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無關)
一
乘國慶長假,回鄉下老家探望丈人、丈母,他們一個年近9旬,一個年近8旬,行進的生命橫跨民國、新中國和改革開放時期,民國時屬于被壓迫階級,解放后毛澤東時代,屬“根正苗紅”貧農階級,改開后歸入我們今天人們常說的“社會底層”,終其一生,同如今依然頑強地生活在廣袤鄉村土地上的殘余老農一樣,是“苦大仇深”、勞苦一輩子的莊稼人。
驅車兩個多小時,熟悉的家鄉小鎮映入眼簾,在鎮衛生院所處的十字路口往右拐到一條寬闊的瀝青國道上,再跑一里多路,就到了老丈人居住的村子。村子就在公路旁。
車子開進一條被兩側村民樓房擠得窄得不能再窄、僅容車身通過的小巷,在盡頭來個90度向左急轉,駛進去,便到了丈人的家門前。
丈人的家是一棟頂上蓋瓦的三層樓房,正面貼著白瓷磚,它距建成很有些年月了。它是丈人一生可資炫耀的最大“資本”,在人前一提起它,他的勁頭就來了,“想當年”話引子自豪地引出他當年的“高瞻遠矚”、過人“見識”:“那時紅磚只2角錢一塊,現在漲到一、二塊;那時蓋房子所需木料、鋼筋、水泥,還有工匠工錢,現在都翻了好幾番。當年我蓋起這棟樓房只花了二、三萬塊錢,而今要蓋同樣的樓房,雜七雜八加起來,沒有二、三十萬是蓋不起來的。”丈人為了創造這一“偉績”,也付出了慘重代價:蓋房時,在高處一腳踏空,摔下來,把腰摔壞了,隨著年歲增長,成了治不斷根的“老恙”。如今,隨著生理機能的衰退,伸不直的腰在行走時幾乎彎成90度直角。
遠在深圳搞貨物運輸的舅子頭天晚上就告知在家的愛人我們要回來的消息,所以,為了即將初中畢業的老大的學業、在離村幾里外的小鎮賃屋陪讀的愛人帶著放假的孩子回來了。
舅子的愛人年輕人,秉承了丈人家好客的好傳統。早就親自下廚,風風火火、灶上灶下、又燉又炒的搞了很多菜。
二
丈人家與其兄長家呈“一”字形并排挨在一處,兄長老兩口已仙逝了,女兒出嫁,兩個兒子,大的多年前在村西頭公路邊建了房子,分開過了,老房子成了小兒子的家,在丈人新房竣工后不久,也翻建成和丈人樓房一般高的新樓房。兄長小兒子本是做泥水匠的,因嫌臟嫌累更嫌掙不了多少錢,10多年前就到江浙那邊一家工廠做合同工去了,在那家工廠一直干到現在,非家里操辦大事,罕見回家。這小兒子也年近6旬了,我們稱他“細哥”,叫他愛人“細姐”。他們家三個姑娘全都出嫁了,只剩了1994年生的、尚未娶親成家的小兒子。小兒子是個干事不扎根的“水上漂”的小伙子,“東一榔頭西一棒”,天南地北隨心漂,父母也管不了,這不,今年開年辭掉干了幾年的“協警”工作,說是隨舅子去深圳給一個老板開車,不久,又聽說他在深圳一家公司當“安保”,眼下又重回老家縣城,在一家商場當店員。長期以來,這個細姐和細哥過著“牛郎織女”兩地分居生活,彼此整年整年見不到面,漸漸地也就麻木了、習慣了。去年,細哥沒回家過年,春節過后,細姐大門一鎖,也隨雙雙在省城武漢打工的大姑娘、大女婿去武漢一家早點鋪打工去了,國慶休假也坐姑娘的車回家看看。
三
豐盛的菜肴擺上桌面,舅子愛人“三接兩請”地把隔壁一人在家的細姐叫過來一起吃飯。老老少少一大桌子,好不熱鬧。舅子兩個孩子,除念初三的大的外,還有個剛會走路、玩耍的小兒子,飯桌上咿咿呀呀鬧過不停。
吃完飯,“念初三的”照例“渾水摸魚”地摸去母親的手機玩“英雄聯盟”。這孩子小時候十分頑皮,是村里的“孩子王”,整天屁股后跟著一群“跟班”,如今長大了,孩子們長心眼了,都作“鳥獸散”了,這孩子由喜“鬧”變為喜“靜”了,其孤獨的性格與孩提時判若兩人,只要在家,可以成天整日不出門,一個人關在房里玩游戲。學習成績自然是擺了班級的“龍尾”,大人責他,他還振振有詞地說出好聽的:“哪個規定了讀書就一定要做作業,一定要成績好?!”
