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7日下午,告別東臺三倉《新四軍一師紀念館》,我們姐弟兄妹四家尋訪父母鐵軍歷程一行來到海安。
1946年夏,粟裕指揮的蘇中“七戰七捷”,我父母并未參加,可我們在驅車去南通途中,為什么一定要到海安來參觀《蘇中七戰七捷陳列館》?因為我們的二舅(離休前任解放軍24軍副軍長)張宏獻,他一直跟著粟裕南征北戰、親身經歷過這些戰斗。也因為我弟弟、我愛人、我們的表弟夫婦還有表妹,都是24軍出來的,他們一到部隊就聽說“七戰七捷”并為之驕傲。
蘇中“七戰七捷”,是24軍光榮戰史中的絢彩一筆。其前身華中野戰軍第六師(原六縱)參加過聞名遐邇的蘇中戰役、萊蕪戰役和著名的孟良崮戰役,擊斃國民黨軍隊第74師師長張靈甫,后來又參加了圍殲黃百韜兵團等戰役。這些戰斗中,都有我們二舅以及我們熟悉的叔叔伯伯的身影。這些歷史,一直熏陶教育著我們這些24軍后來者以及我們這些親屬。是這份濃厚的深情,將我們帶到這里……
一進陳列館廣場,一把直插青天的刺刀就震撼了我們。這是一柄高達27米用古銅色花崗巖砌成的刺刀,長長的劍鋒挺立刺向蒼穹。前面一塊太湖石,上寫“天下第一刺刀”。
這真是我們鐵軍的刺刀,天下第一!
這把刺刀,讓我弟弟和愛人兩位軍人膽氣豪生、無比驕傲。刺刀后面書卷式碑墻上,有原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姬鵬飛為“蘇中七戰七捷紀念碑”的題詞和南京軍區、中共江蘇省委、江蘇省人民政府撰寫的碑文。
站在蘇中七戰七捷紀念碑的面前,我們油然起敬,禁不住思緒潮涌。
“七戰七捷”,又稱蘇中戰役,是指解放戰爭初期,我人民解放軍華中野戰軍在江蘇中部地區與國民黨軍展開的一系列戰斗。具體時間在1946年7月13日至8月27日,華野在粟裕、譚震林的指揮下,以約3.3萬人的兵力,迎擊美式裝備的國民黨軍12萬人的進攻,45天內連續作戰七次,仗仗奏捷,取得殲敵5.3萬余人的勝利。蘇中“七戰七捷”創造了我軍戰爭史上靈活用兵、以少勝多的經典戰例,也是世界戰爭史的一個奇跡。
想,這可是1946年呀,是在得到美國援助的蔣介石悍然發動全面內戰之初,我軍處于戰略防御階段,粟裕怎么就敢以近1:4的劣勢,迎戰美式裝備武裝到牙齒的國民黨重兵進攻,且能夠以少勝多、連戰連勝,甚至打出過15:1的戰損比例?我們知道,連當時遠在東北戰場的林彪也驚訝不已,找來此戰例反復琢磨,發出了“粟裕盡打神仙仗”的感嘆。
“七戰七捷”的奧秘究竟何在?我們想要尋找一個答案。
在《蘇中七戰七捷陳列館》里,我們跟隨講解員的腳步,認真聽、慢慢看、細細品......
首先想搞清的問題是:毛主席怎么會改變戰略決策?粟裕“斗膽直陳”有什么過硬理由?
