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振修：蘇聯解體前的烏茲別克大貪污案
點擊： 作者：劉振修 來源：昆侖策網【新編】 發布時間:2020-06-06 09:59:05
【曾經的蘇聯第一家庭】
蘇聯從建立到解體，在社會主義運動史上存在將近70年。在半個多世紀的歲月里，自蘇聯締造者列寧，到親手解散蘇共的戈爾巴喬夫，領導干部集團的腐敗，始終如附體之毒瘤難以根除。蘇聯70年的腐敗史，對后世是一個沉痛的歷史教訓。
蘇聯的腐敗并不是從后期才出現，自政權初建的列寧時代，腐敗問題就已相當嚴重。早在實行“新經濟政策”時的1923年10月，俄共中央就發布《關于同浪費做斗爭》的通告，列舉了地方及部門負責人“帶賽馬四人出行、玩賽馬”、“負責人的住宅裝修得過于奢華”、“去餐館花費了過大的開支”、“玩賭博”等種種腐敗行為。至于貪污受賄、權錢交易、盜用公款更是司空見慣。
雖然，行賄受賄、貪污盜竊這一官場痼疾就其歷史來說，如同國家存在的歷史一樣古老，就其普遍性來說也不分洲際、人種和國家的大小，到處可見，但社會主義的蘇聯在解體前的幾年里揭露出來的官員貪污受賄的嚴重程度卻使人們備感吃驚。人們不禁會感到震驚和困惑：為什么社會主義國家會出現這種現象？這一切又是怎樣產生的？它的根源在哪里？
【烏茲別克斯坦】
中亞的“獨立王國”
烏茲別克大貪污案，是蘇聯整體腐敗的一個縮影。人們常常喜歡用山高皇帝遠這個詞來形容那些權貴們的所作所為，但在蘇聯，地處中亞的烏茲別克加盟共和國并非山高，官員們與蘇共中央也并非遙不可及?？赡抢锏暮芏嗍虑樯厦婢褪枪懿恢抢锏墓賳T們比人們常說的“土皇帝”還要“土皇帝”。
比如，集體農莊主席阿赫馬贊·阿基洛夫，在他的管轄區域成立了一支由暴徒組成的私人軍隊，私設公堂，拷打農莊莊員和誤入其領域的陌生人，甚至將他們殺死。他用燒紅的烙鐵燙他們，用皮鞭抽打懷孕的婦女，命令老人像尊敬上帝那樣向他們鞠躬作揖。他隨意捏造罪名，誣陷反對他的人，把他們投入監獄，活活整死。阿基洛夫還用大量的錢財來賄賂政府官員，拉幫結派，扶植其代理人。他的權力大到“可以審查共和國一級的候選人”，如有必要，“可以將共和國領導人除掉”。
又如“獨立王國”的前布哈拉州州委第一書記卡里莫夫，此人尊大欺小，實為“馬屁精”一個。他在位期間，曾為勃列日涅夫和烏茲別克共和國黨中央書記拉希多夫用黃金鑄造了半身像，另用金線繡了兩人的巨幅肖像并用紫羔皮飾框，用金絲做的烏茲別克式長袍。卡里莫夫還向拉希多夫行賄30萬盧布，給他的繼任者烏斯曼霍賈耶夫送了好幾萬盧布。至于這些錢從哪里來就自不待言了?？ɡ锬驗榇双@得了“烏茲別克干部的精華”的贊語。
卡里莫夫府邸周圍的私人保鏢和警察更是令人瞠目結舌。警方在逮捕他時，因他有私人保鏢和警察保護，由警察組成的偵查小組只好對他實施智取了。一天早上6點，偵查人員稱要給卡里莫夫“進貢”，警衛一聽就放他們進去了。半醉的卡里莫夫打開房門，滿嘴酒氣，迷瞪著雙眼，伸出雙手來接禮物，沒有想到一副锃亮、冰涼的手銬扣住了他的手腕。偵查人員隨即將他押上車子疾馳而去。汽車一拐彎立即換上新的車牌。卡里莫夫的門警見主人這么早就離開，覺得不對勁，立即發出卡里莫夫被劫持的警報，并電話通知各路人馬按車號追截，但為時已晚。
龐大的“黑手黨”
