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月9日,蘇聯最后一任最高蘇維埃主席阿納托利·盧基揚諾夫因病去世,享年88歲。《莫斯科共青團報》發表標題為“可能挽救蘇聯的人去世”的文章,對其進行紀念。國內不少媒體在報道當中,也紛紛將盧基揚諾夫說成是一個致力于挽救于蘇聯的人物。
不過,筆者個人認為,較之簡單的發文紀念,再回首一下盧基揚諾夫為何未能夠挽救蘇聯的相關歷史,似乎更有意義些。因此,筆者在這里想簡單的說一下盧基揚諾夫其人以及蘇聯劇變的一些情況。
一
應該說,盧基揚諾夫在政治生涯里的確一直是以“蘇聯的捍衛者”身份出現的。其最著名的表現就是在1989年的6月時,曾經提出了著名的“盧基揚諾夫之問”:
【1989年春天后出現的政治動向,引起了蘇共領導層中一些人的不安和警惕,他們利用各種場合對破壞社會穩定的言行進行揭露和批判。……盧基揚諾夫說,“在這極為復雜、極為困難的階段,拋棄蘇共的政治領導作用那會足一件致命的事清。”他還責問黨員人大代表,“當黨受到毫無根據的攻擊時,為何不起來捍衛黨?”為了維護秩序,莫斯科在第一次人民代表大會后采取了強硬措施,取消了可以在列寧中央運動場前舉行群眾集會的規定,重申舉行群眾集會必須經當局批準。1989年6月蘇共中央全會強調“兩個基本思想。一是改革不能沒有黨的領導,二是改革要靠人民,要求大家對表,以示保持一致。全會還指出,改革不是否定一切,民主化不能走極端,公開性不能挖社會主義墻腳。
王斯德 錢洪,世界當代史(1945--1991 修訂版),高等教育出版社,1989年02月第1版,第408頁】
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盧基揚諾夫本人的表現也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回答“黨員為何不起來捍衛黨”的“盧基揚諾夫之問”。也就是以盧基揚諾夫為代表的在蘇共20大以后成長起來的“60年代人”,雖然一方面對蘇聯和社會主義有一定的感情,但是另一方面又深受赫魯曉夫集團以及戈爾巴喬夫們的毒害與影響,對什么是社會主義并不是很清楚,更沒有足夠的決心去捍衛社會主義制度,因此在一系列重要行動中首鼠兩端,舉棋不定,最終無可避免的遭受失敗。
二
盧基揚諾夫在八一九事件當中的表現便突出地說明了這一點。據相關親歷者回憶,其在八一九事件當中的態度是搖擺不定的。像最高蘇維埃的代表麥德維杰夫便在回憶當中認為,事變剛開始的時候,盧基揚諾夫表示支持緊急狀態。但是,其在發現葉利欽集團的態度比較強硬的時候,馬上改變了態度,宣稱自己并不同意實行緊急狀態,并且主張撤出白宮周圍的軍隊:
【盧基揚諾夫為人精明,是個狡猾的政客,當他明白與俄羅斯領導沒有商量的余地后,就選擇了新的策略——開始為自己辯解。他一再聲稱自己沒有參與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的行動。答應對俄羅斯人民代表參加非常會議不加阻攔,甚至試圖說服政變分子撤出部署在白宮周圍的軍隊。
(俄)麥德維杰夫著 關貴海 王曉玉譯,俄羅斯向何處去:俄羅斯能搞社會主義嗎?,當代世界出版社,2003年08月第1版,第88頁】
而當時,葉利欽等人已經做好了失敗的準備。很多人都已經收拾好了東西,只要等到部隊沖鋒,馬上就跑路。但是戒嚴的部隊始終沒有采取任何行動,他們才明白自己贏得了這場政治豪賭:
【盡管巴·格拉喬夫告知尤里·斯科科夫,一旦收到沖鋒的命令,空降部隊將原地不動,不開一槍,恐慌依然在8月20日傍晚的白宮散布開來。人們在這里并不了解軍隊在情緒方面和動向上的細枝末節,卻清楚地看到,沖鋒的準備工作正在進行。并非所有人都能控制住緊張的神經。伊萬·西拉耶夫將部長會議辦公廳的工作人員都打發回家,而自己也決定離開。他打電話給葉利欽和哈斯布拉托夫:“魯斯蘭·伊姆拉諾維奇,鮑里斯·尼古拉耶維奇,再見了。今天夜里我們就完了。這是可靠的消息。讓他們去占領大廈吧,我可要回家。再見吧。”葉利欽頓時神色黯然……凌晨3點,沒有發動任何沖鋒,白宮里的人便以為行動推遲了1小時,但到凌晨4點,還是不見動靜,人們終于明白,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的游戲失敗了。
