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9月3日,中國將舉行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紀念和閱兵活動。據報道,捷克總統米洛什·澤曼將接受中方邀請,出席紀念活動,但尚未決定是否出席閱兵式。捷克是歐盟成員國,而歐盟方面考慮到中國和日本關系緊張,以及俄羅斯總統普京也將出席中國抗戰閱兵式等因素,其成員國決定協調一致立場,不接受中方邀請,這就使得捷克成為唯一一個出席中國抗戰紀念活動的歐盟成員國總統。有意思的是,今年5月9日俄羅斯舉行衛國戰爭勝利70周年紀念活動時,澤曼也是參加紀念,但沒有出席閱兵式,代之以在9日當天舉行雙邊會見。
普京和澤曼已經確定出席
2013年,捷克根據憲法修正案和總統選舉法,首次由年滿18歲的選民直接投票選舉總統,澤曼順利當選。當選之后,澤曼在許多議題上公開批評美國和歐盟,支持俄羅斯,在眾多親美親西歐的東歐國家里,顯得相當特立獨行。例如,澤曼反對給烏克蘭提供經濟援助和干涉烏內政,反對制裁俄羅斯,甚至在去年12月的一次眾議院媒體問答會上,建議烏克蘭仿效冷戰時期芬蘭的做法,即在保持本國主權獨立的同時,在政策制訂上聽命于前蘇聯/俄羅斯。又如,澤曼認為,美國在入侵伊拉克和轟炸敘利亞政府軍等問題上已經犯下一系列錯誤,這表明“華盛頓方面已喪失客觀評價國際局勢的能力”;而美歐在中東肆意動武,又導致了歐洲目前遭遇的難民潮問題,因此,美國及其西方盟友要為此負責。再如,今年3月份美國駐捷克大使夏皮洛對澤曼計劃參加俄二戰閱兵式表示“別扭”時,澤曼隨即回擊夏皮洛“越線”,因此城堡官邸的大門“不對他開放”。更能突顯澤曼本色的,大概還是去年11月24日在哈薩克斯坦參加某商業峰會時,對哈薩克總統納扎爾巴耶夫說出“捷克啤酒世界第一”,而美國啤酒只是“臟水”的雷人之語。
除了俄羅斯,澤曼更與中國打得火熱。去年4月,捷克外長實現15年來第一次訪華,在兩國外交部發表的新聞公報中,捷方重申堅持一個中國政策,拒絕支持任何形式的“xz獨立”。8月,捷克在布拉格成功舉辦“中國-中東歐國家地方領導人會議暨2014中國投資論壇”,張高麗副總理帶領中國15個省、市、自治區代表,與中東歐16國的省、州、部長及各國經濟金融機構、大型企業負責人共約1300人,在為期兩天的會議上,圍繞經貿投資、金融、旅游、通信、醫療及能源等多個專題進行了各種形式的對接會談。10月,捷克總統澤曼訪華,實現捷克總統10年來第一次訪華。隨同訪華的還有近百名捷克企業家代表團,其規模也是捷克外交史上的第一,雙方在金融、航空、機械、環保等領域簽署了合作協議。澤曼去年12月26日發表圣誕致辭時,還特別回顧了對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中國的訪問。中捷關系之火熱,用捷克總理索博特卡的話說,中國是捷克的外交“優先”。
不過,如果不聯系捷克的歷史,恐怕看不出當下中捷關系升溫的不同尋常之處。捷克斯洛伐克原來屬于社會主義陣營。蘇東劇變之后,捷克和斯洛伐克于1993年獨立成兩個國家,兩國都把盡快融入歐洲作為自己的目標。捷克于1999年與波蘭、匈牙利一起加入北約,又于2004年加入歐盟。獨立后的捷克首任總統哈維爾是著名的親美派和反共主義者,與克林頓私交甚篤,經常與美國一起批評古巴和緬甸的人權狀況,還支持小布什發動伊拉克戰爭。捷克與波蘭,被一些歐洲的時事評論家認為是美國在歐洲的“特洛伊木馬”。在對華關系上,哈維爾多次在臺灣、西藏和人權等問題上指責中國,公開鼓吹“兩個中國”、支持臺灣“重返”聯合國,并多次不顧中國反對,會見達賴和臺灣當局高級官員。
直到2003年克勞斯擔任捷克總統后,方才調整了外交政策。克勞斯公開質疑伊拉克戰爭的合法性,同時淡化捷克作為“人權先鋒”四處樹敵的形象,主張以經濟為主導進行務實外交,與許多國家的關系實現了緩和。與此同時,捷克與美國的關系卻漸生罅隙。例如,在小布什政府提出的導彈防御計劃中,波蘭和捷克是兩個重要的支點,美方計劃在波蘭部署攔截導彈,在捷克建立一個預警雷達站。但奧巴馬上臺之后,未與波蘭、捷克等國商議,就徑自宣布取消小布什政府的東歐反導系統計劃,轉而提議在捷克建立一個早期的導彈防御預警數據中心,捷克在導彈防御系統中的作用一下子變得無關緊要。捷克感到,對于捷克來說,美國現在以及將來都是至關重要的戰略伙伴,但當前的美國政府并沒有把捷克當回事,于是于2011年6月決定退出美國主導的歐洲導彈防御體系。
以上所述,算是澤曼來華參加抗戰紀念的“前傳”,這之后的故事,就是大家一開始看到的澤曼當選之后批評美歐、靠攏中俄。那么,我們自然要問一句,誕生了世界著名“人權衛士”并一度頻繁指責中國的捷克,近年來為什么要迅速靠攏中國?
