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事實上,菲共及其新人民軍的發展壯大,有利于杜特爾特與國內強大的親美勢力之間的博弈。美國非常清楚,在菲共及新人民軍仍然繼續在全國發展的背景下,如果發動一場推翻杜特爾特的政變并將菲律賓推向社會動蕩,這無疑為菲共創造奪取政權的巨大機遇和空間。因此,美國及菲律賓軍隊等親美勢力最佳打算是向杜特爾特做出有限讓步,將杜特爾特的內政外交政策限制在可控的范圍之內,防止菲律賓左翼及反美力量在杜特爾特執政期獲取壓倒性優勢。如果美國的這一戰略目標達成,那么杜特爾特下臺后,中菲之間的矛盾很可能再次激化,中菲關系的緩和將是曇花一現。只有當杜特爾特堅定地推行自己反美路線并與軍隊等親美勢力發生嚴重沖突的時候,菲共及其新人民軍才會獲得合法化的真正機遇。對此,菲共非常清醒地指出,和談成功與否重要條件,取決于杜特爾特能否成為一位真正的“社會主義者”和左翼總統。
2016年5月30日,羅德里戈·杜特爾特高票當選菲律賓新一屆總統。杜特爾特有比較明顯的左翼社會主義色彩,而菲律賓共產黨也史無前例地對杜特爾特這任總統保有善意。在過去近50年內,菲律賓歷屆政府不僅沒有消滅菲共這支革命力量,后者反而在近20年里越來越壯大。伴隨著菲共與杜特爾特政權的和談、合作與博弈,菲共過去50年所積累的政治、文化、軍事力量將在菲律賓主流政壇和社會逐步浮出水面,并將對菲律賓的內政外交產生重要影響。
菲律賓的土地、自然資源、工商業控制在大約160個寡頭家族手中,菲律賓從美國移植來的政治體制成為這些寡頭手中的玩偶。杜特爾特這種平民立場的左傾的反美總統的上臺,在菲律賓歷史上是史無前例的,這意味著在世界經濟危機深入發展的背景下,菲律賓傳統的政治和經濟寡頭家族統治正在遭受一定程度的挑戰。
一、杜特爾特的“左翼”和“社會主義”傾向及菲共對杜特爾特的看法
1.杜特爾特的“左翼”和“社會主義”傾向。
杜特爾特參加菲律賓大選期間,時任菲律賓總統的阿基諾三世曾警告選民:杜特爾特與菲共及新人民軍有往來。美國政府通過其駐菲大使表達了對杜特爾特反美傾向的不滿和擔憂。在杜特爾特擔任達沃市市長期間,他曾造訪新人民軍營地,并對新人民軍表達敬意。2012年,杜特爾特曾給一個遭受臺風襲擊的新人民軍營地捐款。2015年7月10日,在杜特爾特的獲準下,新人民軍領導人萊昂納多·皮濤的葬禮在達沃市舉行。也有消息顯示,新人民軍創始人何塞·西松是杜特爾特大學時期的老師,兩人一直保持著良好的關系,西松支持杜特爾特參選。在杜特爾特當選總統后,西松表示:“我很自豪地說,杜特爾特總統是我在菲律賓任青年教授時期的學生,他加入了我擔任主席的菲共學生組織。該青年學生組織發誓要繼承安德列斯·博尼法西奧的未竟革命——意味著高揚、捍衛和推進菲律賓人民的民族民主權力。”
杜特爾特將自己作為反寡頭的政治代表,猛烈地攻擊阿基諾政權。他還自稱是一位“反當權派”和“社會主義”的總統,聲稱自己是菲律賓第一位左翼總統,并公開夸耀自己與菲共革命力量的友誼。[1]杜特爾特就職總統后的第一個舉措就是宣布和新人民軍停火,并與菲律賓全國民主陣線進行和談。
