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國明：對美國發動金融戰能持樂觀估計嗎？
點擊： 作者：尹國明 來源：昆侖策網【作者授權】 發布時間:2019-06-27 09:42:46
虛驚一場，我們就能掉以輕心了嗎？
昨天，華盛頓郵報一則消息，讓股市反應強烈，上午股市金融股單邊領跌。
這則華盛頓郵報消息稱，招商銀行、交通銀行和浦發銀行涉嫌在對朝鮮違反制裁的調查中拒絕遵守傳票。根據美國司法部長或財政部長的要求，該事件可能觸發將中國這幾家銀行從美國金融體系中切斷。
午后，三家被報道的中國銀行機構發布辟謠公告，稱并沒有受到因違反任何制裁法律的司法調查。其中，招商銀行的公告是這樣的：
看上去好像是一場虛驚，下午股市有所反彈，但也沒有收復上午的跌幅。
但因此就不用擔心美國對中國發動金融戰的風險了嗎？我們應該思考，為什么市場要對華盛頓郵報的這樣一則消息，會出現如此強烈的反應？因為投資者心頭早就籠罩著擔心金融戰發生的烏云。
華盛頓郵報這則消息出現在美國對中國已經發動貿易戰和科技戰的特殊背景下，又含有中國的三家銀行機構可能會被從美國金融體系中切斷的敏感內容。很多人從這則信息聯想到了“金融戰”，市場就慌的一批。
金融是現代經濟的核心，牽一發而動全身。貿易戰無法讓中國對外經濟協作停止，但是一旦被切斷了金融結算體系，貿易就存在著被切斷的可能。金融制裁，對一國經濟的威脅是核武器級別的。而美國是有發動金融戰的技術條件的。
美國單方面退出伊朗核協議，遭遇伊核協議其他五方的共同反對，但美國依然我行我素，而且還要求其他國家不能同伊朗進行交易，否則，美國會加以制裁。美國威脅的制裁手段，最令其他國家忌憚的，就是金融制裁，也就是切斷目標國或目標企業同全球結算系統和美元結算體系的聯系，使其變成金融孤島。
這種手段，美國早就使用過多次，因為美元具備在國際結算和支付系統中的世界貨幣地位，無論是美國切斷目標國家同美元支付結算體系的聯系，還是中斷與全球金融結算體系SWIFT系統的連接，都會產生令目標國對外經濟窒息的效果。
美國控制的跨國結算體系主要有：
美元跨境支付結算體系CHIPS(clearing house interbank payment system)是“紐約清算所銀行同業支付系統”的簡稱，于1970年建立，由紐約清算所協會(NYCHA)經營，主要進行跨國美元交易的清算。 SWIFT又稱“環球同業銀行金融電訊協會”，是國際銀行同業間的國際合作組織，成立于一九七三年，目前全球大多數國家大多數銀行已使用SWIFT系統。SWIFT系統的全球計算機數據通訊網在荷蘭和美國設有運行中心，但實際控制權在美國人手里。
歐元雖然在國際貿易結算中的比例最接近美元，但因為SWIFT系統的實際控制權在美國人手里，歐盟國家暫時也不得不中斷與伊朗的石油交易。歐盟正在尋求通過另建專門用于與伊朗進行交易的INSTEX系統，繞過美國控制的SWIFT系統，才有可能恢復與伊朗的貿易。
筆者之前一直擔心，如果美國動用這一大殺器，我們怎么辦？這個大殺器的威力如何，最具敏感性的股市的反應已經給出演示，顯然股市并沒有把美國要對中國三家銀行進行制裁，僅僅理解為美國對中國個別銀行的行動。而是從中美會不會爆發金融戰的高度理解這個消息。
即便是華盛頓郵報的這則消息被辟謠過，但大家心頭的烏云都被風吹散了嗎？
恐怕并不能。
市場會繼續高度關注類似的消息。
另外，據中國金融時報跟進采訪的資深人士稱，華盛頓郵報的那則消報道并非針對最近發生的事件，報道中所指調查已在今年3月一審，仍在司法進程中。據了解，傳票之爭還將于7月12日在華盛頓的一家法院進行二審。另外，對于美政府是否會對我三家銀行采取措施，美地區檢察官辦公室發言人未予評論。目前沒有確鑿信息表明中資銀行會受到制裁。
分析人士指出，雖然中資銀行是否會受到制裁還沒有結論，但在中美摩擦的背景下，金融領域的自主可控被受關注。全球銀行結算系統SWIFT被認為很大程度處于美國掌控之下，除了向國際社會提供跨境支付清算服務外，還為美國實施金融制裁提供了關鍵的技術保障和基礎條件。金融領域的自主可控顯得更加的重要，同時，跨境結算相關公司也值得關注。
