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白樺的電影劇本《苦戀》發表在1979年9月出版的《十月》第3期上,據此攝制的電影改名為《太陽和人》。
該片說的是少年凌晨光青年時因反對國民黨被特務追捕,逃到國外,成為著名的畫家。解放后返回祖國,文革時受到迫害。女兒星星覺得在這個國家已經不能容身了,決定和男朋友到國外去。女兒反問父親:“您愛這個國家,苦苦地戀著這個國家……可這個國家愛您嗎?”凌晨光無法回答。此后,凌晨光被迫逃亡,成為一個靠生魚、老鼠糧生活的荒原野人。劇終時,雪停天晴,凌晨光的生命之火已經燃盡,他用最后一點力量,在雪地里爬出“一個碩大無比的問號”。
電影劇本發表后,就引起了文藝界的爭論。
時任中宣部部長的王任重要求文化部主管電影工作的王闌西和陳播關注這部影片的拍攝。后來王任重與中央書記處的領導一起看了樣片,提出“大家都反對拍這部電影”,告訴王闌西和陳播,“修改不好電影劇本,就不要拍”。
也有人贊成放演,提出“影片深刻地批判了現代個人迷信,并真實地概括了中國知識分子的命運。”
作者白樺1981年1月10日晚找到胡耀邦,“惟一的要求是請他看看片子”,但胡耀邦拒絕了他的請求。胡耀邦說:“這部影片在沒有審查通過之前,我不看。昨天晚上在中南海放了這部片子,我沒有去。聽說有人反對,有人支持。我們家看過電影的就是兩派。我的兒子是贊同你們的,我的秘書就不贊同。”
文藝界領導層周揚、張光年、夏衍、陳荒煤等人持不“槍斃修改”態度, 林默涵(文化部副部長)和劉白羽(總政文化部副部長,作者白樺屬于武漢軍區干部)“建議在文藝界黨員學習大會上放映‘太陽和人’,聯系實際,進行討論”。影協黨的領導小組五位成員中,三位對《太陽和人》持否定態度。文化部代部長周巍峙也認為這部片子有錯誤。
主持編輯《時代的報告》的黃鋼等人將《太陽和人》產生的過程寫成報告,送給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要求中紀委介入。
中紀委接到報告后,在中紀委第三次會議上曾進行過認真的討論。中紀委有人說:現在電影、小說就是兩個題材,一是愛情,一是反右派和“文革”問題,看了以后悲悲慘慘,不能鼓舞和激發人的積極性。這是自己人和自己人對著干,自己拆自己的臺,哪天垮臺了,宣傳部門有責任。他們認為《太陽和人》是否定三十年,否定社會主義,否定黨的領導,是一部很壞的影片,不應公映,必須進行批判。(見《會議簡報·蘇一平發言記錄》)中紀委詢部文化部是否要紀委介入。
3月2日,文化部討論中紀委的意見。林默涵、賀敬之贊成調查,陳荒煤和張光年反對,夏衍、趙尋、陸石等不贊成作為違紀事件處理。后來王任重根據周揚等人的意見回復中紀委:電影正在修改,還是由文藝工作的領導部門來處理,不然會使文藝界更緊張了。
3月27日,鄧小平在與解放軍總政治部負責人談話時,講到第八個問題時,談到了《苦戀》:“對電影文學劇本《苦戀》要批判,這是有關堅持四項基本原則的問題。當然,批判的時候要擺事實,講道理,防止片面性。”
在《解放軍報》的帶領下,媒體展開了對《苦戀》的批判。批判主要圍繞文藝界的“違反四項基本原則的現象”和“資產階級化自由化的傾向”展開。指出《苦戀》“散布了一種背離社會主義祖國的情緒”,是“借批評黨曾經犯過的錯誤以否定黨領導下的社會主義國家,否定四項基本原則,這決不是愛國主義,而是對愛國主義的污辱”,“它的鋒芒是指向黨,指向四項基本原則的”。
