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4月,一位30多歲的中年婦人,挑著扁擔進入了南京城。
彼時的南京城,人口近百萬。作為蔣介石的老巢,這里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巨商、外國人、軍人、特務。這是一個被無數雙眼睛“盯”著的城市。
這名中年婦人,很順利地入城了。特務們沒有注意到她與一般的鄉下婦人,有任何不一樣的地方。正如他們也看不到,她那根扁擔里側刻著8個小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大隱隱于市。
此后的3年里,這位婦人就一直生活在這座城市。南京本地人說話很客氣,都愿意叫她一聲:張太太。如同百萬南京市民一樣,“張太太”經常能從廣播里聽到國軍節節潰敗的消息。
1949年4月23日,南京解放。第二天,鄰居們發現,張太太一大早就穿著旗袍出去了,她把自己收拾得格外“整齊”。
過了好一會兒,張太太回來了。只是,和去的時候不一樣,這次她不是一個人回來,而是坐著解放軍軍車回來的。兩輛軍車,護送她一個人回來。
她,以這種方式自曝了身份:潛伏在南京城的中共女特工。
一時間,街坊四鄰們議論紛紛,很多鄰居都不相信,都在說:不可能!她明明就是個啥都不懂的主婦,連報紙都不看,啥國家大事她都不關心。這種人,怎么會是紅色特工?
是??!怎么可能?裝了3年,對任何人來說都不是件易事。更何況,她的身份不是一個普通紅色特工。她,是南京地下情報網的頭頭:中共南京市委書記。
覺得驚訝的,又豈止是這些朝夕相處的鄰居們?她的公開身份后,很多解放軍領導也不解:那張把國軍耍得團團轉的南京地下情報網,就是被這樣一個看似柔弱的女子掌控的嗎?
一:“張太太”,到底是什么人?
中華大地,從來都不缺奇女子。
“張太太”真名叫:陳修良。她的經歷,代表著一段傳奇。
陳修良是浙江寧波人,出生在當地一個富裕的生意人家庭,是有錢人家的小姐。后來父親早逝,族里人又嫌她母親沒有生下兒子,便占了本屬于她和母親的大部分家產。此后,母親拿著少得可憐的錢,帶著她離開了夫家。
陳修良的母親,名叫袁玉英,是一個了不起的女性。和一般的母親不同,袁玉英心中的女性典范一直是:鑒湖女俠秋瑾。她從小就告訴女兒,做女人就該跟秋瑾一樣,立大志、存正氣。因此,哪怕母女倆日子過得再差,袁玉英都堅決讓女兒讀書、識字。
1921年,14歲的陳修良不負母親所望,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了一所師范學校。遺憾的是,因為參加學生運動,她被學校開除了。母親沒有怪她,親自趕到學校替女兒收拾行李,她對沮喪的女兒說:哭啥,還怕沒有容得下你的地方嗎?
很快,陳修良在母親和幾位恩師的幫助下,順利插班到杭州女子中學,并在那里考上了大學。在那里,她認識了人生第一個貴人:一代女杰向警予。
按現代話來說,短頭發的向警予,就是陳修良的“偶像”。在向警予的介紹下,陳修良入了黨,還做了“偶像”的秘書。榜樣的力量是巨大的,跟在向警予身邊的陳修良,很快成了一名地下黨骨干。并且,認識了摯愛沙文漢。
遺憾的是,向警予1928年犧牲了。她的死,讓年輕的陳修良第一次感受到,革命者要生存下去是何等不易。此后,在上海、在江蘇、在浙江,陳修良和丈夫沙文漢可謂是九死一生。好在,每一次,他們都挺過來了。
1946年3月,陳修良接到華中分局的最新任命:即刻前往南京,出任中共南京市委書記。
收到任命通知時,陳修良已是39歲了。昔日向警予身邊初出茅廬的“大學姑娘”,早已歷練成華中分局的骨干特工。她接受過情報系統的一系列培訓,身手極好;她有領導才干,從情報網的建立到各個點如何聯系,她一清二楚。
接到這份任命,陳修良自己倒沒說什么,一起走過槍林彈雨的丈夫沙文漢卻急了。他問了妻子這樣一個問題:
南京城猶如虎穴,有一大批叛徒都認識你,萬一落入他們手里,你要怎么辦?