筆者在半個月前的文章中，分析認為中國急需做好防范金融戰的準備，尤其要警惕美國利用自己的金融優勢地位和實際控制全球主要金融結算通道的便利，對中國或一些企業通過屏蔽金融結算體系的方式，對中國發動金融戰，正是基于以下事實：美國已經把中國作為主要戰略競爭對手，而且是采取不擇手段的方式對中國企業和中國進行打擊和遏制。
封殺華為，打臺灣牌，無不表明美國遏制中國的決心有多大。先不談華為，臺灣問題對中美關系意味著什么，都應該很清楚吧。美國先后通過“國防授權法案”、“臺灣旅行法”、“臺灣保證法”，公然挑戰“一個中國”的紅線。美國政府部門的文件，公開的把臺灣列為國家。
臺灣牌都在打，如何肯定金融制裁的牌，美國會束之高閣？
美國已經表現出不達目的絕不罷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姿態，我們如何還能對美國發動金融戰的可能性持樂觀估計？
美國對華發動貿易戰沒有達到目的，又啟動了科技戰，采取切斷全球科技和產業體系的方式，對中國的頭部高科技企業進行定點打擊。科技戰沒有令中國屈服。美國下一步會如何出牌？。
就此打住，坐看中國崛起，接受被中國超越的事實？
如果是這樣，那還在臺灣問題上搞那么多越過“一個中國”紅線的大動作，而且參眾兩院和總統高度一致干嘛呢？
對中國發動軍事戰爭這種選擇，又因為先輩給我們撐起保護傘而變得可能性可以忽略。
接下來，美國還有什么更有殺傷力的手段可以使用？
網絡戰是一個選項，人民日報前幾天發表文章《加緊備戰，美國要將全球拖入網絡戰爭》已經提出警示。委內瑞拉政府指責美國通過網絡戰讓委內瑞拉全國性大停電，說明網絡戰并不只是概念。但網絡戰的作用，依然不是最大的，都不能令委內瑞拉政府屈服，美國應該也不會指望網絡戰就能讓中國讓步。
真正能被當作壓箱底大殺器的手段，我認為還是金融戰。
筆者之前分析，根據中國目前的實際情況，美國會選擇科技戰、能源戰和金融戰作為重心，美國當然還會在南海和臺灣問題上做文章，但針對后兩者，中國已經做過較為充分的準備，有比較好的掌控力。相對而言，前三者中，相對而言，能源方面中國的準備又相對比較充分，科技戰，因為華為秘密實施了十幾年的極限生存策略和“備胎”計劃，美國也難以通過科技戰達到目標。最薄弱的，也未經受過考驗的，還是應對金融戰的能力。
因為美國有美元這個世界貨幣，又實際掌握了全球主要貨幣結算體系的控制權，所以金融制裁事實上成為美國最具殺傷力的制裁措施和非軍事戰爭手段。現在的問題只是美國會不會用，什么時候會用？
對美國來說，是否發動金融戰，理由從來就不是問題，用一袋洗衣粉就可以冒充伊拉克擁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證據，當作發動伊拉克戰爭的借口。在敘利亞問題上，美國支持的白頭盔組織，多次采用擺拍的方式，偽造敘利亞政府對平民使用化學武器造成平民傷亡的“現場”。
即便是沒有借口又如何，美國制裁華為，可曾有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美國是否發動金融戰，取決于美國對代價與收益的計算和評估。只要收益大于代價，發動金融戰就不是問題。如果收益遠遠大于損失，那么金融戰隨時都有可能發動。
美國也不會顧忌形象。無論是在華為事件上，臺灣問題上，美國都已經表現的沒有任何底線。只要能于美國有利，美國就會沒有任何心理負擔的實施。一個連華為快遞都要做手腳的國家，難道還有什么形象顧忌嗎？
有人會說，美國這樣會影響美元的信用，加速美元地位的潰敗，認為美國不會也不敢這么做。
這個問題美國會考慮，既然是戰爭，就不會沒有損失。只要損失可控，又小于收益，就不是問題。目前的情況是，暫時還沒有任何能夠替代美元的貨幣，也暫時沒有能夠代替SWIFT系統的結算系統，或者說即便有具有潛力的競爭對手，取代美元的地位，也需要時日，這個時日按照歷史經驗，是以十年為單位的。而美國的金融制裁措施一旦實施，則會立即產生效果。
