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獎、出名都是過去的事,我們要好好‘干活’。” 2018年初,出生于1930年的屠呦呦略顯焦急,對她來說,“新年”更多只是一個時間概念,在提醒她“還有很多事要做”。據微信公號“新華每日電訊”5日報道,中國諾貝爾醫學獎得主屠呦呦近日向記者談起了她2018年新年愿望。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間,距離屠呦呦獲得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已兩年有余,現如今青蒿素研究的“國家隊”也已從“幾個人”擴大到“一群人”。
文章全文如下:
屠呦呦,1930年生,浙江寧波人。2015年10月,因其發現的青蒿素可以有效降低瘧疾患者的死亡率,屠呦呦成為史上首位獲得諾貝爾科學獎項的中國本土科學家。
獲諾獎2年來,屠呦呦團隊正式發表15篇科研論文,其中包括2篇影響因子超過10的重要論文,還有三項專利正在申報中,針對青蒿素可能出現的耐藥機制研究也已啟動。
屠呦呦團隊在深入研究中發現,雙氫青蒿素對紅斑狼瘡有獨特效果。根據現有臨床試驗,青蒿素對盤狀紅斑狼瘡有效率超90%、對系統性紅斑狼瘡有效率超80%。
研究人員還已證明,青蒿素在治療腫瘤、白血病、類風濕關節炎、多發性硬化、變態反應性疾病等方面也有一些效果。
A. 屠呦呦團隊的2018新年期望
“得獎、出名都是過去的事,我們要好好‘干活’。” 2018年初,出生于1930年的屠呦呦略顯焦急。
在這位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獲得者眼中,“新年”更多只是一個時間概念,在提醒她“還有很多事要做”。
屠呦呦和《新華每日電訊》記者談起了她的新年期望。
屠呦呦接受《新華每日電訊》記者專訪。新華社記者周寧攝
期望一:發現青蒿素更多“秘密”,“把論文變成藥”
自1969年正式接觸抗瘧藥,至今近50年的歲月中,屠呦呦與青蒿素結下不解之緣。
她和研究團隊從東晉葛洪《肘后備急方》中的“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漬,絞取汁,盡服之”深入到微觀世界,讓青蒿素更多的“秘密”顯現出來。
諾獎得主屠呦呦團隊的新年愿望是啥?
“青蒿素抗瘧的療效比較客觀,但是青蒿素是怎樣實現抗瘧、在人體中發揮藥用作用的機理是什么,以前我們做得不夠,現在要深入研究。”屠呦呦告訴記者,在今后一段時期內,這是她和科研團隊的攻關重點。
“我們明白了青蒿素抗瘧機理,就能更充分地發揮藥效,更好地應用這種藥,這是青蒿素研究的重要環節。”弄清楚青蒿素的“秘密”,很可能不僅僅是發揮它抗瘧的作用,屠呦呦告訴記者,她已經看到青蒿素“在擴大適應癥方面的希望”。
“科學要實事求是。藥物的關鍵是療效,我們現在就是要把論文變成藥,讓藥治得了病,讓青蒿素更好地造福人類。”屠呦呦說。
1月9日,習近平向獲得2016年度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的中國中醫科學院屠呦呦研究員頒獎。新華社記者李學仁攝
期望二:建中醫藥國家實驗室,廣納海內外人才
“幾十年前青蒿素剛被發現時,也有其他一些單位在進行研究,但因為沒得到足夠重視,很多東西發現了卻沒深入做下去。”屠呦呦回憶,“我們是在黨和政府的關注和支持下,才有了后來的成就。”
正是曾有過這樣的經歷,屠呦呦更加珍惜中國中醫科學院青蒿素研究中心這個研究平臺,并希望它能“升級”成為中醫藥研究領域的國家級實驗室:
“現在黨和國家這么重視中醫藥事業,我們需要建立一個高水平、高層次的中醫藥研究平臺,用最尖端的現代科學技術把青蒿素研究做‘透’,實現真正意義的中西結合。”
同時,高水平的研究平臺自然可以吸引更多海內外高水平的科研人才。“我們已引進一些青年才俊,他們為推動青蒿素研究做出了很多貢獻,但人才還是感覺不夠,我們還想引進更多海內外人才。”
