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三大金融機構聯合舉行新聞發布會,會上宣布一項非常意外的政策“計劃對六家大型商業銀行增加核心一級資本”,這件事非比尋常。目前彭博社報道稱,此項注資規模或將高達1萬億元,資金主要來自于新發的特別國債。
不同尋常之處有二:
一是賬面上并不急迫。
無論中國還是國外,對大型銀行進行注資,都是一件大事,往往意味著要應對迫不得已的重大危機,這是一種負面且緊急的信號。比如1998年中國大型銀行的壞債率太高,甚至幾乎面臨破產的危機,當時要推進國企改革,還要應對通貨膨脹,更要準備加入WTO,國家必須對銀行系統級進行緊急救助,于是對四大銀行以定向發行特別國債的方式注資2700億,這也是中國第一次發行特別國債。
而且需要注意的是,當時國家也沒錢,所以這次發行特別國債本質是空手套白狼,明面上財政部確實發行了特別國債,但購買方是四大銀行,而且四大銀行的錢來自于央行降準和四大行超額儲備金,央行、財政、四大行三方左手倒右手,憑空多出來2700億,這個操作很大膽。
美國之前也有類似操作,當時是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為了避免大型銀行破產,美國財政部不僅動員多家大型銀行向危機中的第一共和銀行注資300億美元,后來還強迫多家美國銀行接受來自財政部的資本注入,后來這事還搞得里外不是人。
美國民眾認為美國政府用納稅人的錢去救助大銀行,而不是去拯救資不抵債的購房者,這有失公平;而被注資的大型銀行時隔一年后也強烈抗議,認為政府借危機強迫銀行接受政府注資,但實際上有的銀行事后證明資本金是充足的,根本不需要政府注資,質疑美國政府借機謀奪商業銀行的股份。
其他國家也有類似的案例,總之這種注資很麻煩,很容易兩頭不撈好,尤其是也不容易證明這個措施的必要性。就像被強迫接受注資的美國9大銀行,有的就拿事后證明不需要來說事,但是如果真的缺了這批注資,倘若發生連鎖反應,又或如何呢?
但關鍵點在于,擬注資的六大行,也就是工行、農行、中行、建行、交行、郵儲,核心一級資本非常充足,顯著高于國內、國際最低要求。
國內對六大行的一級資本充足率要求不同,工農中建最低要求是9%,交通是8.5%,郵儲是8%,而六大行充足率最低的郵儲都比最低標準高1.28%,建行更是以14.01%超出最低標準5個百分點,工行超出4.84%,中行超出3.03%,農行超出2.13%,交行超出1.8%。
中國標準還高于國際標準,按照國際最低要求,工農中建最低8.5%,交行8%,郵儲7%。
可見六大行的一級資本極其充足,根本不需要進行大規模注資。
二是過去注資主要是針對中小銀行,而非大型銀行。
2019年央行創設“票據互換工具”(CBS)用于發行銀行永續債,這是一個長期工具,上周央行提出擬推出新的互換工具,用于支持證券、基金、保險等非銀機構間互換便利,這個新工具引起非常多的關注,目前各方都在拿美國2008年推出的定期證券借貸便利工具TSLF和2019年央行的CBS進行類比。
而2019年之所以創設CBS發行銀行永續債,根本目的就是要支持商業銀行多渠道補充資本,這直接寫入了2019年的政府工作報告,而在2018年12月的國務院金融委辦公室會議上,就提出要“研究多渠道支持商業銀行補充資本有關問題,推動盡快啟動永續債發行”。
一開始永續債的重點是大型銀行,體現在2019年政府工作報告中說的是“支持大型商業銀行多渠道補充資本”,但是在實際執行中,重點是為中小銀行補充資本,畢竟大型銀行相對壓力不大。
比如在2019年9月的國務院金融穩定發展委員會第八次會議上,就提出“重點支持中小銀行補充資本”,后面的幾次相關例會也更加強調中小銀行,后來無論國常會還是政府工作報告,突出強調的仍然是“中小銀行補充資本”。
這幾年看新聞報道也能發現,真正面臨暴雷風險的也恰恰是中小銀行。而且一個重大的政策調整是,國家對于大型銀行和中小銀行的態度發生了180度逆轉。在早前,國家層面認為大型銀行因為規模太大、官僚主義等等原因,對于小微企業融資的支持不夠,因此寄希望于中小銀行、民營銀行等機構,能夠與大型銀行開展差異化競爭,更多去支持小微企業融資,于是開了很多綠燈。
但事實證明,指望中小、民營銀行去扶持小微企業可能更難,這些實力更弱的機構更看不上小微企業,反而鉆了綠燈政策的空子,搞出來非常多的風險隱患,最突出的就是某些農商行、互聯網銀行等突破經營區域限制,在網絡上攬儲放貸,結果搞出來暴雷案。
反而是大型銀行,雖然感覺動作慢一點,但是對于中央政策的支持力度更高、也更積極。隨著國家調整對大型銀行的要求,加大支持小微企業的指標比重,大型銀行在這方面反而比原本寄予厚望的中小、民營銀行強得多,但這反過來也導致中小銀行承受更大的經營壓力,表現在核心資本充足率嚴重不足。
所以如果從應對危機的角度,肯定應該向中小銀行注資,而不是向資本金充足的六大行注資。
異常背后,顯然是極為特殊的安排,而注資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應對風險,這或許說明:國家層面已經關注到某些還沒有爆發的重大風險,正在想辦法提前應對。
從這幾年情況看,這種風險大概率與當前的經濟形勢有關,向六大行注資,并不是說六大行本身有什么大風險還沒有暴露,而是因為六大行作為中國銀行體系的支柱,本身也承擔著穩定中國銀行體系、金融體系的重任,向六大行注資,充實資本金,恰恰是為了應對可能發生的重大風險,而這個風險很可能來自于中小銀行風險的暴露。
那么是什么問題呢?