隨后,《北京日報》、《時代的報告》、《文學報》、《紅旗》、《長江日報》、《湖北日報》也發表了對《苦戀》的批判文章。
5月17日,胡耀邦與中國文聯及各協會以及中央文化部的負責人談話,提出“寫《苦戀》的作家還是寫了些好作品,但這篇(作品)是不健康的,有害的。軍隊對他的態度還是好的,但軍報那種批評的措詞,用的方法不穩妥。”、“我們建議先把這場風波平息下來,現在國內還沒有平息下來。用一兩句話把這事冷卻下來。不要再批判了。過一段再說,有些事情處理方法就應該這樣。”
1981年7月17日,鄧小平召集周揚、王任重、朱穆之、曾濤、胡績偉討論對《苦戀》的批評問題。談話中,周揚、曾濤和胡績偉都闡述了對《解放軍報》文章的意見,“就是認為《苦戀》有錯,應該批評,但軍報那樣扣上‘資產階級自由化———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帽子,是‘大批判’式的打棍子的做法,因而《人民日報》不能轉載”。
鄧小平在談話中,肯定了《解放軍報》對于《苦戀》的批判,但也指出其缺點。他說:“關于《苦戀》,《解放軍報》進行了批評,是應該的。首先要肯定應該批評。缺點是,評論文章說理不夠完滿,有些方法和提法考慮得不夠周到。《文藝報》要組織幾篇評論《苦戀》和其他有關問題的質量高的文章。不能因為批評的方法不夠好,就說批評錯了。
鄧小平指示:“關于對《苦戀》的批評,《解放軍報》現在可以不必再批了,《文藝報》要寫出質量高的好文章,對《苦戀》進行批評。你們寫好了,在《文藝報》上發表,并且由《人民日報》轉載。”
8月3日,由中央召集一個包括中央、地方、軍隊三方面共三百人的“思想戰線座談會”,“正式傳達和討論”鄧小平的“重要談話,研究部署在思想文藝界展開批評和自我批評的問題”。胡耀邦作了長篇講話,批評了“黨對思想戰線的領導處于軟弱的狀態”。后來,包括王任重在內的一些宣傳苦戀的刊物領導人(《新觀察》主編戈揚,1989年后被停刊)作了檢查。
其后,在周揚、張光年、賀敬之等人的精心組織下,由《文藝報》唐達成、唐因執筆,歷時三個多月,寫出的《論〈苦戀〉的錯誤傾向》一文,在《文藝報》發表。10月7日的《人民日報》全文轉載。
作者白樺也以給《解放軍報》和《文藝報》編輯部寫信的方式,進行檢討。這封信在《解放軍報》和《文藝報》刊登后,《人民日報》又予以轉載。
1981年7月17日,鄧小平發表了《對青年一定要注意引導》的講話,文中說“這樣丑化社會主義制度,作者的黨性到哪里去了呢?有人說這部電影藝術水平比較高,但是正因為這樣,它的毒害也就會更大。這樣的作品和那些所謂“民主派”的言論,實際上起了近似的作用。”、“試想一下,《太陽和人》要是公開放映,那會產生什么影響?”、“《苦戀》和那個青年詩人的講話,為什么還有那么一些人支持?這值得我們思想戰線上的同志深思。”
后來許多人把批評《苦戀》加在魏巍主編的《中流》身上,其實真正反對和批評《苦戀》的是鄧小平和胡耀邦。
《豐乳肥臀》是莫言的一部長篇小說,書中的母親有八個女兒,老大、老二是母親與母親的親姑父的私生女,老三是母親與賣小鴨外鄉人的私生女,老四是母親與江湖郎中的私生女。老五是母親與光棍漢的私生女,老六是母親與和尚的私生女,老七是母親被四個敗兵強奸后所生,老八是母親與瑞典洋牧師的私生女。
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六、分別嫁給了土匪、國民黨、共產黨、窯子、共產黨和美國人,老七、老八找不到自己想嫁的人,就自己尋死。女兒們成了各自丈夫的堅定同路人。
