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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立強：朱紅終身革命色霖雨普降澤后生 ——送別朱霖阿姨

點擊：7057 作者：劉立強來源：昆侖策網(wǎng)【原創(chuàng)】發(fā)布時間:2021-04-21 08:31:58

【朱霖阿姨遺像】

2021年4月12日21時09分，原中顧委常委黃鎮(zhèn)伯伯的夫人、原外交部紀委副書記、政治部副主任、國外部部長朱霖阿姨與世長辭，享年101歲。

多日來，太行老區(qū)和外交戰(zhàn)線的干部群眾以及親友后輩們，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其中眾多發(fā)出的文章悼詞、歷史舊照，看罷著實令人淚奔。

我的父母親劉建勛、陳舜英在抗日戰(zhàn)爭期間始終戰(zhàn)斗在太行山上。劉鄧首長、黃鎮(zhèn)、李達、李雪峰和賴若愚各位伯伯等都是他們的老領導。二老與黃鎮(zhèn)伯伯、朱霖阿姨的革命友情一直延續(xù)到晚年。

我雖然不像許多大哥大姐（包括我姐姐）那樣，出生在太行山，能有那么多生動鮮活的回憶和念想。可是他們的文字話語，依然勾起我對朱霖阿姨的綿綿哀思和緬懷。

謹以此文敬獻給偉大的女性、偉大的母親、偉大的共產(chǎn)主義戰(zhàn)士朱霖阿姨！

一封復信

朱霖阿姨出身貧苦，原名“文佩卿”，祖上是北宋的著名政治家、書法家文彥博，世人尊為賢相，史稱“文潞公”。朱霖阿姨18歲毅然投身抗日洪流，因為景仰八路軍朱德總司令，又“希望普降紅色及時雨”，遂改名“朱霖”。

1998年5月，我登門拜見朱霖阿姨，請她為我們收集、編寫父母親的紀念文集提供一些史料。

朱霖阿姨熱情地接待了我。當月27日，她就給我和姐姐寫了滿滿三頁紙的回信。此時她已是年近八旬的耄耋老人了啊！

【朱霖阿姨回信照片】

朱霖阿姨首先寫道：

“黃鎮(zhèn)同志曾任太行軍區(qū)副政委兼太行區(qū)黨委副書記，對劉建勛同志印象很好，他認為劉建勛同志是品德好、工作能力強、能團結同志、對太行人民有深厚感情，這是他生前說過的。我1939年在二地委工作時，曾和你們媽媽在一個機關，她也是我敬佩的老大姐之一。我舉幾個例子：

1939年3月底4月初，我和石玉瑛（曾任129師參謀長和晉冀豫軍區(qū)司令員倪志亮的夫人——筆者注）從山西屯留區(qū)黨委黨校畢業(yè)，背著背包回遼縣沿河頭地委機關，路經(jīng)武鄉(xiāng)，正遇劉建勛同志（當時他是縣委書記）單槍匹馬，召集群眾動員堅壁清野，組織民兵布置反‘掃蕩’，工作非常深入、緊張。見到我們時，他說：敵人這次是九路圍攻，已經(jīng)離此地不遠了。我這是最后檢查。看看老人、孩子都撤走沒有。你們也要快走啊！否則就過不去啦！快人快語。可見一個縣委書記，在敵人大舉進攻前，他的工作多么深入！！！

有一次大約是日本投降前后，劉建勛同志從涉縣赤岸村（區(qū)黨委所在地。筆者加注——實際是太行區(qū)黨委所在地下溫村，下文有朱霖阿姨的更正回憶內容）到王堡村（軍區(qū)政治部所在地），來參加軍區(qū)領導和區(qū)黨委領導招待延安回來的同志。飯后歡樂之余，他在我們窯洞住了一夜，黃鎮(zhèn)同志和他談了很久，第二天早晨他才回赤岸。黃鎮(zhèn)同志直說：‘劉建勛真是個好同志，對工作提了很多好意見，使我深受感動。’……”（見《劉建勛陳舜英畫傳》第6頁，中國展望出版社出版發(fā)行）