屠呦呦看著團隊中共事數十年的姜廷良(出生于1933年)、廖福龍(出生于1942年),眼神復雜,“我們都已經七老八十了。”
談及未來的研究,屠呦呦瞬間恢復了自信和篤定:“我們不是為了得獎而得獎,也不是得了獎就完了,既然已經開始研究,就要拿出更多更實際的成果來。”
屠呦呦團隊研究人員正在進行青蒿素相關藥物機理試驗。新華社記者孟菁攝
期望三:用現代科技研發中醫藥,創新傳承發展途徑
世界衛生組織統計數據顯示,截至2016年底,全球91個國家和地區約一半人口仍受瘧疾威脅,當年發生2.12億瘧疾病例,死亡40多萬人,瘧疾仍是世界三大致死疾病之一。
但正是由于中國科學家從中醫典籍中獲得啟發、發現青蒿素,把更多人從死神手中搶了回來。
“青蒿素實實在在的效果,讓國際承認了中醫藥療效。”屠呦呦說,“從青蒿里面找到青蒿素很難,但全國‘523’團隊證明了‘只要努力就會有收獲’的道理。”
屠呦呦認為,從青蒿到青蒿素的研發過程只是中醫藥創新的一種途徑,中醫藥的傳承和發展還有多種途徑和可能性。
“怎樣運用現代科學技術把中醫藥繼承好、發展好、利用好,是我國科學工作者當前需要解決的問題。”
屠呦呦說,“健康是美好生活的前提。‘健康中國’需要我們去踏踏實實地‘做’,讓更多醫學科研成果應用到人,讓更多患者遠離病痛,這是每一名中醫藥工作者的追求和擔當。”
B、獲諾獎兩年間:從幾個人到“國家隊”
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間,距離屠呦呦獲得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已兩年有余。
兩年間,屠呦呦和她的團隊在忙些什么,科研是否取得了新突破?對于以屠呦呦團隊為代表的中醫藥人,諾貝爾獎意味著什么?
帶著這些問題,《新華每日電訊》記者走進中國中醫科學院,探訪屠呦呦團隊。
1、青蒿素研究“國家隊”: 從“幾個人”到“一群人”
“呦呦鹿鳴,食野之蒿。”《詩經》中描述的野鹿,呦呦地呼喚同伴一起到野外尋找和分享蒿草。
“幾年前在中藥所讀碩士時曾見過屠老師,感覺就是一個慈祥的老太太,后來她得了諾貝爾獎,越來越出名,我才知道生活在我身邊的老太太有這么高的學術成就。所以在報考博士時我義無反顧地‘投奔’了屠老師。”
像博士生馬悅一樣,近兩年有越來越多的青年才俊走進中國中醫科學院青蒿素研究中心大門。
中國中醫科學院中藥研究所研究員、青蒿素研究中心學術委員會副主任委員廖福龍。彭嘉靖攝
中國中醫科學院研究員、青蒿素研究中心學術委員會副主任廖福龍還記得曾經的“屠呦呦團隊”:“實際上主要是屠教授帶著兩位做化學工作的科研人員,團隊很小。”
而現在,青蒿素研究中心已升級為“中國中醫科學院青蒿素研究中心”,這并非僅僅是名稱的改變,而意味著該中心正日益發展成為青蒿素研究的“國家隊”。
中國工程院院士、中國中醫科學院院長張伯禮。記者孟菁攝
“對于青蒿素研究中心的設備、人員編制、經費籌措等方面,我們都給予大力支持。”中國工程院院士、中國中醫科學院院長張伯禮告訴記者,該院已把闡明青蒿素類藥物的耐藥機制及其控制方法,以及臨床應用拓展、生物合成研究等列入“十三五”規劃重點任務,并推薦申報國家有關創新項目。
“我們不能閉門造車,對青蒿素作用機理的研究,需要‘大協作’思維。”中國中醫科學院研究員、青蒿素研究中心學術委員會主任姜廷良說,在這種思路下,屠呦呦團隊的構成也在發生巨大變化。
“目前,屠呦呦團隊共20多人,這些研究人員并不局限于化學領域,而拓展到藥理、生物醫藥研究等多個學科,形成多學科協作的研究模式。”廖福龍說。
中國中醫科學院首席研究員、青蒿素研究中心學術委員會主任委員姜廷良。彭嘉靖攝
青蒿素研究中心正在逐步建成覆蓋國內外相關科研單位的研究平臺。
廖福龍介紹:“我們與中科院國家納米中心等科研單位,新加坡國立大學、首都醫科大學等高校,大型上市藥企等國內外各領域的不同機構開展專題協作研發,共同主辦學術論壇等,以實現全球青蒿素科研資源和力量的整合與共享。”
“國內有些單位在一些特定領域的青蒿素研究甚至比我們還深入。”中國中醫科學院研究員、青蒿素研究中心主任屠呦呦希望搭建青蒿素研發新平臺,把國內外相關科研人員集合起來,融合運用各種科技手段。