也就是說，即便美元開始衰落，美元地位的消亡是一個長期的過程，也要經歷一個從量變到質變的積累。而金融制裁的厲害之處，是其他國家的其他銀行，都會立即停止與被制裁的銀行和企業進行合作，因為怕自己也被列入美國的黑名單。
不要認為美國擔心美元信用受損而不敢這么做，美國現在就是寧愿透支自己的信用，也要實現自己的戰略目標。美國各種退群，美國最近切斷全球供應鏈體系，一直是在透支自己的信用，不也一直在做嗎？只要美國的戰略目標能夠實現，即便會造成短期的信用損失，美國還是會敢于冒險的。尼克松當年宣布美國終結黃金兌換窗口，把奠定美元地位的布雷頓森林體系主要原則，當廢紙一樣扔了，美元一樣維持到地位到現在。
美國人的盤算是，只要能解決跟自己實力差距最小的對手，美國的霸權地位就不會丟。霸權地位在手，美元的地位就還在。
美國現在最擔心的是被中國超越，因此失去現有的世界地位以及對國際秩序的主導權。為了遏制中國，已經到了不擇手段，寧可自損八百，也要給中國以致命一擊的程度。
美國做行為選擇之前，還會評估中國方面的準備情況，也就是備戰措施是否充分。目前根據公開的信息，這方面的情況大概是：
中國已經上馬了人民幣跨國結算系統CIPS，人民幣的跨境結算更加便利，但因為人民幣還遠不具備美元的國際貿易結算和支付地位，2019年1月，人民幣在國際支付中的占比才達到2.15%，雖然居全球第五，但距離美國的40.08%，歐元的34.17%，還有相當大的距離。而美元在國際儲備貨幣的占比超過60%，人民幣與其差距更大。所以，僅憑人民幣CIPS的系統，對美國使用切斷結算系統手段的制衡作用還很有限。 中國正聯合金磚其他四個國家，建立金磚國家統一支付系統BRICS Pay，原來的計劃是該系統的試點項目今年4月初在南非啟動。這一系統從啟動到能夠成為SWIFT的替代系統，還需要聯合更多的力量，也需要時間。 2018年11月份，俄羅斯媒體報道，據俄羅斯媒體報道，中國已為人民幣和盧布兌換業務建立了PVP支付系統，這意味著人民幣與盧布將避開美元，避開SWIFT系統這一中介直接交易。這一措施，雖然可以保證中俄主要物資的貿易與交換，但對于中國面向全球的貿易要求，顯然還很不夠。
中國持有大量的美元資產，特別是外匯儲備主要以美元形式存在，購買了大量的美債，目前還是世界第一大美債持有國。所以也要提防美國會采取凍結措施。中國持有的美元資產主要集中于央行等官方機構，而美國在中國的資產，主要是企業投資的形式。美國凍結中國政府資產，中國如何采取應對措施？
歐元對美國的挑戰，美國并不十分擔心，因為歐洲沒有獨立的軍事力量，歐元的天花板，美國通過軍事力量就可設定，日元更是如此。因此，只要在人民幣能夠威脅美國地位之前，能夠通過金融制裁手段，給中國造成足夠大的損失，以達到遲滯中國發展，迫使中國讓步的目的，對美國發動金融戰的決心還需要太多懷疑嗎？
美國發動金融戰的方式，也可以探討一下。
因為中國是世界工廠，考慮到中國在世界貿易和生產體系中的地位，而且美國也需要中國的低端產業繼續給美國提供物美價廉的商品，美國不大會把整個中國都從國際結算體系中移出，但美國可以選擇對中國的目標企業，比如華為等高科技企業和中石油等中國能源企業，以及重要的銀行金融機構，施以這種手段。今天是三個銀行，明天就可能是更多的銀行和其他企業。這樣一樣能夠達到美國的目的，而且可以減小其他國家對美國的抵觸情形，降低美國實施金融戰的成本。
還有一個因素不能忽略。美國對中國進行遏制，只要美國不損害到他們的利益，歐盟和日本是樂見其成的。對中國的產業升級，歐盟和日本的忌憚并不比美國小。而且，在中國和美國之間，歐日更愿意選擇哪個，應該比較清楚吧。美國發動金融戰的阻力和風險并沒很多人想象的那么大。
所以，本人依然堅持先前的判斷，在科技戰和網絡戰等其他手段都不能讓中國讓步的情況下，美國發動金融戰，是大概率事件。