能夠影響全局的問題并不多,還是要從銀行的業務結構入手。
第一個問題肯定與房地產有關。
房價的下跌、成交量的萎縮,這必然導致資產價值開始重估,主要影響供需兩端。
一是購房者的房貸。銀行最核心、最優質的貸款就是房貸,這本是非常安全、利潤豐厚的優質資產,但是隨著房地產市場的萎靡,不僅斷供的更多了,要求提前還貸的也更多了,疊加國家要求銀行進一步壓縮凈息差,這就導致銀行的資金面出現更大問題。
從2013年開始,中國商業銀行的不良貸款率就快速增長,從此前穩定在1%以下,很快增長到2%左右,雖然從2020年下半年開始有所下降,目前降到了1.56%。
但是需要注意的是,商業銀行的凈息差也在快速下降,已經從2013年前接近2.8%降低到最近的1.54%。
二是銀行向房地產公司、城投公司等發放的抵押貸款。這些貸款以土地和部分房子作為抵押,但是隨著房價下跌導致地價同步下跌后,這些抵押貸款已經面臨抵押品價值不足的問題,這就是房價下跌導致的資產價值重估危機,目前這個危機暫時被國家阻斷了,沒有商業銀行去大規模要求補繳,但這個問題客觀上仍然存在。
除了房地產以外,銀行另一個主要盈利來源就是向市場主體發放的貸款。就在三大金融機構聯合舉行新聞發布會的當天,金融監管總局發布一份文件,《關于做好續貸工作提高小微企業金融服務水平的通知》,通知中要求加大續貸支持力度、合理確定續期貸款風險分類和風險管理,此外還有其他一些要求。
從這個文件來看,小微企業續貸問題已經得到了國家層面的重視。小微企業貸款單筆金額不大,但是數量很大,這些企業在這幾年面臨的經營壓力相比大中型企業也更大,目前這個風險也沒有露出水面。
而相比六大行這樣非常有實力的大型銀行,會選擇去中小銀行借房貸、抵押貸款的,相對風險會更高一點,否則又何必去找中小銀行呢?
當然,也有可能是一種條件置換,如果是這樣的話,反倒是好事。既然要求銀行降低存量房貸利率,在銀行凈息差不斷下降、不良貸款率不斷上升的情況下,銀行的經營壓力可想而知,銀行的利潤一定大幅下降。
而過去銀行的利潤主要用于補充核心一級資本。比如2023年央行二季度貨幣政策報告在專欄一中就說“2018年至2022年,六大國有銀行的累計凈利潤中,約2/3用于留存補充自身核心一級資本”。
那么大型商業銀行也可能以降低存量貸款換取增加注資。這種可能也符合李局長在新聞發布會上的解釋,當時他說“近年來,大型商業銀行主要依靠自身利潤留存的方式來增加資本,但隨著銀行減費讓利的力度不斷加大,凈息差有所收窄、利潤增速逐步放緩,需要統籌內部和外部等多種渠道來充實資本。”
但考慮到國家目前財政壓力很大,需要錢的地方非常多,而大型商業銀行經營承壓也不是剛剛才發生的。雖然2023年上半年商業銀行核心一級資本充足率確實出現快速下降,一度降到10.28%,但是目前已經恢復了,根據金融管理總局一季度數據,已經恢復到10.77%,而這個波動區間已經基本穩定了8年多。
因此,金融安全或許才是更加重要的原因。雖然說亡羊補牢為時未晚,但洞察先機、未雨綢繆更好些。
作者:鎮長本人 ;來源:大樹鄉談微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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