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城,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的建軍之地,是1927年那一聲槍響,宣告了中國共產黨獨立領導武裝斗爭的開始。穿城而過的贛江,兩岸曾經發生過多少血與火的故事。在毛主席的詩詞中,至少有六首詞是寫在贛江岸邊的,《減字木蘭花·廣昌路上》、《蝶戀花·從汀州向長沙》、《菩薩蠻·大柏地》等等,都是毛主席寫于贛江岸邊的著名詩篇,那句“贛江那邊紅一角”更是記述當年革命如火如荼景象的絕唱。
每一次我乘車路過贛江上的八一大橋,總有一種莫名的感動縈繞眼前,“紅旗卷起農奴戟,黑手高懸霸主鞭”、“贛江風雪彌漫處”、“十萬工農下吉安”等等無數毛主席的名詩佳句,一句句在心中激蕩。第一次經過大橋時,我想作為中國革命極為重要的象征地,這座大橋是南昌城的窗口和名片,應該在橋頭有一座與這段極為重要的歷史相稱的雕塑聳立橋頭,車子行駛到了橋的北側,的確有兩只雕塑,是兩只獅子。但我覺得作為革命圣地,或許有更加與革命貼切的選擇,比如關于南昌起義,關于贛江著名戰役戰斗等等,但仔細一想,獅子是我們民族的威武象征,也沒有什么不好。
陪同的本地同志并沒有從歷史圖騰或文化符號來解讀,他說,我們選擇獅子,是象征中央領導提出的解放思想、實事求是,你看這個獅子的獅,與實事求是的“實”“事”“是”都是諧音嘛!作為客人,對這樣的解讀,沒有表示反對,但總覺得十分牽強,作為一座極為重要的紅色文化地標,我總覺得還有更加合適的可以千古流傳的選擇。
但是,車子行駛至大橋另一端,我的這種詫異就更加被強化,陪同的領導告訴我,大橋這南端是兩只貓,一只白貓,一只黑貓。我以為他們跟我開玩笑,一定要下車看個究竟。當時是夜間,近前一看,令我大吃一驚,在這樣一個革命圣地,竟然雕塑的是兩只貓,一側是白貓,一側是黑貓。黑貓面相溫和,爪子下壓住了一只老鼠,還抓著一枚銅錢,這標志很鮮明,這只黑貓會逮老鼠,還會掙錢,是一只好貓。另一側的白貓可不一樣了,面目可猙,跳躍起伏,眼饞黑貓手中之鼠,有去搶他人成果的圖謀。
看著這個當年紅旗漫卷的革命之地,如今聳立著別有韻味的兩只貓,我確實十分不解。因為古今中外,以貓作為一個地區吉祥物標志,做成雕塑當作紀念地標的,確實古今罕見。我禁不住想問一下來龍去脈,為什么在贛江的八一大橋橋頭,不立軍人雕塑而立了兩只貓?陪同的朋友便如實給我講述了這樣一個真實的故事。他說,你別看這兩只貓,為了立這雕塑,可驚動大領導了。
我問何故?他說那是1995年,大橋正在建成,一位中央領導同志來南昌視察,其中他就要看看已成雛形的八一大橋,中央領導同志看到雄偉的大橋聳立贛江之上,非常高興,橋的北端已經聳立起兩座獅子雕塑,便問道:那么橋的那一頭的雕塑是不是也是石獅子呀!這位陪同的江西領導平時什么都很好,就是當地口音太重,別人有時聽不清他的帶有方言的普通話,見上級問橋那頭雕塑什么?趕緊用濃重的江西方言回答:“還貓”(意思“還沒有”)。沒有想到,領導同志聽成了“黑貓”。領導同志就接著說:“黑貓,黑貓寓意好啊!不管白貓黑貓,能夠抓住老鼠就是好貓!”于是江西領導同志心領神會,便指示在雄偉壯觀的八一大橋的橋頭聳立起一對白貓黑貓。如今,幾十年過去了,這對白貓黑貓依然聳立在那里,看著黑貓手里緊緊攥著的那枚碩大的銅錢,我禁不住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別樣心情。這畢竟是當年孕育了革命的贛江岸邊呀,這畢竟是我們曾經響起第一聲槍響和第一聲沖鋒號的革命出發地呀。貓是重要的好像也沒啥錯,但是在南昌、在贛江,畢竟還有比貓更具有地域特征的文化紀念標志的選擇。
不論怎么解讀,在這樣一個特殊地點,弄這么一對貓作為一座重要建筑的雕塑作為文化標志,都是蹩腳的,看了都是不舒服的,因為它不能代表贛江或南昌的歷史及文化特征。
一個時期,關于白貓黑貓,曾經是理論的禁區,因為是主要領導講過的話,有人覺得不便討論。其實,這同樣也不是唯物主義的態度,在理論問題上,是什么就是什么,不在于誰說的,就看說的對不對,不對的就須糾正,就要改過來,這才叫實事求是,這才是馬克思主義的態度和正確的選擇。毛主席在黨的多次會議反復講過一句話:我們共產黨人不怕犯錯誤,知道錯了改了就是好同志。在《為人民服務》這篇著名文章中,毛主席再次強調:“因為我們是為人民服務的,所以,我們如果有缺點,就不怕別人批評指出。不管是什么人,誰向我們指出都行。只要你說得對,我們就改正。你說的辦法對人民有好處,我們就照你的辦。”按照這個理論,毛主席不斷地同黨內錯誤也包括同自身的某些錯誤作斗爭,才保證我們的黨不犯或者少犯錯誤。