屠呦呦團隊研究人員正在進行瘧原蟲相關藥物機理試驗。新華社記者孟菁攝
2、青蒿素研發“驚喜”連連:抗瘧機理、適應癥研究有所突破
青蒿素已被發現40年,但屠呦呦告訴記者:“截至目前,青蒿的‘全貌’我仍不完全了解。”
科學界公認的事實是,青蒿素進入患者體內后,在被瘧原蟲感染的紅細胞內濃度最高——達成這一共識已經40年,但為何會這樣,仍然沒有答案。
類似的問題還有,青蒿素在人體內代謝后會變成雙氫青蒿素,藥效甚至強于青蒿素。“這也是我們值得研究的問題。”姜廷良說。
隨著多學科、廣泛協作的模式初步成型,針對青蒿素的研究廣度、深度也在不斷拓展,科學家們正一步步接近“謎底”。
“在對青蒿素抗瘧機理的研究方面,我們目前更傾向于‘多靶點學說’,并已取得一定研究進展。”廖福龍告訴記者,研究人員還發現,青蒿中除青蒿素以外的某些成分雖然沒有抗瘧作用,但對于青蒿素的抗瘧作用有促進作用,能夠提高青蒿素的利用度。
“我們現在進行的青蒿素與其他抗瘧藥聯合用藥的研發中,也借鑒了中醫藥理論,采取多藥物、多靶點辦法尋找更好的療效、克服耐藥。”中國中醫科學院中藥研究所博士向麗說。
更重要的是,通過科研人員不斷破解青蒿素的“密碼”,這種已被發現40年的藥物正顯露出它更廣泛的作用:
在對雙氫青蒿素的深入研究中,屠呦呦團隊發現該物質針對紅斑狼瘡的獨特效果。“紅斑狼瘡是多因素綜合導致的免疫系統異常,具有高變異性,傳統治療方法往往只能使用免疫制劑進行保守治療,難以根治,且長期服藥會造成感染、腫瘤等風險。”
受訪專家告訴記者,根據現有臨床試驗,青蒿素對盤狀紅斑狼瘡有效率超90%、對系統性紅斑狼瘡有效率超80%,且在發生、發展到終結的整個病理過程均有明顯的療效。
目前,“雙氫青蒿素治療紅斑狼瘡”已獲國家食藥監總局批復同意開展臨床驗證。這也是雙氫青蒿素被批準為一類新藥后,首次申請增加新適應癥。
屠呦呦團隊研究人員將養殖有瘧原蟲的血液儲存到冰箱中。新華社記者孟菁攝
同時,研究數據顯示,青蒿素在固有免疫及獲得性免疫疾病的各個階段都可發揮抗炎及免疫調節作用。研究人員已證明青蒿素在治療腫瘤、白血病、類風濕關節炎、多發性硬化、變態反應性疾病等方面也有一些效果。
“目前,青蒿素治療腫瘤等課題正在進行深入攻關,與此同時,我們正在制定青蒿素在制備過程中的工藝優化標準。”
廖福龍介紹,近兩年,屠呦呦團隊正式發表15篇科研論文,其中包括兩篇影響因子超過10的重要論文,還有三項專利正在申報中,針對青蒿素可能出現的耐藥機制研究也已啟動。
同時,屠呦呦團隊的“青蒿素類化合物抗瘧機理研究”項目,獲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員會500萬元資金支持;科技部有關青蒿素適應癥重大新藥項目已獲批;不少藥企提出合作申請……
“時代給了我們好機會,希望借此破除‘西醫讓你明明白白地死,中醫讓你稀里糊涂地活’的謬論。”屠呦呦說。
2015年12月,瑞典國王向屠呦呦頒發諾貝爾獎證書。
3、展望2018:讓中醫藥登上“大雅之堂”
“青蒿素——中醫藥給世界的一份禮物”,隨著屠呦呦獲得諾貝爾獎,這句話迅速為全世界所知。
獲得諾貝爾獎后,多所西方知名大學邀請屠呦呦參與科研、授予其“榮譽博士”等各種稱號,甚至在經典的西醫教科書中也可能首次出現中醫藥的內容。
在張伯禮看來,“屠呦呦效應”對于中國科技界特別是中醫藥科研人員,是一劑“強心針”——“這證明了中國科技工作者在我國從事的原創科研成果一樣能夠獲得諾貝爾獎,這是對科技自信的巨大鼓舞。”
但同時,擺在這位中醫藥研究“國家隊”掌門人面前的,還有無法掩飾的難題和尷尬:“從學術本身來說,中醫藥不像西醫可以通過儀器、設備進行量化,很多東西‘只可意會不能言傳’,這也成為中醫藥進步的一種阻礙。”
更尷尬的是,截至目前,與西醫有關的國家實驗室已有近百個,而中醫還是空白。
“中醫藥國家實驗室不是為了圖一個好聽的名字,而是沒有這樣更高規格的平臺,很難吸引高層次拔尖人才。”與屠呦呦一樣,張伯禮為此十分焦慮,“我們中藥研究所年均約有140篇SCI論文,誰說中醫不能登大雅之堂?”