據資料,解放戰爭時期,粟裕先后有過三次大的“斗膽直陳”。第一次是1946年6月,先以個人名義、又以華中分局名義,一再發電建議中央改變外線作戰部署,堅持先在內線作戰;7-8月間又有三次發電,最后一份電報末尾首次使用了“斗膽直陳”用語。第二次是1948年1月,向中央發出著名的“子養電”,建議發展戰略進攻,在中原戰場集中兵力打大仗,電文最后也使用了“斗膽直陳”語句,但未被采納;4月再發電,建議中央改變華野三個縱隊渡江南進的決策,集中兵力在中原黃淮地區打大規模的殲滅戰,電報末尾又加了“斗膽直陳”四字,終被毛主席中央軍委采納。第三次是1948年9月,在濟南戰役結束當天發出著名的“齊辰電”,建議中央“即進行淮海戰役”(俗稱“小淮海”),毛主席同意并提出了整個淮海戰役的作戰方針和整體部署(俗稱“大淮海”)。這三次“斗膽直陳”,打出了蘇中、豫東和淮海三個經典戰役,對整個解放戰爭產生了重大影響。
俗話說,萬事開頭難,有一才有二有三。那么,第一次“斗膽直陳”難在哪里?難在起初連陳毅都不同意(而后兩次是得到陳毅支持的)。為什么?因為敵我強弱過于懸殊,毛主席中央軍委作出的戰略部署是很有道理的。
當時國民黨軍大部分布在長江以南,我黨領導的解放區都在長江以北。在得到美國武裝后,蔣介石悍然向解放區發動全面進攻,其標志性事件就是包圍中原解放區,故有著名的“中原突圍”事件。同時,位于華東解放區東南前哨的蘇中解放區,因靠近南京、上海,也成為蔣介石的首要攻擊目標。
接到軍委指示后,粟裕則從戰場實際出發,深入分析研究,認為“在蘇中先打一仗”,更為有利。他構想,華中野戰軍先在蘇中把李默庵集團軍的攻勢挫敗,之后再配合山東野戰軍出擊淮南,沖破津浦路封鎖線。6月27日,粟裕回電中央和陳毅,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對于粟裕的意見,毛主席是重視的,不過中央軍委和陳毅仍堅持原先決策,要求粟譚部向淮南靠攏,并于6月7日、11日、22日、24日和26日連續五次去電,督促粟譚部執行計劃。面對數道軍令,粟裕卻還是堅持自己意見,并取得華中分局其他領導支持,于29日以張(鼎丞)、鄧(子恢)、粟(裕)、譚(震林)的名義再次致電中央和陳毅,建議“第一階段,仍留蘇中解決當面之敵”,第二步再出擊外線。
【華野主力可能陷入進退兩難境地示意圖】
最終決定采納粟裕建議,7月4日主席致電劉伯承、鄧小平、陳毅和華中分局:“我先在內線打幾個勝仗,再轉至外線,在政治上更為有利。”
從粟裕建言“先在蘇中打一仗”,到中央同意“先在蘇中打幾個勝仗”,這才有蘇中戰役的打響,才有“七戰七捷”的奇跡;也才有后來幾次粟裕的“斗膽直陳”,仗越打越大,華野越打越強,從偏師打成了主力,乃至豫東戰役勝利、淮海戰役又提前打響。實踐證明,采納粟裕的建議,對于貫徹毛主席中央軍委的總體戰略意圖并無妨礙,反而是更有利的。
細細體會這個過程,我們不僅感佩粟裕的過人膽略,更感佩我黨我軍的民主決策,感佩毛主席的開襟納諫,感佩毛主席的偉大。回看國民黨幾百萬大軍為什么被打得落花流水?其實他們也不缺少有才干的將領,但決策不民主,蔣介石一個人說了算的獨裁統領,不能不說是失敗的關鍵因素之一。
其次我們想搞清:粟裕領下了“軍令狀”,在絕對劣勢情況下,怎么就能夠連戰連捷、一仗不敗,40天內消滅的敵人幾乎是自身兵力的兩倍?到底有什么訣竅?
你看,在粟裕等華野領導率領下,我們的隊伍首戰宣泰,殲敵3千余;再勝如南,殲敵1萬5千;三捷海安,殲敵3千余;四襲李堡,殲敵9千余;五勝丁林,殲敵3千余;六保邵伯,殲敵2千余;七戰如黃路,殲敵1萬7千余。七次作戰,每戰皆各具特色,精彩紛呈!