杜特爾特非常激烈地批評美國的中東政策:“美國本土發生的恐怖攻擊,不是中東國家把恐怖主義出口到美國,而是美國進口恐怖主義……他們把軍隊開進伊拉克、殺死薩達姆,看看現在的伊拉克、利比亞、敘利亞……人們被逼到了墻角。……經過徹底的、歷時10年的調查,原來針對伊拉克的戰爭毫無法律依據,這是一場無用的戰爭”。[2]杜特爾特當選菲律賓總統后,對菲律賓之前一邊倒地親美、親日外交路線進行了重大調整,他宣稱將不再依賴長期盟友美國,并終止阿基諾三世時代與美國艦隊一起巡邏南海的做法,要求美軍撤出駐菲軍事基地;他宣稱將與中國改善關系,認為因黃巖島與中國開戰是自尋死路。
2.菲共對杜特爾特的看法。
對于大選中杜特爾特自稱是一名“社會主義者”,菲共認為,“語言是廉價的——特別是在競選中,他必須通過行動證明自己”。[3]菲共也一度澄清和回應了杜特爾特是新人民軍官方候選人的說法,批駁這種報道為“純粹的謊言”。[4]
杜特爾特當選后,2016年6月12日菲共領導的菲律賓全國民主陣線國際信息辦公室發布消息,贊譽菲律賓即將迎來的杜特爾特政府為菲律賓人民反對美帝國主義和促進菲律賓的民族解放斗爭創造了有利條件。菲共認為,“作為一名公開宣稱的‘左派’,杜特爾特有望成為菲律賓歷史上第一位不是作為傀儡而受美國控制的總統。”菲共同時認為,杜特爾特的勇氣還有待檢驗——他能否徹底反對美帝國主義和在國內施行真正的土地改革以及國家工業化政策。[5]
對于杜特爾特當選菲律賓總統,菲共分析評價認為:
首先,杜特爾特當選標志著菲律賓現行政治體系危機的不斷加深。杜特爾特之所以有能力從民眾手中獲取選票,是由于他表達了民眾的不滿和終結剝削及貪腐政治的強烈愿望。杜特爾特擊敗了美國及其在菲傀儡利用自動投票系統贏得選票的圖謀。此外,杜特爾特的當選也是統治階級內部派系沖突和矛盾的產物。在選戰中,杜特爾特依靠了大資本家及其政治團體、君主制擁立者、宗教教派、軍事集團及其他利益團體。這些利益團體在杜特爾特的總統競選中下注,以期將來得到政治經濟回報。政治精英支持杜特爾特,希望利用他推行的反犯罪運動建立一個警察國家。
其次,杜特爾特政府也面臨著強勁的挑戰。菲律賓的絕大多數政治精英是親美國和贊成美國對菲軍事和政治干涉的。可以毫不夸張地說,美國中央情報局和美國軍方及其代理人仍然控制著菲律賓政權的主要方面,特別是菲律賓的軍隊。美國仍然控制著菲律賓的國會、法院、金融機構、媒體和文化組織。就連杜特爾特本人使用的經濟智囊團隊也包含了親美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及世界銀行的專家。
最后,基于杜特爾特堅決的反美立場和左傾的、社會主義的傾向,菲共也表達了與杜特爾特政府在一個民族團結、和平、發展的框架內建立政治聯盟的強烈愿望。菲律賓共產黨、人民新軍和全國民主陣線將聯合菲律賓的進步、愛國力量,為菲律賓人民的民族民主權力斗爭。菲共表示,人民和革命力量可以從接下來六年的資產階級民主改革中受益。
二、菲律賓共產黨實力評估
杜特爾特這一左翼總統的出現,一定程度上可以說是菲共巨大影響力的產物。杜特爾特政權的出現,曾讓一些觀察者大跌眼鏡,根本緣由是缺乏對菲律賓社會的深入了解,輕信了關于“菲共及新人民軍已經衰落,影響不大”的謠言。
菲律賓共產黨成立于1930年,1967年發生分裂,后于1968年在西松的指導下重建,即信奉毛澤東思想的“新菲共”。“新菲共”有兩大武器,一是“武裝斗爭”——1969年3月29日成立的“新人民軍”;二是“統一戰線”,即1973年4月24日成立的“菲律賓全國民主陣線”。后者在菲律賓公開合法地存在,并對主流社會產生了非常廣泛和深遠的影響。
