蟠龍戰役中,解放軍戰士匍匐前進殲滅敵人
許多影視作品中將進攻中的人民解放軍戰士簡單描繪成冒著敵人的猛烈炮火,挺直胸膛、大步前進、慷慨赴死的形象。其實不盡然,世界上沒有哪支軍隊比解放軍更珍惜戰士的生命。
事實上,解放軍前進、射擊和沖鋒無一不包含技術技巧。
前進
前進,有大講究。
解放軍的步度分為便步、快步、跑步和快跑逐段躍進,其中“地形完全隱蔽,敵人不能射擊,則戰士應用便步或快步前進,以便保存體力,通過開闊地時,如距敵稍遠,可用跑步。愈接近敵人,敵火旺盛時,就要用快跑逐段躍進”。
在戰術姿勢上,則有屈身前進、匍匐前進、滾進等,其作用是在敵軍火力面前隱蔽自己。戰士在停止前進時則根據隱蔽物的高低和敵人的火力情況選擇臥倒或跪趴,且“無論跪下或臥倒,均應靠近掩蔽物,以減少目標與敵火的殺傷”。
由此可見,解放軍戰士在接近敵人時的戰術動作生動地反映了“只有保存自己才能更好地消滅敵人”的軍事指揮思想,體現了解放軍對于戰士的愛護。
在解放軍步兵戰術的基本運動動作中,最重要而又常為人所忽視的是發進動作和躍進動作。
其中,發進是解放軍戰士由停止、隱蔽轉至運動的戰術動作,猶如賽跑時的起跑,其意義在于“我們從停止轉到運動,從隱蔽轉到暴露時,是敵人的射擊機會”,因此“應選擇敵火減弱、轉移或裝填子彈的瞬間,秘密突然發進”。在發進時尤其要注意欺騙敵人,例如“在發進時,應該秘密地向左(右)移動幾步,或設假象迷惑之(如用帽子、草把、土塊等),然后再突然地發進”,從而避開敵人預先的瞄準線。
躍進,作為軍事用語,與社會上的“躍進”不同,指的是戰士突然發進,上體彎曲,快速行進三、五秒鐘,而后立即臥倒隱蔽的運動方式。其意義在于“一個優良射手從舉槍、瞄準到擊發第一顆子彈,約需四至五秒鐘的時間,第二發因退彈殼、推子彈,所需時間更要長些。
塔山阻擊戰中,解放軍戰士分成小組躍進,迅速接近敵人
因此,一個戰士如能從發進到重新停止僅用三、五秒鐘,則敵人甚至不能以準確的瞄準,向他射擊第一發子彈”。也就是說,從敵人的角度來看,解放軍戰士不是直直地沖過來,而是突然出現,等到完成射擊準備開始瞄準時,解放軍戰士又驀地不見了。
如果敵人等待該戰士發進,則無法阻止其他人前進;如果敵人轉移目標,又會在別的戰士那里遇到同樣的情況;如果敵人過于密集,便容易為解放軍后方支援火力所殺傷。
由此,解放軍戰士可以最大限度地保存自己。
射擊
許多影視作品在展現解放軍戰士的進攻姿態時總是偏好射擊鏡頭,常常設計出手持三八式步槍、中正式步槍等單發式步槍的戰士一邊跑一邊瞄準、開槍的場景。
很明顯,這些作品有違解放軍的戰術思想,甚至有違常識,因為這種邊跑邊開槍的動作會使得射擊毫無準頭,只不過是在浪費子彈。
哪怕不加瞄準的盲射也是需要手、眼、腦密切協調的復雜動作,將無可避免地占用戰士們的注意力,從而使他們的活動失去靈活性,在缺乏掩體和隱蔽的情況下,易于被敵人瞄準和消滅。
沙家店戰役中,解放軍戰士隱蔽在莊稼地里向敵人射擊
不僅如此,戰士們“在劇烈運動后的射擊,因呼吸緊張,難于瞄準”,在與依托既設陣地的敵人交火時,也往往處于不利的地位,因此其首要任務是盡快而隱蔽地接近敵人,抵消其防御優勢。
況且,戰士在奪取敵方陣地后還將面臨更加殘酷、艱苦的縱深戰斗,所以需要盡可能地保存彈藥。
四平保衛戰中,解放軍戰士正向敵人射擊
相比之下,進攻中的射擊是一項極為復雜的戰術行為。
解放軍戰士在行動前就要預先選擇好射擊位置,抵達射擊位置時不僅要迅速,而且需要注意隱蔽,例如“遮蔽物高時,為了隱蔽起見,應當在遮蔽物的稍后一點臥倒,巧行偽裝或左(右)移動后,再潛就射擊位置”。
