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1日江蘇響水生態化工園區天嘉宜化工有限公司化學儲罐發生爆炸。事故波及周邊16家企業,周邊半徑500米內房屋被毀。截至23日7時,事故已造成64人死亡,28人失聯,600多人受傷,危重傷員21人、重傷73人。
重大工業事故是指高危行業、高危企業事故所造成的災難性危機事件,如核事故、電力事故、石油事故、天然氣、煤氣事故、化學污染、火災、爆炸等災難性事件。重大工業事故社會危害嚴重,受災人口巨大,波及面廣,影響時間久遠,傷亡慘重,給受災家庭留下持久損害及心理創傷。
每次國內重大工業事故發生后,一查到底、嚴格問責、法律懲罰是必要的,但事后無論怎樣一查到底,問責懲罰,災難已經發生不可逆轉,生命瞬間失去無法挽回。減少這類工業災難事故更重要的是事先防范,嚴格執行安全生產管理制度及各種技術規范,加強安全生產的風險管理和內部控制。
重大工業事故的發生一般都是平時管理混亂醞釀致災隱患,因突發性細節或操作不當引發大災。這次響水天嘉宜公司大爆炸涉事企業所在的江蘇響水陳家港化工園區,近年曾多次發生安全生產事故,涉事企業也曾多次被當地行政主管部門處罰,并存在多個安全生產隱患。原國家安全監管總局辦公廳于2018年2月7日發布的《國家安全監管總局辦公廳關于督促整改安全隱患問題的函》中,天嘉宜公司存在13項安全隱患。根據《化工和危險化學品生產經營單位重大生產安全事故隱患判定標準解讀》,天嘉宜公司所涉的13項安全隱患,幾乎每一條都屬于重大生產安全事故隱患。
“主要負責人未經安全知識和管理能力考核合格”,意味著“危險化學品生產、經營單位主要負責人和安全生產管理人員未依法經考核合格”,“構成二級重大危險源的苯罐區、甲醇罐區未設置罐根部緊急切斷閥”,意味著危險化學品罐區未實現緊急切斷功能;“現場詢問的操作員工不清楚裝置可燃氣體報警設置情況和報警后的應急處置措施,硝化車間可燃氣體報警儀無現場光報警功能”,意味著爆炸危險場所未按國家標準安裝使用防爆電氣設備。
減少重大工業事故的核心問題是預防及嚴格執行安全生產制度,為此特別應強調:
1、各級政府與企業聯動,政府應與企業共同構建預防重大工業事故減災應對職能和聯動機制。各級政府應與企業協作,監督并與企業共同制定轄區內高危企業重大工業事故中長期減災規劃。對各種高危行業,如核工業、電力、石油石化、天然氣煤氣、化工、生物制藥等行業的減災規劃主要內容應包括:災害應急管理體制及模式,應急指揮平臺、風險隱患分析系統,應急信息管理與輔助決策系統、應急共享基礎數據庫、監測預警系統、應急信息共享交換服務平臺、減災預警系統建設,公眾報警服務體系、災害應急保障體系建設和應急資源管理基礎工作,專業應急搶險救援隊伍建設,應急避難場所的規劃與建設、建立大型專用應急設備和救災物資儲備等內容。
2、各級政府應與企業構建重大工業事故風險評估體系,對可能發生的重大工業事故進行綜合性評估。招商引資發展經濟要與減災并行不悖,發展經濟應該居安思危。響水陳家港生態化工園區內迄今入駐數十家化工廠,包括多家大型企業。公開報道顯示,幾乎每隔兩三年,陳家港化工園區就會出現一起嚴重的生產安全事故。
2007年11月27日,陳家港化工集中區某車間發生爆炸,事故造成8人死亡、數十人受傷;2010年11月23日,陳家港化工園區內發生氯氣泄漏,導致30多人中毒;2011年5月18日、7月26日,園區內的南方化工廠兩度發生重大火災。
各級黨委政府和領導干部要層層壓實安全生產責任,嚴格落實《地方黨政領導干部安全生產責任制規定》,各級政府應督促檢查企業制定并及時更新行業、企業安全生產、安全運營標準,對高危行業企業嚴審資質,嚴格把關,加強安全生產監管。牢固樹立安全發展理念,決不能使化工園區成為重大隱患的集中區、事故的多發區。要嚴格?;钒踩O管,提高安全標準和準入門檻,強化?;飞a、經營、儲存安全監管,嚴防各類事故發生。