2014年2月20日,西松教授在接受巴西《新文化雜志》的采訪中透露:“菲共的下一步革命戰略目標是,將目前的戰略防御階段推進至戰略相持階段。下一步計劃將紅色游擊區增加至200個,黨員人數提高到25萬人,將擁有自動步槍的紅色戰斗人員增加至2.5萬人。”在2016年的一份慶祝新人民軍建軍47周年的文件中,菲共指出,所謂新人民軍從1986~1987年的峰值2.5萬人,降至幾千人——是敵人編造的巨大謊言。事實上,那時的新人民軍只有5600人。時至今日,新人民軍較之歷史上任何一個時期,戰斗人員的數量都更大,武器更加精良,戰斗人員素質更高。新人民軍領導下的民兵數量已達數萬人,工人、農民、婦女和青年組成的群眾自衛組織已達到幾十萬人規模。新人民軍的游擊陣線覆蓋菲律賓超過71個省,并且可以在菲律賓80%的領土上自由穿梭。新人民軍得到了全國民主陣線領導下的上千萬規模的群眾組織積極而廣泛的支持。[6]
在建軍之初,新人民軍制定的戰略部署規劃“以兩種方式分散敵人兵力:一種是在全國范圍;另一種是貫穿群島。分散敵人兵力后,再對敵人進行各個擊破。新人民軍作戰單位分為四種類型:常規作戰部隊、游擊隊、民兵或者自衛隊及城市武裝游擊隊。根據發展的階段和條件,新人民軍通過土地改革建立群眾基礎和進行武裝斗爭。新人民軍執行的最低土地改革綱領內容包括,減租、銷毀高利貸、提高農業工人工資、提高農產品產量及價格;最高土地改革綱領內容包括,沒收地主手中的土地,并將土地平均分配給窮苦農民和低等中農。與此同時,新人民軍在人民中建立了政權,并在工人、農民、知識分子、婦女、青年、兒童、文化活動家和其他群體中建立了群眾性組織。“數百萬農民群眾從全國的全部地區,從最低和最高土地改革綱領中獲益。”這不僅夯實了新人民軍的群眾基礎,為新人民軍提供了后備力量,也激勵了人民參與革命斗爭的熱情。新人民軍從人民那里得到了情報、通訊、食品支援及戰略進攻和防衛的救助和支持。
阿羅約政府2001年啟動的“奧普蘭計劃1”是美國在全球反恐的背景下鼓動菲律賓政府制定,并由美國政府直接參與和實施的剿滅計劃。其目標是遏制革命運動在農村的擴張,并計劃于2006年徹底擊敗菲共領導的革命運動。“該計劃導致了1000多名進步人士被非法暗殺、刑囚、失蹤……還殘酷導致100多萬民眾流離失所。這些被迫流離失所的民眾被驅逐到了外國人開辦的礦山、種植園和娛樂場所。”然而,“奧普蘭計劃1”在摧毀新人民軍這一點上失敗了。根據菲共資料顯示,“自從2001年起,沒有一支游擊陣線被擊敗,更何況是紅色革命力量的整體衰減”。與官方在媒體上宣傳的“奧普蘭計劃1”取得巨大戰績相反,2006年9月,從官方和警察內部流出的一份國內安全評估報告顯示,菲官方已經承認“奧普蘭計劃1”失敗了。2007年,阿羅約政府發動了比“奧普蘭計劃1”更為殘酷的“奧普蘭計劃2”。阿羅約政府將超過35支軍隊和警察戰斗營部署在棉蘭老島,據估計該數量占到了所部署武裝力量的50%~60%。阿基諾三世時代延續了“奧普蘭計劃2”,但削減革命力量的戰略目標遠不能達成。由于菲律賓親美的寡頭家族及軍隊無法消滅菲共及其新人民軍,因此,菲共與杜特爾特左翼政府的和談和解策略就有了一定的空間。
三、杜特爾特伸出的和談橄欖枝及菲律賓共產黨的回應