后來，我曾經(jīng)多次去看望朱霖阿姨。在交談中，她時不時地嗓音變高、淚花閃爍。對上述情節(jié)專門又做了補充和更正。

2011年1月30日上午，朱霖阿姨告訴我了更多的細節(jié)：

“抗戰(zhàn)勝利前夕，延安同志路過太行準備南下或出關，涉縣是中轉站。一次黃鎮(zhèn)伯伯代表129師和太行區(qū)黨委請客，加菜就是普通的胡蘿卜、土豆等，這就足以讓從老鄉(xiāng)家接回來的孩子們眼饞的不得了。你爸爸也參加了。那天，你爸爸喝酒喝多了。后來酒勁上來，當著我們兩口子還掉了眼淚，告訴我們想要孩子。我們擔心他走夜路遇到特務或狼，就把自己蓋的、鋪的分了一半，讓他在隔壁黃鎮(zhèn)伯伯辦公的那間窯洞睡下，又再三叮囑他，野外有狼，還有日本人的特務活動，千萬不要單獨趕夜路回區(qū)黨委所在地下溫村，一定要等到天亮了再走。可是第二天一早，我們醒來才發(fā)現(xiàn)，你爸爸急脾氣，不知道啥時候早就趕回去啦！”

【朱霖阿姨送《黃鎮(zhèn)》畫冊合影】

2012年3月12日上午，朱霖阿姨讓去取送給我們夫婦的《黃鎮(zhèn)》紀念畫冊。極端認真的朱霖阿姨又告訴我說：

“我記得那天吃的還有點羊腿，你爸爸喝醉了。兩間窯洞，一間是我們兩口子的臥室，另一間是黃鎮(zhèn)伯伯的辦公室，讓給你爸爸睡……”

接下來，朱霖阿姨心疼地加重語氣說道：

“你爸爸、楊玨、王謙都在黨內受過委屈、挨過整，他們都是好同志……唉！地方工作的干部真不容易呀……”

臨走時，朱霖阿姨執(zhí)意堅持著一定要送我出門，她邊走邊叨叨：

“你爸爸媽媽都是英雄！”

她的話，讓我的眼淚一下子就奪眶而出。再看老人家，朱霖阿姨早已是老淚縱橫。（見《劉建勛陳舜英畫傳》第11、12頁，中國展望出版社出版發(fā)行）

【作者劉立強夫婦與朱霖阿姨合影】

后來，幾乎我和我愛人耿西林每次去看望朱霖阿姨，一進門，她就會拉著我們的手不松開，反復地說我們不僅是父母的好孩子，也是她的好孩子！

朱霖阿姨也曾向我們講過不少黃鎮(zhèn)伯伯的故事。我對其中關于河南省軍區(qū)副司令員黃新友伯伯的故事印象尤深，這或許是因為父親曾在河南兼任過省軍區(qū)第一政委有關吧。

1948年2月，正當晉冀魯豫的第9縱隊奉命挺進隴海線，配合解放洛陽之際，縱隊副司令員黃新友伯伯突發(fā)重病，無法再隨部隊行動。縱隊政委黃鎮(zhèn)伯伯就親自率領一個排的兵力護送，火速急赴后方治療，終于使他轉危為安。

今天，黃鎮(zhèn)伯伯、黃新友伯伯和父母親等眾多太行山老一輩的骨灰都安放在了涉縣的將軍嶺陵園。

十大元帥中劉伯承、徐向前兩位元帥的骨灰也安放于此。涉縣是除北京八寶山之外，安放開國元戎最多的地方。

2012年國慶節(jié)后，我請朱霖阿姨為父母親的畫傳題詞。老人家雖已年事高邁，卻堅持一定要站著寫，我和保姆只得分列左右扶著她。

【朱霖阿姨題詞】

朱霖阿姨的題詞：

“我永遠懷念在太行山上革命戰(zhàn)爭中的老英雄劉建勛大哥、陳舜英大姐。

小妹朱霖

2012年10月10日

時年92歲”

在題寫過程中，朱霖阿姨執(zhí)意一定要署名“小妹”，絕不刪去。最后，她連續(xù)寫了好幾遍，我記得前前后后近半個小時，直至滿意，她才讓我們攙扶著慢慢坐下休息。（見《劉建勛陳舜英畫傳》題詞部分，中國展望出版社出版發(fā)行）

