,中國國務委員兼外交部長在會議上批評美國奉行單邊主義,而美國國務卿則認為美國民主黨政府奉行多邊主義,美國國務卿倒打一耙,指責中國破壞多邊主義,破壞“基于規則的國際秩序”。
這場爭論引起國際社會廣泛關注。中國國內一些學者認為,多邊主義具有不同的含義,中國所倡導的多邊主義是開放的包容的多邊主義,而美國所倡導的多邊主義則是封閉的排他的多邊主義。
坦率地說,這種意識形態爭論和形而上學討論沒有實質意義。世界是否多邊主義,不是一個價值判斷問題,而是一個客觀事實問題。
可以非常坦率地說,世界上沒有多邊主義。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多邊主義都不存在。聯合國所確立的所謂多邊主義,實際上是大國主義。
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制度設計本身,就是大國主義的表現。考慮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給人類帶來的災難,多數國家認為,應當由主要國家承擔起維護國際安全的責任,這就是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制度由來。
聯合國安理會的宗旨是,主要國家必須承擔起維護國際安全的責任,關鍵時刻履行自己的國際義務。只要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之間不爆發大規模的沖突,那么,世界大戰就不會重燃戰火。這是人類智慧的表現,同時也是人類文明發展無奈之舉。
事實上,正是由于大國主義的存在,使得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后,第三次世界大戰始終沒有爆發。美國和蘇聯之間的冷戰,恰恰是因為大國主義存在。也就是說,美國和蘇聯作為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同時也是世界上重要的軍事大國,相互對峙,由于具備相互摧毀的能力,因此,誰也不敢越雷池半步,世界處于恐怖平衡狀態。
大國主義可以確保不發生世界大戰,可是,大國主義卻無法保護發展中國家的利益。大國主義實際上是允許少數國家特別是美國維護自身利益,損害其他國家的利益。這一點在美國發動的一系列戰爭中表露無遺。
美國動輒對其他國家發動戰爭,或者威脅以武力解決問題。美國入侵格林納達,推翻阿富汗政權,發動伊拉克戰爭,推翻利比亞卡扎菲政權,所有這些都充分說明,美國已經習慣于炮艦政策,利用自己軍事大國地位,鞏固自己的國際霸權。
海灣地區局勢緊張的時候,美國首先想到的是派出航空母艦,在波斯灣地區控制局勢。美國所作所為,將霸權主義發揮到極致。雖然聯合國安理會多次討論地區緊張局勢,但是,聯合國安理會面對美國霸權行徑無能為力。
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世界上不是多邊主義盛行,而是霸權主義盛行。進入本世紀后,美國作為世界上唯一的霸權國家,更加肆意妄為,動輒發動戰爭。美國發動戰爭的結果是,數以百萬計的難民流離失所,生靈涂炭。
討論多邊主義,必須實事求是,如果無視當今國際社會存在的問題,強調多邊主義,那么,有可能會轉移視線,掩蓋真相。
筆者認為,多邊主義是一個追求的目標,但是,多邊主義不應該成為形而上學討論的課題。說到底,中國外交致力于多邊主義,但是,中國外交能否達到預期的目的,還需拭目以待。中國希望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實現真正的多邊主義,但是,現在看來,要想真正建立一個多邊主義的、包容性的、多樣性的世界秩序,國際社會還需要作出巨大的努力。
大國主義排斥多邊主義,大國主義實際上是少數國家具有話語權和決定權。不過,這種局面正在改變。不少國家充分利用聯合國成員地位,通過聯合國大會,反對美國的霸權主義和美國單邊主義。這是良好的開端。中國作為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應當意識到,聯合國安理會已經被美國“鎖死”,聯合國安理會要想通過譴責霸權主義的決議幾乎是不可能的。在這種情況下,充分發揮聯合國大會作用,按照聯合國憲章所確立的基本原則,團結聯合國絕大多數成員,譴責美國的霸權主義,應該成為中國的主攻方向。
首先,中國必須充分意識到,在聯合國這個多邊組織,中國必須廣交朋友,因為只有這樣,才能確保聯合國不會成為美國手中的玩偶。
國家之間只有利益,而沒有永恒的友誼。中國在與聯合國成員交往過程中,一方面必須按照聯合國憲章所確立的基本原則辦事,捍衛聯合國憲章所確立的國際秩序,但是另一方面必須堅持平等互利的原則,與相關國家開展合作。
盡管中美針鋒相對,在一系列重大問題上發生沖突,但是,只要中國認為風險可以控制,中美經貿關系發展有利于促進中國經濟增長,中國就應該加強與美國的經濟合作。
通俗地說,美國威脅中美兩國脫鉤,而中國已經看到即將到來的風險。但是,風險和收益往往成正比關系。只要能有效地控制風險,那么,中美經貿關系發展仍然值得期待。處理中美關系,必須具有風險意識,學會居安思危,因為只有這樣,才能確保中國的國家利益不受損害。
