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曾有一則臺灣妹采訪大陸五線城市的視頻，把我們的視線引向大西北。

寬闊的高速公路，鱗次櫛比的高樓掠過鏡頭，博物館里馬家窯文化的彩陶藏品之豐富，壓倒了紐約大都市藝術博物館里巨多的馬家窯彩陶，城市里不乏豪車豪宅，臺灣女孩驚呼，你們猜猜，這是幾線城市？這是五線城市耶！

這里是甘肅省臨夏。這是建國以來受到中央和甘肅共同關注最多的一塊地域。是2018年中辦、國辦確定的全國深度貧困地區(qū)的“三州”之一。

臨夏街景，2015.9.6紫虬攝

臺灣妹敘述馬大爺一家“四代文盲”，在扶貧搬遷的新居，馬大爺指著孫子的獎狀，逐句念誦，臉上樂開了花。這是對一線扶貧干部和社會扶貧努力的鼓勵。

就從馬大爺四代文盲說起。

建國以后，一五、二五時期，全國人民掃盲，文盲從90%降至10%的時候，臨夏正在剿匪。馬大爺及前輩錯過了這個文化翻身機會。

臨夏是一個以回、漢族為主體的多民族地區(qū)，另有蒙、藏、東鄉(xiāng)、保安族等，為封建軍閥馬步芳、馬鴻逵、馬鴻賓、馬步青的老巢和發(fā)跡之地。該地區(qū)被馬家統(tǒng)治達八十七年之久，盤根錯節(jié)。”他們一身二任，政治上是官僚政客和惡霸，經濟上是大封建地主兼資本家，在宗教內也有一定的權威”①，構成了深厚的統(tǒng)治基礎。”以挑撥和利用民族矛盾作為其統(tǒng)治手段，從清朝到民國先后挑起了數十次回、漢仇殺事件。這里成了甘、青、寧數省回、漢斗爭的焦點。”①

解放后，馬匪殘余利用宗教，裹挾教民與政府周旋。號稱”保教必須保家，保家必須保命，保命必須保槍”①，文獻記載，”我與匪作戰(zhàn)，群眾則登山觀望，我若失利，則滿山呼喊，予匪助威。”①建國后臨夏地區(qū)各級人民政權建立過程，就是政治爭取，軍事打擊，爭取和發(fā)動人民群眾的過程。建國初期上海電影制片廠拍攝的電影《太陽照在紅石溝》，就是以臨夏甘藏溝等鄉(xiāng)村為原型素材的。

1958年8月，在全國大躍進的經濟建設高潮中，臨夏出現96個鄉(xiāng)的大面積叛亂，叛匪”氣焰囂張，他們以為我部隊開赴甘南平叛，后方無力對付他們，殺我干部，圍攻我政府，搶劫商店；抓住我干部和軍人挖眼睛、割耳朵、把人釘在大樹上活活打死，將女同志剝光衣服進行強奸、輪奸后割掉乳頭，再在陰戶上捅上一把刀，其手段之殘忍毒辣令人發(fā)指”①，重現了二十多年前對紅軍西路軍戰(zhàn)俘殘絕人寰的手段。

反抗封建軍閥的回漢群眾，是解放軍依靠的基本力量。在我軍11師為主的強大剿匪打擊下，至1958年11月，叛匪飛灰湮滅。敵對勢力從此不敢正面對抗，但宗教和人民政府爭取群眾的矛盾或明或暗持續(xù)存在。我軍在剿匪、建立、鞏固紅色政權、實行土改的十年間，一個重要任務就是辦識字班，辦學校，發(fā)動群眾掃除封建愚昧，了解人民政府的政策。在風云變幻的復雜形勢下，馬大爺及其長輩可能錯過了掃盲。

建國初期，新翻身的回族青年踴躍參軍參加剿匪，部隊曾編制有回民連。1959年11師緊急調防西藏，參加了西藏平叛和1962年中印自衛(wèi)反擊戰(zhàn)，戰(zhàn)績卓著，留在部隊的臨夏回漢子弟兵已成骨干，為英雄部隊建功立業(yè)做出了貢獻。

馬索飛牙，64歲，丈夫殘疾，受雇農家樂守門人，2015.8.11紫虬攝

臨夏的文化也在社會主義建設中發(fā)生巨變。1958年勝利平叛，也開展宗教改革，如在馬氏軍閥家鄉(xiāng)癿藏廢除宗教封建特權的”亥乙制”。筆者2016年在火車上偶遇一位戴著蓋頭的癿藏回族大娘，言談淳樸，去探望合肥開拉面館的兒子。據她說起，癿藏清真寺是1958年交給政府的。

