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來,我讀過一些講述下放農村或“五七干校”勞動的回憶錄。那些文章,幾乎全是“訴苦叫屈”的,甚至有的把下放到農村或“五七干校”稱為“過牛棚生活”,好像是“坐牢那樣受了千辛萬苦的罪”。而我這個既被下放農村當過“農民”(國家照常發給我工資),又到“五七干校”住過“牛棚”(其實住的房子比一般農民的住房好多了)的人,或許是“人生得賤”吧,無論是被下放農村當過“農民”,還是到“五七干校”住過“牛棚”,卻對下放勞動同某些“高貴人士”有著不同的感受。下面,我說說下放勞動期間的一段美好回憶。
1968年1月,我這個地區財貿干校的教學科長,和妻子一起被下放到資興縣城廂公社(現在的資興市興寧鎮)一個叫朱家坪的村子里當“農民”。與社員群眾一樣,天天“面朝黃土背朝天”出工,扎扎實實搞“苦力的干活”(我夫妻倆的出工率比社員還高,因為社員免不了家務活動要請假,而我倆每天上下午都出工),同農民搞“三同”半年多(那半年多的感想,我己寫過一篇題為《下放農村勞動的回憶》,講述了我受到的教育和啟發,這里就不再“炒現飯”了)。后來,我和妻子便被抽調到縣直單位“協助工作”了(因我們是地區下放干部,仍由地區發工資,到縣里工作不算正式調動)。我先是被安排在縣革委“斗批攺”辦公室,后到宣傳組(即縣委宣傳部)。縣委恢復后,我就被安排到了縣委辦公室工作。直到1971年9月被調回地區“五七干校”為止,我下放在資興縣農村勞動和到縣直機關協助工作近3年時間。
我們雖是下放干部,卻得到了縣里領導和同事們的關懷。一從農村來到縣城,組織上便在縣革委機關院內給我們安排了一間宿舍。房中,床架和桌板椅凳樣樣齊全,不用我們自己費心購置。當時那里還沒有建什么“領導宿舍”,縣里的主要領導同志都和我們這些一般干部居住在一起,住的都是簡陋的平房。我的住處不遠就是縣里的幾位主要領導的宿舍。這些領導同志的衣著穿戴、言行舉止,完全和我們這些普通人“一模一樣,二模不差”,他們個個平易近人。因為領導和被領導居住在一塊,他們從住房里進進出出,都與我們“抬頭不見低頭見”。他們見了我們夫婦都會含笑打招呼,有時還會噓寒問暖說說話,甚至還會開個玩笑什么的,儼然知心朋友一樣。這,給我們這原先多少有些自卑的下放干部一種親切感、自信心,覺得應該盡自己最大努力搞好工作才對得起他們。
在“斗批改”辦公室、宣傳組和縣委辦工作那段時間里,讓我結識了一大批好同志、好朋友,諸如甘子良、李雄姬、宋信平、李映山、羅宏松、劉加文等等同志。“斗批攺”辦公室主任甘子良,是我建國初期在縣人民銀行工作時的老同事。現在老熟人又在一起工作,自然沒有陌生感,很親切;李映山同志是個爽快人,我與他徒步奔赴波水公社途中,敞開心扉,無話不談;宋信平同志蠻好客,我妻子出差期間,我這個不會搞飯菜的人常到他家里去吃飯,得到他的熱情接待;在宣傳組工作,我受到組長李雄姬的歡迎、鼓勵和關心;我同幽默風趣的羅秀才這“八個眼睛”(羅宏松和我都是高度近視眼,鼻梁上離不開厚厚的眼鏡,同事們就叫宏松為“四個眼睛羅”,叫我為“四個眼睛歐”),常常相互調侃、開玩笑取樂:我在縣委辦工作時看到羅宏松、劉加文這“兩支筆桿子”競競業業,勤勤懇退,加班加點寫材料……。所有這些,都深深刻進到了我的腦海,已是50年過去的事了,至今想起來還清晰在目。
有句廣告詞說得好:“簡單快樂,幸福生活。”那時,物質生活平淡,文化娛樂也貧乏,機關干部甚至還要每天自己打掃辦公室內外的衛生(稱為“大掃除”),還要定期參加諸如挖土種菜、插紅薯等項勞動,工作、生活比較勞累、清苦。但是,人際關系不太復雜,同事之間,領導與被領導之間,干部與群眾之間,關系都比較融洽。我們只要一門心思把工作做好就行了,別的事情有組織上考慮,不用自己費心思。所以,大家想的多是如何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相互攀比、算計的事情少見。人與人之間顯現出的相濡以沫之真情,令人心里陽光燦爛、愉悅爽快。就是像我們這樣的外來下放干部,也能夠與大家毫無隔閡他打成一片,互信互賴、互幫互助。可以這么說,在資興縣革委和縣委機關工作那段不短不長的時間里,我接觸過的同事、朋友,少說也有上百位吧,但把我這個下放干部當“外人”看的,真沒有發現任何一個人,我也沒和任何人紅過臉吵過架。我們相處得像兄弟姐妹、親戚朋友。
