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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在哲學中成為馬克思主義者——推介阿爾都塞《在哲學中成為馬克思主義者》
點擊:  作者:吳子楓    來源:酒井資訊微信號  發布時間:2024-12-18 14:30:22

 

 

編者按:本文是觀視頻工作室“開口說話吧,學術人!”202251-3日《人人都是哲學家》三期視頻的文字稿,由江西師范大學文學院吳子楓教授修訂、補充并授權發表。2021年自稱農民工的陳直翻譯了理查德·波爾特的《海德格爾導論》,引起公眾對其以農民工身份從事哲學活動的關注。無獨有偶,2023年《我在北京送快遞》入選各大圖書榜單,作者胡安焉迅速走紅,在他《我比世界晚熟》《生活在低處》作品相繼出版后,人們發現有越來越多的打工人正在從其自發哲學中走出來,開始有意識地探討哲學。哲學不再是炫耀學識的裝飾或是逃避現實的安慰劑,也不再是引導無產階級模仿資產階級的意識形態陷阱,而是成為勞動者生活的一部分,成為勞動者用來認識世界、干預現實、加速資產階級意識形態領導權終結的理論武器。

 

開場白

 

觀視頻的朋友,大家好,我是江西師范大學文學院的吳子楓,近些年主要從事法國哲學的翻譯和研究,之前也翻譯了法國哲學家阿爾都塞的《論再生產》。

 

去年,一位農民工閱讀、翻譯海德格爾哲學的新聞在網絡上引起熱烈討論,涉及到很多有意思的問題,比如農民工也能搞哲學嗎?農民工應該怎樣搞哲學?或者說,打工人應該如何搞哲學?等等。可惜像其他問題一樣,討論還沒有深入,就被另一些熱點問題淹沒了。

 

在我看來,其實這是一個很好的契機,可以讓大家對一些相關問題進行思考。正好觀視頻的負責人聽說我翻譯了阿爾都塞的一本哲學遺作,《在哲學中成為馬克思主義者》,想讓我介紹一下這本書,觀視頻系列中關于哲學問題的視頻也比較少,所以,我就想借這個機會,結合這部著作,根據阿爾都塞的哲學觀,簡單談一談以下四個問題:

 

1.人人都是哲學家嗎?

2.哲學是什么?

3.人人都能搞哲學嗎?

4.在哲學中成為馬克思主義者,意味著什么?

 

但在正式進入這些問題之前,我想先談一談人們對哲學的兩種態度。

 

一、人們對哲學的兩種態度

 

談到人們對哲學的態度,我們首先會想到關于泰勒斯的一件軼事。柏拉圖的著作中記載了這件事,說是有個聰明伶俐的色雷斯女奴,看到泰勒斯仰觀星空不小心掉進井里時,嘲笑泰勒斯,說他只熱衷于認識天上發生的事,卻看不到腳下發生的是什么。

 

泰勒斯一直被公認為西方哲學的創始人,但這位哲學創始人,卻遭到了普通人的嘲笑。這種嘲笑包含著人們對哲學的某種批判:哲學不接地氣,遠離現實。

 

其次,我們會想到馬克思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的一句名言:“哲學家們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而問題在于改變世界。”

 

這句話至今仍被某些人看作是馬克思的哲學革命宣言,他們認為這句話的意思是,以往的哲學只是解釋世界,而馬克思現在要創立一種新哲學,改變世界的哲學。葛蘭西甚至還給這種新哲學起了個名字,叫實踐哲學。

 

不過也有人把這句話讀成終結哲學的宣言。因為既然哲學只是解釋世界,而重要的在于改變世界,所以應該告別哲學,去從事另一項改變世界的事業。

 

不管怎么理解,事實上,馬克思寫下這句話之后,就再也沒有回到哲學上來,也沒有寫下任何哲學著作。

 

相反,我們發現他從此以后不但很少談論哲學,即便談到,也總是語帶諷刺。比如他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就說“必須清除一切哲學幻想,著手研究實際的現實”,“須要‘把哲學擱在一旁’[……]必須跳出哲學的圈子并作為一個普通的人去研究現實[……];”他甚至還說“哲學和對現實世界的研究這兩者的關系就像手淫和性愛的關系一樣。” [1]

 

馬克思對哲學的這種態度一直持續到晚年。他晚年到阿爾及爾休養時,還寫信給女兒勞拉,轉述阿拉伯人諷刺哲學家的寓言:

 

有一個船夫,準備好在湍急的河水中駕駛小船,上面坐著一個想到河對岸去的哲學家。他們之間發生了這樣的對話:

哲學家問:船夫,你懂歷史嗎?

船夫說:不懂!

哲學家說:那你就失去了一半生命!

哲學家又問:你研究過數學嗎?

船夫說:沒有!

哲學家又說:那你就失去了一半以上的生命。

哲學家剛說完了這句話,就起了大風,大風把小船吹翻了,哲學家和船夫都掉進水里,于是

船夫大聲問:你會游泳嗎?

哲學家說:我不會!

船夫說:那你就失去了你的全部生命!