對此,澤曼總統在其圣誕致辭中說得很清楚,因為捷克近80%的產品用于出口,所以為了創造新的就業崗位,就要設法拓展出口市場,同時吸引新的海外投資;而中國是一個巨大的市場,訪問期間兩國達成的一系列合作協議有效拓展了捷克產品在中國的市場機會,訪問結束后的第一筆中國在捷直接投資已經開始運行。事實上,如前所述,澤曼的前任克勞斯上任后,就已經開始實施以經濟為主導的務實外交了,澤曼向中國的靠攏,或許可以視為這種務實外交路線的延續。
如澤曼所說,捷克工業發達,但國內市場狹小,屬于典型的外向型經濟體,其出口產值占其GDP總額的近80%。而作為歐盟成員國,其貨物貿易的80%以上是在歐盟區域內進行的。2014年捷克對歐盟28國的出口額為1417.8億美元,占其出口總額的81.6%;自歐盟28國的進口額為1157.6億美元,占其進口總額的76.1%。顯然,歐盟經濟是影響捷克經濟的最大外部因素。在歐盟區域之外,捷克最大的出口伙伴是俄羅斯,2014年出口額為54.6億美元,占捷克出口總額的3.1%;排名靠前的進口國是中國和俄羅斯,進口額分別為94.5億美元和56.1億美元,分別占捷克進口總額的6.2%和3.7%。
如果歐元區經濟能有所增長且通縮率提高的話,捷克也將搭上經濟增長的順風車。例如,2008年經濟危機時,許多歐洲國家推出購買新車的刺激政策,捷克的斯柯達汽車就成了最大贏家之一。然而近年來,歐元區經濟卻陷入通貨緊縮的魔咒之中。在歐洲央行實行負利率之后,歐元區內的通貨膨脹指數依然低迷,歐央行行長德拉吉不得已祭出了“量化寬松”的殺手锏,宣布將大量購買歐元區國家債券。為了抑制捷克克朗升值、促進出口,捷克央行于2013年11月8日宣布今后將入市購買歐元。捷克央行宣布決定后,捷克克朗對歐元應聲下跌3.2%,創4年來最大跌幅。這是捷克11年來首次干預匯市,加入全球貨幣戰。目前來看,捷克央行干預匯市的行為取得了不錯的效果。數據顯示,2014年捷克GDP增長率達到2.3%,是2008年歐債危機以來的最高增速,遠超整個歐盟GDP增速的1.4%和歐元區的0.9%。
此外,歐盟對俄羅斯的制裁政策也對捷克經濟造成了不小的負面影響。去年10月,捷克對俄羅斯出口同比下降了20%。而俄羅斯盧布的暴跌,也將影響捷克對俄羅斯出口,預計會使捷克GDP下降0.2-0.5個百分點。
考慮到歐元區經濟放緩、歐盟與俄羅斯相互制裁及俄經濟陷入衰退的可能,未來幾年捷克的外貿形勢不容樂觀。在此背景之下,開拓新市場對捷克經濟的意義不言而喻。2014年,捷克與中國的雙邊貿易額為114.8億美元,增長11.9%。中國為捷克排名第18位的出口目的地和第4大進口來源地,雙方的經濟合作還有巨大的空間可挖。而這也恰好與中國“一帶一路”的國家戰略契合。也因此,捷克表示愿意積極響應習近平主席提出的“一帶一路”的倡議和李克強總理推動的中國和中東歐“16+1”合作,成為中國企業進入中東歐開展科技和技術合作的橋頭堡。
對中國來說,當務之急是產業升級。捷克作為老牌工業強國,還有不少壓箱底的先進技術;而且,與歐美公司相比,捷克公司的產品和服務的價格更便宜。引進捷克技術,無疑有助于中國以更低的成本完成部分行業的產業升級。事實上,近幾年來,不少捷克企業都已經開始深耕中國市場的步伐。例如,在去年10月27日舉行的中捷經貿洽談會上,中國電子系統工程第三建設有限公司、四川鑫超越公司與捷克諾曼環境技術股份公司簽署協議,在四川建設總投資超25億元的“中捷先進環境技術產業園”,引進捷克納米光觸媒、煙氣集成凈化技術等,并進行再開發和產品制造,用于緩解霧霾等環境問題。又如,去年6月18日,捷克生物技術公司舒迪安股份有限公司宣布,該公司在北京的實驗室正式成立,投入后將用于研究開發更多的腫瘤療法,助力中國腫瘤治療技術的改善。再如,今年7月28日,自貢通航機場發展有限公司和捷克Skyleader公司在成都簽署捷克新型飛機制造項目合作協議。雙方合作引進捷克最先進的2人座輕型飛機生產線,在自貢市建設組裝生產基地和研發中心,研發新型(D65)6人座飛機。項目總投資10億元,預計2016年建成投產。
告別那個按意識形態站隊的時代之后,太陽照常升起,生活也還要繼續。用捷克外交部主管經濟的副外長德拉帕的話說,捷克要抓緊搭上中國的經濟快車,第一步自然要在對華政治關系上取得突破,尋求認同,然后再實施經濟外交政策,推動雙邊在貿易、投資等各方面的發展,正是這種務實的態度促使捷克政府拿出不同以往的誠意發展對華關系。經濟危機之后暮氣沉沉的歐洲,經濟發展空間有限,捷克要想謀發展,勢必要擁抱來自東方的客人。而捷克這個曾經繼承了奧匈帝國大部分工業遺產的老牌工業強國,也將成為中國經略歐洲的重要落子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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