有一件值得特別一提的事:我在宣傳組工作時,有一次早讀(那時特重視政治學習,制度規定,干部每天早上要學習政治一個小時,稱為“早讀”)時,不知怎么的,我的肚子突然痛了起來。起初還痛得輕點,我以為忍忍也就會過去,沒當回事。誰知疼痛感越來越劇烈,不久就痛得我坐立不安了。李雄姬同志(宣傳組組長)見我這個樣子,知道我是患病了,非常著急,立即打電話給縣人民醫院,請了醫生來到辦公室專門為我看病,還當即給我打了一針止痛的針。但這止痛針絲毫沒有起到減輕疼痛的作用,我的肚子仍是刀絞般疼痛。為了減輕疼痛,我用過多種方法:先是用手使勁摁住疼痛的部位,但沒有作用。我撲在條椅上讓木條頂住肚子,也沒作用。我仰臥在條椅上釋放肚腸,還是沒作用。不久,就痛得我渾身冒汗、嘔吐了……。雄姬同志見我這樣痛苦不堪,心急如焚。我看到她的神情,就像是她的親人患了重病似的,讓她難受死了。當時我妻子在縣公路指揮部協助工作,正出差在外。急壞了的雄姬同志急忙電話與我妻子取得聯系,通知她趕快回家,又把在縣革委組織組工作的歐陽森(我四弟)叫了來。在她的安排下,同事們急忙把我護送到了縣人民醫院住了院。當我這個被痛得昏了過去不省人事的人蘇醒過來時,只見雄姬、陽森等好幾位同事守在我病床邊,焦急地等著我蘇醒。雄姬同志見我醒過來了,高興地說:“植竹同志,你終于醒過來了,太好了!剛才呀,你真得嚇死我們了,你的臉色都卡白卡白了,喊你也總喊不應了,我們真的好害怕呀,生怕你有個三長兩短吶!好,現在終于醒了,你就安心在醫院住著,把病徹底治好,不要擔心組里的工作啊。”她對我,真的就像姐姐對待弟弟一樣,令我特別感動!
其實,那次我患的也不是什么大病,而是尿道結石,尿排不出來,脹得肚子越來越痛。經過醫生診斷后,打針、吃藥(主要是中草藥,每天一大罐熬水喝),一個星期便康復出院了。而在我住院的六七天時間里,雄姬同志幾乎每天或親自或派人到醫院來看我,她這種不是親人勝過親人對待我這個下放干部的革命同志情誼,令我終生難忘,讓我深深感受到“革命大家庭”的溫暖和幸福。
俗話說:“只要人緣好,就是喝開水也甜。”我在資興縣機關工作遇到了這么好的領導、同事,心里能不格外高興、爽快么?人家沒有把我這個下放干部當“外人”,我也就沒有“做客思想”,而是盡量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實干苦干把工作做好。舉個例子說吧:
有次地區召開農村工作會議,資興縣管農業的革委副主任要出席并被指定要在大會上發言,介紹滁口公社的先進結驗(該公社在省直單位下放干部幫助下,組織基層干部和社員學哲學出了名)。這就需要派人到滁口公社去再整理一份大會發言材料。這差事攤到我和另外兩位同志的身上。從縣城到滁口有七八十里山路,當時還沒有通車,得靠兩腿一步一個腳印像量布蟲爬行,而時間又非常緊迫,必須在四天內完成任務(其實就是兩天加三個晚上的工作時間,因為往返的路上就需走兩天)。在這艱巨任務面前,當時我的身體雖稍有不適,也沒有以此為借口向領導“講價錢”推脫,而是二活不說,急忙收拾毛巾、牙刷、牙膏等生活用品,就同那兩位同志一道動身搖腳,爬山涉水,奔赴到了滁口公社。走了一整天山路,我們已是腿腳麻木、精疲力竭了。但為了趕任務,我們只能匆匆在公社食堂吃了晚飯便立即投入工作。經過不分白天黑夜地苦干,終于如期完成了那次相當艱巨的任務。
我下放到資興,無論是在農村勞動,還是在機關工作,都是積極肯干、非常賣力的。我的努力,得到了領導和同事們的認可和稱贊,被評上了活學活用毛澤東思想的“五好干部”。在發給我的那張獎狀上,蓋上了郴州地革委會和資興縣革委會兩顆鮮紅大印,給予了我莫大的榮譽。這,對我這個下放干部來說,真的是一個莫大的驚喜啊!
你們說說,我下放農村勞動那一段時間,是不是留下了美好的回憶呢?
(作者:歐植竹,又名歐陽植竹,昆侖策特約評論員,湖南省作協會員,省文聯第四、五屆委員,省文藝理論研究理事會理事,省兒童文學創作委員會委員,郴州市文聯原主席。來源:昆侖策網【原創】修訂稿,作者授權首發)
電子郵箱:gy121302@163.com 更多文章請看《昆侖策網》,網址: http://www.kunlunce.cn http://www.jqdstudio.net
1、本文只代表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本站觀點,僅供大家學習參考;
2、本站屬于非營利性網站,如涉及版權和名譽問題,請及時與本站聯系,我們將及時做相應處理;
3、歡迎各位網友光臨閱覽,文明上網,依法守規,IP可查。
作者 相關信息
? 昆侖專題 ?
? 高端精神 ?
? 新征程 新任務 新前景 ?
? 習近平治國理政 理論與實踐 ?
? 國策建言 ?
? 國資國企改革 ?
? 雄安新區建設 ?
? 黨要管黨 從嚴治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