勃列日涅夫時代，烏茲別克的腐敗已呈現蔓延之勢。勃氏的上臺，得力于“在赫魯曉夫手里失去腐敗特權“的干部們的支持，作為回報，他為這些干部們創造了蘇共歷史上前所未有的腐敗環境。他不僅恢復了被廢除的高級干部的特權，而且還搞了許多新的特權。權勢的增長往往使那些不自覺的人道德墮落。在當時那個“停滯”的年代，烏茲別克共和國行賄受賄成風。共和國書記拉希多夫、部長會議主席胡代別爾德耶夫等高級官員網羅內務部眾多要員和州、市領導人，組成了一個龐大的貪污盜竊集團，人稱“黑手黨”。這伙人，就貪污受賄官員的級別而言，下到基層組織的負責人，上到烏茲別克共和國書記、州委書記、部長會議主席、部長等；從貪污受賄的數額來說，少則幾千盧布，多則幾萬甚至數十萬盧布；從貪污盜竊的手段來說，既有個別的小偷小摸，也有利用權勢和關系網絡上下勾結串通一氣，肆無忌憚地侵吞人民的財產。
這個團體的組織網絡類似意大利的“黑手黨”，其活動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黑手幾乎伸到了全共和國的各個角落，所采取的手段是暗殺、恫嚇、封鎖和告狀。后來烏茲別克大貪污案調查組進駐該加盟共和國時，除了遇到上述威脅外，還處處遭到這些人的刁難。他們甚至出錢收買兇手，殺掉一個調查組人員賞金15萬盧布。因此，由莫斯科建立的這個特別調查小組，其成員來自全蘇各地，以避免受到地方壓力和影響。期間，調查小組成員人人自危，如臨大敵。個個身穿防彈衣，出入由武裝警察保護。如調查組成員的家人暴露后，都得遠遠躲避千里之外，以免遭“黑手黨”成員的報復。
“勞模”與“女杰”的真面目
對于各級官員和親屬的貪腐行為，勃列日涅夫的一貫態度是裝聾作啞。如他的女婿丘爾巴諾夫，僅10年時間就從一個普通民警一躍而成為內務部第一副部長，后來大肆貪污受賄，釀成轟動全國的“駙馬案”。受到勃氏縱容與包庇的高級干部不止“駙馬”一個。
【勃列日涅夫的女兒加琳娜和女婿丘爾巴諾夫】
阿迪洛夫是“社會主義勞動英雄”，是好幾部歌頌社會主義風尚的書里的“模范人物”?？墒牵麉s以封建貴族的方式統治著費爾干納谷。他在寬敞的院子里養滿了孔雀、獅子和姘婦。他的秘密地下監獄則關著不少“冤家對頭”。
曾任烏茲別克共和國書記24年的拉希多夫，一生中幾乎領受了所有的榮譽、獎章。他最喜歡的口頭禪是：“為了勃列日涅夫的威望和囑托。”他對勃列日涅夫的女婿丘爾巴諾夫也畢恭畢敬。一次，他命令手下人要以“國家元首”的規格接待一位貴賓。并由他親自率領大隊人馬到機場迎候。人們以為是勃列日涅夫大駕光臨，可走下飛機的卻是蘇聯內務部第一副部長丘爾巴諾夫。“貴賓”對這次隆重的迎賓儀式感到非常滿意。棉花是烏茲別克共和國的主要經濟作物，它的播種面積占全國農田面積的一半以上，產量占全蘇聯棉花總產量的2/3。拉希多夫為了迎合莫斯科某些腐敗的領導，便利用棉花作為資本，鞏固他的權力。從60年代末到80年代初，烏茲別克每年均硬性規定上交國家的籽棉不得少于600萬噸。于是，全共和國各級干部層層虛報，每年虛報棉花產量達100萬噸之多。國家呢，如數付錢，各路“功臣”則飽肥私囊。拉希多夫自然贏得蘇共政治局委員的職位和勛章，博得勃列日涅夫的歡心。
另外一個值得一提的是被譽為蘇聯婦女中的佼佼者、烏茲別克的“女杰”——納斯里金諾娃。這位“女杰”曾是烏茲別克共和國最高蘇維埃主席團主席、蘇聯最高蘇維埃民族院主席。由她鬧出來的“娶兒媳大操大辦案”與丘爾巴諾夫“駙馬案”齊名。