 

轉述完這個故事后,馬克思對勞拉說:“這個寓言會使你對阿拉伯人產生某些好感。”[2]

 

大家可以品一品,馬克思在講這個寓言時,對哲學家所抱的是什么態度。

 

總之,至少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之后,馬克思對哲學和哲學家總沒有好話,經常以諷刺哲學家為樂趣。

 

馬克思對哲學和哲學家的諷刺,隔著兩千多年的距離,和希臘人民對哲學創始人泰勒斯的嘲笑,遙相呼應,都包含著某種對哲學的批判態度。

 

與此相反,馬克思主義的另一位創立者,恩格斯,卻對哲學抱有另一種態度。他曾極力勸那些辱罵哲學家的人好好學習哲學,他說:“一個民族要想站在科學的最高峰,就一刻也不能沒有理論思維”,但“理論思維無非是才能方面的一種生來就有的素質。這種才能需要發展和培養,而為了進行這種培養,除了學習以往的哲學,直到現在還沒有別的辦法。”[3] 同時恩格斯還說,“德國工人運動是德國古典哲學的繼承者” [4]

 

馬克思和恩格斯對哲學看似矛盾的兩種態度,其實在我們普通人那里也廣泛存在。我們在現實中總會遇到一些人把哲學看得很重要,甚至認為哲學就是智慧的代名詞;另一些人則對哲學嗤之以鼻,把哲學家都看成騙子,甚至認為哲學無非是些故作高深的胡言亂語。

 

有意思的是,馬克思和恩格斯對哲學的兩種態度,在他們的繼承人列寧那里,得到了悖論性的統一:一方面,列寧著作中有大量對哲學家尤其是學院哲學家的嘲笑甚至辱罵,說他們的著作不知所云、盡說蠢話;另一方面,他作為“真正改變世界”的職業革命家,卻抽出大量時間來研究哲學,不但做了一大本“哲學筆記”,還寫下了哲學論戰著作《唯物主義和經驗批判主義》。

 

列寧對哲學和哲學家的這種悖論態度,最明顯地體現在他對一位德國工人哲學家狄慈根的援引上,他引用后者的話說:“哲學教授是‘高談‘理想財富’、用生造的唯心主義來愚弄人民的有學位的奴仆’”。但同時他又引用說:“哲學是人們為了獲得關于正確道路的知識必然要走過的錯誤道路。為了循著正確道路前進而不致被任何宗教的和哲學的謬論所迷惑,必須研究錯誤道路中的錯誤道路,即研究哲學。” [5]

 

用我們的話說,這位工人哲學家和列寧的意思是,哲學就是個大坑,別以為它是陽光大道;但這個坑就堵在我們每個人面前,誰都繞不過去。所以為了順利通過這個坑,走上陽光大道,就要好好研究它。

 

但是為什么哲學是錯誤道路中的錯誤道路,而且人人都繞不過去呢?

 

為了回答這個問題,就要引入另一個命題,葛蘭西的命題:人人都是哲學家。

 

二、人人都是哲學家

 

葛蘭西的命題“人人都是哲學家”,同我國毛澤東時代工農兵學哲學、用哲學運動中所隱含的“人人都是哲學家”的理念不一樣,因為后者關注的是打破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分工,讓以往只有少數知識分子才能搞的哲學,成為勞動人民也可以企及的理論活動。在它背后,是一種讓勞動者掌握哲學,從而在更大范圍內,讓勞動者成為自己主人的積極理想。

 

但葛蘭西所說的“人人都是哲學家”,首先是一個消極的、批判性的命題。

 

根據阿爾都塞的闡釋,人人都是哲學家,是因為人人都生活在意識形態中,更確切地說,生活在充滿哲學散落物的意識形態中。所以雖然并非人人都掌握了哲學家的哲學,但人人都有一套作為常識的哲學,這套作為常識的哲學,包含著大量過往哲學的殘渣碎片,包括一些哲學范疇、哲學提法和哲學論點:哲學范疇比如“上帝、靈魂、時間、空間、物質、精神、主體、自我、真理、意義、自由、人性”,等等;哲學提法比如“人的本質”“自由意志”“看不見的手”“向死而生”“三權分立”“社會契約”,等等;哲學論點比如“國家是守夜人”、“他人即地獄”、“存在即虛無”、“奧斯維辛之后,寫詩是野蠻的”、“每一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等等。

 

所以,說人人都是哲學家,是說人人都會通過一些哲學范疇來思考,都會直接或間接地接受一些零碎的哲學提法和哲學論點,從而人人都有一套自發哲學,他們通過這套自發哲學來觀察、表述、認識和思考世界,并以此為指導來作出行動。但這種自發哲學的要素,其實并不是從這些個人的意識中“自主”產生的,而是從周圍的文化環境中盲目地接受而來的:或者是從父母或家人那里接受的,或者是從課堂上或隨便什么學者那里道聽途說的,或者是從不加批判、毫無系統地閱讀的哲學著作中接受的,還可能是從形形色色的文學作品乃至電影、電視劇中撿來的。用阿爾都塞的說法,歸根到底是由意識形態國家機器通過一種借助于哲學家的哲學而得到塑造的占統治地位的意識形態“反復灌輸”的。人們就這樣成了哲學家,這正應了馬克思的那句話:“他們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是他們這樣做了。”

 

所以雖然從哲學家的哲學的意義上來說,并非人人都自覺地是哲學家,但人們至少通過由哲學精心加工過的占統治地位的意識形態,被強加了一些作為哲學“邊角料”的哲學,并由此形成了一種自發的、不融貫的世界觀。

 

所以葛蘭西的“人人都是哲學家”這個命題,包含的是對“自發性”的批判。它意味著,無論我們認為自己有沒有搞哲學,無論我們對哲學持什么態度,我們都繞不開哲學,因為人是意識形態的動物,只能在意識形態中生存和行動,而構成意識形態的核心概念、范疇和觀念,都是由哲學提供的。所以無論自覺與否,我們都是過往哲學殘渣的消費者,如果不想當哲學的俘虜,就必須對哲學有一個更自覺、更清醒的認識,對自己的自發哲學進行清理和批判。

 