到隔壁細哥家串串,細姐正在家手腳如風地搞衛生,說是幾個月沒人住,旮旮旯旯都長出了長長的霉菌。院子里一株野生的南瓜,蓬勃生長的葉片將院子的地皮都嚴嚴地覆蓋起來,一直爬進廚房的藤蔓上結了數個扁圓的大南瓜,——這可真是意外的收獲。
下午,知道我們回家的嫁在老家另一處地方的妻妹帶著念幼兒院的小兒子來了。她生有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居長的女兒今年以530多分的中考成績考上縣一中,在鄉下念書的孩子中,可算是“鶴立雞群”,著實讓父母驕傲了一回。
四
與丈人家并列一排的除了右邊的細哥家,左邊相鄰的也是一幢同樣高的樓房,同樣留守著一對老兩口。男主人我們稱他“明叔”,女主人我們叫她“嬸娘”。老兩口生有一男一女,女孩遠嫁武漢新洲,現和搞汽修的愛人帶著孩子在深圳謀生。女孩是個漂亮、孝順的孩子,現在一家保險公司混得風生水起,正憧憬在深圳買房子落戶安家。男孩屬于敦厚老實、吃苦耐勞一類的,不好同人交往,即便和人嘮嗑,話也不多。他早年外出打工,現在已是一家富士康公司老員工了,據說已升級管理層了。聽“嬸娘”講,這孩子工作認真,學習刻苦,在工作之余,攻讀工商管理文憑,現已通過專升本考試,取得本科文憑。但美中不足的是,這孩子的婚姻大事至今還如沉重磨盤似的壓在老兩口心上。孩子今年已三十出頭了,多年來,一因內向木訥性格不入“時代潮流”,二因市場經濟體制促使城鄉青年大流動,鄉村男孩、女孩“一江春水往城流”,基本上只在春節才像候鳥一樣“飛”回來小住幾天,彼此談情說愛、見面機會很少,且稍有姿色、有心機的女孩早在城里攀了“高枝”,找到了意中人,這給鄉村未婚青年的機會就更少了。一般來說,鄉下男孩在城市非有地位、金錢上的較大成功,很難自主找到心宜的“另一半”,現今這個以金錢、地位說話的世界,人們的擇偶觀現實得很。“明叔”兒子前年經媒人介紹,找了一個二婚的,無孩,本地人,不久,聽說因那女子是個特殊病患者,害起病來,就會人事不省地倒在床上沉睡一、二天, “明叔”兩口子忌她這病,兒子好不容易“起灶”的這門親事就這樣“黃”了。
下午,有些無聊地在后院看雞啄食時,心里正奇怪回來已半天了,怎么不見隔壁“嬸娘”身影,往常我們回來,她總會第一時間出現在我們面前,以長輩的疼愛、關懷噓寒問暖。正想著,耳邊可巧響起了那熟悉的親熱聲音,一抬頭,“嬸娘”正高高地站在隔墻自家院子里與正屋相連的廚房平頂上招呼我呢。對話間,我吐出了心里的疑惑,“嬸娘”哀傷地告訴我,她因腰間盆嚴重突出,導致半邊身子難以動彈,再不能下地做“明叔”幫手了,就是呆在家里,干點撿撿掃掃的家務活,半邊身子也不能彎下去。我出于本能的關心,叫她到醫院去看看,她說到本鎮醫院和隔壁黃梅大河醫院看了醫生,又扎針又吃藥,總不大見效。我說腰間盆突出是老人常見病,很難治愈,建議她到武漢同濟或縣人民醫院等大醫院去看,并勸導她不要怕花錢,要立馬去治,免得越拖越嚴重,麻煩更大。并說現在有農村合作醫療,可報銷醫療費。“嬸娘”囁嚅,意思是怕要花大錢,在外地大醫院治療,農合報銷不多。她疼惜錢。她說,現在是靠年近八旬的“明叔”每天晚上給她抻拉、按摩,緩解痛苦。