(俄)麥德維杰夫著 關貴海 王曉玉譯,俄羅斯向何處去:俄羅斯能搞社會主義嗎?,當代世界出版社,2003年08月第1版,第88頁】
如果說麥德維杰夫的回憶只是一家之言,那么普里馬科夫等其他親歷者的回憶也大同小異。他們雖然對于事件本身的立場并不一致,但是普遍都認為盧基揚諾夫剛開始的時候是支持事件的,但是后來很快退縮,而且持類似立場的遠不止他一個人,在相關人員當中一種普遍的態度。這些對于事件的失敗起了關鍵的作用。由于篇幅所限,筆者就不再一一引用了。
三
當然,更能證實盧基揚諾夫這種態度的還是其本人的說法。在八一九事件失敗以后,盧基揚諾夫表示,自己根本沒有參與這一事件,是在事件發生以后才得到緊急狀態委員會當中的克留奇科夫等人通知的,而且自己得知相關消息之后就持堅決反對態度:
【盧基揚諾夫對自己8月18日和8月19日兩天的活動做了如下描述:
“你們想干什么?”我問道。“整頓國家秩序。”他們回答說。巴甫洛夫進而又說,如果聯盟條約簽署,政府就不復存在,它將被解散。我接著說,對聯盟條約我本人也有看法,甚至還以書面形式陳述了自己的觀點,回答了那些憤怒的代表們所提出的問題,我認為條約與最高蘇維埃的決議不相符。但令我憤怒的是,不同意聯盟條約和實施緊急狀態這完全是兩回事,怎么能混為一談呢?
依我的看法,他們是在鋌而走險,沒有人會支持他們這樣干的,他們的行為會把國家置于內戰的邊緣,招致已草簽條約的那些加盟共和國公民的憤怒。
我要求立即和戈爾巴喬夫取得聯系,但克留奇科夫回答說,聯系已經中斷。
王銘玉 孫華勤編譯,8.19事件:前蘇聯解體誘因,軍事誼文出版社,2000年01月第1版,第86頁】
但是過了將近20年之后,當人們普遍懷念蘇聯,對八一九事件也有了完全不同的看法時。盧基揚諾夫自身的說法也進行了180度的轉變,宣稱八一九事件是力圖挽救蘇聯的正義行動,只不過由于過于信任戈爾巴喬夫,組織不好才失敗了:
【盧基揚諾夫:這一直有爭議,這是一個什么性質的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如果這是一場叛亂,那么就意味著改變了整個國家制度。但是,蘇聯最高蘇維埃、政府和其他所有一切都被保留了,所以,它不是一場叛亂。也許這是政變?但是,你看到過有旨在保衛現行制度的政變嗎?無論如何,怎么想象也不能將其稱為政變。
《獨立報》:那到底是什么?
盧基揚諾夫:這是一些人前去國家領導人那里,商談要他絕不能簽訂破壞蘇聯的協議,要求他出面干預的嘗試,是一次組織不好的行動。……現在人們應當知道,這是幾位孤注一擲的國家領導人,組織不良,但嘗試著挽救蘇聯。
上海社會科學院中國馬克思主義研究所,上海社會科學院國外社會主義研究中心編,世界社會主義研究年鑒(2011-2012),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03,第345頁】
通過這種前后不一的講話可以看出,蘇聯大多數人對于盧基揚諾夫“狡猾的政客”的評價還是有道理的。如果指望這種首鼠兩端的人能夠挽救蘇聯,的確有點兒近乎癡人說夢了。
四
麥德維杰夫認為,蘇聯軍隊之所以大多數人在八一九事件當中不愿采取強硬態度,主要的原因是蘇聯高層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一系列沖突當中,每一次發生流血事件都把責任推給執行者。因此,在這次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態度不一的情況之下,就沒有人敢使用武力對付葉利欽一伙了:
【“會流很多血,軍隊將永遠無法洗清。”軍方人士還清楚地記得1989年4月發生在第比利斯的事件,以及后來成為軍人罪狀的那些責難。軍隊現在究竟應當執行誰的命令,難道要使自己的同胞們流血嗎?