這還意味著,從實踐的角度說,我們沒有辦法通過貶低甚至辱罵哲學來擺脫哲學,因為正如恩格斯早就說過的那樣:“對哲學家辱罵得最厲害的人,往往會成為最蹩腳的哲學家的最蹩腳的庸俗殘渣的奴隸”。事實上,馬克思也是對自己在其中得以成長的哲學進行了批判之后,才從中掙脫出來的。

 

所以,重要的不是馬克思最后的反-哲學態度,也不是他關于在人文科學的基礎領域也就是歷史領域終結哲學的宣言,而是他抵達這一點所走過的道路。馬克思恰恰是在自己青年時期的哲學著作中,不斷掙脫黑格爾和費爾巴哈的哲學影響,才最終達到了自己思想的成熟狀態。馬克思的道路告訴我們,不把自己從前的哲學信仰清算一番,就難以在科學上和政治上找到正確道路。

 

但事情還不僅于此,因為阿爾都塞發現,人們為擺脫哲學所做的努力,是歷史上所有偉大哲學家都做過的努力。例如“柏拉圖力圖清算一種哲學,詭辯派哲學,主觀論哲學,在他看來,后者是他時代的威脅;笛卡爾力圖擺脫他所謂的虛假的形而上學,經院形而上學;康德發展了整個一套對形而上學的批判,等等”。所以,幾乎所有偉大的哲學家都已經是反-哲學家。但悖論的是,就在那些偉大的哲學家力圖擺脫哲學時,為了擺脫哲學,他也要創立一種新哲學。這似乎成了哲學跳不出的怪圈。正因為置身于這種哲學本身的傳統中,人們才會自發地把馬克思《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的那句話讀作清算舊哲學、創立新哲學的宣言。

 

阿爾都塞和正統馬克思主義者不同的地方在于,他認為,馬克思在擺脫舊哲學的同時,并沒有創立一種新哲學。馬克思創立的是一門新科學,歷史科學,從而為一種關于哲學的非哲學理論奠定了基礎,并由此開啟了一種新的哲學實踐。關于這一點,我們后面再講。

 

無論如何,從自發哲學的角度,確實人人都是哲學家。但為了擺脫我們都身陷其中的自發哲學,從而擺脫占統治地位的意識形態,就應該遵循馬克思走過的道路,對自己從前的哲學信仰進行清算,也就是自覺地、系統地搞一下哲學。

 

這就引出另一個問題:人人都能搞哲學嗎?

 

但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還需要先回答一個問題:哲學究竟是什么?

 

三、哲學是什么?

 

關于哲學是什么,不同的哲學家會給出不同的回答:哲學是愛智慧,是對真理的探究,是科學的科學;哲學研究存在之為存在,是對世界本原問題的探討;哲學是對好的生活和人生意義的追問,是對終極問題的探尋;哲學研究一切、研究世界整體,等等。

 

應該承認,這些回答包含了部分對哲學的認識,但它們更多地包含著哲學的自我期許或自我奢望,因為這些回答都只是哲學家的自我意識,也就是哲學對自己的看法。但正如我們判斷一個人不能以他對自己的看法為根據一樣,我們認識哲學,也不能以哲學對自己的看法為根據。也就是說,我們不能用哲學的自我意識代替對哲學的客觀認識。

 

要真正認識哲學,了解哲學的存在條件,搞清楚哲學的真實性質和功能,就必須跳出哲學,必須有一套關于哲學的非哲學理論。

 

阿爾都塞認為馬克思就為這種理論奠定了基礎,而他的《論再生產》所屬的那套著作的最終目標,就是要通過完善馬克思的歷史科學,來提供一套完整的關于哲學的非哲學理論,為哲學下一個科學的定義。在我看來,通過《論再生產》和《在哲學中成為馬克思主義者》,阿爾都塞差不多完成了這個目標。

 

這套理論說起來其實很簡單:我們都知道馬克思的比喻,每一種社會形態都由下層建筑和上層建筑構成。阿爾都塞在《論再生產》中把馬克思的這個地形學比喻變得更理論化了,并且把它從一種靜態的機械論結構,變成了一種動態的辯證過程。具體說來就是:每一個獨特的社會形態,都有自己的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現有生產力在現有生產關系的制約下發揮作用。這種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統一,構成一個社會的下層建筑。在這個基礎上,有一套以國家為中心,由法、國家和意識形態構成的上層建筑。上層建筑中的法或者法權的存在,是為了保障生產關系,從而保障生產的正常進行。國家則由鎮壓性國家機器和意識形態國家機器構成(鎮壓性國家機器有法院、警察、軍隊等等;意識形態國家機器有出版機器、傳播機器、家庭-學校等等),這兩種國家機器的作用,是在保障法的運行,保障生產的正常進行的同時,保障生產關系的再生產。在這一套系統的作用下,一個社會就能不斷地在生產的同時進行自我再生產,這樣它就能持續不斷地存在下去。

 

那么在這套社會形態結構中,哲學處于什么位置,發揮什么功能呢?哲學顯然是上層建筑的一部分,屬于意識形態。所以“如果沒有對意識形態的清晰認識,就不可能建立起一種關于哲學的理論”[6]。阿爾都塞《論再生產》的最大貢獻,就是從“再生產”的觀點出發,考察了以國家為中心的上層建筑,講清了上層建筑和下層建筑的關系,完善了馬克思的社會形態理論即歷史科學,并在這個過程中,提出了一套有內在聯系的國家理論、法權理論和意識形態理論。其中意識形態和意識形態國家機器理論尤其為我們提供了關于哲學的性質和功能的科學認識。

 