隨后,一邊觀察敵情,選擇目標,測量距離,決定表尺,裝填彈藥或打開保險,一邊深長地呼吸幾次,使呼吸平靜下來,“然后在輕微地吸氣時即行瞄準,待吸氣與呼氣轉換的瞬間,即行射擊”,由此較為準確地射擊目標,從而消滅對方或掩護戰友。
沖鋒
軍迷、普通觀眾、影片導演,乃至一些學者常常將解放軍在戰術領域的進攻混同于沖鋒。其實,沖鋒只是進攻的一部分,是戰士接近敵人時才采取的戰術動作,并不是指揮員發出進攻命令后戰士們就開始沖鋒。
萊蕪戰役中,解放軍某部2連渡過浮橋向敵沖鋒
沖鋒不一定以班、排、連等為單位,戰士一個人也可以發起沖鋒,也不一定脫離隱蔽物。例如,“AB 正對射中,C乘機跳入戰壕內隱蔽接敵,秘密向 B 沖鋒”,一切活動以保存自己、消滅敵人為準。
沖鋒也是一項十分復雜的戰術行為。它不是隨意發起的,必須“靠戰士不斷地細心觀察敵人,注意發現機會”為前提,這樣的機會諸如:敵人轉移射擊,或停頓時;我方炮彈在敵陣地上爆炸時;我方機槍火力壓制敵人時;敵人轉移位置時;敵人動搖時等。
遼沈戰役中,解放軍突擊部隊在炮火掩護下向守敵發起總攻
在沖鋒發起前,戰士要具備手榴彈、上刺刀、整頓裝具,并在發進前推上膛彈,考慮好投擲手榴彈的位置,選定沖鋒路線。
若沖鋒距離較短,戰士就用跑步迅速進入刺殺。如果沖鋒距離相對較遠,戰士們的戰術動作便較為復雜,即“開始時用快步,以后逐漸加快速度,到了投彈距離,即向敵人投手榴彈,乘手榴彈爆炸瞬間,立即突入敵陣。
當敵人出來格斗時,即以抵近射擊射殺之”。在刺殺格斗時,戰士在距離敵人 10 步左右的位置擺出預備刺殺姿勢,大喊“殺”,并隨后轉為踏步突刺,“但也有時可早些發出殺聲欺騙敵人”。
在沖鋒受阻時,戰士應當根據實際情況做出應對,例如“當沖鋒遭受猛烈的敵火殺傷而頓挫時,應就地占領有利地形或彈穴,或壕溝,向敵行猛烈而準確的射擊,待敵火稍減弱時,即進行再次的沖鋒”。
荔北戰役中,解放軍步兵向敵發起沖鋒
但當沒有適當地形可利用時,“就應果敢的前進,因為停止在短促的火力激烈射擊下,是徒遭無謂的傷亡”。
鼓勵戰士們在沖鋒過程中采用合適的謀略,例如,當一名戰士突然遭到敵人輕機槍射擊,不得前進時,他可以裝作被擊中倒下,然后隱蔽運動到敵人機槍附近,投擲手榴彈消滅之。
以上這些進攻戰術的要領和案例,均出自這本書——《步兵戰術材料(各個教練)》。
它是1947年解放軍新式整軍運動的產物——一部由身經百戰的中央黨校軍事研究班教學員集體撰寫、集中體現了解放軍豐富的戰斗經驗和高超軍事智慧的軍事訓練教材。
整套教材重在在于傳遞實戰經驗和激發創造熱情,而非制造僵化的教條。
解放軍戰士和干部一起研究攻堅戰術
它生動詮釋了《十大軍事原則》中所提出的“力求在運動中殲滅敵人。同時,注重陣地攻擊戰術,奪取敵人的據點和城市”的原則,也構成了毛澤東在 1964年所提出的“部隊要練夜戰、近戰,練二百米硬功夫,每團要培養一個夜老虎連”的歷史背景。
正因為如此,人民解放軍才像教材中說到的那樣:我們的人民軍隊是一支高度重視戰士生命的軍隊,哪怕再艱苦、殘酷的攻堅戰斗中,這支軍隊仍然堅持消滅敵人與保存自己相結合的原則,也唯有如此,解放軍指戰員才能夠在戰爭中學習戰爭,并在抗美援朝戰爭中,以劣勢裝備擊敗了武裝到牙齒的以美國為首的所謂“聯合國軍”。
作者:張津瑞 來源:古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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