“無論中醫西醫,根本目的都是服務于人類健康。中醫藥的繼承和研究、開發模式可以多種多樣,對于青蒿素的研究只是其中一種,但多學科研究方式應該是未來發展趨勢。”廖福龍說。
在張伯禮看來,以老百姓的重大需求、國家重大需求、世界重大需求為導向,把幾千年來“原創經驗”與現代科技相結合的“青蒿素精神”,無疑是繼承好、發展好、利用好中醫藥的正確方向。
屠呦呦(右)向本報記者介紹青蒿素相關文獻。新華社記者孟菁攝
C、記者手記:我眼中的“青蒿素精神”
采訪屠呦呦有多難,相信每個試圖嘗試的人都深有體會。“得獎是過去的事,采訪已經說得很多了,我們的主要工作是搞研究,不是接受采訪。”老人的拒絕往往堅決而不講情面。
我們這次的采訪也是一樣。
在中國中醫科學院青蒿素研究中心的展板上,我們看到青蒿的圖片和說明。為了采訪,我們也查閱了很多關于青蒿、青蒿素的資料。
在與屠呦呦團隊的互動和溝通中,我們逐漸對青蒿、屠呦呦、青蒿素、屠呦呦團隊和青蒿素精神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并從心底涌起崇敬之情。
青蒿是一年生草本植物。這種挽救了數百萬人生命的植物,分布在幾乎大半個中國的土地上。河邊、山谷、路旁、林緣……甚至身處艱險的石隙,它也能倔強地生長。
青蒿沒有美麗的花朵、撲鼻的花氣,如果不是刻意觀察,大多數人甚至會忽視這種隨處可見的植物;它沒有爭奇斗艷之心,在百花盛開的時節,它低調地待在一旁,不求有人贊美。
然而,青蒿無論身處的環境多么復雜、艱苦,它只是默默地吸取營養,然后一叢叢、一蓬蓬精彩地生長。
不畏艱難、甘于寂寞、腳踏實地、甘于奉獻……這像極了屠呦呦、屠呦呦團隊,以及他們所代表的科研工作者們。正是他們年復一年、日復一日默默的付出,讓我們能體會到更美好的生活。
我們理解了科學家的拒絕。屠呦呦曾說“這幾年也受表彰了、也露臉了,現在得干活了”——他們關注的,就是自己的研究課題、項目進展,為人類的生存和發展多做貢獻。
屠呦呦所帶的博士生馬悅說:“屠老師的一生都沒有因為周遭的環境變化而心有旁騖。她對科學研究的踏實和執著打動了我們。”
“科學要實事求是。藥物的關鍵是療效,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把論文變成藥,讓藥治得了病,讓青蒿素更好地造福人類。”屠呦呦說,“我們不是為了得獎而得獎,也不是得了獎就完了,既然已經開始研究,就要拿出更多更實際的成果。”
言猶在耳,我們似乎看到一叢叢在風雨中倔強生長的青蒿,更感受到中醫藥工作者“甘坐冷板凳、十年磨一劍”的“青蒿素精神”。
探訪中國中醫科學院青蒿素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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