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我心目中的老首長崔倫
點擊： 作者：徐靄貞 來源：通信兵的故事編輯部 發布時間:2021-07-27 10:10:37
作者 徐靄貞
部隊的首長是工作上的領導，也是戰友，在平時的生活中就是兄長，是大姐。如果有人問我，哪位首長給你印象最深刻，我會毫不猶豫地說：“是老首長崔倫”。這不僅是因為當年一到朝鮮就認識了他并受他領導，而且回國后在通信部工作期間，他也一直是我的老首長，老領導。更重要的是，他對我在思想上的教誨，工作上的支持，生活上的關心，以及他的精神風范和高尚品德，都一直在影響著我，教育著我，溫暖著我。我為有這樣的老首長深感幸運。
崔倫（原總參通信部主任、部長）
第一次見到老首長就為我們救了急
我清楚記得，第一次見到老首長是在朝鮮志愿軍司令部通信處的機房里。
1952年12月初，我和吳潔從武漢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四通校畢業后，分配到志愿軍司令部通信處集中收信臺機務組。韓組長熱情接待我們，并告知：你們來得真及時，上甘嶺戰役我軍取得偉大勝利，但機務人員也有傷亡，我和歐陽機務員要到前線去，你們來后就接我們的班，維修收信臺的電臺設備。接著他將組內的6名同志都做了介紹：副組長老魏和老馬管器材保障，老吳和老陳維修發信機，二位地方同志舒遠和老張（后參軍）維修電傳機。韓組長說他們的任務都很重，我們倆必須克服困難，自力更生。
我們進坑道看機器，結果大吃一驚，全是7512型十二燈大收信機，以前沒學過。韓組長說：“你們學了兩年無線電技術，有基礎，應該沒問題。我們50年11月入朝時才幾部小電臺，后增加到十幾部，全是舊裝備。以后又繳獲了一些美軍電臺，但型號不一樣，頻段也不同，維修起來困難重重。我們二人晝夜加班，從來沒有休息日，這才保障了通信聯絡暢通。去年底，國產機器陸續裝備到部隊，于是組建了收信和發信集中臺。” 他接著勉勵我們，現在條件比我們那時好多了，當機務員就是要任勞任怨，克服困難，及時修好機器。我們聽后很感動，表示一定要向他們學習，克服困難，完成任務。
韓組長走后，歐陽留下指導我們維修電臺，并告訴我們，此機最大問題就是頻率飄移，為此總是要放兩部備份機，一旦報務員叫喊頻率跑了，就立刻換機器。我們每晚要抱出40多斤重的機器到坑道外修理間，校準頻率，早上再搬進機房，很辛苦。不久歐陽也上前線去了，我們只好邊學邊干，像歐陽一樣來回搬機器。
一天上午，志司通信處長崔倫帶著幾位同志到機房查看，一見到我們就問：“是剛從武漢四通校分配來的吧？” 我們向他敬禮，點頭說是。他見我們棉衣單薄，吳潔的鼻子都凍紅了，就向身旁一位同志說：“快去找管理員，看看還有棉服嗎，別讓她們凍病了?，F在收信臺就靠她們維修呢，生病會影響通信聯絡的。”
那位同志離開后崔處長又關心地問：“工作上有困難嗎？” 我們說主要困難是機器頻率容易飄移。他說：“你們組長忙于前線的通信保障，目前還未打起來，你們要有高度責任心，多想辦法，把在學校學的理論知識用在實際中，克服困難，及時修復故障。” “技術人員不但要有政治覺悟，技術上也要精益求精，要向老同志學習。”
這時管理員趕來了：“很抱歉，棉服發光了，只能給你們棉帽和毛皮鞋。” 我們高興極了，連忙說：“頭上暖了，腳也不凍，心也溫暖。” 大家都笑了，有人問怎么這么快就暖和了？我們說崔處長從生活上關心，又在工作上做了重要指示，感到很溫暖，我們一定會努力學習，積極完成任務。老首長笑著說：“很好，等候你們的佳音。”
第一次見面，老首長的親切關懷就給我們留下了深刻印象，我暗下決心要做一名好機務員。
老首長（右）和戰友在朝鮮戰場
第一次聆聽老首長年終總結會講話
第一次聽老首長在大會上講話是在1952年12月底，志司通信處的年終總結會上。幾十年過去了，至今我還清楚地記得當時的場景。
老首長說：“今年我們全處人員在彭總的領導和親切關懷下，圓滿完成了通信保障任務。” “今年4月彭總曾到通信處看望大家，在這期間他談到：朝鮮打仗，一是打后勤，一是打通信。敵人在朝鮮戰場上擁有制空權和強大的火力，他們利用這些優勢搞什么‘絞殺戰’，企圖完全切斷我軍的后勤供應，并使我軍的指揮系統癱瘓。我軍后勤及通信戰線的廣大指戰員英勇奮斗，使敵人的企圖沒有實現，這就為抗美援朝的勝利打下了基礎。” “彭總的指示對通信工作的地位和作用給予高度評價，使我們受到極大的教育和鼓舞。”