作品表現的是母親的“肥臀”生了這些女兒,母親的“豐乳”哺育了這些女兒。這些女兒長大后,聯同他們的丈夫,所帶給母親的只有無窮盡地災難和痛苦。作家把母親描繪成一位承載苦難的民間女神,她生養的眾多女兒構成的龐大家族與20世紀中國的各種社會勢力發生了枝枝蔓蔓的聯系,并被卷入20世紀中國的政治舞臺。
欣賞的人認為小說熱情謳歌了生命最原初的創造者(母親)的偉大、樸素與無私,生命的沿襲有無與倫比的重要意義。小說主體是展示生命的過程,謳歌生命的本體意義及母親的偉大性。對于歷史的再現與表現,以及城市生活的描寫是為揭示人性之變曲,并提出問題。
反對者認為《豐乳肥臀》書名下流,嘩眾取寵,指責《豐乳肥臀》是反動小說。
左派刊物《中流》接連發表了十多篇文章,對長篇小說《豐乳肥臀》及其作者莫言的創作傾向進行了集中的批判。
曾任文化部副部長的劉白羽在談到莫言及作品時說:“世風如此,江河日下,我們浴血奮斗創造了一個偉大的國家,竟養了這些蛀蟲,令人悲憤。”
作家魏巍則批判莫言歪曲共產黨抗日歷史,丑化共產黨領導的抗日武裝。
云南作協彭荊風認為莫言的《豐乳肥臀》是反動而又骯臟的文學垃圾。
電影《三進山城》的編劇賽時禮說這部小說對膠東地區抗日戰爭的歷史進行了無端的歪曲,對黨領導下的抗日武裝力量進行了丑化。
開國少將、原軍事博物館館長賈若瑜、前中國駐挪威大使徐中夫、前國務院煤炭部副部長李奎生等都指責莫言的《豐乳肥臀》和另一部小說《紅高粱》在國內外都產生了很壞的影響。
中共中央的機關刊物《求是》雜志主辦的《紅旗文稿》撰文批判莫言污蔑中共“共產共妻”。“過去國民黨反動派誣蔑共產黨是共產共妻,滅絕人倫,也只是流于空洞的叫囂,難以有文學作品具體地描述,想不到幾十年后,卻有莫言的《豐乳肥臀》橫空出世,填補了這一空白。”
有人寫信給中宣部和中央,表達對黨的熱愛的同時也表達對“反動小說”的憤恨。
莫言所在部隊和單位的領導要求莫言寫檢討,莫言因此結束了自己21年的軍旅生涯。
莫言的《豐乳肥臀》究竟如何,看過的人各有不同的看法。就像莫言獲得諾貝爾獎一樣,有些人認為他的夢幻主觀感覺式作品含義深刻,有些人卻覺得無聊透頂。有人認為是下流骯臟,有些人以為是高尚純粹。
上世紀末圍繞《苦戀》和《《豐乳肥臀》的爭論從一個側面反映了當時的政治和文化氛圍,其中也包括了上層的分歧和裂痕。
由《苦戀》改編的電影《太陽和人》1980年長春電影制片廠拍攝完成,導演彭寧,主演劉文治、黃梅瑩、冷眉、許還山等。該片成為禁片,至今尚未公映。
《豐乳肥臀》被作家出版社停止出版。2003年工人出版社重新出版時,在輿論的壓力下,責任編輯王小平因此被迫辭職。
2011年8月,莫言憑長篇小說《蛙》獲第八屆茅盾文學獎。2012年10月11日,莫言因“用幻覺現實主義將民間故事、歷史和現代融為一體”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據說拍過莫言小說《紅高粱》的著名導演張藝謀要將《豐乳肥臀》搬上銀幕,還傳說許多性感女星爭著要上位。
中國不缺豐乳肥臀的女演員,這種電影不火都難。而且真要如此的話,獲國際獎基本上是肯定的。
圍繞《苦戀》和《豐乳肥臀》的爭執是兩種文化價值觀的斗爭。也許是由于有鄧小平的否定態度,這兩部作品至今不能公開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