意識形態國家機器是阿爾都塞對馬克思主義國家理論的獨創性貢獻,它和鎮壓性國家機器的區別,就在于它首要地不是通過暴力而是通過意識形態發揮功能。它的作用,就是通過各種實踐和儀式生產出,并通過文化、傳播、學校等機器向人們灌輸一整套占統治地位的意識形態,使他們自動地承認既定的社會關系,自動地遵守既有的行為規范,從而保障現有生產關系的再生產。

 

什么是意識形態呢?阿爾都塞說,“意識形態是個人與其實在生存條件的想象關系的‘表述’”。這是什么意思呢?意思是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條件,但他不可能像上帝一樣從外部客觀地看見自己與自己實在生存條件的關系,因為他永遠置身于其中,所以他只能想象這種關系,并且根據這種想象去行動。而由于他的行動本身又會改變他的實在生存條件,所以他的生存條件從一開始就和這種想象有一種復雜的相互生成關系。但這里更重要的是,每一個人,從他一出生開始,就注定要生活在先于他而存在的意識形態中,所以他對自己與自己實在生存條件的想象關系的“表述”,歸根到底要以各種既有的“表述”為前提。

 

就普通人來說,至少每個人都要使用語言或符號,而語言作為歷史和社會的產物,總是先于任何具體個人而存在的,它們作為表述的工具或原初的表述,構成我們感知、描述、認識和思考這個世界的前提。所有語言中都有一些重要的概念和范疇,它們在歷史中經過哲學家的精心加工、反復使用,都帶上了特定的色彩和意義。

 

所以,意識形態是一套表述體系,說每個人都生活在意識形態中,就是說每個人都生活在種種表述中,他們只能通過這套中介來感知、描述、認識和思考世界,并根據它來行動。意識形態國家機器所做的,就是把一套占統治地位的意識形態灌輸給每個人,把他們從個體喚問為主體(sujet),變成自動服從的臣民(sujet),從而保障生產關系的再生產,保障一個社會的持續存在。而哲學就是意識形態的理論小分隊,是一切意識形態最核心的概念、范疇和論點的理論實驗室。用《黑客帝國》中的話說,哲學就是意識形態在理論上的Matrix

 

從這種關于哲學的非哲學理論出發,我們首先發現的是哲學通過意識形態同政治之間的關系。亞里士多德說人天生是政治的動物,卡西爾說人天生是符號的動物,歸根到底,實際上都無非證明了阿爾都塞的命題:人天生是意識形態的動物。

 

任何意識形態都有一些從哲學中借來的核心概念、范疇和論點,或更確切地說,這些概念、范疇和論點是哲學根據意識形態斗爭的需要,精心制訂出來的。因為每一個社會形態中占統治地位的階級,為了自身的意識形態統一,同時也為了更好地對其他階級進行統治,總要在政治的和經濟的斗爭之外,輔之以意識形態斗爭,以便建立自己的意識形態領導權,獲得其他階級的認同,最終維持自己建立的政治秩序。

 

但是,有統治階級,就有被統治階級;有統治階級的斗爭,就有被統治階級的斗爭。這樣一來,哲學本身就因意識形態斗爭而變成了一個戰場。當康德在《純粹理性批判》中說形而上學成了一個戰場時,他就承認了這個歷史事實;而當他自稱要建立“理性的法庭”,平息一切爭端,給哲學帶來永久和平時,他也不過是用另一種方式在這個戰場上繼續戰斗——為新興的資產階級爭奪意識形態領導權而戰斗。所以當有人誤解了《純粹理性批判》時,他會忍不住自己跳出來透露真相說,他這本書實際上是“形而上學造反派的書”[7]

 

正是基于上述理論,阿爾都塞最后給哲學下的定義是:“哲學歸根到底是理論中的階級斗爭”。

 

這種斗爭最終會在政治立場上把哲學家劃分成兩大陣營:他們要么想盡辦法去維護現有占統治地位的意識形態,從而為既定的秩序辯護;要么動用一切手段去批判現有占統治地位的意識形態,從而動搖既定的秩序。當然,哲學是通過非常迂回的方式發揮這種功能的,以至于人們有時候看不出來,而且哲學家通常會否認這一點。但只要我們把那些偉大哲學家的哲學著作,同他們時代的意識形態斗爭聯系起來,就能把這一點看得一清二楚。

 

這種斗爭同時也會在理論傾向上把哲學家劃分成兩大陣營:唯物主義陣營和唯心主義陣營。這個說法最初來自恩格斯和列寧,但阿爾都塞對此做了自己的闡釋和提升。所以這里所說的唯物主義,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唯物主義,而是他說的真正的唯物主義,因為在阿爾都塞看來,傳統意義上的唯物主義,往往是唯心主義的變種。他還認為,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的陣地經常糾纏交織在一起,也就是說,唯物主義哲學總會多少包含些唯心主義要素,唯心主義哲學也總會多少包含些唯物主義要素。因為哲學戰爭雖然發生在觀念中,但也像真實的戰爭一樣,有滲透和反滲透,有迂回包抄,喬裝改扮,化敵為友,乃至各種陰謀詭計。所以哲學戰場上形成對峙的這兩種傾向,“從來沒有在任何一種哲學中以純粹的狀態得到實現”[8]。但它們在總體傾向上的對立,最終會變成政治立場上的對立,因為哲學的最終目標是意識形態領導權:不是組織、鞏固和捍衛這個領導權,就是同這個領導權進行斗爭。

 

上面說的是哲學的性質和功能,涉及它同政治的關系。但要認識哲學,不能只考慮哲學同政治的關系,還要考慮哲學同科學的關系。阿爾都塞對哲學同科學的復雜關系有非常詳細的論述,我這里只簡單地提幾點:

 