2016年5月29日,杜特爾特表示,上任后會馬上恢復與菲共的和平談判,并將為流亡荷蘭的菲共旗幟人物西松提供回國的“安全通道”。
菲共對杜特爾特提出的和談邀請持開放態度。菲共認為,和談應基于主權獨立和社會公正的基本原則,此外,還應包括真正的土地改革,國家工業化和經濟發展,以及驅逐美國在菲律賓的軍事基地。菲共認為,杜特爾特的言行中包含著進步的方面,他承認菲共的實力以及革命運動武裝力量的政治合法性,并且有過與棉蘭老島革命運動合作的歷史,這促使和談成為可能。而和談成功與否,取決于杜特爾特政權在多大程度上能兌現其承諾:釋放菲律賓全國民主陣線顧問和全部政治犯,以及杜特爾特能否成為一位真正的“社會主義者”和左翼總統。菲律賓全國民主陣線主席劉易斯·賈蘭多尼敦促杜特爾特釋放政治犯,以邁出積極的和談第一步(在543名政治犯中,有88名年邁且疾病纏身,另外有18名是和談顧問)。
菲共表示,根本性的變革唯有通過武裝斗爭推翻壓迫人民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統治。但菲共歡迎有誠意的和平邀請,并在會議上交流根除武裝斗爭的根源。菲共指出,站在戰略的和歷史的高度看,菲律賓和無產階級人民深知,只有人民民主革命可以決定性地、徹底地終結帝國主義和國內大官僚大地主政權,但是和談本身可以成為一個重要手段:“和談是與統治階級斗爭的另一個領域,和談也可以使民眾獲益。如果輔以千百萬工人游行,在諸如追求國家工業化,增加就業,提高工資,制定國家最低工資,終止合同工和其他靈活用工政策方面。此外,千百萬農民也要動員起來……使和談成為一個表達真正土地改革訴求的平臺。”
2016年5月16日,杜特爾特公開表示將為菲共提供4個內閣席位:勞工部部長、社會福利和發展部部長、農業改革部部長、環境和自然資源部部長。2016年7月20日,杜特爾特政府宣布與新人民軍單方面停火,以顯示“追求和平的決心”。
菲共歡迎杜特爾特提供四個內閣席位,并且認為,這是對菲共革命力量的實力及政治立場的承認和肯定。2016年5月18日,菲律賓全國民主陣線主席賈蘭東尼回應了杜特爾特的邀請,并表示陣線將向政府提供出任內閣的候選人名單,候選人將可能來自合法的民主組織,而不一定是菲共。除非達成最終的政治共識并組建一個聯合政府,新人民軍成員不會加入內閣。而西松公開宣布,他不會接受任何出任內閣部長的邀請,他還有大量和談工作要做。
和談曲折進程。2016年8月22日~26日,菲政府與菲律賓全國民主陣線的首輪談判在挪威奧斯陸舉行。2016年10月6日~9日,雙方進行的第二輪談判再次在挪威奧斯陸舉行。2017年1月19日~25日,第三輪談判在意大利羅馬舉行。第三輪談判后,雙方約定于2017年4月初在挪威奧斯陸進行第四輪談判。
第一輪談判開局良好。2016年8月19日,杜特爾特政府釋放數十名菲共政治犯,包括2014年在宿霧省被捕的菲共主席貝尼托·狄安森和總書記威瑪·狄安森。菲政府與菲律賓全國民主陣線的第一輪和談于2016年8月22日—26日在挪威奧斯陸舉行。菲總統顧問表示:“雙方沖突進行了40多年,談判超過了30多年。結束沖突的時候到了。歷史出現了一個新的契機,給目前這輪和談帶來成功的希望,這個契機就是杜特爾特總統。”[7]菲共認為,杜特爾特政府的和談邀請與阿基諾和阿羅約政權有顯著不同。在前兩任政權下,和談主要是作為心理戰的一部分,為鎮壓和剿滅革命戰爭服務的。菲律賓共產黨期待此次和談能取得歷史性的進展。菲共表示,和談追求的目標是滿足人民的民主利益,賦予人民以民主權力。菲共的兩大主要社會經濟需求是民族工業化和真正的土地改革。