陳修良沉默了好一會兒,回答:“那我絕無生還的可能!”沙文漢知道這句話的含義:像她這種級別的干部,被捕后是不太可能被營救出來的,而她又絕不會叛變。所以,被捕于她而言就是一個“死”字。
臨行前,華中分局首長譚震林問陳修良:“你有什么困難,盡管提出來?”譚震林很清楚,在老蔣眼皮子底下建立情報網,難度有多大。在陳修良之前,我軍前前后后一共派了8名同志,擔任的都是市委書記一職。結果這8人,無一例外全部被捕犧牲。
面對老領導的提問,陳修良沒說話。譚震林以為她沒聽清,又問了一次,這次陳修良開口了,她說:“提了又有什么用呢?那邊的情況我又不是不知道!”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陳修良是抱著必死之心去的。
第二天,沙文漢把妻子送到了長江邊上。臨行時,他拿刀一筆一劃地在妻子的扁擔上刻下了那8個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多年后,當有人問沙文漢為何會寫這幾個字時,他的回答是這樣的:
“修良其實從來都是不需要我鼓勵的。我那幾個字只是寬慰我自己的,我怕我會忍不住一把攔著她,不讓她去……”
二:她的“偽裝”,到底有多成功?
挑著扁擔,化裝成鄉下婦人的陳修良進了城,等待她的是什么呢?有兩個數字,或許很能說明問題:
第一個數字,220名地下黨員。
當時,我軍在南京地下情報網,共有220名特工。他們有的打入了國軍內部,有的只是外圍聯絡人員;有的處于活躍階段,有的等待著被“喚醒”。這些人,是隱藏在這座城市里的勇士。雖然直到現在,還有很多人的情況沒被解密。
第二個數字,9700多個國軍特務。
當時,南京國民黨方方面面的軍政人員達到了11萬人,特務的數量達到了歷史之最。
我地下特工們當時過得是什么樣的日子?為何8名市委書記都會犧牲?220和9700這兩個數字,已經能說明一切。
進城后,陳修良馬上見到了來接應她的同志。早前大家就聽說過陳修良的大名,知道她身手了得,但還是忍不住為她的安全問題擔心。于是,在第一次開會時,就有同志直接問:“陳書記,要我們怎么掩護你!”陳修良淡定地笑了笑,說:“不用,我只有隱蔽得好,才能算得上戰斗!”
此后,陳修良在3年時間里,一共搬了6次家。而她的潛伏哲學就是前文我們提到的:大隱隱于市。據統計,她曾有過下面這幾個身份:
其中一個身份,年輕小夫妻家的“文盲姑媽”。
初來乍到,陳修良搬進了地下黨柏炎家里。柏炎表面身份是兵工廠的一名技工,妻子是中學教師,家里還有一個7歲的小孩。但事實上,他們夫妻倆都是特工。
他們對鄰居和同事們說,陳修良是他們鄉下來的姑媽,來幫著帶孩子的。為了掩藏身份,陳修良的形象便成了:大字不識一個的鄉下婦人。
于是這個家庭就出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對外,在這一家4口人里,陳修良是最“唯唯諾諾”、“最沒見過世面”的一個;但關起門來,小夫妻都得聽“文盲姑媽”指揮。
后一個身份:不太靠譜的“張太太”
隨著工作的深入,“姑媽”的身份已經滿足不了陳修良的工作需求了,因為她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要領導好這200多名特工,她需要頻繁接觸電話、電報等通訊工具。而一個教師家庭有這些東西,是會引起外人懷疑的。因此,她需要一個公司。
為了配合她,組織上也是“拼了”。沒過多久,南京的鬧市區,一個名叫華德電料行的商行開張了。于是,“鄉下姑媽”搖身一變成了電料行的老板娘。
說是老板娘,但陳修良顯然不是咱們想象的女強人形象,她把自己“打造”成了一個不太靠譜的婦人形象:她沒學識、不識字,來到店面時,既看不來賬單,也不懂如何經營。至于國家大事,她更是完全沒興趣。她最喜歡的只有兩樣:和店員聊東家長、西家短;和左鄰右舍,打麻將。
當然,除此之外,陳修良還曾有過多個身份。這些身份都有一個共同點:絕沒有現在一些諜戰劇里女特工的光鮮亮麗、精致妝容。她走在人群里,一眼發現不了的。
三:她干的事,有多牛?
一個優秀的特工,評價其是否成功只有一個標準:你能否完成組織交給你的任務。而一個優秀的特工頭頭,又該如何判斷她是否夠優秀呢?其實也只有一個標準:她能否使手上的情報網,安全、高速地運轉起來。
在這一點上,陳修良無疑是成功的。
她的到來,直接“盤活“了整個南京地下情報網。到了1947年年中時,我軍共有幾十名特工分別深入到國民黨三軍、警察部隊、保密局、國防部、電話局等各級部門。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是陳修良的工作方式。
比如,有一回,陳修良從一個舊的中共名冊上,發現了一個名叫汪維恒的人。但是,據陳修良了解,目前國民黨軍政部有一個副署長,也叫這個名字。陳修良大膽猜測:這兩個人,會不會是同一個人?