據(jù)我向王富河、程俊芳和申麗芳等涉縣的朋友們求證，前文提及的王堡村的窯洞是黃鎮(zhèn)伯伯為了不擾民，組織129師政治部的干部戰(zhàn)士自己動手打出來的。另外，王堡村與下溫村相距僅五里地。可是，黃鎮(zhèn)伯伯、朱霖阿姨還那么小心謹慎地關心父親的安全。

這種革命的生死之交正是我們后人恐怕一時難以理解，卻又必須終生領悟、乃至篤定代代傳承的精神財富！

一個化肥廠

曾歷任涉縣縣委副書記、邯鄲市政法委副書記、司法局局長的王富河同志在悼念朱霖阿姨的長文《丹心系太行》中寫到：

黃鎮(zhèn)伯伯和朱霖阿姨1973年4月重回涉縣，“當聽到縣領導匯報說，化肥是制約糧食產(chǎn)量的重要因素，縣里想建一個化肥廠，但沒有設備、技術、資金時，當即與時任河南省委書記劉建勛寫信尋求幫助回京后，又積極聯(lián)系了技術人員來涉縣幫助籌建。”

這段往事，在朱霖阿姨給我們信的第三部分，老人家將整個經(jīng)過寫得特別具體詳細：

“1973年4月，我們從法國離職，回京一個多月就要到美國建聯(lián)絡處。在緊張的時間安排下，我隨黃鎮(zhèn)同志先到林縣紅旗渠參觀，由楊貴同志接待，因在國外已看到由劉建勛同志剪彩的紅旗渠的新聞紀錄片，印象非常深，故而非親自去看一看（不可），的確工程太偉大了，黃（鎮(zhèn)）說建勛同志就是敢想敢干，很高興看到林縣人民生活大改善。從林縣又到了涉縣，看到還吃糠的群眾，沒有水喝的群眾，他難過的說：難道社會主義我們的老區(qū)人民能吃不上糧、喝不上水嗎？！回到北京，他給劉建勛同志寫了一封信，希望他能幫助涉縣建一個化肥廠以增產(chǎn)糧食。因為聽說河南每個縣都已建了一個化肥廠，糧食已不成問題了。到美國后，我們就收到建勛同志的信，他非常高興的答應給涉縣建一個三萬噸（年產(chǎn)）的化肥廠，請原一二九師宣傳員安常娥夫婦設計。我們聽到特別高興。

安常娥一九四二年以后送延安學習，后派到蘇聯(lián)學化工，（她）后與同學也是化學專家（杜均）結婚。據(jù)安告訴我，文革中誰也不要他們夫婦去工作。建勛同志就要他們到河南工作，并大膽使用，大辦化肥廠，故而河南為什么在農業(yè)上走在其他省之前。這也是建勛同志的功勞啊！”

【化肥廠】

按照朱霖阿姨信中提供的地址和電話，筆者隨即聯(lián)系了已調到山東省青島工作的安常娥、杜均夫婦，二十天后的1998年6月7日，他們夫婦就回了一封長信。現(xiàn)摘錄如下：

“1969年化學工業(yè)部的一大批技術干部被下放到“五七”干校勞動或重新定位，河南省委卻爭先向化工部請調支農化工方面的技術骨干。1970年我和愛人安常娥先后被調到河南省化工局工作。當時，林縣的“紅旗渠”、輝縣和七里營的水利農田建設、蘭考縣的“鹽堿治理”等都已經(jīng)很紅火了……在我們去參加建設化肥工業(yè)的那時候，狀況很落后，條件非常困難。要把農民變成廠長，從空手起家到建成工廠投產(chǎn)，談何容易！……”

我想，他們夫婦信中感慨之言：“我們去參加建設化肥工業(yè)的那時候，狀況很落后，條件非常困難。要把農民變成廠長，從空手起家到建成工廠投產(chǎn)，談何容易！……”其中肯定不僅是在河南工作的切身體會，也肯定包括了前赴涉縣援建的艱辛感受。

他們夫婦調到河南后，安常娥曾任河南省石油化工廳副總工程師、河南省化工研究所所長等職，是全國“三八”紅旗手。他的丈夫杜均曾任河南省石油化工廳廳長、黨組書記等職，是全國人大五、六屆代表。