經過5天談判,談判小組完成6個談判內容:(1)確認之前簽署的協議;(2)重新構建“安全和豁免擔保聯合協議”名單;(3)加快和平談判進程;(4)釋放政治犯;(5)起草特赦宣言;(6)雙方簽訂無限期停火協議。
全國民主陣線首席顧問西松積極評價此次和談,并且樂觀地表示:“如今菲律賓和談的主客觀條件較之以往都更為有利”。“在菲律賓歷史上首次出現了這樣一位總統——通過使用街頭俚語和群眾運動的手段,強烈批判寡頭政體及其對外國力量的奴性依附。他驕傲地將自己描述為菲律賓首位左派總統和一名社會主義者,強烈尋求與菲律賓共產黨和全國民主陣線的共同點與合作。”“菲律賓共產黨、新人民軍和全國民主陣線將與杜特爾特政府合作,共同追求反對外國和封建勢力,實現民族和社會解放的正義事業。”[8]
第二輪談判的焦點是圍繞“釋放政治犯”展開的談判斡旋。全國民主陣線敦促菲律賓政府遵照《關于尊重人權和國際人道主義法律全面協議》,釋放其所提供名單上的全部“政治犯”。此外,雙方談判內容還包括:雙方“社會和經濟改革工作委員會”會談。在經過數個談判回合之后,在雙方各自計劃草案的基礎上,形成了《關于社會和經濟改革的全面協議》的基本框架和構想;雙方“政治和憲法改革工作委員會”會談。雙方討論形成了一個關于政治和憲法改革工作的基本框架。
第三輪談判所取得的成就包括,談判雙方就遵照《關于尊重人權和國際人道主義法律全面協議》釋放全部政治犯、還在馬科斯政權下遭受政治迫害的犧牲者們以公正、指控“奧普蘭計劃”嚴重侵犯人權、就聯合監督委員會的增補指導方針交換了觀點和看法。也開啟了用“雙邊停火協議”置換“單邊停火協議”的討論。推進和平進程的最大成就包括,交換了《關于社會和經濟改革的全面協議》的全部草案,完成了《關于政治和憲法改革的全面協議》草案。
第三輪談判結束后的第6天,2017年1月31日,新人民軍發言人卡·奧利斯(喬治·馬德羅)宣布新人民軍將于2月10日中止單邊停火,理由是去年8月雙方宣布停火期間菲政府軍并未中止剿滅新人民軍的“奧普蘭計劃”,對新人民軍和人民的屠戮仍在繼續,而總統杜特爾特也并未兌現其釋放400名政治犯的承諾。
2017年2月3日,針對新人民軍的“廢止單邊停火聲明”,杜特爾特宣布“菲共、新人民軍和全國民主陣線為恐怖主義組織”(而就在數天前,菲政府談判小組已經同意要求美國將菲共、新人民軍以及西松教授從所謂“恐怖主義名單”中去除)。杜特爾特先發制人,搶在新人民軍2月10日解除單邊停火協議之前,宣布馬上與菲共“進入全面戰爭”。杜特爾特還要求被釋放的參加和談的政治犯自行返回菲律賓監獄。如果不按時返回,他將通知情報部門追蹤其蹤跡,并通知國際刑警注銷其護照。
杜特爾特表示,他不能滿足菲共釋放400名政治犯的要求,菲共要價太高。“你明白,那樣巨大的一個數字,只能通過總統特赦,但菲律賓政府也不是我一個人的……我必須咨詢軍方和警察。”“如果我釋放了全部政治犯,那菲共還會在乎談判嗎?我手中還有政治籌碼嗎?”“如果在新人民軍攻擊了政府軍之后,我仍然進行談判,那么軍隊會殺死我。如果我死了,誰來和你們談判?”