第一,哲學不是科學,因為在一門科學有一個限定的對象的意義上,哲學沒有對象。即使歷史上某個時期,哲學的某個部分,專注于某個限定的對象,這個部分也遲早有一天會從哲學中分離出來,變成一門獨立的科學。物理學、生物學等等,就是這樣從所謂的自然哲學中獨立出來的。

 

第二,因為哲學沒有一個限定的對象,不是科學,所以哲學不會像科學那樣提出難題,也不會像科學那樣發現難題的解決辦法,也就是說,哲學不會生產科學認識那樣的認識。同樣,因為不存在科學實驗那樣的哲學實驗,所以在哲學中也不存在可以接受實驗性驗證的假設。

 

第三,哲學雖然沒有科學對象那樣的客觀對象,但它會虛構一些對象,圍繞那些對象重復提出并回答一些相同的哲學問題。但無論是它的問題還是回答,都不是客觀認識。相比科學命題,哲學論點都是獨斷的命題,沒有真假之分,但哲學論點會對一切社會實踐產生校正作用或干預效果,所以有對錯之別,也就是說,要么把實踐引向正確的道路,要么把實踐引向錯誤的道路。

 

最后,盡管哲學不是科學,哲學論點都是獨斷的命題,但哲學會借用科學的形式,會用抽象的范疇進行證明性的推理。它還會在內容上把科學知識納入自己的體系,對它們進行盤剝利用。同時,盡管哲學沒有對象,但它會聲稱自己研究一切,研究世界整體,從而無所不包。哲學通常就這樣,把自己打扮成科學的科學、真理的真理,聲稱自己知道別人不知道的東西,而且知道別人所知道的東西的真正意義,等等。但這一切,只不過是哲學在觀念領域奪取最高權力的方式,為的是在觀念中建立自己的秩序,以便從理論上迂回地支援某種意識形態。

 

這就是阿爾都塞通過關于哲學的非哲學理論,為我們提供的對哲學的認識:哲學并不是關于某個對象的客觀認識體系,而是一種沒有對象、只有目標和賭注的斗爭,在整個社會結構中,它屬于上層建筑領域,是意識形態的理論小分隊。哲學斗爭的目標是意識形態領導權;哲學斗爭的賭注,是一切社會實踐,首要的是科學實踐和政治實踐。總之,“哲學歸根到底是理論中的階級斗爭”。

 

這種觀點肯定會遭到某些哲學家的反對,這一點都不奇怪。正如統治階級總會否認自己的統治一樣,同占統治地位的意識形態有共謀關系的哲學,一般也會否認自己是意識形態的理論小分隊,從而否認自己歸根到底是在搞政治。

 

四、人人都能搞哲學嗎?

 

但認識了哲學,并不因此就可以取消哲學,就像通過物理學認識了重力規律,并不能因此就取消重力一樣。

 

哲學依然會存在,并且依然會作為意識形態的理論小分隊,發揮自己的客觀功能,也就是對一切社會實踐,首先是對科學實踐和政治實踐產生干預效果。所以,為了不被哲學帶到坑里,在對哲學有了清醒的認識之后,我們還需要學會自己搞哲學,也就是學會在理論中進行戰斗。

 

這就回到了我們一開始的問題,人人都能搞哲學嗎?答案是明擺著的:哲學不是職業哲學家的專利,沒有誰是天生的哲學家。相反,在搞清楚了哲學的性質和功能之后,人人都應該從自發的哲學家成為自覺的哲學家。

 

但要真正搞哲學,也需要一些準備。要成為自覺的哲學家,就需要學習哲學史:不是把它當作科學史那樣的知識發展史來學,而是把它當作理論中的斗爭史來學,也就是一方面學習唯心主義哲學的各種高超的假動作和騙人手法,為自己獲得一種理論上的免疫力,從而對受到這種哲學支援的意識形態保持警惕;另一方面,學習那些偉大的唯物主義哲學家的戰略戰術,從而有意識地進行新的哲學實踐,為科學研究和政治斗爭開辟正確道路。哲學是個戰場,哲學史類似于一場漫長的戰爭史,為了自己的目標和賭注,哲學家們在這場持續千年的理論戰爭中總是絞盡腦汁,費盡心機,異常嚴肅,甚至連一個逗號也不放過,所以在學習哲學史的過程中,我們的理論思維自然就會像恩格斯所說的那樣,得到訓練和培養。

 

但為了真正“理解”而不僅僅是“了解”具體的哲學,除了要把哲學史當作理論斗爭史來學習,還需要耐心細致地閱讀哲學家的哲學著作,因為正是哲學家的著作包含著所謂的哲學。而為了“理解”那些著作的真正意義,在閱讀時,我們還需要盡力做到以下兩點:

 

第一,要把哲學家的哲學概念、范疇和論點放到他的整個哲學體系中去理解,因為孤零零的概念、范疇和論點沒有確定的意義,它們的意義是由它們在一定的哲學體系中同其他概念、范疇和論點的關系所確定的,也就是說,每一個概念、范疇和論點的意義,都是由那個哲學體系分配給它的角色賦予的。所以哪怕是同一個范疇,同一個論點,在不同的哲學家那里也有不同的意義。比如斯賓諾莎的上帝與阿奎那的上帝不是一回事,康德的主體與阿爾都塞的主體也不是一回事,尼采所說的虛無主義也不同于其他哲學家所說的虛無主義,等等。

 

第二,要把哲學家提出的哲學問題和他作出的回答,同他所處的時代聯系起來,根據他所面臨的時代難題去理解他的問題和回答。因為哲學家的哲學問題本身,也是對他的時代難題的一種回應。無論是他的哲學問題,還是他提供的回答,都受制于他的時代的理論形勢和政治形勢。所以不同的哲學家有不同的難題性,在不同的哲學家那里,哪怕相同的哲學問題也有不同的意義,哪怕相同的回答也會指向不同的目標。

