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封建主義，或者封建社會，這個詞匯在西方的含義與在中國的含義似乎是有那么一點不同的。在中國，說到封建社會，從狹義的角度來說，是在秦統一之前的東周，以及在此之前的商朝與西周時期在內，是比較典型的封建社會。因為那時的王朝，表面是一個統一的王朝，但由于那時的天子，特別是歷史記錄得比較詳細的周天子，對天下土地進行分封，形成在周天子治下的一個又一個諸侯國。這些被分封的諸侯國，得到天子賞賜的土地，就可以在這塊土地上收取土地上的物產，收取那里人口交納的稅金，組成自己的軍隊，構成自己的政府。或許用漢語詞匯上的意義上說，這才是名副其實的封建社會。
但是，在我們的歷史教科書上，中國的封建社會并不是指的東周以及之前的社會形態，而是指在戰國時期，以三家分晉為標志，即廢除了井田制，出現了大量的非分封的土地所有者，即地主。他們把土地出租給農戶，收取農戶繳納的地租，在這種生產方式基礎上建立起來的社會形態，被中國的歷史學家稱為封建社會。
這樣看來，真正實行分封制的社會形態沒有被稱為封建社會，倒是被稱為奴隸社會。因為在那個時候，中國確實存在著奴隸的使用以及相關的制度。但是，把出現了新興的土地所有制的時代稱為封建社會，而在這個傳統的分封方式已經不再成為社會形態的主流方式的時代，反而要被稱為封建社會。這里存在了什么樣的情況和問題? 對比歐洲歷史，有一個詞用來稱謂在資產階級革命爆發之前的歐洲社會，被稱為封建社會。他們稱謂封建社會有一個詞，英語是feudalism。在查英漢字典時，這個詞直接就用漢語“封建主義”來解釋。但是在英語中，或者在其他外語中，這個詞并沒有分封建地的意思。我看到一部字典對這個feudalism的解釋是這樣的：Feudalism was a system in which people were given land and protection by people of higher rank, and worked and fought for them in return.這段釋義翻譯過來的意思是：封建主義是一種社會制度，在這個制度中，人們得到的土地是那些比他們等級更高的人們所給予的，而且得到這些高等級人們的保護，并且要為這些高等級的人勞作，也要為他們打仗。這段釋義比較符合歐洲封建社會的實際情況，但與中國的封建社會的情況不完全符合。在中國，狹義的分封只能由周天子實施，后來在漢以后的王朝中，“封”的含義與周時的“分封”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但“封”的權力只屬于皇帝。但在歐洲，似乎不同等級的貴族都有權力來給較低等級的人們給與土地。中國“封建”中的“封”是一種至高的政治權力，不是任何貴族或者官員都具備的權力。在秦以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內，農民是通過租種地主的土地，并向地主交納地租而生存的。中國的農民對于地主是半依附關系，所以他們的人身安全得不到地主的保護，農民也不會成為地主所掌握的軍事力量的成員，為地主打仗。而且，中國的地主也不可能擁有自己的軍事力量。從封建的法律上看，農民也是得到朝廷保護的，農民也是要為朝廷打仗的。這是與歐洲封建社會很大的不同。歐洲的農民更像是農奴，他們與歐洲的地主是有著更為緊密的依附關系的。中國農民是通過佃租土地而與地主存在半依附關系。中國在漢朝以及之后的各個朝代，也有分封。但在這些朝代里，真正得到分封的是少數人。要么是建立新朝過程中的功臣，要么是皇帝的子侄。在中國的王朝中，具有分封權力的只有皇帝。在皇帝以下的群臣與貴族，都不具備這種權力。在全國范圍內，那些掌握土地多少不一的地主，他們獲得土地的方式并不是分封得來的。有的是自己開荒得到的，也有的是用金錢購買的，也有用暴力從他人手里生搶硬奪的，還有其他不同方式的土地兼并行為。從根本上看，中國被稱為封建社會的時代，與西方存在過的封建社會時代，是有著明顯不同的。這種不同反映在政治形式上，就表現為，中國是中央集權的君主制國家，而西方則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國家是分散的，規模較小的，一直無法形成如同中國那樣的中央集權的國家。
中央集權的王朝當然存在專制，但并不只有專制。王朝制度中，不僅有對群臣行使職權的監督制度，也包括對皇帝的行為進行建議以至規勸的諫議官員。這些安排，從某種程度上，都是對皇帝一人專制的部分制約。當然這種制約的強度是有限的，但畢竟還是有所制約的。唐朝大詩人杜甫所擔任過的左拾遺一職，也是起著向皇帝或者朝廷提出建議的官職。這至少說明，在中國中央集權的王朝中，并不都是由皇帝來決定著王朝全部的事務。因此，把中國兩千多年的歷史簡單歸結為封建制度的歷史，而把封建歷史簡單歸結為專制的歷史，這種說法是有著一定片面性的。歐洲的資產階級可以說他們當時生活的神權時代，以及后來的各個大小不一的王國時代是封建專制的，但是如果比較起來，中國的中央集權王朝的專制程度并不比羅馬教廷的神權專制，或者比歐洲各個大小不一的王國的專制制度更嚴厲一些。現在有的國內的公知，就把中國歷史上的中央集權的王朝簡單歸結為封建專制時代，現在看起來，這樣的結論過于簡單化了。中央集權的君主制王朝的主要效能不是專制，而是管理一個幅員遼闊的統一國家。中央集權的君主制王朝，對于中國這個大一統國家文明的發展和延續起到了巨大的積極意義和作用。在英國工業革命之前，中國在經濟與文化方面，都是走在世界前列的，可為這一事實的佐證。曾有朋友對我說，中國的專制如何不好，如何不如西方的民主。誠然，中國的專制確實存在著很大的問題，但西方的民主從某種程度上，也存在著不小的弊端。從歷史上說，正是由于西方沒有存在過大一統的中央集權國家，那里很多需要做的事都決定不下來，于是就通過所謂投票表決或者選舉表決來決定。但投票表決的結果實在有太多的不確定性。投票了，并不意味著應該做的事就能夠決定下來。這種投票式的民主就耽誤了很多時間。所以，我們不能單純就憑著所謂是專制還是民主來決定行政的好壞。關鍵還是要看行政的結果，即究竟是有利于民的良政還是不利于民的劣政。德意志歷史上出現過選侯國制度。有評論說，此制度削弱了統一皇權，形成了德意志的政治分裂，但同時這種原始憲政性質的封建割據狀態又推進了地方自治的歷史實踐。歐洲歷史上不乏地方自治的實踐，恰恰就缺乏中央集權的實踐。至少今天的歐洲，依然很難實施中央集權的國家體制。一個歐盟，所做出的決議，必須全部成員都表示贊成才能形成可實行的決策。而這樣的一致贊同的情況確實也存在過，但如果有少數國家對某個議案表示出不同意見，這就導致很多應該實施的政策而不能得以實施，這樣的情況也不少。這樣的制度不會讓歐盟更加趨于統一，反而有可能讓歐盟容易趨于分裂。今天的西方媒體總說什么東歐、西歐，什么老歐洲、新歐洲，不都是對這種分裂趨勢的描述嗎?
（作者系昆侖策研究院高級研究員；來源：昆侖策網【作者授權】，修訂發布；圖片來自網絡，侵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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