對于未來重啟談判的可能性,杜特爾特表示“菲共像被寵壞的孩子”,他已經為和談做了一切,除非有“不可抗拒的原因(為了國家和菲人民的利益),否則很難重返談判桌”。杜特爾特表示自己上任原本是共產黨和政府結束沖突的黃金機遇期——但是接下來將發生什么取決于共產黨自己的選擇。
全國民主陣線首席顧問西松教授遺憾地表示,第三輪和談成就被杜特爾特總統的激烈反應蒙上了陰影。西松對杜特爾特“迫于”總統身份的表態也表達了理解。但西松認為“他應當保有克制——為了推進和平談判的進程”。西松強烈要求杜特爾特“重返溝通渠道,以便澄清誤解和解決亟待解決的問題”,克服反對和平進程的“攪局者”的攪局。最后,西松強調“盡管武裝沖突重新開始,和談能夠也必須繼續——努力加強《關于社會和經濟改革的全面協議》和《關于政治和憲法改革的全面協議》,及雙邊停火協議、大赦和釋放政治犯。盡管戰爭仍在繼續,但在拉莫斯政權下仍簽署了超過10個協議。”
全國民主陣線呼吁“邊打邊談”,在拉莫斯時代有過這樣的先例。全國民主陣線表示將尊重和平進程,遵守《海牙聯合聲明》和其他協議,并希望繼續延續2016年8月第一次和談開啟的光明前景。菲共推薦的內閣成員仍然參加了杜特爾特總統2月6日召開的內閣會議。他們表態稱:“我們將繼續留在內閣中效力,完成未來完成的職責。”他們向杜特爾特總統的政治理想致敬,稱其使和談取得了歷史性的進展,也使政府和菲共前所未有地靠近。他們認為,雙方在分享社會理想方面前所未有地接合——消除貧困和社會不公的根源,兩黨在和談中的關切始終是菲律賓人民的利益,消除貧困的根源和達成持久的和平。
四、菲律賓共產黨的壯大對菲中、菲美關系的影響
顯而易見,杜特爾特的上臺并不意味著菲律賓的國家政權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在菲律賓軍隊仍然由親美勢力控制的背景下,杜特爾特所能做的讓步非常有限。在杜特爾特做出明顯讓步之前,菲共及其軍隊也不會做出任何妥協。菲共表示,杜特爾特已經答應了美國一些計劃,包括在菲律賓軍隊的軍營內建設軍事設施——與《增強防御合作協議(EDCA)》相一致,和遵從《不平等軍事訪問協議(VFA)》舉行256場演習等等。菲政府軍隊陣線拉得過長,盡管其全面進攻已經實施了4年,但甚至不能擊敗棉蘭老島東部的新人民軍。在遏制新人民軍向全國發展方面也終將失敗。杜特爾特的全面戰爭將完全被挫敗。新人民軍和革命運動將比杜特爾特政權活得更加長久。
事實上,菲共及其新人民軍的發展壯大,有利于杜特爾特與國內強大的親美勢力之間的博弈。美國非常清楚,在菲共及新人民軍仍然繼續在全國發展的背景下,如果發動一場推翻杜特爾特的政變并將菲律賓推向社會動蕩,這無疑為菲共創造奪取政權的巨大機遇和空間。因此,美國及菲律賓軍隊等親美勢力最佳打算是向杜特爾特做出有限讓步,將杜特爾特的內政外交政策限制在可控的范圍之內,防止菲律賓左翼及反美力量在杜特爾特執政期間獲取壓倒性優勢。如果美國的這一戰略目標達成,那么杜特爾特下臺后,中菲之間的矛盾很可能再次被激化,中菲關系的緩和將是曇花一現。
在和談陷入僵局后,杜特爾特曾說,他的政府本來是菲共尋求和平的黃金機會,“我來自左派,他們應該利用我任總統的優勢,但他們沒有”。在當前國際共運陷入低潮的情況下,盡管杜特爾特出身于左翼,但是國際條件決定杜特爾特如果將其社會主義的理想真正付諸實踐并擺脫美國的控制,將面臨嚴峻的挑戰。只有當杜特爾特堅定地推行自己反美路線并與軍隊等親美勢力發生嚴重沖突的時候,菲共及其新人民軍才會獲得合法化的真正機遇。對此,菲共非常清醒地指出,和談成功與否重要條件,取決于杜特爾特能否成為一位真正的“社會主義者”和左翼總統。而在當前國際環境下,杜特爾特是否會走這樣的道路,存在很大的不確定性。