1969年，納斯里金諾娃要娶兒媳婦了，這可不是件小事。為了把婚事辦得體面，她親自組織成立了一個以塔什干州州委第一書記為首的婚禮籌備委員會。婚禮定在新郎家所在的郊區舉行，這下可忙壞了下面的人?；I委會決定，在方圓9公頃的院子里增辟廣場、搭建涼亭、整修別墅、鋪設瀝青路、修建水池和彈子房……忙得不亦樂乎。其中水池和彈子房因來不及只得婚后續建。據估算，全部修建花費不下15萬盧布。
婚禮那天，共動用了200輛汽車，自愿前來幫忙的高級廚師和服務人員多達160名；人民演員、功勛演員也應召前來助興。在盛大的婚禮上，納斯里金諾娃高居首位，兩邊則分別是烏茲別克的第一書記、政治局委員、部長，還有商業中心等單位負責人。其余的800名來客也是經過精心挑選的親朋好友。整個婚禮期間，吹吹打打，熱鬧非凡。
再看賀禮吧，禮品登記簿上開列有：金手鐲、金手表、金項鏈、地毯、高級家用電器、進口高級家具之類?；I辦這場豪華奢靡的婚禮以及各位來賓“意思”的巨額開銷從哪里來？當然大部分是由公費開支。
身為烏茲別克共和國最高蘇維埃主席團主席，為兒子的婚禮大操大辦。消息傳到勃列日涅夫耳朵里，她被召來接受訓示，“你這婚禮是怎么搞的呀！”“你干什么蠢事??？”納斯里金諾娃馬上低頭乖乖地檢討：“我錯了，列昂尼德·伊里奇（對勃列日涅夫的尊稱），你的批評我一定注意。”“我一定下不為例。”勃列日涅夫對她的檢討感到滿意，事情就這樣過去了。
納斯里金諾娃濫用職權遠不止這些。在她任蘇維埃主席團主席的12年里，她先后直接插手了315個與犯罪集團有關的案件，非法赦免59個因重大盜竊罪而被判處長期徒刑的犯罪分子，她從中撈到了不少“好處”。一個酒廠廠長供認，納斯里金諾娃幫助他們利用超額部分的伏特加酒走私，廠方為表謝意，把價值4萬盧布的金首飾等貴重物品裝進水果筐里送到她家中。
1966年，塔什干州發生大地震，許多村鎮變成廢墟。然而，這位主席竟置災情于不顧，第一件事就是將自己未遭損壞的房子進行大整修，完工后，將這套100平方米的房子送給她姐姐，自己另要了一套120平方米的新住宅。納斯里金諾娃還以其已故丈夫的名字命名了一條街道。她的丈夫原是烏茲別克共和國工會主席，因工作失職和道德敗壞而被撤了職。
納斯里金諾娃狂妄傲慢，辦過很多不稱職的事，可是，誰也不敢去碰她一根毫毛。直到1974年她調任蘇聯最高蘇維埃民族院主席后，才有人敢把她濫用職權、收受賄賂的事揭露出來。1976年，監察委員會通過決定，開除她的黨籍?？墒牵敃r的最高蘇維埃主席團主席波德戈爾內得知后，要求監委會主席佩爾謝立即給納斯里金諾娃恢復名譽；勃列日涅夫也多次為她說情，并聲稱開除她的黨籍是“對中央領導的公開挑戰”。正是由于這些大人物在后面撐腰，雖然人贓俱在，就是拖而不決，連檢察和司法機關也奈何她不得。
【胸前掛滿勛章的勃列日涅夫】
整個勃列日涅夫時代，蘇共的許多共和國書記、州委書記、邊疆區委書記、中央委員都卷入了骯臟的勾當。高級領導人彼此勾結、濫用權力、貪污受賄的案件層出不窮。勃氏個人的貪婪在這場腐敗盛宴中起到了“示范”和“帶頭”的作用。勃氏到阿塞拜疆訪問，就接受了該共和國書記送給他的純金制作的半身像；到格魯吉亞考察，又收到一把黃金制作的俄式茶爐。1976年他70歲生日時，全國各地掀起一場史無前例的送禮高潮。對送上門來的貴重禮品他幾乎照單全收。上行下效，怎么能要求地方干部廉潔守法呢？
烏茲別克大貪污案與蘇聯解體