中國先前已經在進行應對美國金融戰的準備，但目前來看，這些準備還需要加快進度。備戰速度越快越充分，美國金融戰給我們造成的損失就會越低，而且，美國發動金融戰的概率也會越低。
金融備戰，同時也是解決中國金融結算通道自主性和金融資產安全性的過程，就跟華為的“備胎”計劃一樣，都是無遠慮必有近憂的事情，本來就是中國崛起的必備項。
從這個角度來說，不低估美國發動金融戰的風險和發生概率，對中國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
美國對華為的封殺，即便華為決策層早就認為一定會發生，但還是比估計早了兩年，所以華為的備胎，也只能做到保護華為"機身"和"油箱"等重要部位的安全，“機翼”部分，也就是一些相對邊緣的業務，損失還是難以避免。
而中國國內輿論場對美國是否發動金融戰，至今還存在不小的爭論，這才是令人擔憂的地方。
華為的認識水平是跟美國企業在頂峰相遇的時候，就要面對美國的極限打壓，所以，華為這次沒有倒在美國的科技戰面前。而華為的中國同行沒有達到這種認識水平，以為美國不會這么做不敢這么做，所以就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應對金融戰，我們要依靠我們有充分的準備，而不能指望對手不會這么做。讓金融戰不發生，也只能是有充分的備戰才能止戰。
美國把中國是為主要戰略競爭對手，美國人已經把對中國的全面遏制，視為關系美國未來的國運之戰。
中國面臨的不是普通的紛爭，而是戰爭，而且，不是一時一域的戰爭，而是全面戰爭。
鑒于美國發動的是全面的遏制戰，金融方面的備戰更不可少，而且更具有緊迫性。
為什么我們文章在不厭其煩，再三重復甚至是流于絮叨，要對美國放棄任何僥幸和幻想心理，做最壞的打算，進行最充分的準備，加緊備戰，并不是杞人憂天。
因為美國四面出擊的戰略失誤，現在也給中國備戰金融，提供了比較好的外部條件。
中國應對金融戰，重點就是圍繞兩點進行：如何保證美元資產的安全性？如何提升能夠替代SWIFT系統的結算通道建設速度。
俄羅斯在第一個方面，已經提前行動，美國國債已經基本清零了。俄羅斯成為增持黃金的重要力量。中國當然有自己的情況，不一定非要照搬照抄俄羅斯的做法，但也要考慮資產更加分散配置的必要性，而且要快。事實上，不光是俄羅斯在減少美元資產，其他國家也在這么做。根據外媒報道，十大美債海外持有國家（地區），大多都在減持，在美債前十大外國持有者中，除瑞士小規模增持5億美元外，其余9家都在減持。外國持有者4月總共減持美國國債401億美元。
中國在自主結算通道建設方面更是大有可為。不只是中俄，歐洲也在建立獨立于SWIFT系統方面表現出日益強烈的興趣和決心。歐洲不但在尋求建立自己控制的結算系統，還表態愿意讓中俄也加入他們開發的SWIFT替代系統。因為歐洲深知，只靠歐洲自己是很難的，原先規劃的代替結算系統，就因為會員國擔心被美國制裁而進展緩慢，而且歐洲沒有獨立于美國的防務系統，軍事不獨立，如何能在金融通道方面跟美國正面競爭？看看中國的北斗系統基本成網了，歐洲的伽利略系統還主要在紙上，歐洲人明白離開中俄的支持，是不可能脫離美國的金融控制的。既然歐洲有這方面的需求，中國可以與歐洲協商，共同建立一個能夠保證中國有足夠話語權、大家共享的結算體系。只要有歐洲的參與，再加上金磚國家和上合國家的參與，這個系統會很快吸引其他國家金融機構的興趣，從而會很快對美國濫用金融制裁手段形成制約。
總之，金融安全，關系中國命運。只要放棄幻想，做好最壞打算，辦法總比困難多，就一定會找到制約美國發動金融戰的的手段，把損失降到最低。只有有了制約手段，才能動搖美國發動更大規模金融戰的決心。
（作者系昆侖策研究院研究員；來源：昆侖策網【作者授權】，轉編自“明人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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