傍晚,在屋門口又碰到“嬸娘”,近距離看她神色,怏怏地不如以前了。拉話時,談起種莊稼事情,她嘆說如今莊稼真沒做頭了,今年稻谷、棉花都較往年跌價了,今年曬干的谷子每百斤115元,較去年每百斤135元少了20元;濕谷每百斤100元,較去年每百斤115元少了15元。與之相反,種莊稼必需的尿素、磷肥等化肥、“除草莓”(草甘膦)等農資價格較去年大幅上漲,將本來微薄的血汗錢幾乎擠壓殆盡。老兩口種了6畝田稻谷,六畝田棉花,外加兩畝多山地,總共約15畝田地,一年毛入不足2萬元,除掉化肥、農藥、雇用農機耕田、收割等開銷,基本上成本、收入兩相抵銷,一年到頭“楊白勞”,年底“回籠”的收入,又成為新一年的莊稼投資,如此循環往復。當我試探著問能否用農家肥替代化肥時,“嬸娘”的頭頓時搖成了“撥浪鼓”,“不行不行,農家肥現在根本不頂事,不用市場上購買的化肥、農藥的莊稼,只能收獲一把草。現在的田地再不是毛老人家那時的田地了。”
鄉村的夜晚,即使是丈人這位于國道邊的“熱鬧”村落,也是靜得出奇,黑得出奇,到處像潑墨一般,寂寞而稍顯不安。躺在床上,心里禁不住亂七八糟地想,久久難以入睡。
五
我保持在城里的作息習慣,第二天一大早就起床了,洗罷口臉,便出去散步。
村子還沉浸在睡夢中,沿出村的主路徑直走出路口,也沒碰到一個人。于路口橫過瀝青國道,走進村子對面的田野間。就在國道旁,一圈圍墻圍著一大片撂荒的田地。這片田地我熟悉,它曾是丈人村里最平整、最肥沃的良田,種莊稼不愁旱、不怕澇,旱澇保收,且進出耕具和行人的道路又寬又平。幾年前,說是一個外地老板來投資辦廠,由鎮里出面,同那老板把項目簽訂后,將這片良田作價轉讓給老板作廠址,被占用田地的村民還為田地補償金一事,很鬧了陣子風波,最后終以“個人利益”拗不過“政府遠景規劃”而作罷。當時,那個老板叫來施工隊,鏟稼、毀田平整土地,熱火朝天地鬧騰了一番,大幅廠房建設規劃圖和 “高大上”的企業介紹招牌,像旗幟一樣高高豎在工地上。但來如急雨,去似微塵,將良田圈起搗毀后,激昂高亢的“高科項目”進行曲卻戛然而止,老板因各種“意外”歇手不干了,這個投資項目就這樣曇花一現后,無休止地擱置下來,最后以不了了之的“泡湯”作結。全鎮上下興奮了個“空氣”,損失的卻是實實在在的這一大片良田。
依舊圈著良田“廠址”的長長的圍墻上,用五顏六色的油漆刷著與農民耕作、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花花綠綠的廣告,什么化肥呀、農藥呀、農用車呀等等。
田野間的空氣是城里沒法比的,尤其是這清晨的空氣,那么的濕潤清新,吸入體內,沁人心脾,令人神清氣爽。
金秋十月,正值收獲季節,阡陌兩旁,自改開分田后被分割成一塊塊碎片的稻田稻谷成熟了,金黃一片,稻禾彎腰、谷穗垂頭,一派豐收景象。
如今,鄉村種田早已改變傳統耕作方式,一是改牛耕為機耕;二是改施畜糞等農家肥為施化肥;三是改傳統留種、浸種、育秧為每季買種;四是改人工插秧為人工拋秧,或直接拋種,任其自行生長;五是改人工薅草為噴灑“除草莓”(草苷膦)除草;六是改人工收割為農機收割。這樣的耕作方式極大的解放了生產力,使得種莊稼相比傳統方式輕松簡便,它順應了時代發展要求,尤其是與青壯勞力幾乎全部流入城市、只剩老弱病殘留守的農村現狀相契合。但是事物總是有其兩面性,用買來的不知什么種子,經過化肥、藥水催生、泡熟的“懶工”“速成”式稻米,吃起來,味道總不如傳統留種、施用農家肥、經過人工精耕細作種出的稻米軟糯、香甜。提到“除草莓”(草苷膦),鄉親們又叫它“百草光”,它的神奇除草威力確實駭人,清明節回老家后背山掃墓,在用柴刀芟除親人墳上瘋長的柴草時,一鄉親說:現在哪還用這種老舊方法清墳,只要在墳上噴灑些“除草莓”,無論什么潑皮的柴草都一掃光。我想,如此厲害的農藥,難道真的如廣告宣傳那樣,對莊稼和對食用施用過它的稻米的人類身體沒有絲毫危害嗎?