再說宣泰首勝后,一直摸不清解放軍主力何處的李默庵認定粟裕主力位于宣家堡、泰興一線,便令65師、99旅北上增援李天霞部,李天霞部率主力繞后直取粟裕大后方海安,49師王鐵漢部則從東線取如皋,讓華野陷入失去后方又難以脫身之危機。然而李默庵沒料到,粟裕令小股部隊留在宣泰,做出我軍主力尚在假象,而自己親率主力三日急行軍50公里,從戰場西線直奔東線,急襲李默庵軍團中實力最弱的王鐵漢49師,致其師幾乎全軍覆沒。此戰殲敵15000人,如南二戰大勝。
戰后華野主動撤離如皋,李默庵誤以為我軍決心北撤,遂令160、187、148三個旅從東線展開全面攻勢,欲與我軍在海安決戰。海安是華野大本營,粟裕經請示中央批準作出撤出海安決策。但在完全撤出前,粟裕又為國民黨軍安插了一枚巧妙的“棋子”,讓七縱5個團且戰且退,層層阻敵3個旅長達5天5夜,期間七縱3營夜襲敵軍,致使敵軍情況不明、相互開火。此戰斃敵3000余,而我軍僅陣亡200人,打出了令人驚訝的15:1戰損比,海安三戰告捷。
拿下華野大本營海安的李默庵斷定粟裕已北上遁逃,便命令部隊沿泰州至李堡一線排成“一字長蛇陣”,封鎖我軍再度南下之路。沒料到的是,撤出海安的粟裕并未率部北上,而是將主力潛伏在海安東北角。近3.5萬人兵力于海安潛伏半月之久,李默庵竟毫無察覺。歷經十日休整,華野恢復戰力。8月10日,粟裕決定再攻蘇中,在李堡一帶發現敵軍防守薄弱鏈,遂令一師直襲國民黨新7旅19團、105旅314團。倉促應戰的這兩團連電話線都未布成,就被我軍徹底拿下。此戰殲敵9000余,四戰李堡又獲勝利。
得知粟裕竟能在撤出海安后,又重新打回去再傳捷報,毛主席欣喜萬分,遂給粟裕下達軍委指令——“伺機而動,各個擊破”,“望再布置幾次作戰”。于是,又有了五戰、六戰、七戰的連戰連勝。
你看,《蘇中七戰七捷陳列館》的這面墻上,布滿了毛主席指導蘇中戰役的電文。
而粟裕在“七戰七捷”戰后總結報告中,從軍事上談了五條:第一,靈活機動地運用戰略指導原則,不輕易放棄一個戰略支點,也不死守一地,同敵人拼消耗是不合算的。第二,實行戰略上以少勝多、戰術上以多勝少的打法,而且是在運動中打他,所以能迅速干脆消滅敵人。第三,采取戰役戰斗的速決戰,只有速決才能減少傷亡和消耗,爭取時間打第二仗。只有速決,才能連續作戰,為此就要不怕疲勞,又要抓住戰隙休整。第四,各兵團協同動作是取得戰爭勝利的決定條件之一,如集中炮火使用和各兵種的協同配合。最后,粟裕特別強調,主要是消滅了敵人有生力量。誰保存了有生力量,誰就會勝利,誰消耗或喪失了有生力量,誰就會失敗。這五條堪稱經典,看得出是對當年毛主席率領紅軍反“圍剿”以來我軍運動戰成功經驗的運用和發展。粟裕不愧為毛主席的好學生!
蘇中“七戰七捷”作為我軍在主要戰場上較大規模的戰略初戰,帶有戰略嘗試和戰略偵察的性質。一年后的1947年底,以上這些寶貴經驗,都被毛主席系統總結進了著名的《十大軍事原則》,成為毛澤東人民戰爭戰略戰術思想的精華,為贏得解放戰爭全面勝利提供了法寶。
有趣的是,粟裕“七戰七捷”創下了以3.5萬人殲敵5萬人的記錄,進攻蘇中解放區的敵軍戰損高達44%,但國民黨前線指揮官李默庵似乎不甚在意,還高興地宣稱這是“雙贏”。其實也不奇怪,畢竟雙方作戰目的不同。我軍是以殲滅敵人有生力量為主,不計較一城一地的得失,而蔣總裁歷來注重“攻城略地”,在他作戰計劃中明確“以搶占城市和交通要道為主要目標”。從蘇中戰役結果看,我軍消滅了大量國民黨軍精銳,但戰則即走,讓出多座城市和多條交通要道。第七戰打完,華野陸續北撤,李默庵也就順勢拿下了解放區地盤。蔣介石還興高采烈,雖損兵折將,卻掙到了面子上的彩頭。對于戰損五萬余人的慘痛代價,李默庵說:“由于我指揮的部隊較多,損失一些,也算正常,南京政府從來沒有怪罪我什么。”
聽表弟志偉說,蘇中“七戰七捷”,他爸爸(我們的二舅、原24軍副軍長張宏獻)在新四軍六師十八旅,參加了五次作戰。志偉講,聽他爸回憶過一戰宣泰的情況——