3、政府應督促檢查企業定期排查本轄區內高危行業、高危企業、高危項目安全生產運行情況。政府日常管理職能中的一項重要工作就是居安思危未雨綢繆對轄區企業加強安全管理?!吨腥A人民共和國突發事件應對法》第二十條規定:縣級人民政府應當對本行政區域內容易引發自然災害、事故災難和公共衛生事件的危險源、危險區域進行調查、登記、風險評估,定期進行檢查、監控,并責令有關單位采取安全防范措施。 省級和設區的市級人民政府應當對本行政區域內容易引發特別重大、重大突發事件的危險源、危險區域進行調查、登記、風險評估,組織進行檢查、監控,并責令有關單位采取安全防范措施。
4、高危行業企業對重大工業事故危機應隨時監測、監控,定期進行情況通報和會商制度,建立重大工業事故突發性危機事件預警機制。重大工業事故危機管理應對的一貫政策是,重在事前預防。貫徹預防為主原則,從危機管理的角度及以往重大突發性工業事故危機事件的案例看,危機從潛在到發生、產生巨大危害性后果有其過程,如在工業事故危機潛伏期盡早識別危機,把事故隱患及危機消滅在萌芽狀態,對于防范事故危機及其后應對控制危機有決定性意義,堅守制度隨時監測監控可以為控制工業事故爭取更大空間更多時間。
天嘉宜公司廢料車間平時就堆放著生產過程中產生的廢料,主要包括一些硝化廢料、黑焦油等,這些都是易燃品,尤其是那些晾干后的硝化物,遇到一點兒靜電都可能起火甚至爆炸。廢料車間雖然分了區域的,哪里堆放硝化廢物,哪里堆放黑焦油,哪里堆放其他廢物都是有明確要求的,但據媒體采訪工人說,有時候廢料多了,就不好說了,硝化廢料都是用袋子裝著的,堆在一起。對這樣的火災隱患如果沒有事先防范控制,發生大災是必然的。
5、高危行業企業應制定全面細致、具有可操作性的工業事故危機應對預案。平時備有周密嚴謹的危機應對預案,一旦危機發生,即刻啟動預案將大大有助抗救危機,減少損失,恢復常態。定期修訂、評估、檢驗預案合理性,可行性及效果,這不僅是高危行業企業常態管理下的重要任務,也是衡量企業管理績效的指標和強制性法律責任。如企業怠于編制應急預案,不能按期檢查企業安全生產危機預案的制定、評估、演習,災發時將無法及時有效應對。
6、要加強和改進政府安全監管執法,對重大隱患和典型違法行為公開曝光,對問題突出的地區和單位及時約談并開展“回頭看”,對違法企業依法處罰。平時執法不嚴走過場、搞形式,擺樣子,應付檢查,工業事故危機隱患將從隱形至顯性,由量變到質變,一旦災發不可逆轉。多少次重大事故發生后,運動式安全大檢查呼嘯而過,過一段時間好了傷疤忘了疼,安全生產、安全管理又可以放松和形同虛設。企業多少次在這種荒謬的循環中讓人哀其不幸、血腥輪回。這次涉事企業天嘉宜公司就沒有吸取過去事故的慘痛教訓、認真改進安全生產工作,在安全生產上不認真、不扎實,走形式、走過場,連續被查處、被通報、被罰款,企業相關負責人依舊嚴重違法違規、我行我素終于釀成大禍。
7、企業必須加強安全生產的風險管控,不斷且隨機檢查評估安全制度及規范的執行情況。再好的安全管理制度也有死角和盲區,安全管理制度有被規避的管理節點,后人的惰性、僥幸心理及投機總會去逃避前人制度的漏洞。且理想靜態的制度總有未盡效果及不被遵守的地方,理想的制度是應然,應該如此;實際的執行是實然,實際如此。應然與實然之間有差距,甚至有時差距巨大,企業安全及風險管理的重要任務就是定期或隨機將這種“應然”和“實然”的差距及偏差找出來,檢驗安全制度的漏洞和安全生產技術規范被逃避的空間、現象和實際情況,分析安全管理的控制偏差及漏洞,完善安全生產制度及技術規范,提高安全生產制度及規范執行的實際效果,讓安全制度及生產規范真實落地,嚴格到細節,真正發揮效果。
嚴格認真地執行安全生產制度規范是日常、長期和規范化的,不是應付領導檢查、糊弄執法檢查的走過場,驢糞蛋表面光。執行安全制度是安身立命之本,安全無小事且重于泰山,亦百年大計。對執行安全制度心存僥幸、放任規避是痛徹心扉的不歸路,是無法挽回的滅頂之災。望所有高危行業企業不要心存僥幸、散漫違規、不記教訓、血腥輪回,切勿年年有悲劇,歲歲人不回。
【呂景勝 中國人民大學教授?!?/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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