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小的一滴水,也可以泛起漣漪。再尋常的礦泉水,也有可能會卷起2015年度中國反腐事業中山呼海嘯的風暴。乘坐高大上的中國高鐵,喝著來自世界屋脊的高原泉水,實在是令人激動不已的享受。按鐵路部門規定,動車、高鐵乘客均可憑車票免費領取一瓶330毫升的“西藏5100冰川礦泉水”。然而,據新華社近日報道,由于免費水的發放地點不明顯且隨意,比如說,放在一般人根本不會注意的售票口背后。那么,到底有多少高鐵乘客稀里糊涂地錯過了這一本應得的“舌尖上的冰泉”?據專家測算,“如按高鐵列車全年超過8億人次的發送量估算,10名乘客里就有8人領不到”。
出于對自己切身利益的關注,公眾對以上報道展開熱議。有人指出,贈水“買了不用”,是資源浪費。不過,意想不到的是,“鐵路專供水”不僅僅出現在了高鐵上,電商網站也出現了。據西藏5100公司北京管理平臺大客戶部銷售人員介紹,該公司的330毫升裝礦泉水有兩種規格:一種是白色瓶蓋的“鐵路專供版”,還有一種是藍色瓶蓋的普通零售版。鐵路部門采購價約每瓶2.15元,但目前在淘寶等電商網站,白瓶蓋的“鐵路專供水”最低售價為2元一瓶,還不乏“買2箱送1箱”優惠。
電商網站上的免費水是否有車站剩下來的,這是否有著利益鏈條的輸送,我們不得而知,但由于國家鐵路的采購問題是涉及公民切身利益的重要問題,感覺自己被鐵路部門陰了一把的旅客,不禁對有關免費冰泉的相關信息展開全方位追問:數量如此巨大的礦泉水采購,為什么偏偏選中了“西藏5100冰川礦泉水”?基于此前鐵道部爆出的多項重大貪腐丑聞,在反腐敗斗爭日益推進的今天,公眾發出這些質疑,是完全合乎情理的。
面對為何免費贈水的疑問,鐵路工作人員的說法是:“主要是為了提高動車組服務質量、提升旅客乘坐體驗,以及適應市場競爭的一種營銷服務。”中鐵總公司這樣的“營銷活動”時間之長,成本之高,令人佩服。從西藏5100礦泉水生產商發布的采購公告看,2008年首次采購至今,中國鐵路總公司直屬企業中鐵快運近年采購量保持在5萬噸/年,按每瓶330毫升計算,約合1.5億瓶,現累計已投入15.92億元“買水”。如此大宗的交易,政府部門下屬企業單位未經招投標程序便得以成立,明顯存在利益輸送的嫌疑。
據新華社報道,照現行招投標法,在我國境內全部或部分使用國有資金投資或國家融資的項目必須進行招標;國有企業大額產品采購應采取招投標方式進行。可迄今為止,中鐵快運、5100公司從未公開任何招標程序。2013年廣東律師龐琨就起訴鐵道部申請公開5100礦泉水采購信息,卻被以“火車票中不包含西藏冰川礦泉水5100,同時不屬政府信息”為由未被受理。與此同時,在鐵路建設負債水平高企的背景下,該水生產商毛利率多年超70%,凈利潤6年漲近40倍。
資料顯示,“西藏5100冰川礦泉水”的生產商,均是西藏5100水資源控股有限公司。香港中央證券登記公司提供的信息顯示,這家公司在香港聯交所上市,注冊地是英屬開曼群島,公司的大股東則注冊在美屬薩摩亞群島,是一家外資控股企業。而且,這家神秘的公司在投產伊始就獲得了令人垂涎的鐵道部巨額訂單,而且在最高峰的一年,將近90%的瓶裝水賣給了中鐵快運。
近年來鐵路部門發生的腐敗案件,多數就是肇始于對招投標制度的輕視和挑戰。西藏5100生產商和鐵道部的“利益輸送”之類猜測其實早在西藏5100公司籌劃上市之前,就有各種曖昧傳聞。一些鐵路系統內部職工曾言之鑿鑿,稱該公司為原鐵道部部長劉志軍夫人經營,從而獲得了鐵路系統的全力支持。資料顯示,從2002年開始,鐵道部就開始實行鐵路建設工程招標投標制度,但免費高價水采購并未嚴格遵循該制度。而原鐵道部部長劉志軍、張曙光等腐敗案件的發生,都跟直接插手工程,架空招投標制度有關。
不過,即使撇開西藏5100是否牽涉劉志軍的問題,西藏5100也不能撇清利益輸送的干系。2011年,時任5100行政的總裁付琳在接受《第一財經日報》采訪時表示,之所以能獲得鐵道部大額訂單,“援藏是重要因素”。
按照付琳的說法,2007年5月,鐵道部領導前往西藏考察,希望尋找現成的水源區域建設礦泉水廠,當時西藏總共有6家礦泉水廠,但只有5100擁有自動化生產線,且產能接近6萬噸,其他幾家都沒超過1萬噸。最終,“西藏自治區政府跟鐵道部簽署文件,確定了雙方的合作關系,這個政府文件明確由5100向高鐵和動車的購票乘客提供礦泉水。”
不過,令人玩味的是,據網易財經2011年6月報道,早在2007年,西藏5100創始人之一俞一平在接受采訪時介紹,該公司隸屬于西藏中稷佳華有限公司(西藏5100全資子公司),為中稷控股集團旗下產業。報道稱,“中稷”二字是一個帶有濃厚黨校產業背景色彩的標簽。而且,在2011年的上市招股書中,西藏5100的創始人及實際控制人,眾多資本外殼的擁有者,僅在注釋中泄露了一次真身:王堅先生。此人其他情況基本未知。
不管怎樣,這家外資控股企業公司,似乎在央企中能量極大,不僅借中鐵快運起家,陸續成為十七大指定用水、全國政協會議指定用水與60周年國慶觀禮臺指定用水,最近還搞定了中石化,已經進入了中石化大多數易捷便利店渠道。這作為一家純外資企業生產的產品,其飛黃騰達的速度與高度令人瞠目結舌。
企業的性質并非“原罪”,但持續多年,尤其是在鐵路高負債建設的背景下耗資十多億的國企采購,一直不能講清楚決策過程,以及招標流程,這不得不讓人疑竇叢生。讓市場成為英雄的舞臺,市場環境必須是公正公平公開的,如果中鐵總公司、中鐵快運以及5100冰川水公司也能秉承這樣的邏輯,并把它講清楚,公眾不僅不會質疑,反而會肯定其在市場開拓上的成功。
今年,中紀委將對重點骨干國企進行巡視,巡視的一個重要問題就是“利益輸送”。此前的鐵老大雖然已經由中央部委變身鐵路總公司,但以其超大的塊頭,在中國經濟生活中全方位、基礎性的影響,和正部級公司老總的超高人事配備,仍然有著不容撼動的央企老大地位。因此,在此前鐵道部長劉志軍等已經落馬的情況下,能否更進一步深入系統地將鐵路系統反腐推進到底,既是為中國鐵路事業除病清毒、讓鐵路更好地服務于中國經濟新常態的需要,更是考驗本屆中央下一步反腐敗斗爭的決心和策略的一塊重要試金石。在如今紀委反復放風喊話的形勢下,以反腐推動國企改革已箭在弦上。此時,新華社質疑5100冰川水,任何有心人都能從中琢磨出一點味道來。此刻,我們似乎聽到了紀委王書記為割除國企腐敗贅疣而霍霍磨刀得聲音。
(來源:獨家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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