他們十八旅參加泰興攻擊戰,五十三團負責攻擊泰興北城門,因城門堅固,傷亡較大,師首長命爸爸去五十四團調5名工兵戰士,去五十三團支援戰斗。爸爸親自將5人送到了五十三團陣地。戰斗結束經了解,有3名同志壯烈犧牲了。爸爸心里一直惦記著他們。2003年11月,我陪他專門去了泰興,他執意要去北門看看。盡管由于城市改造已沒有原來樣子了,但他還在城北的位置上佇立了很久。這個時候才給我講了這個故事,遺憾的是沒有相機記錄下來。
【解放戰爭時期我們的二舅張宏獻】
而23日開打的第六戰“邵伯保衛戰”,是一場由華野十縱和華中第二軍分區兩個團在西線邵伯一帶進行的英勇防御戰。面對敵軍從陸地和水上的瘋狂進攻,我軍在邵伯南大王廟、運堤西寺、公路洋橋、南圈門外以及喬墅等地,和數倍于我之敵展開激烈爭奪,白刃拼搏,多次擊退進犯之敵。浴血奮戰四天四夜,殲敵兩千余人。戰至26日下午,國民黨軍得知第99旅已在如黃路被殲、第187旅等部也將不保。消息傳來,敵軍全線震驚、深感威脅,且傷亡已達2000多人,再打下去兇多吉少,于是慌忙撤兵,敗回揚州。六戰邵伯的勝利,創造了解放戰爭初期陣地防御戰的范例。
這里有項伯伯留下的兩張照片,是8月中旬邵伯保衛戰前在江都喬墅前線研究布置戰斗方案時,與他們營連以上政工干部的合影。這一仗他們是抱著必死的信念投入戰斗的。酷暑8月,可是這些照片上人人都著裝整齊,像是為留下最后的形象。
【中左1為項林榮】
【左1為項林榮】
這兩張照片中,有幾位沒能回來,他們犧牲在邵伯、喬墅這片血染的土地上。
項伯伯一直珍藏著這兩張照片。
在《江蘇揚州邵伯橋:見證蘇中“七戰七捷”第六戰》這篇文章中有關于這場戰斗中華中第二軍分區四團一、二營的戰斗記錄:
“1946年8月23日凌晨,國民黨整編第二十五師一零八旅向邵伯南圈門、邵伯橋一線發動進攻,戰斗在邵伯橋、運河大堤和大王廟三塊主陣地同時展開。華中第二軍分區四團一、二營指戰員英勇抵抗,粉碎了敵人5次架設浮橋渡河進攻的企圖,堅守邵伯橋陣地的指戰員站在水深齊腰的掩體壕溝內,一次次擊退從運河登陸和陸路進攻的國民黨軍。大王廟陣地連續打退國民黨軍18次沖鋒,牢牢地守住河北陣地和水上門戶。……”
是役,我軍傷亡一千余人,他們為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立下了不朽的功勛。......
蘇中戰役“七戰七捷”的奇跡創造,是靠毛主席中央軍委戰略決策指導的英明,既站高謀遠,又民主求實;又靠有粟裕這樣難得的我軍“戰神”級將領作戰謀劃高超,戰術運用靈活,指揮得當、出奇制勝,將戰役總體我以弱對強轉化為具體戰場我以強打弱;同時,也靠蘇中人民全力支援,有老區依托,如魚得水;更不可或缺的,是靠我華野廣大將士信念堅定、意志頑強,不怕犧牲、不怕疲勞,英勇殺敵、連續作戰,有壓倒一切敵人的英雄氣概......
七戰七捷之后,又有宿北戰役、魯南戰役、萊蕪戰役、孟良崮戰役。1947年9月,華野六師即后來的24軍,隨陳粟大軍挺進豫皖蘇,與劉鄧、陳謝大軍共同經略中原。我們的二舅和項伯伯他們都在其中,還有許多可歌可泣的回憶……
此行我們參觀了幾個新四軍紀念館?有點數不清了。可當你在一個個紀念館里,看到我們毛主席胸懷寬宏、眼光高遠和人民戰爭戰略戰術思想的威力無比,看到我們新四軍老首長無私無畏、注重實際、有膽有略、出神入化創造戰場奇跡的卓越貢獻,看到我們自己的前輩冒著槍林彈雨,參加一次又一次戰斗,舍生忘死、義無反顧,為新中國的建立拼出性命的踐行。這個時候,我們真切地感受到“革命精神”絕不是盲目沖動,“實事求是”絕不是紙上功夫,“共產主義”絕不是空洞信仰!
今天,我們和平幸福安逸,但請前輩們在天之靈放心,“不忘初心,牢記使命”,對我們,對我們的后代,也絕不是一句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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