老首長在總結會上特別提到要充分發揮坑道通信以步談機為主的作用，并生動舉例：
6月中旬，39軍351團在190.8高地防御戰中，我軍一個班的戰士被困在坑道出不來，步談機員徐福才勇敢地對大家說，我來想辦法，大家別著急。于是他將天線埋入坑道地下，不出洞就與上面的部隊聯絡上了，部隊立即進行反擊，奪回了陣地，救出被困人員。為此，通信處派車將有關人員接來，開座談會，介紹經驗，寫專題報導，向各軍、師、團推廣，取得很好效果。
在10月24日發動的上甘嶺戰役中，步談機員又將天線弄出坑道口，確保與上級的聯絡，為此步談機員付出了艱苦，也犧牲不少同志。還有，153團1營電話班副班長牛保才，為了保障反擊命令及時下達，他身負重傷仍口咬手接斷線頭，用肉體接通電話線，以犧牲自己保障部隊不失時機地取得反擊勝利。還有黃繼光、鄭蘭清、朱良貴等通信兵戰士，譜寫了一曲曲可歌可泣的英雄篇章。
老首長希望全體同志，特別是新調來的女機務員同志們，要以英雄為榜樣，學習他們的愛國主義和國際主義精神，努力工作，堅守崗位，完成來年新的戰斗任務。
聽了老首長的講話深感任重道遠，下決心一定要學習英雄，努力完成維修工作，不辜負老首長和同志們的期望。
金城戰役是抗美援朝的最后一仗，此戰迫使美方于1953年7月27日簽訂了停戰協定，抗美援朝戰爭勝利結束。我們機務組在保障通信聯絡暢通中圓滿完成任務，受到了表揚。老首長高興地對我們說：“你們四名女同志了不起嘛，不比那六名男同志差，都是好樣的！”
永世不忘老首長的暖心關懷
1965年，我愛人石磊在軍委通信兵部科技部任參謀，我在55所技術科任技術員。同年8月，石磊奉命赴越南參加援越抗美戰爭，不幸于10月28曰犧牲。噩耗傳來我悲痛萬分。
老首長（時任通信兵部參謀長）和羅長波副參謀長及時來看望我，并對我說：“石磊是個好同志，在朝鮮戰場就立過二等功和三等功，這次赴越參戰表現也很好，真沒料到這么快就犧牲了，才37歲，太可惜了。”
老首長安慰我說：“你的兩個孩子都小，負擔重，一定要堅強面對現實，要振作起來，有什么困難就提出來，我們幫你解決。”
我說：“非常感謝兩位首長來看我。毛主席說過：為有犧牲多壯志，敢叫日月換新天。我會堅強起來，繼承烈士遺志。至于困難方面，我會盡力克服，只是我的工作問題希望首長能費心考慮一下。因為55所要遷到房山，以后會有小孩上學等很多現實困難，我顧不過來，實在不好解決，看能否調到兵部機關合適的部門工作？”
兩位首長當場簡單商量了一下，老首長轉過頭來對我說：“你到科技部比較合適，老石就是科技部參謀，又是技術部門，適合你。” 我表示沒意見。老首長接著說，他會向政治部和科技部領導說。接著又囑咐我先穩定情緒，保重身體，等待調令。兩位首長的關懷讓我感覺非常溫暖。
他們離開后，其他首長和同志也都來看我。在我最困難的時候，老首長等領導和同志們將黨的溫暖送到我心坎上，幫助我解決了大問題，我從心底里由衷的感謝，此恩情永遠不會忘記。
老首長（左）和羅長波副參謀長
視察通信裝備
1967年1月初，在老首長的幫助下我調到兵部科技部工作。報到時見到楊家祥主任，他笑著說：“歡迎你來工作。” 我到他辦公室后得知，科技部部長在家休息（因受政治運動沖擊），有時來看文件，為加強領導，部領導讓楊主任來科技部擔任黨委副書記，主管政治思想工作。
楊主任對我說：“崔參謀長很關心你，讓我多照顧你。” “部里有四個處，你就在一處任參謀，將老錢（分管文件資料）和老梁（分管計劃和科研經費）的工作都擔起來，你還要參加黨委會做記錄，有什么問題隨時和我聯系。” “一處處長黃堅有病在家休息，參謀各自管各自的工作。周副部長管一處和二處，劉副部長管三處和四處。陳太一總工程師管技術，他現在在301醫院住院。”
我說：“楊主任，我沒當過參謀，還要請你多幫助。” 他說：“沒關系，你有基礎，很快就會適應的。” 從此我就在通信兵部科技部工作，一直到退休。
1968年夏，兵部機關啟動了干部下放到五七干校勞動的熱潮，下放人員的涉及面比較廣，除了一批挨批斗的干部，還包括科技部的參謀和其他單位的機關干部等。