 

比如同樣追問“存在”問題,海德格爾就完全不同于希臘哲學家。因為他面臨的時代難題是:在技術世界和大眾時代,歸根到底,在資本主義陷入危機的時代,如何為歐洲找到一條既不同于美國,又不同于蘇聯的道路。用他自己的話說,歐洲遇到來自俄國和美國的兩面夾擊,后“兩者都對那無羈狂奔的技術和那肆無忌憚的庸民大眾組織有著同樣的絕望式的迷狂。”[9]正因為海德格爾認為德意志這個具有形而上學特質的民族,可以在這個事關歐洲或西方命運的問題上作出自己的決斷,所以他才會不斷追問“存在”的意義,為的是在俄國和美國之外另起開端,重新給世界和歷史“確定方向”。這只是一個簡單的例子,提醒我們哲學并不是遠離現實、與政治無關的個人沉思。

 

總之,只有在閱讀哲學家的著作時做到以上兩點,我們才能理解一位哲學家的哲學的真實內容,而不是被它的詞句所誤導,被它的自我意識所迷惑。這當然需要耐心。耐心本身也是一種哲學美德。

 

但如果前面關于哲學的性質和功能的理論都是正確的,那么要學會真正搞哲學,關鍵就還不在于學習哲學史和閱讀哲學著作,因為哲學著作也只是一些書本,如果對于書本中的東西沒有具體的實踐經驗,無論怎么學,也可能抓不住它們的真正意義,反而可能陷入到書本抽象世界的封閉圈子里,再也爬不出來。我們前面說過,哲學沒有對象,不是科學,并不會生產認識,哲學書本中也沒有獨立存在的可供人們采摘的智慧果,相反,讀哲學書讀傻了的人我們見得太多了。

 

如果哲學歸根到底是理論中的階級斗爭,那么為了獲得具體的經驗,就必須在斗爭中去學習,必須先在現實中采取一個立場。因為任何哲學家在構造自己的哲學時,也總是先在理論中,但歸根到底是先在現實中占據了一個立場,他的哲學論點歸根到底也只有從那個立場出發才能夠提出來。正如阿爾都塞所說:“哲學并不像密納發的貓頭鷹對眾神和眾生現形那樣,會在這個世界上自行出現。僅僅就它占據一個立場而言,它才是存在的。”[10]

 

從這種意義上來說,哲學不是從書本中學來的,也不是教出來的,不是通過書本,也不是通過導師教出來的,而是從實踐中學到的。前提是要對我們自己的實踐條件有反思,對支配著我們實踐的種種抽象關系有反思,對統治著這個社會的政治、經濟和意識形態本身有反思,說到底,就是要對我們身處其中的社會形態,對我們自己的時代有一個客觀的認識。這就要求我們去學習由馬克思所創立的歷史科學,也就是關于社會形態及其變化的科學,歸根到底,就是關于階級斗爭的條件和規律的科學,因為“迄今一切社會的歷史都是階級斗爭的歷史”[11]

 

總之,為了學習哲學,我們當然應該利用書本,但要真正學會自己搞哲學,而不是變成哲學呆子,就必須在實踐中,在各種實踐中,首先是在階級斗爭實踐中去學習哲學。毛澤東晚年曾獻身說法教導青年:“有階級斗爭才有哲學[……]搞哲學的人以為第一是哲學。不對,第一是階級斗爭。壓迫者壓迫被壓迫者,被壓迫者要反抗,找出路,才去找哲學。我們都是這樣過來的。”

 

現在可以得出結論說,無論從資格上,還是從可能性上,毫無疑問,人人都能搞哲學。但要真正搞哲學,而不是被哲學搞,從而歸根到底不在精神上被統治階級愚弄和奴役,就首先要獲得政治上的覺悟。因為對于被剝削者、被壓迫者來說,之所以要搞哲學,不是為了成為傳統意義上的哲學家,也不是為了把哲學當裝飾品來炫耀,更不是為了把哲學當逃避現實的精神安慰劑,而是為了把自己、把人們從階級統治中解放出來。無產階級搞哲學,就是要根據前面關于哲學的非哲學理論揭示出來的哲學的真實性質,努力在哲學中成為馬克思主義者。

 

這就涉及到我們最后一個問題:在哲學中成為馬克思主義者,意味著什么?

 

五、在哲學中成為馬克思主義者

 

如果前面所說的一切都站得住腳,那么在哲學中成為馬克思主義者,首先就意味著拒絕承認存在馬克思主義哲學。因為馬克思主義在哲學中帶來的革命,不在于創立一種新哲學,而在于以歷史科學為基礎,開啟一種新的哲學實踐,也就是如其所是地根據哲學的真實性質和機制,自覺地站到無產階級的階級立場上來,把哲學改造成革命的理論武器,為創造一個新世界而斗爭。

 

阿爾都塞的這個提法,“不存在馬克思主義哲學,只存在馬克思主義的哲學實踐”,初看起來似乎駭人驚聞,但其實列寧早就說過同樣意思的話,他說“馬克思主義的哲學就是唯物主義”[12]。這句話實際上就等于說,不存在一門獨立形態的所謂“馬克思主義哲學”,因為“馬克思主義的哲學”只不過是“唯物主義”!但我們知道,“唯物主義”并不是一種新哲學,而是哲學中的一種傾向、一種理論立場,它從哲學存在那一天開始就與唯心主義相對立。

 