八年以后，文革爆發(fā)，回漢造反群眾拆平臨夏所有宗教場所，癿藏的清真寺“和全州其他所有宗教寺觀教堂一樣被全部拆除，在寺址及土改時已沒收的馬麟②的部分宅基地上修建了癿藏公社和衛(wèi)生院”③。既有回族群眾移風易俗，也有造反群眾勒令強迫，回族開始養(yǎng)豬。

改革開放后，在搞活經濟，解放思想中，城鄉(xiāng)巨變，臺灣妹看到的市容市貌只是一斑。臨夏回漢民族的生活方式發(fā)生了今非昔比的深刻變革。臨夏人自古善于經商。生活富裕后，回族民間財富大量用于清真寺建設，宗教超常發(fā)展，據中國清真網統(tǒng)計，臨夏州有清真寺2385座、平均每400余回民一座，拱北143座。

1992年發(fā)生了癿藏事件，信教群眾要求拆去衛(wèi)生院和鄉(xiāng)政府，恢復58年原址上的清真寺，包圍近千干警及車輛數十臺，扣押縣長等政府官員”圍攻打罵”③，后省、州代表在得不到上級支持情況下，被迫簽訂政府不追究群體事件個人責任的承諾協(xié)議，以放還軍警干部。事件平息后州委領導擢升省級，群眾認為反映了當時中央的綏靖政策，這是后話。

90年代后修建的癿藏清真大寺，2018.8.1紫虬攝

2015年8月12日，筆者信步走進臨夏湯家莊清真寺，看到一群天真爛漫的回族少年正在被教授經文。近年來這種現象因違法而被禁止，所拍照片去年發(fā)在臨夏的網頁上，受到一些網友的請求，希望不要讓這些少年背負違法名聲，體現了守法意識和善意，便欣然刪去。

改革以來宗教的繁盛，恢復了回族重視經堂教育習俗，女童輟學較多，使得母親文化低成為普遍現象，這就容易存在家庭教育和義務教育死角，這是馬大爺四代文盲的另一個原因。

中共中央1984年第5號文件提出的：“對少數民族的犯罪分子要堅持‘少捕少殺’，在處理上一般要從寬”（此文件起草人阮銘后叛逃臺灣任陳水扁的”總統(tǒng)”顧問）。此后，臨夏廣河三甲集逐漸成為全國政法戰(zhàn)線著名的毒品集散地。在搞活經濟的同時，暴發(fā)戶也藏富于民。

在經濟發(fā)展中，兩極分化明顯，2014年中國339個城鎮(zhèn)地區(qū)人均GDP排名，可以發(fā)現臨夏自治州位于第338名，處在倒數第二的位置上。2016年8月26日，臨夏州康樂縣景谷鎮(zhèn)阿姑山村，28歲女子楊改蘭一家六口因貧困自殺，震撼全國。

經濟現狀的貧困，影響國家九年制義務教育的貫徹，是馬大爺一家四代過去未能擺脫文盲的主要原因。

2016年臨夏州財政收入31.6億元，財政支出218.7億④。國家財政長期的轉移支付，地方財政長期收支倒掛，是臨夏擺脫貧困，舊貌換新顏的主要動力，尚無明確的統(tǒng)計數據顯示多少國家財政資金直接用于寺廟建設，但配套輔助支出是直觀的。在精準扶貧中，一家四代文盲的馬大爺終于能朗讀孫女的獎狀，是這座五線城市群眾精神面貌的縮影。

臺灣妹驚呼五線城市臨夏繁華，有其歷史淵源與現實的面子與里子。這是新時期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fā)展之間的矛盾的一個折射。臺灣妹盛贊臨夏異地安置的扶貧，歡呼馬大爺一家生活的巨變，所贊揚的臨夏州黨和政府當下的精準扶貧，就是建國以來社會主義建設的一以貫之，也正是今天解決社會主要矛盾無數努力中的一例。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加強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尊重差異、包容多樣，讓各民族在中華民族大家庭中手足相親、守望相助。”⑤對于宗教，“保護合法、制止非法、遏制極端、抵御滲透、打擊犯罪。”⑥回顧過去，這是歷史的總結。對這座五線城市的社會發(fā)展的歷程來說，應該包含有深刻的經驗與教訓。

注 釋：

①  分別摘自《中國人民解放軍陸軍11師戰(zhàn)史》

②  民國時期青海省主席（1931-1935），軍閥馬步芳叔父。

③  臨夏州委發(fā)（1992）38號文

④  甘肅省財政廳網，2017.1.9

⑤  習近平2014年9月在中央民族工作會議上的講話

⑥  習近平對新疆工作的論述，2016.5.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