有一天楊主任悄悄告訴我，本來下放人員中有我和外單位的老張夫妻，后來崔參謀長不同意，據理力爭，用黨的方針政策說服了主管的政工干部，他們瞎說我父親是“過線人物”。
后來我見到老首長時就感謝他，他說：“不用謝。根據黨的政策，你父親1937年抗日犧牲就是烈士，個別人過左，不講政策，不要理他。你不要有思想負擔，還是安心工作。” 我由衷地感謝他，老首長又幫了我一個大忙，同時也體現了老首長敢于堅持真理，堅決落實黨的政策的共產黨員高尚品德，他是我學習的榜樣。
為老首長介紹展品
那天我把車票買好（一張軟座、二張硬座），還到車隊派了車。下午6時下班時見到屈副參謀長，告訴他都安排好了，明天上午我去他家接他。這時老首長正好也在旁邊，突然問我：“你們明天去天津為什么不告訴我？” 屈副參謀長忙解釋說：“你太忙，又是小展覽，就沒告訴你。” 老首長說：“不行，我得去，我管通信業務的怎能不去，馬上給我買火車票。” 在一旁的政治部主任國林之聽到后也表示要去。我說這么晚了，軟座買不到，他們說硬座也行。
次日上火車后，一張軟座三位首長讓來讓去誰也不坐，最后讓警衛員坐了。警衛員高興地說：“我當首長了！” 到天津已是下午一點，康參謀和天津警備區首長一起來迎接，并讓老首長一行先休息，明天再看展覽。老首長不同意，堅持要馬上去看展覽。
一進展室老首長就讓我給他講展品性能，我只好拿著展品簡介邊看邊講，康參謀也幫著介紹。老首長問得特別仔細，我們兩個人事先沒看展品，有時都回答不了。看到下午六點，國主任提醒開飯時間，大家這才趕往招待所。
晚飯后，我和康參謀商量先借一本英文字典，然后我倆分工，康參謀講小電臺，我講儀表。白天沒準備，搞得很難堪，現在什么也別說了，趕緊各自準備去。
次日上午看展品時，712廠軍代表、764廠軍代表都來了，老首長還是一邊看，一邊問，看得認真，問得仔細。由于昨晚看了說明書，準備較充分，所以介紹起來不吃力。老首長看后很高興，一再問我們是昨晚加班準備的嗎？我們說沒加班，他笑了。
看完展覽后又與軍代表座談，了解工廠生產情況。軍代表說工廠很亂，都忙于批斗廠長、書記、工程師等，生產停了，一片混亂，軍代表說話都不聽，除非部里派人來軍管。老首長表示：“這樣亂下去不行。怎么辦，待回去向部領導匯報后再定。” 他又當場與我和康參謀商量，讓我們列出清單及經費，再與裝備處商量，由我負責經費部分，康參謀負責其他的?；乇本┖笪覀兙拖蛑芨辈块L作了匯報。
天津之行讓我再次領略了老首長對我軍通信事業的高度責任感，以及他那認真細致、一絲不茍的敬業精神。
對我的一次意外考核
1978年3月18日到31日要召開全國科學大會，會上將表彰一批優秀科技人員，部領導將評選全軍通信系統及通信部直屬單位的科技成果交由科技部來主辦。我是分管全軍通信系統技術革新工作的，必須全力以赴做好這項工作。
科技部領導讓我向各軍兵種、各軍區和通信部直屬單位發通知，要求他們上報優秀技術革新成果和論文等，后又成立了由科技部領導和61所工程師組成的評選小組。各大單位都很重視，共上報革新項目約九十項，還有二十篇論文。評選小組根據國防科委提出的條件，從這些項目中逐項評選。評選結果出來后，我到京西賓館去參加國防科委的評審，評審對象還包括國防科委所屬研究所和二炮等單位提交的項目，所以工作量很大，過程復雜，要求也高。我雖然盡力爭取多選上些，但最后也只選上了十余項。
評審會議結束后返回部機關，剛進門就遇見老首長（從1969年起擔任通信兵部副主任）和曹副參謀長。老首長問我怎么這么匆忙，我說剛從外面開完會，選出十余項參加全國科學大會的科技成果，正要回來給科技部領導匯報。老首長說：“到我辦公室去，先知道是哪些項目。”
我簡要向老首長匯報了項目入選情況：通信部直屬單位只選上了畢德顯和季卜枚的教學論文，科技部張會庭工程師保密機的論文也選上了，其余都是軍區項目，還有80余項未選上。
老首長問我：“你有什么想法？” 我說沒有，只想趕緊給科技部領導匯報，請他們指示。曹副參謀長在一旁笑著說：“崔副主任在此，請他指示就行。” 我說縣官不如現管，弄不好就要誤會我越級了。
老首長說：“我現在不是官，只想聽你的想法，你最了解情況，第一手材料很重要，說吧。” 聽了老首長的話，我就大膽地說了我的想法，并表示：“只供您參考。”