列寧的話再明確不過地承認了,馬克思并沒有創立屬于自己的哲學,而只是“加深和發展了哲學唯物主義,而且把它貫徹到底”。當列寧說“馬克思的哲學是完備的哲學唯物主義”[13]時,他說的無非是馬克思在一切領域最徹底地貫徹了唯物主義。“馬克思的哲學”,更確切地說,馬克思的哲學實踐,就在于高度自覺地在理論上堅持唯物主義,在政治上堅持無產階級立場。所謂研究錯誤道路中的錯誤道路,指的就是認清哲學的性質,研究哲學史上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兩種傾向的斗爭,從這種不斷重復的斗爭中找到經驗,學會隨時隨地與唯心主義劃清界限,為科學實踐和政治斗爭開辟正確道路(在哲學中,重要的是不斷地在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之間,在科學和意識形態之間劃清界)。現在我們可以說,馬克思和列寧諷刺哲學甚至辱罵哲學,并不是一般性地諷刺哲學,而是諷刺一直以來占統治地位的哲學,即唯心主義哲學。他們自己依然在哲學中,他們一直站在唯物主義哲學一邊同唯心主義戰斗。

 

同樣,如果我們認真對待恩格斯關于哲學所說的話,也會得出不存在馬克思主義哲學這個結論。恩格斯說,馬克思的“歷史觀結束了歷史領域內的哲學,正如辯證的自然觀使一切自然哲學都成為不必要的和不可能的一樣。現在無論在哪一個領域,都不再是從頭腦中想出聯系,而是從事實中發現聯系了。這樣,對于已經從自然界和歷史中被驅逐出去的哲學來說,要是還留下什么的話,那就只留下一個純粹思想的領域:關于思維過程本身的規律的學說,即邏輯和辯證法。”[14]

 

恩格斯從自然和歷史中驅逐了哲學,只給哲學留下一個純粹思想的領域,即邏輯和辯證法。但一方面,邏輯學今天已經成了一門獨立的學科;另一方面,辯證法實際上并不是關于思維過程本身的規律的學說,而是一種關于世界是一個無終結過程(從而是一個無起源、無方向、無目的、無意義的過程)的觀念,并且這個觀念本身也無非是那個無終結過程的反映。[15]所以如果馬克思之后的哲學如恩格斯所說,只剩下這兩個領域,那實際上就意味著只有邏輯學和關于無終結的過程的世界觀而已,也就是不存在馬克思主義哲學。

 

當然,在阿爾都塞看來,說不存在馬克思主義哲學,還因為從歷史上看,除了極少數例外,無論是古代的、中世紀的還是資產階級的哲學,都要求一種特殊的存在形式即體系性,這種體系性是為了支持對種種范疇進行統一,從而幫助占統治地位的意識形態實現統一。但占統治地位的意識形態總是與國家和國家權力聯系在一起的,所以這就意味著國家與剝削階級、統治階級的哲學的體系性之間,存在著密切關系。這反過來意味著,對于被剝削、被統治階級來說,典范的哲學,也就是體系性的哲學,代表了一種意識形態陷阱。如果無產階級模仿資產階級,也去生產一種體系性的哲學,那它就會處于危險中。因為無產階級最終要消滅階級,從而消滅國家,所以哪怕無產階級在革命之后掌握了政權,他們面臨的任務也是打碎資產階級國家機器,然后促使國家走向消亡。在這種遠景中,創立一種體系性的哲學也是不合適的,因為這種哲學只會以自己的方式強化國家。所以正如無產階級要建立的是“非國家”的國家一樣,哲學中的馬克思主義者,也要從事一種“非哲學”的哲學,也就是對統治階級的意識形態和作為它的理論基礎的哲學進行不斷的批判[16]

 

就今天來說,在哲學中成為馬克思主義者,不是要把哲學當“哲學”來搞,也不是要成為馬克思主義哲學家,去創立一套馬克思主義的哲學體系;而是要去從事一種新的哲學實踐,創造一種新的哲學干預形式,加速資產階級意識形態領導權的終結。因為在今天,占統治地位的意識形態,就是資產階級意識形態,作為資產階級意識形態理論基礎的那些哲學概念、范疇和論點,依然統治著幾乎所有人文學科領域,并多多少少成了我們每個人自發哲學的組成部分,使我們自動臣服于統治著我們的資本主義秩序。

 

在哲學中成為馬克思主義者,從消極的、個人的角度,就是從占統治地位的意識形態中掙脫出來,使自己不受統治階級的精神愚弄。從積極的、階級的角度,就是自覺站到無產階級一邊,與占統治地位的意識形態作斗爭,耐心攻克每一個作為統治階級意識形態理論堡壘的哲學陣地,為無產階級奪取意識形態領導權。葛蘭西在談到領導權斗爭時曾告誡我們,意識形態斗爭,要采取和軍事斗爭不同的戰術,他認為,在軍事斗爭中,先從敵人抵抗力最弱的地方進攻,消滅弱小的輔助部隊,然后再集中最大兵力,攻擊敵人最強的部位,這可能是正確的戰術……但在意識形態戰線,打敗那些弱小的輔助部隊和搖旗吶喊之輩,幾乎談不上什么重要性。在這條戰線上,必須和最杰出的對手交鋒。[17]

 

對于無產階級有機知識分子來說,在哲學中成為馬克思主義者,就是要在意識形態戰線上與最杰出的對手戰斗,去攻擊它最強的部位,即一切保障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再生產的哲學。這是一場持久的陣地戰,需要無限的耐心和智慧,但為了獲得最終的勝利,也為了保衛已經取得的部分成果,這種理論戰斗是必不可少的,盡管它只是一場更大的戰斗的一部分。

 

結束語

 

以上就是根據阿爾都塞的理論,得出的對哲學相關問題的看法,我這里講得比較簡單,所以有些論斷可能會顯得有點粗暴。比如有人可能會說,哲學是意識形態的理論形式,從而歸根到底與政治斗爭有關,這對西方政治哲學比如斯特勞斯派來說,是顯而易見的,對中國傳統哲學來說也容易理解。但西方哲學最核心的組成部分是認識論和存在論(或本體論),分別探討真理問題和存在問題、世界的本原問題,似乎都是超出政治的普遍性問題,它們又怎么能歸入政治斗爭呢?