于是,她馬上安排手下去查,得到了結果:就是同一個人。此人原本在諸暨做過我軍在當地的組織部長,后來“諸暨暴動”失敗,他和組織上失聯了整整12年。陳修良判斷:此人之所以成了國民黨當局中的一員,必然是有緣由的。
于是,陳修良馬上命人前去和他聯絡。果然,汪維恒并未變節,他一直在等著“老家”來找他。當我方聯絡人員問“汪先生還愿不愿意意為老家做些事”時,汪維恒激動不已。
就是以這些方式,陳修良“喚醒”了一個又一個特工??赡苡行┡笥炎x到這里會問:她這樣做,就不怕遇到變節者,導致滿盤皆輸嗎?
事實上,任何一張情報網要想絕對安全,只有一種辦法:在整張網能隨時拉起來的同時,又要隨時能掐斷任何一個支點。
為了實現這一點,陳修良想了很多種辦法:單線聯系,多點互補,點與面互相印證信息等。頂級特工的智慧,再加上一群志同道合的同志配合,解放戰爭中后期的我軍情報網,已經強大到敵人想象不到。
有了這張情報網,陳修良和下屬們干的事,到底有多牛?筆者只簡單說兩點,這些事的細節有的是多年后才解密的:
第一件事,策反蔣介石的“御林軍”師長。
從1948年開始,陳修良就把主要工作放在策反國軍將領起義這件事上。在她看來,哪怕一支小隊伍起義,都能對瓦解敵人的斗志,起到決定性作用。
為了策反南京空軍轟炸大隊飛行員俞渤和他的隊友,陳修良和戰友們花了大量時間和精力。1948年12月16日晚,俞渤等人開著當時最先進的轟炸機,飛抵我軍石家莊機場。這件事,驚動了中共中央,也驚動了蔣介石。
此后,國民黨海軍最先進的軍艦重慶號,也“大搖大擺”地駛進了我葫蘆島海灣。不用說,這背后又是陳修良和南京地下黨成員們的策反。
這兩次小試牛刀后,陳修良和戰友們終于還是對蔣介石的“御林軍”南京警衛師下手了。他們的目標是:策反警衛師師長王宴清。
當時,很多同志議論:“像這種老蔣身邊的人,應該不太可能成功吧?”陳修良和情報骨干們,卻都覺得此人有戲。
為了策反王宴清,陳修良“調兵遣將”,把對方的湖南同鄉、舅舅等各種關系都用上了。各種輪番勸說,最終讓王宴清動了起義的心思。1949年4月,王宴清指揮著兩個團起義。
聽說“御林軍”有師長跑了,老蔣氣壞了。他把顧祝同、陳誠等人都訓了一遍,責令南京衛戍總司令張耀明:“從速摧毀共產黨的地下市委!” 張耀明嚇得一身汗,只得點頭答應,但事后他卻跟下屬抱怨:“他們藏得像地殼蟲一樣,叫我哪里去找!”
不得不說,老蔣的這一命令,確實是太為難張耀明了。他連對手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又該從何找起呢?
陳修良這張情報網做的第二件大事,是跟李宗仁博弈。
淮海戰役落下帷幕后,距離全國解放已經不遠了,反動派當然很清楚這一點。于是,關押在南京各個大牢里的我軍將士們,就處于極度危險中。反動派隨時都會在撤離前,下令將他們全部殺害。這些人的安全,牽動著陳修良和同志們的心。
于是,他們很快打通了南京最高檢察署檢察長楊兆龍這條路子,說服他去勸說新上任的代總統李宗仁。幾番力勸下,李宗仁也明白:老蔣欠下的債,自己沒必要替他背。于是,他終于松口了。
此后,經過一次次溝通,大批我軍將士被陸續放出。到老蔣等人反應過來,想“清理”監獄時,大部分監獄已經空了。這些熬過了敵人一次次嚴刑拷問的英雄,活著見到了新中國的成立。
1949年4月下旬,南京解放了。陳修良換上整潔的衣服,出現在了中國人民解放軍第8軍團第35軍軍部門口。哨兵以為她是來找人的老百姓,便問她要找誰。陳修良直接報出名字,說:“我要見你們何希克政委!”
不一會兒,只見軍政委一路小跑著趕出來,緊緊地握住了陳修良的手。旁邊的哨兵不知道兩人的關系,還以這是何政委找到了家屬。他們哪里知道:這名中年婦女,就是給他們渡江提供了無數情報的南京市委書記。
尾聲:
作為一名特工,陳修良是成功的。因此才會出現本文開頭的,她明明已經自曝了身份,但那些朝夕相處的鄰居們居然不相信,認為不可能。
事實上,直到現在仍然有人覺得在國軍那樣的“高壓”之下取得成功,陳修良就是完成了一件看似不可能的任務。而軍史學者們、記者們,曾在80年代、90年代多次采訪過陳老,他們反復問:“為什么您能做到?”對于這個問題,陳老總是習慣這樣回答:
我那時候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到南京去的。
1998年11月6日,陳修良病逝。
如今,當年那位挑著扁擔進入南京城的奇女子,已離世24年。但只要一提到中國紅色特工,必有其一席之地。
文章來源于魂說歷史 ,作者叨叨雜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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