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斯坦福大學官網日前發表了對該校人文與科學學院教授伊恩·莫里斯(Ian Morris)的采訪文章。莫里斯在接受采訪時表示,自8000年前海平面上升導致不列顛群島與歐洲大陸分離以來,英國人一直面臨著一系列重復出現的、與其身份和主權相關的問題。本報記者就英國“脫歐”的歷史淵源以及英國“脫歐”是否符合當下歷史潮流等問題采訪了相關學者。
英國地理位置獨特
莫里斯表示,當羅馬帝國于5世紀一分為二時,英國已經有了一次類似“脫歐”的經歷,這段歷史有助于人們理解當下英國與世界其他國家之間的經濟和貿易關系。在莫里斯看來,有關英國“脫歐”的爭論往往是圍繞身份、流動、繁榮、安全與主權五大主題展開,而早在兩千年前人們就已經開始討論這些議題了。例如,古羅馬歷史學家塔西佗在其著作《阿古利可拉傳》中就對此有所涉及。
在《阿古利可拉傳》一些章節中,塔西佗記錄了岳父阿古利可拉在擔任不列顛總督時的政績和軍功。阿古利可拉通過修建浴室、向英國人開放羅馬機構等行為,使英國人感覺自己正在成為這個更大、更強、更繁榮的羅馬帝國的一部分。塔西佗認為,雖然有些毫無防備的英國人把這些新鮮事物稱為文明,但實際上他們只是被羅馬帝國奴役。塔西佗聲稱,英國人后來發現他們是在放棄身份和主權,以獲得羅馬人提供的繁榮、安全和流動性。莫里斯表示,是否要以放棄身份和主權的代價獲得其他利益,是包括英國在內的各個國家在歷史上不得不一次又一次考慮的問題。
從歷史視角來看,英國的獨特之處在于它的地理位置,距離歐洲大陸很近卻被海洋隔開。莫里斯認為,直到16世紀,英國一直在思考和處理如何生存、如何應對來自歐洲大陸的思想和入侵者等現實問題。17世紀開始,情況發生了重大變化。隨著人們能夠建造更可靠的船只,可以穿越大片水域,英國逐漸在大西洋上確立了自己的有利地位。英國政府能夠組織海軍封鎖英吉利海峽,切斷與歐洲大陸的聯系。由此,對海峽的控制成為英國與歐洲其他國家講條件時的一張王牌。
過于以英國歷史為中心
英國牛津大學現代歷史副教授彼得·戈什(Peter Ghosh)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表示,1962年英國工黨領袖休·蓋茨克(Hugh Gaitskell)反對英國加入歐洲經濟共同體時聲稱,英國如果加入歐洲經濟共同體,意味著英國上千年歷史的終結。戈什認為,蓋茨克有這種想法是因為陷入了一種根深蒂固的理念,即英國的歷史是獨一無二的,應該與西歐的歷史區分開。時至今日,這種理念已經有所變化,但依然存在。
戈什表示,這種以英國歷史為中心的理念,在光榮革命與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非常盛行。1688年光榮革命以后的英國政治仍然是貴族政治,議會雖然被宣布為國家最高立法機關,但由于依附土地生存的貴族勢力強大,資產階級代表人物很難涉足政治。而歐洲其他國家開始逐漸建立現代政治體系,更加注重成文憲法和人權法案。但英國人還是認為他們的制度具有優越性,因為歷史為此提供了明顯的證據。在他們眼里,英國完美實現了自由與秩序的結合,造就了獨一無二的繁榮景象。
自1914年起,特別是1939年以來,以英國歷史為中心的世界觀開始坍塌。戈什表示,兩次世界大戰的發生,表明了英國在沒有美國等國家幫助的情況下,根本無法維護自己的秩序與自由,這也能解釋為什么有些國家并不支持英國“脫歐”。從1945年開始,英國擁有優于歐洲其他國家地位的想法也開始消失。同時,英國的學校和媒體講述的歷史開始以古羅馬、冷戰、女性歷史等全球性議題為主導。對英國歷史的研究固然重要,但時代已經發生了變化。
自我隔離政策行不通
英國阿斯頓大學高級講師安德魯·格倫克洛斯(Andrew Glencross)表示,無論是英國“脫歐”公投,還是英國與歐盟進行的一系列談判活動,都忽視了對英國“脫歐”得失的權衡。現在,英國已經嘗到了一些苦頭。首先,英國需要與歐盟達成新的貿易安排,這是非常棘手的。其次,英國一旦“脫歐”,要解決與日本、美國等第三方國家之間的貿易協商問題,也絕非易事。因此,單獨行動將使英國在國際上處于弱勢地位。
有分析人士認為,英國作為歐盟國家,既能享受單一市場帶來的好處,還能避免歐元和申根協定造成的問題。格倫克洛斯表示,英國政府使民眾認為,歐盟將帶來風險,而英國自身的國家政策更為優越。這導致人們過度自信地認為,英國可以在離開歐盟的同時獲得優惠條件,而且人們還相信,歐盟失去英國后將難以運轉。英國當年因為經濟低迷加入歐洲經濟共同體,如今在恢復信心的基礎上決意離開歐盟。然而,這些信心注定會被證明難以長久。
造就英國歷史上獨特革命的時代已經過去。戈什認為,英國必須想好需要何種區域和全球關系,到底是做偏居一隅的英格蘭本土主義者(little Englander),還是融入世界大潮。如今,有人說英國“脫歐”是想重現歷史上與歐洲大陸分離的做法,試圖再次成為全球一流大國。但莫里斯認為,雖然從歷史上看,英國能夠脫離歐洲大陸,但在當今世界,尋求孤立是毫無意義的。自17世紀以來,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曾使英國崛起的特殊地理位置在當下已變得沒那么重要,經濟全球化才是人類歷史的重要趨勢。因此,英國當下采取的自我隔離政策行不通,從長期來看只會損害英國的利益。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網-中國社會科學報
作者:王俊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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