正胡思亂想時,“讀初三的”不知什么時候跟在我的后面了。瞧他兩眼惺忪的樣子,就知道他口、臉都沒洗,腳上趿著拖鞋,兩手橫拿著他媽媽的手機,邊走邊沉浸在他的“英雄世界”里廝殺。見我發現他,他沖我笑了笑,又趕忙低頭鉆進他的游戲世界。孩子大了,自尊心也強了,作為長輩親人加客人,我也不便多說什么,只叫他小心腳下和前路,不要崴了腳,或掉進旁邊溝坎里去了。
行走時,阡陌兩旁不時出現養了魚的池塘。這些池塘都已由私人承包養魚,塘里都投入了從山上砍來的樹枝、棘刺等障礙物,一是為了養魚,二是防人偷魚。水是一律的渾濁不堪。而今養魚也摒棄了早先傳統方法,千篇一律地采用投放摻有催生激素的人工飼料喂養。想起農業走集體化制度的小時候,大熱天和村里小伙伴們游遍生產隊灌溉兼養魚的池塘的快樂情景,那時每口池塘的水是那么的清亮醒目。如今物非人非,同樣的兒童,但美好清純快樂時光難再。
腳步走過一段筆直的阡陌,往左拐走上一條水泥坡道,一直上升的坡道蜿蜒通往山里的村莊。上坡不遠的道旁,傍山有家個體養雞場,周圍拉起一人多高的鐵絲網,觸目可見里面的雞成群成群地散落在樹林間、草坡上,恰似“千軍萬馬”,好不喧闐熱鬧。
沿著坡道爬了一會“山”,看時間,已過早上7點了,便折轉腳步返回。“鏖戰正酣”的“念初三的”尾巴似地跟在我的后面。
在上山坡道與田間阡陌交接處,碰到丈人村里的志高哥。他遠遠地就大聲招呼我,開著電動輪椅車駛到我跟前停下來。志高哥是我老家的女婿,就是說他的愛人是我老家村里的姑娘。這是個勤勞儉樸、精打細算而又熱心快腸的人,但命運多舛。他有一兒一女,女兒出嫁了,兒子早年在鄰縣打工。他平時在和愛人耕種自家田地外,閑空時開“小三輪”拉客掙點外快,攢點小錢。沒料到,年輕的兒子于前幾年開車出車禍撞死了,拋下年輕的媳婦和兩個小孩,小的還是剛出生不久。第二年,志高哥自己也因起五更接送一個顧客,不慎被一輛對開貨車刮倒致殘,下身癱瘓,現在只能依靠電動輪椅行走。
兩年未見,他變得幾乎讓我認不出來了,面部發胖了,由先前的棱角分明變成圓嘟嘟的,五官也因發福而圓潤、淡化。幾句久別重逢的問候后,我遞給他一根“黃鶴樓”。我不想觸碰他心底的傷痛,只問他一大早到哪里去。他說到山上祖墳去看看,并說他在外發了大財的外甥回來花十幾萬元重修了墳場,他去看看還有沒有不周全的地方。略聊了幾句閑話就分開了,我囑他山道開車多加小心。
這時,金色畈野間稀疏地點綴著早起耕作的鄉親,都是腰身佝僂的年邁老人,他們默默地專注著手頭的農活,身影在半透明乳白色晨靄中顯得有些朦朧。
六
回到丈人家,妻說丈人去村后地里挖苕去了,準備讓我們帶些城里去,并叫我去幫著把苕扛回來。我問具體是哪塊地,她說就是原先沿村后水渠往下走百來米的渠旁那塊地。那路徑我熟悉。我去地里扛苕,“念初三的”再沒做我的“尾巴”,他將“游戲戰場”轉移到家中房里了。
從村后村民樓房間的狹窄小巷穿過去,上了村后渠壩。
水渠已荒廢得不成樣子了,渠溝兩側瘋長的柴草幾乎將愈來愈收窄的渠溝盡情遮蔽,淤泥、垃圾壅塞的渠溝里沒有水。殘破的渠壩長滿齊膝深的蒿草,將路徑盡情湮沒。
這條水渠是家鄉的干渠,它連接著上游數十里外的源頭——荊竹水庫,灌溉著沿途數十里村莊的田地。在我兒時記憶里,走集體道路時的毛澤東時代,農村人畜兩旺,這條渠溝也充滿著生機活力,不論春夏秋冬,它都充盈清澈的默默地、緩緩地流淌著,寬闊的水面彌漫著一層薄紗般的白霧,渠壩被鄉親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勤勞腳板踩得結實光滑,泛著白光。那時冬季農閑時,由縣里統一組織、調配各公社、各大隊、生產隊社員,帶上勞動工具,成群結隊地在沿渠村子里駐扎,分住在村里社員家里,開展渠溝大清淤,以保證來年春耕時渠水暢通。