我的主要想法就是：希望通信兵部在全國科技大會閉幕后也召開一個大會，表彰那些積極搞技術革新的同志，他們很辛苦，有的在“文革”中還受到沖擊，很不容易。說完我還特別補充了一句：“不要說是我的建議。” 二位首長聽后都笑了。老首長說：“咱們想到一起了，我和江主任研究一下，就叫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參通信部科學大會，好嗎？” 我拍手喊道：“首長高明，您早就想好了，剛才是在考我。” 老首長答道：“也是也不是，多聽下面意見免犯主觀主義。”
在老首長的提議下，部黨委又開會研究決定，于1978年4月26日在北京召開“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參謀部通信部科學大會”，同時還借用軍事博物館場地舉辦展品展覽。
各大軍區和軍兵種、直屬單位、院校、工廠、研究所都送來了技術革新展品，其數量遠遠超過預期，參觀人員也很多。在這次科學大會上，部首長江主任、崔副主任都講了話，鼓勵大家再接再勵，為發展國防通信裝備做出更大貢獻。這次大會和展覽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在全軍通信系統掀起了發展軍事通信科技的新高潮，碩果累累。
江文、彭青云
1982年5月，總參通信部在武漢通信指揮學院召開表彰優秀教員大會，我陪同科技部原副部長參加會議。
上火車后，一位小戰士叫我到老首長和張政委、原副部長乘坐的軟包間去，說首長要見我。見到老首長后他就說：“這次開會讓你們參加，目的是要了解學校除教學外搞技術革新的情況，要做到理論聯系實際，你們要支持。” 他還問了1978年科學大會后全軍通信系統開展技術革新的情況。
我匯報說，大會后各單位都很重視，有很多項目得獎并推廣應用。如廣州軍區研制的步坦協同小電臺，經鑒定后已小批量生產，經與總參裝備部協商，巳同意列入全軍通信裝備系列。老首長聽后高興地說：“這是好事，也是大事。”
他接著又問：“還有什么好成果？” 我回答說還有很多，于是又列舉了幾項。如濟南軍區為落實周總理1969年9月關于天線小型化的指示，經過幾年努力，已成功將革新的三環天線安裝在通信車頂上，經過反復試驗，效果很好（現今還在用），已交工廠生產。還有通信部直屬工廠天水6913廠和上饒6905廠研制的載波測試儀也很好。重慶和武漢院校都成立了技術革新辦公室，研制教學用的設備，我們支持他們，也給經費。
原副部長說，都是部黨委和部領導英明，及時召開大會，引起重視，效果非常好。老首長聽后就笑著指著我說：“還有她。”
老首長在武漢通信指揮學院大會上的講話中表揚了著名教授、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畢德顯和季卜枚等優秀教員，還風趣地提到，這幾位優秀教員中有二位巾幗不讓須眉的同志，李高鏞和倪慧琴(已故），引起大家熱烈掌聲。
老首長在會上還特別提到要再接再勵，戒驕戒躁，在教好學生的同時努力提高自己，不斷地更新、增長知識。他要求各院校舉辦培訓教員進修班，有計劃地選調人員到軍內外院校學習深造，還要求教員結合教學開展學術研究，搞技術革新。
此后，根據老首長的指示，各院校共舉辦了10期培訓班，派出人員約2千余人；共開展500多項科研、革新項目，其中有50余項獲國家和軍隊的科技成果獎；教員的教學水平和文化素質都有了很大提高。
1983年，老首長和季卜枚被選為第六屆全國人大代表。1987年，李高鏞被選為黨的十三大代表。老首長為我軍通信教育和科技事業嘔心瀝血，作出了重大貢獻，付出了畢生精力。
老首長（2000）
老首長，此時此刻我想對您說，歷史會記住您曾戰斗的身影，您一生為之奮斗的事業已后繼有人；伴隨著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進程，我軍通信兵領帥機關已在軍隊改革中鳳凰涅磐，前輩們留下的革命傳統必將代代相傳，新一代人民通信兵必定無愧于軍隊信息化和未來作戰的先鋒。
責任編輯：紅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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