蘇聯很早就對腐敗之風采取過補救措施。在上世紀20年代，從中央到地方成立了一大批與貪污受賄作斗爭的機關，但效果并不怎么樣。究其原因，是因為按照蘇維埃的法律文件，社會主義社會是不會產生犯罪和受賄的，這類罪行只會存在于舊的資本主義社會。所以，在整個反貪污腐敗運動中，對犯罪者是“運用階級方法的理論”。大量的貪污犯，僅僅是因為他們是無產階級出身，而在審判時被免于懲處。官方的說法是“在1923年底大量的受賄現象就已經基本絕跡”，那些“犯財產錯誤”的干部是可以教育好的，不能因為他們“給黨抹黑”。實際上，據蘇聯國家政治保衛局檔案披露，職務犯罪與貪污、濫用公款是愈演愈烈。
對烏茲別克大貪污案，調查小組從1983年開始進行明察暗訪，前后6年，竟然不能將這伙人公之于眾。因為貪污受賄人員之多，程度之深，令人瞠目。盡管勃列日涅夫的“駙馬爺”丘爾巴諾夫在烏茲別克共和國是夠出名的，但他只是那里眾多的受賄者之一。在那里，從黨的領導人、警官、調查人員，到商業負責人、農場主管，可以說是人人受賄行賄。他們把辦公室變成腐化的場所，變成交易的市場，一切東西都可以出賣：責任、官銜、獎勵、文憑和國家的房屋，甚至列寧勛章之類的國家勛銜也可堂而皇之地出賣。
勃列日涅夫和拉希多夫死后，烏茲別克黨內領導層承認共和國已經陷入崩潰，開始試圖討論處理貪污、盜竊、行賄受賄問題。但由于契爾年科和安德羅波夫兩個領導人走馬燈式的上任，處理不力，事情沒有結果。1985年戈爾巴喬夫入主克里姆林宮之后，掀起一場全社會的改革運動，對不法官員進行大規模的揭露和打擊。蘇聯政治體制改革，也開始注意從機制上防止像勃列日涅夫時期那樣大面積的官員貪污受賄現象再次出現。從1983年開始，莫斯科往烏茲別克共和國派出了一隊又一隊的調查人員，花了6年多時間，經過100多名調查人員的艱苦努力，不畏強暴，終于攻破了用金錢筑起的“連環堡壘”：贓款達65億美元，100多名高級官員被控貪污受賄，3000名官員被降職，約1.8萬名蘇共黨員被開除黨籍。其中，有烏茲別克黨中央5名書記、6名州委書記、3名部長會議主席、若干名部長等，烏茲別克大貪污案至此才畫上一個沉重的句號。
但蘇聯干部的特權腐敗，在勃列日涅夫時代已經全面泛濫，貪腐之體已病入膏肓，簡單地開除黨籍、撤換干部早已不能解決問題。戈爾巴喬夫的改革最終以失敗告終，腐敗之風已使蘇共喪失人民的支持，蘇共解散、蘇聯解體實非偶然。
在接受饋贈禮品問題上，戈爾巴喬夫夫婦最初還能將從國外寄來的家傳寶物、錢、貴重物品等禮品上交國家貴重物品保管局，并且在報刊上作過報道。但是，“后來關于別人送給他們的紀念品于這方面的報道沒有了。”
總書記越來越多地收到各種基金會的巨額獎金，“他的銀行帳戶不斷收到以美元和其它外匯支付的《改革與新思維》一書及其它著作的稿酬。 獎金的數額十分巨大，以致要專門的密使去領。……戈爾巴喬夫還經常收到有相當重量的金質、銀質和白金獎章，以及用貴金屬制作的收藏硬幣。” 所有這些東西，“他都沒有上交國家貴重品保管局。”因此，戈爾巴喬夫上臺后不久，在他個人帳戶上的存款“已經有100 多萬美元。”
此外，“還有數不清的貴重禮品、各種用外匯支付的獎金和其它珍品。”各種“不明不白的饋贈”紛至沓來。僅韓國前總統盧泰愚一次就給戈爾巴喬夫饋贈了 10 萬美元。
（正文作者：劉振修，河北青縣第一中學；來源：昆侖策網【新編】，原文刊于《文史天地》2014年第1期，編發有修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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