至于涉縣化肥廠建成后的情況，據(jù)時任涉縣文物局副局長的程俊芳女士提供的資料顯示：

“1973年，應黃鎮(zhèn)、朱霖夫婦之請，劉建勛書記批準援建涉縣一個小型化肥廠，投資611萬元，1980年建成投產(chǎn)，當年生產(chǎn)碳酸氫銨1.2萬噸，產(chǎn)值196.7萬元。29年后的2008年該廠停產(chǎn)。原廠址后來成為了房地產(chǎn)開發(fā)項目。”（見《劉建勛陳舜英畫傳》第11頁，中國展望出版社出版發(fā)行）

兩本好書

最后，我想說說朱霖阿姨近25萬字的回憶錄——《大使夫人回憶錄：匈牙利、印尼、法國、美國》。該書是1985年朱霖阿姨應邀在外交學院十幾次報告的錄音，又經(jīng)過老人家自己“進一步查閱充實資料，進行文字加工……”而成的。1993年該書出版，引起了廣泛的反響和普遍的好評，現(xiàn)已出了第四版。

【朱霖著：《大使夫人回憶錄》】

朱霖阿姨的回憶錄是不可多得的老一輩共產(chǎn)主義女戰(zhàn)士們真實的成長、戰(zhàn)斗記錄。她們身為女兒、妻子和母親，可以說比男性經(jīng)歷了更多的艱難困苦和悲歡離合。

我們及后代絕對不能忘記！

在朱霖阿姨的回憶錄和她與我談話中，有許多的往事逸聞，讓人深深感受到革命先輩們那些堅定、勇敢、樂觀……數(shù)不盡、學不完的高尚品德。下面敬選二則：

1939年秋，太行區(qū)召開黨代會期間，朱霖阿姨與黃鎮(zhèn)伯伯結婚。“除參加會議的區(qū)黨委領導外，北方局和（八路軍）總部的楊尚昆、李伯釗、康克清等同志也來祝賀。康克清同志一來就問黃鎮(zhèn)同志：“你的迫擊炮是哪一個？”有人告訴我說，紅軍時期，男的叫“機關槍”，女的叫“迫擊炮”，羞得我低下了頭。（見《大使夫人回憶錄》第309頁）

“1941年秋季大掃蕩時，我已經(jīng)懷孕三個月，與劉伯承師長的夫人汪榮華等三位懷孕的女同志先后轉戰(zhàn)多處，從涉縣到平順縣，再到涉縣，單獨打起游擊來。一夜我們可以走50多里路。最后一夜，與醫(yī)生住在驢圈里，我倆先清除驢糞，然后找了些干草鋪上當床，把驢吃草的木槽子清出來準備放孩子用，邊干邊開玩笑說：我們之中要出三個瑪利亞了！三天后，我第一個分娩。我的大女兒呱呱墜地時，門外一片歡呼聲……產(chǎn)后我發(fā)燒，好轉后，馬醫(yī)生才告訴我，在驢圈生孩子易得產(chǎn)褥熱和臍帶風，難怪她那么緊張。”（見《大使夫人回憶錄》第311-312頁）

朱霖阿姨在接下來的晚年歲月里，不僅始終如一地積極支持太行老區(qū)的各項建設，還激情如火般積極策劃、組織編寫了4卷8本，約130萬字、3200幅圖片的大型畫冊——《天下之脊》，為歷史留下了極其珍貴、重要的文字、圖片資料。

朱霖阿姨在該畫冊出版發(fā)行后不久，就將我叫到家中，提出希望我?guī)椭D送給一些單位、部門或個人，大約有好幾十冊。我按照她提供的名單進行了多方聯(lián)系，很快就分別寄出或送達了。我向老人家報告完成任務后，朱霖阿姨非常、非常地高興。

4月12日中午，我恰在從涉縣返京途中的高速路上，車外晴空萬里。驟然間，狂風大作、雨如傾盆，前后不到十分鐘時間，萬里藍天又是碧空如洗、艷陽高照。

當晚21時09分，朱霖阿姨溘然辭世，駕鶴西行。

我是一名共產(chǎn)黨員，自然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可是，冥冥之中，我總覺得，那必定是老天爺在為朱霖阿姨一路走好、天堂安息而提前認真籌謀、隆重準備呢。

敬愛的朱霖阿姨，您永遠、永遠活在我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