如果實事求是地分析在我們黨內曾經奉為經典的黑貓白貓的說法,按照經典馬克思主義和毛主席的一貫論述來實事求是地分析,這個說法是有很大的局限的,應該說它不符合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的要求。因為馬克思主義基本理論的要求,看待任何問題都需有一個站在大多數勞動人民根本利益這個最基本的立場上,如果只看結果,撇開人民長遠利益不問,只要能達到某種結果,但長遠看違背了人民利益,那么這個行為就是不可取的。即使偶爾取得了什么成果,但卻從長遠看卻與人民利益格格不入。舉個簡單的例子,一個地方為了一個GDP,就去濫挖濫采、就去破壞環境,就去賣掉子孫后代的家業,這種做法,可能解決暫時經濟指標問題,但長遠看,卻貽害無窮。眼下,我們很多地方正在吃這樣的苦頭。所以黨中央領導同志果斷提出“兩山”理論,實際是向這種傾向發出一聲斷喝,我們不要那種出賣子孫后代利益的GDP,我們要站在人民長遠利益基礎上的經濟發展。
人民對黑貓白貓理論的歷史局限性,現在越來越從理論上看到他的危害了。勿庸置疑,在某一個具體事件、具體項目、具體任務,比如戰爭年代攻克某個山頭,不管什么辦法,拿下了就是硬道理,這是可以的,但是,如果說用這個作為治國理政,作為一個國家行行業業的指導方針,那就必然有其極大的局限,特別是我們的干部不對具體情況具體分析,一律用這樣的理論指導各項工作的時候,我們的事業沒有不受損失,甚至不失敗的。因為在哲學思想上,這是一種非常典型的實用主義哲學思維。用在某一個具體小事上或許成功,但用它來治國理政,則必使國家和人民置于危險之境。
這樣的教訓已經使老百姓痛徹心扉,為什么現在人們變得這樣簡單而世俗?為什么人際關系變得這樣簡單而灰暗?為什么現在人人都在說道德發生危機?為什么我們五六十年代很多優秀的傳統變成遙遠的不可及的歷史?人們道德市儈化的原因到底在哪里?我們實事求是地說,這里邊就有白貓黑貓理論的不可估量的影響。
贛江八一大橋邊的那個黑貓一只爪子里攥著錢,另一只按著老鼠,非常形象地表現了時下的社會萬象。錢是萬能的,目前這是大多數人都信奉的理論。這只拿錢抓老鼠的貓,它是一個時代的心態象征。這種理論,破壞的是中國歷史傳統幾千年的價值評價體系。按照新的實用主義評價體系,錢是決定一切的標桿,有了這個標桿,便也有了中國市儈化的現狀。官場內,人人忙于感興趣各種項目,忙于雁過拔毛。為了一己私利,熱衷于短平快的可以迅速掙錢的項目,那些有利于子孫后代的項目避而遠之。大學校園內,老師忙著賺錢,學生也不斷做自己的發財夢。世俗氣毀掉了對學術的敬畏,錢過早地毀掉了年輕人的朝氣和理想。錢可以讓人放棄道德操守,錢可以讓年輕女學生放掉最后的尊嚴。國家經濟指標是硬道理,個人錢是硬道理。于是有的大學教授說:XX歲以前如果你還沒有賺到大錢,就不要再說我是你的老師。錢,就是要捉的老鼠,不管你用什么辦法,捉不到老鼠,就不是好學生,在這樣一種理論指導下,大學生們忙著學習“花唄”、“借唄”的新型消費哲學。大學還沒有畢業,就欠下巨額債務,爹娘當老板的還帳,爹娘是草根的一畢業就面臨巨大壓力,工作找不到合適的,便可能走上出賣自己尊嚴的不歸路。這就是不講理想不講道德的實用主義白貓黑貓的危害。無論從哪個角度講,這個問題我們再也不能不爭論了。只有理論上明辨了是非,我們的生活才有未來,我們的人生才有目標。
文藝也是如此,在這種實用主義哲學引導下,賺錢是硬道理,票房才能說了算,碼洋才有發言權,怎樣實現這樣這樣的目標,找會逮老鼠的人,而現在的創作電影電視劇的人,很多已經不讀書不看報了,憑著小聰明東抄西拼,搞什么劇本流水線,像加工襪子鞋帽一樣拼湊速成劇本,于是像被群眾詬病的《八百》、《雷霆戰將》的電影,像那些惡搞抗日的神劇雷劇在群眾的叫罵聲中不斷被下架,又不斷被炮制出籠。這就是為了逮老鼠,為了錢,可以放棄文化人視為道德操守的人格底線。
實用主義的貓論必須在我們黨內有一個比較清醒的認知,否則我們將會因為理論上的糊涂,而陷入實踐上的歪路邪路。這是眼下我們正在經歷的現實。那個曾經被捧上天的阿里“爸爸”,曾經迷倒了天下多少善良的人,直到今天,在壟斷資本的狂妄夢想驅使下,開始殺氣騰騰地向我們國有經濟發動猖狂進攻的時候,國家不得不出手加以斷喝的時候,百姓才忽然醒悟過來,它們原來是披著羊皮的狼,我們原來把它當作聰明人和偶像,當作最會逮老鼠的資本家樣板,原來是為了把我們這些普通人賣掉。
我們現在經過了大量的實踐,我們的確有不少成功的經驗,但也有失敗的教訓,總的來說,我們走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大道,但在個別時候,個別問題上,也備嘗彎路之苦。這個白貓黑貓之論,應該從理論上加以澄清的時候了。有了教訓,我們為了實現偉大的中國夢,我們不能讓錯誤延續。
作者:陳先義 系解放軍報文藝部原主任 來源:淮左徐郎本尊微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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