總之,無論杜特爾特與菲共的和談是否成功,菲共的存在及其發展壯大,將客觀上推動菲律賓繼續擺脫美國的控制,這是由菲共所推動的一系列政治議程所決定的。
菲共將美國及親美的菲律賓寡頭家族視作自己的最大敵人和革命對象,致力于廢除菲美軍事條約和美國在菲軍事存在。在世界范圍內,菲共希望中國、俄羅斯及其他金磚國家能塑造更加多極化的世界,終結美國霸權。在菲中關系上,菲共希望菲律賓加強與中國的經濟合作,以謀求自身的經濟發展。對于菲中南海爭議,菲共要求菲律賓擺脫美國的控制,獨立自主地與中國和平談判解決問題。
菲共表示,美國自認為是唯一有權超越國界擴展霸權的國家,它在如此之多的國家和地區制造如此之多的麻煩。美國的挑釁行為將中國和俄羅斯推到了一起,俄羅斯、中國和其他國家經常提醒美國世界是多極的。菲共指出,中國在擺脫了美帝國主義控制的金磚國家經濟集團和上海合作安全組織中,起著重要的作用。
菲共強調:“菲律賓人民必須揭露和反對美國挑唆南海沖突并試圖偽裝成調停者的行徑。美國聲稱幫助菲律賓維護主權,這是純粹的謊言。問題的實質是,菲律賓阿基諾傀儡政權受到美國主子的唆使,加劇南海群島爭端,以便為美國擴充南海軍事實力、維護美國霸權提供借口。其背后的深層原因是,美國一直忌憚中國在軍事和經濟上的崛起。”
菲共認為,菲律賓必須奉行平等獨立的外交政策。在南海問題上,菲律賓必須找到一個不受美國勢力干涉的、多國參與共同和平解決的辦法。美國必須停止干預南海爭端,并撤出美國在菲律賓及南海部署的所有軍事力量。與此同時,菲律賓呼吁建立一個東南亞人民團結聯盟。
除了進行土地改革、實現工業化、維護工農利益等國內政策外,菲共對杜特爾特政權提出如下涉及外交領域的要求:
第一,擺脫美國的控制,終結菲律賓是美國附庸國、菲律賓總統是美國傀儡的歷史。杜特爾特應當立即告知美國政府,菲律賓人民要求廢除簽訂于2014年4月的EDCA協議,以及終止一切其他的家長式協議,包括“不平等軍事訪問協議(VFA)”,“相互后勤支持協議(MLSA)”,“力量的地位協議(SOFA)”和1951年的“相互保護協約”。必須譴責美國戰爭販子角色,禁止美國利用菲律賓作為美國軍事基地達到其干涉主義的目的。必須馬上驅逐美國駐菲大使——以干預菲律賓內政的名義。菲律賓必須奉行獨立自主的外交政策,絕不能依照美國的意愿行事。
第二,菲律賓應與中國發展互惠的貿易和經濟關系,終結對美國的經濟依賴;與中國進行雙邊談判的政策,和平解決南海沖突;利用中國的亞洲國際基礎設施投資銀行提供的低息貸款支持國內工業化和制造業發展。此外,從委內瑞拉、伊朗和俄羅斯進口石油,擺脫美國的控制。
第三,重新撰寫菲律賓歷史。杜特爾特政府應該組織重新撰寫歷史教科書——揭露和清除美帝國主義從早期殖民地時期至今奴化教育編造的謊言。美國基金贊助支持下撰寫的歷史教科書,對于美國征服和蹂躪菲律賓人民,使140萬菲律賓人死于大屠殺、折磨、貧窮和疾病做了低調處理。菲共認為,必須引導菲律賓年輕人,使之具有正確的歷史觀并成為創造歷史的動力。
從菲律賓共產黨對菲律賓政治和社會施加的作用來看,菲律賓共產黨的興起很大程度上有利于菲律賓擺脫美國的控制,有利于中菲友好及中菲南海爭端的解決。
杜特爾特的當選以及中菲關系緩和面臨的良機,是世界經濟危機背景下菲律賓左翼社會主義力量得到很大增強的產物,而菲律賓共產黨及其領導下的新人民軍,無疑是菲律賓左翼社會主義力量的核心。隨著杜特爾特的上臺,菲共外圍組織及其和平抗爭活動,獲得了更大的發展空間,菲共推薦的人員也史無前例地進入了杜特爾特的內閣。杜特爾特如果不能根本改變菲律賓國家政權的性質,那么他就無法從根本上消除菲律賓國內的危機,更不可能在與菲共新人民軍的“戰爭”中獲得比前任更大的成績。因此,在杜特爾特任期內,菲律賓共產黨及菲律賓左翼社會主義運動,包括和平抗爭方面和武裝斗爭方面,很有可能在整體上獲得更大程度的發展,并對中菲和美菲關系產生重大而深遠的影響。