 

對于這些朋友,我尤其要推薦《在哲學中成為馬克思主義者》,因為這部著作的重點就是要在認識論、存在論問題上貫徹上述理論。阿爾都塞在這部著作中進行了一場驚人的理論冒險,論證了“認識論無非是一種聲稱能解釋什么是真理的哲學理論”,但“真理”問題其實是哲學為了掩人耳目而做出的一個假動作,它假裝自己為科學知識作出了保證,掌握著“真理”的最終審判權,但這只是為了對它自己所說的一切作出保證,包括對它所要維持(或重新建立)的知識秩序、世界秩序作出保證。所以哲學借“真理”范疇對認識論問題作出的討論,是它對科學知識進行盤剝利用的一種形式,歸根到底是披著對“真理”進行研究的偽裝而進行的理論中的階級斗爭。

 

同樣,阿爾都塞還論證了“存在”范疇只是一個哲學的“撥浪鼓”(騙小孩子玩的“撥浪鼓”),存在論自稱要為一切奠基,但實際上是在通過討論“存在之為存在”,為現實世界確立某種秩序和方向;哲學家對世界本原問題的探討,也都通向某種目的論,所以歸根到底是在拐彎抹角地為自己也為他人確定方向,因而指向某種政治目標。阿爾都塞還借助于伊壁鳩魯、斯賓諾莎等偉大唯物主義哲學家的思考和“沒有主體的過程”這個唯物主義范疇,消解了哲學圍繞認識論和存在論提出來的那些假問題,把它們揭露為一場徹頭徹尾的理論欺騙——盡管這種欺騙努力也給我們提供了理論思考的經驗。

 

《在哲學中成為馬克思主義者》的開篇,阿爾都塞虛構了一個所有哲學家在一起交流哲學的場景,輪到列寧說話時,他講了一個故事。說是在西伯利亞黑草原一個不起眼的小村子,住著一群窮苦人,在一個漫漫冬夜,一個叫安東的老人,被門外的反復拍打聲驚醒。打開門一看,發現外面是一個愣頭愣腦的年輕人格魯喬,后者很生氣地說:“快來看!快來看啊!”。安東跟他來到一棵橡樹前,橡樹上栓了一頭驢。格魯喬說,“看看那些混蛋對我做了什么!他們把我的橡樹拴到一頭驢身上了!可我沒辦法解開我的橡樹啊!”這時老人安東一言不發,走到橡樹邊,把驢解開了,對格魯喬說:“傻瓜,這又不復雜。要解開的是驢,不是你的橡樹。”列寧講完這個故事之后,其他哲學家都在徒勞地思索列寧究竟想說什么。這時一個“外邦人”說:“這個故事我喜歡,在我看來,有時候要解決一個難題,就要懂得改變難題的提法,不是嗎?我呢,是個外邦人,所以我完全可以跟你們說:在你們西方哲學中,有一些奇怪的成規,我并不認可,但你們卻視之為理所當然。而他們呢,他們改變了難題的提法……”

 

在這部著作中,阿爾都塞就像聽完列寧故事的外邦人那樣,也改變了難題的提法,就像安東把驢子從橡樹上解開那樣,把作為西方哲學成規的認識論、存在論問題解開了。

 

關于這些問題的詳細論述,當然也就包括中國哲學和西方哲學的異同問題,以后有機會我到觀視頻再來談一談,今天就先講到這里。謝謝大家!

 

參考文獻

[1]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識形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三卷,人民出版社,1965年,第262頁。

[2]馬塞羅·穆斯托《馬克思的晚年歲月》,劉同舫、謝靜譯,人民出版社,2022年,第159-160頁。

[3]恩格斯《自然辯證法》,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42頁。

[4]恩格斯《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55頁。

[5]列寧《唯物主義和經驗批判主義》,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360頁。

[6]阿爾都塞《在哲學中成為馬克思主義者》,PUF2015年,第285頁。

[7]康德《未來形而上學導論》,龐景仁譯,商務印書館,1997年,第175頁。

[8]參見阿爾都塞《自我批評材料》,《自我批評論文集》,杜章智、沈起予譯,前引,第162-163頁。譯文有修改。

[9]參見海德格爾《形而上學導論》,王慶節譯,商務印書館,2017年,第44-46頁。譯文有修改。

[10]阿爾都塞《在哲學中成為馬克思主義者容易嗎?》,《哲學與政治:阿爾都塞讀本》,陳越編,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173頁。

[11]馬克思、恩格斯《共產黨宣言》,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27頁。可加一句:階級斗爭是歷史的火車頭。

[12]列寧《馬克思主義的三個來源和三個組成部分》,《列寧選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第310頁。

[13]同上,第311頁。

[14]恩格斯《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54頁。

[15]同上,第9頁。

[16]參見阿爾都塞《在哲學中成為馬克思主義者》,吳子楓譯,北京出版社,2022年,第304-306頁。

[17]參見葛蘭西《評布哈林對馬克思主義的通俗介紹》(即對《通俗教材》一書的批評),載《“西方馬克思主義”譯文集》,楊樹等選譯,張峰編校,葛力校訂,中央黨校科研辦公室發行,198611月,第138-139頁。譯文有修改。

 

供稿:吳子楓;來源:酒井資訊微信號

責任編輯:向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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