在“千軍萬馬”大清淤生產運動中,幾十里長的蜿蜒渠溝的每一個障礙死角、每一處頑固淤塞都得以清除。如今,農村水利也商品化了,除農耕時節,水庫開閘放水賣錢外,平日間水渠多是干枯的,且水渠因年久失修,再加上人為破壞、自然力侵蝕,早已是百孔千瘡,像一條奄奄待斃的死蛇。雖每年有疏淤機械作業,但水渠清淤、維護是個系統工程,機械只能做做表面功夫,對于根本性“淤堵”無能為力,尤其是對與主渠、田地相連的“毛細血管”,更是無濟于事。鄉村的人力空心,尤其是青年人力空心,使得同留守老人一樣顯得荒涼衰微的鄉村,與荒廢的農村水利設施相互呼應,似乎于死寂中,向歷史、向人們、向大自然無聲地訴說著什么。
我趟著沒膝的草叢,沿渠壩艱難地向下走去,感覺中已經走過了頭,壩旁一溜連綴的地塊里也沒看到丈人的身影,只有一個老人獨自在一塊地里勞作。我怕自己眼拙,錯過了,又按原路重走了一個來回,還是沒有。我只好沿原路返回。
往回穿出村后窄巷時,發現志高哥已從山上回來了,他將輪椅車停在村民六四門前寬敞的水泥場地上,正同六四搭話。我也湊過去,在一只小木凳上坐了下來。照例地一番“客套”后,順著他們的話茬偶爾插進一、二句。
志高哥和六四談起昨天村里發生的一件有關婚姻的丑事,很是為男方憤憤不平。說是村里一對孩子已上初中的小夫妻鬧離婚,女的不要孩子不說,還要晚上來把自己嫁妝搬走。為什么白天不搬,要黑燈瞎火的晚上搬?是因為理虧。這個村子大村大姓的,白天來人多嘴雜,丟人現眼,面子上掛不住。并說早年小夫妻夫唱婦隨,關系好得很。近年來,男的沒掙什么錢,——這可能是一根導火索,還說女的早就在外頭有人了,找著“下家”了,所以鐵心要離。
正談論間,隔壁屋里走出老丈人“同年”二汗老爹來。我立即站起來迎上前去問候。寒暄了幾句,他問我怎么有空在這里“蹲坑”?我說,妻叫幫老丈人扛苕、但在村后找不見丈人,返回時順腳在這坐坐。老爹說,那可能是在過橋的渠溝對面他新開的山地挖去了。邊說邊硬要為我引路。
老爹引我重新登上村后的渠壩,渠溝上橫著不知何年何月架起的連接對面山丘的水泥板橋。我順著老爹的指引,走過橋去,果然看到老丈人在一塊地里挖苕。勞動時,他前俯的幾呈90度直角的老邁身體幾乎貼在地面上,翻開的地上已鋪滿他挖出的紅苕。見我來了,他很高興。我把紅苕一只只撿起來,裝進他帶來的曾是裝化肥的“蛇皮”袋里,提起來掂掂分量,不下四、五十斤。他說我扛不動,要自己扛。我說你快90歲的身板能扛動,我怎么扛不動?不由分說地扛起就走。幾十年未干過農活的我,幾十斤的份量乍一上肩,腳下一虛,重心不穩,打了個趔趄,但隨即便穩住了身子,少年時農田艱辛勞作的身體記憶重新激活了。扛苕回家的路上,想著老丈人,還有同老丈人一樣的農村老爹們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拖著行將入土、羸弱多病的身子艱難前行,心里陣陣泛酸。
因我們吃過早飯,就要返回城里,丈母照“慣例”又從外頭買回幾十只雞蛋,給我們帶回城里。她說這蛋是在對面山上養雞場買的土雞蛋,——就是我清晨散步經過的那家建在村對面山丘上的散養雞場。丈母可能不知道,現在無論是養雞場還是家養雞,已不再是毛老人家那年代純種的土雞了,多是“洋雞”或半土半洋“雜交雞”,且雞場規模化養雞和養魚一樣,喂的是添加產蛋激素的人工飼料,產下的蛋蛋清像水一樣,不及土雞蛋黏稠度高;蛋黃白色,不像土雞蛋那樣呈金黃色。但這雞蛋寄托著長輩對晚輩的一片關愛、呵護,我們也不便說破。
作者:彭水周 來源:昆侖策網【作者來稿】(圖片來源網絡 侵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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