[1]Duterte,I will be the first Left President of the Philippines,24/4/2016.https://josemariasison.org/duterte-i-will-be-the-first-left-president-of-the-philippines/
[2]《菲律賓總統:中東動蕩錯在美國伊拉克戰爭無用》,《環球時報》2016年7月9日。
[3]Editorial,Advance the people’s democratic revolution under the Duterteregime.ANGBAYAN,vol.XLVII No.10.May 21 2016.www.philippinerevolution.net.
[4]CPP statement,Share on Tumblr.05/2016.
[5]Editorial,Advance the people’s democratic revolution under the Duterteregime.ANGBAYAN,vol.XLVII No.10.May 21 2016.www.philippinerevolution.net.
[6]NPA Celebrates 47th anniversary.ANGBAYAN,vol.XLVII No.7.April 7,2016..www.philippinerevolution.net.
[7]Peace talks resume in Oslo.22/08/2016.http://www.sunstar.com.ph/davao/local-news/2016/08/23/peace-talks-resume-oslo-norway-493134.
[8]Jose Maria Sison,Remarks at the opening ceremony of the resumption of formal talks in the GPH-NDFP peace negotiations in Oslo,August. 22,2016.http://www.redspark.nu/en/peoples-war/philippines/jose-maria-sisons-opening-remarks-at-peace-talks-between-ndfp-and-philippine-government-in-olslo-norway-on-8222016/
【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馬克思主義研究院副研究員。原載《世界社會主義研究》2017年第8期。】
1、本文只代表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本站觀點,僅供大家學習參考;
2、本站屬于非營利性網站,如涉及版權和名譽問題,請及時與本站聯系,我們將及時做相應處理;
3、歡迎各位網友光臨閱覽,文明上網,依法守規,IP可查。
作者 相關信息
內容 相關信息
王靜:菲律賓共產黨及左翼社會主義運動——重塑菲美、菲中關系的潛在力量
2017-12-15? 昆侖專題 ?
? 十九大報告深度談 ?
? 新征程 新任務 新前景 ?
? 習近平治國理政 理論與實踐 ?
? 我為中國夢獻一策 ?
? 國資國企改革 ?
? 雄安新區建設 ?
? 黨要管黨 從嚴治黨 ?
圖片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