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一線導演，不當老百姓已經太久了，在大別墅中住得時間太長了，在西方電影節的紅地毯上，走得也太遠了……”
一
近日，張藝謀在接受采訪時呼吁觀眾走進電影院，親身體驗大銀幕帶來的視聽盛宴，而非僅通過手機快速瀏覽電影解說。
張藝謀說，電影院觀影的儀式感與沉浸感是線上無法替代的，他希望大家能共同守護這份獨特的電影體驗，“我作為一個電影導演，我還是很希望觀眾走進電影院去看。你最好別在手機上看，你最好別看那個三分鐘介紹。我覺得實在很無語啊，作為一個電影導演看到這個就很難過。”
看了張藝謀的這段訪談，我也覺得相當“無語”，不過還是想說兩句。一來，張藝謀的確感覺到了問題；二來，他也僅僅是“感覺”而已，并沒有看到問題的本質，他的呼吁當然也不會有結果。曾幾何時，電影是“一次過”的藝術，人們一旦看過一部電影，就很難再次與它重逢，如果與一部膾炙人口的優秀電影交臂相失，則會在成為一種長時間的遺憾。“電影院觀影的儀式感與沉浸感”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產生的——因為是稀缺的，觀影本身就成了一種隆重其事的文化活動，“儀式感”自然產生；因為是“一次過”的，便只有“沉浸”才能充分享受。但互聯網出現以后，尤其是四G時代以后，情況就完全不同了。首先，大量電影資源都可以從各種各樣的視頻網站上獲得，觀影可以在任何時間、任何場合進行，并且可以用不同的倍速反復細讀，“儀式感與沉浸感”也就很難出現了；其次，就是被張藝謀們深惡痛絕的“三分鐘介紹”開始流行。這些短視頻極大地降低了觀影的時間成本與金錢成本，給那些被“卷”得喘不過氣的職場中人提供了一種虛假的滿足和可供消費的錯覺。對電影導演及其他從業者來說，這的確令人沮喪。可有什么辦法呢？技術進步是不可逆的，流媒體對話語權的稀釋是一種歷史必然，任何人只能順應，無法抗拒。不過，就我本人作為一個電影愛好者的觀影體驗而言，一般不看“三分鐘介紹”，原因有二：我認為，不存在什么“純客觀”的剪輯，短視頻一定體現了剪輯者的偏好，很可能與原片編導的意圖相去甚遠；二，此外，我也不喜歡短視頻解說者那種似乎洞悉一切的自鳴得意，以及慣常的油嘴滑舌。雖則如此，但張藝謀的這段話，也的確反映了他們這一代電影人的老毛病，即傲慢、諉過于人，從不反躬自省，他說“我覺得實在很無語啊”時，對觀眾的不滿與責備呼之欲出，與馮小剛的“垃圾觀眾論”【點擊閱讀】可謂異曲同工。如前所述，雖然流媒體對電影產生沖擊，但并不意味著導演就無所作為。快餐或“營養藥片”的出現，當然會對正常的餐廳產生沖擊，但是不是有了快餐或“營養藥片”，人們就不喜歡美食了呢？盡管許多上班族選擇快餐，但如果有機會吃涮羊肉、全聚德烤鴨甚至滿漢全席，大家也會趨之若鶩。“三分鐘介紹”對電影的沖擊，一半是因為技術的發展，還有一半，是因為電影導演只會做快餐，灑狗血，而不能端出真正的“視聽盛宴”，更不能創作出真正震撼人心，令觀眾產生的情感共鳴的作品。張藝謀們——中國的主流電影導演太聰明了，他們并不愛電影，只是在玩電影，他們也不尊重觀眾，只是在想方設法地忽悠觀眾。他們拍出來的電影，連自己都不能感動，又如何能夠感動觀眾呢？能夠被觀眾用看“三分鐘介紹”的方式快速瀏覽一遍，已經是觀眾對他們表示敬意的極限方式了。說到儀式感，我想，只有那些能夠給觀眾帶來崇高、莊重、深情……等等強烈體驗的影片才配得上儀式感，但這些恰恰“第五代導演”幾十年來致力于解構的對象。他們鏡頭中的“傷痕故事”、“大棉襖故事”，津津樂道的亂倫、偷窺、性壓抑等等，又如何喚起觀眾的儀式感呢？說到沉浸感，前提是要導演有能力讓觀眾與自己影片中的人物共情，這就牽涉到了導演自身的立場、情感問題。簡單點說，中國的一線導演，不當老百姓已經太久了，在大別墅中住得時間太長了，在西方電影節的紅地毯上，走得也太遠了，他們對老百姓的喜怒哀樂是隔膜的，根本不能理解他們的悲歡離合，他們電影中的人物，都生活在一個架空的世界中，不說人話，也沒有人的情感……這樣的電影，又如何能夠讓觀眾沉浸其中呢？在我看來，如果張藝謀們真的能夠拍出配得上“儀式感與沉浸感”的電影，“三分鐘介紹”不僅不會使觀眾遠離影院，反而會把觀眾召喚進影院。所以，要讓觀眾與電影共情，導演、編劇、明星等等，首先學會與老百姓共情吧！如魯迅先生所言，“從噴泉里出來的都是水，從血管出來的都是血”，不反省自己的問題，一味抱怨觀眾，只會加速電影的邊緣化。
（作者系昆侖策研究院高級研究員；來源：昆侖策網【作者授權】，轉編自“獨立評論員郭松民”微信公眾號，修訂發布；圖片來自網絡，侵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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