第二,多邊主義是追求的目標,多邊主義具有不同的內涵。正像人們所看到的那樣,美國國務卿所強調的多邊主義,實際上是建立在意識形態基礎之上的多邊主義,是美國歷史上“價值觀外交”的延續。
美國所提出的多邊主義,是建立在美國那樣的民主制度基礎之上的多邊主義,也就是要讓中國改弦更張,選擇走美國的發展道路。
美國國務卿之所以發出慨嘆,認為美國在國際社會影響力不如從前,就是因為美國2020年總統選舉,前總統特朗普支持者沖擊美國國會,讓美國賴以自豪的民主選舉制度成為世界各國的笑柄。
在意識形態討論方面,中國沒有必要過多糾纏。形而上學的討論,除了增加分歧之外,不可能有結果。中國應當避免意識形態討論,因為只有這樣,才能確保中美不會陷入到意識形態爭論之中不能自拔。
第三,對于美國國務卿和美國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在國際社會組建的所謂價值同盟或者基于規則的戰略同盟,中國應當保持克制。
說到底,所有的戰略同盟都必須建立在利益基礎之上。美國作為同盟領袖,必須付出更大的代價。事實上,美國已經力不從心。美國希望在跨太平洋地區建立戰略同盟,可是,由于美國的國家利益和商業利益與歐洲國家的國家利益和商業利益存在實質性的差異,大西洋兩岸的關系變得無法調和。德國政府、法國政府反對美國的許多政策,包括美國的地緣政治戰略。
美國政府希望法國和德國徹底切斷與俄羅斯的聯系,停止與俄羅斯的天然氣合作項目。德國和法國已經意識到,通過大西洋,向歐洲運送液化天然氣,不僅成本相對較高,而且交通運輸很難得到保證,美國有可能會地利用液化天然氣,向歐洲國家施加更多的壓力。舍近求遠,不符合德國和法國的利益。
正因為如此,法國、德國拒絕美國的要求,繼續與俄羅斯開展合作。更主要的是,法國和德國已經意識到,美國霸權主義已經讓歐洲國家安全受到威脅,如果不建立自己的軍事防務機制,仍然依靠北大西洋公約組織,那么,歐洲國家主權將會受到嚴重損害。
當初北大西洋公約組織轟炸南斯拉夫聯盟,讓巴爾干半島變成火藥桶,數以百萬計的難民進入歐洲聯盟國家,給這些國家經濟發展帶來困難。到現在為止,塞爾維亞仍然對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發動戰爭耿耿于懷,歐洲國家團結正面臨極大挑戰。如果繼續追隨美國,歐洲國家將會面臨更大的困難。正因為如此,包括德國、法國在內的許多歐洲國家認為,應當在北大西洋公約組織之外,建立相對獨立的防務系統,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克服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存在的問題,真正維護歐洲國家的安全利益。
中國應當充分意識到,大西洋兩岸存在明顯分歧。不管中國是否提出多邊主義的主張,多邊主義的苗頭已經出現。只要中國堅持區別對待,強化與歐洲國家特別是與東歐國家的合作,那么,不管中國是否堅持多邊主義,多邊主義都將水到渠成。
中國沒有必要在多邊主義問題上和美國浪費口舌。對于美國這樣一個霸權主義國家而言,討論多邊主義完全是多此一舉。
第四,中國必須充分意識到,作為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背負著許多發展中國家的期望。中國在一些重大問題上必須更加旗幟鮮明。但是,在意識形態問題上,不要陷入無謂爭論之中。
多邊主義作為一個概念,內涵非常豐富。美國所強調的多邊主義顯然不同于中國所堅持的多邊主義。在這種情況下,避開無謂的分歧,強調國際社會合作的重要性,可能更有意義。既然美國強調規則的重要性,那么,中國在處理中美關系問題上,應當堅持聯合國憲章所確立的規則,按照國際法處理中美關系,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美國充分意識到,中國遵守國際規則,但是,中國遵守的國際規則和美國所理解的國際規則完全不同。
如果美國以本國法律規則制裁中國,那么,中國完全可以通過聯合國大會或者聯合國安理會表達自己的立場,讓國際社會意識到,美國所謂的規則是何等貨色。
中國希望國際社會意識到,聯合國憲章所確立的規則必須得到遵守。如果為了自身的利益而自定規則,那么,這樣的規則是損人害己的規則。中國應當學會“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充分利用國際規則與美國開展競爭。在這場有關規則的討論中,有可能把美國拉入規則體系之中,也可能導致美國現出原形。
(作者系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教授、昆侖策研究院高級研究員;來源:昆侖策網【作者授權】轉編自“喬新生”微信公號;圖片來自網絡,侵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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