(俄)麥德維杰夫著 關貴海 王曉玉譯,俄羅斯向何處去:俄羅斯能搞社會主義嗎?,當代世界出版社,2003年08月第1版,第89頁】
應該說,這種說法是有一定道理的。試問,如果盧基揚諾夫為代表的蘇聯高層本身就反對使用武力捍衛蘇共與蘇聯,又怎么能夠指望黨員和軍人自發的出來捍衛黨和國家呢?由此觀之,所謂“黨員為何不起來捍衛黨”的“盧基揚諾夫之問”,最應該問的倒是盧基揚諾夫自己。
順便說一下,在前面引用過的《獨立報》訪談當中,盧基揚諾夫也對八一九事件失敗的原因給出了自己的結論,即把八一九事件沒有能夠組織好的原因全部歸咎于美英等國的外部壓力:
【《獨立報》:為什么我們國家領導人會有如此軟弱的組織者呢?
盧基揚諾夫:現在一些人在講,沒有人對他們施壓,外部沒有人反對蘇聯。這簡直是胡說八道。一切都是事先計劃好的,對此毫不諱言。美國大使馬特洛克當時這樣寫道:“蘇聯的日益嚴重的混亂為美國提供了影響蘇聯內部和外部政策的絕佳機會。”再有奧爾布賴特所言:“我們的任務是掌控蘇聯帝國的崩潰,因為這符合我們的利益。”布什在得到了有關別洛韋日陰謀的消息后表示,這不僅是民主的勝利,而且也是中央情報局的勝利。
上海社會科學院中國馬克思主義研究所,上海社會科學院國外社會主義研究中心編,世界社會主義研究年鑒(2011-2012),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03,第345頁】
但其實,這種說法是很難站得住腳的。蘇聯是一個大國,如果要是國家領導人在內政方面采取什么行動還需要看美英等西方國家的臉色,本身就已經極不正常了。所以,還是其他人所批評的,盧基揚諾夫所代表的一批人自身的軟弱無力才是失敗的最主要原因更加靠譜一些。
五
由此,我們也可以解讀俄羅斯近年來一個奇特的現象,也就是一方面懷念蘇聯的人占了大多數,但另一方面俄共的得票率卻始終不高。
日前,俄羅斯的民調機構列瓦達中心發布了對于蘇聯態度的調查,發現懷念蘇聯的人達到十多年來的最高點:今年有66%的被訪問者說,他們遺憾蘇聯解體,這數字比去年增長了8%,也達到了2004年以來的最高點。
有的人可能認為,這個民調機構是親社會主義的。但其實卻恰恰相反。列瓦達中心一向是以反共和主張自由主義聞名的,像今年其在發布民調同時便在民調后面發布了“警惕為蘇聯翻案的傾向”的所謂“學者專訪”,力圖引導輿論:
【這位學者說,對歷史的不了解和無知使蘇聯解體后出生的年輕一代人對蘇聯更有一種浪漫情節。這甚至能導致這一代年輕人可能重新評估歷史。比如,為蘇聯時期的政治迫害和斯大林的紅色恐怖翻案,或是完全貶低蘇聯解體后的俄羅斯民主化進程,這種現象會讓許多人都不能接受。
新民調:越來越多的俄羅斯人懷戀蘇聯_生活
http://www.sohu.com/a/283827057_266071】
因此,俄羅斯民眾當中懷念蘇聯的現象是難以否認的,懷念蘇聯的比例只會比這個民調中心所提供的數據更高而不是更低。
那么,為什么俄共得票卻始終不高呢?其實答案也很簡單,除了反共勢力仍然控制一些媒體教育資源外,俄羅斯人懷念的并不是戈爾巴喬夫時代的蘇聯,而是更早前的富強、繁榮、朝氣蓬勃的蘇聯。戈爾巴喬夫在歷屆民意調查當中始終居于最后一名。而今天盧基揚諾夫和久加諾夫領導的俄共一定程度上遠離了列寧主義路線,和戈爾巴喬夫后期“人道的,民主的社會主義”有一定的相似,這顯然會進一步加強民眾對他們“狡猾的政客”這種印象:
【俄共被視為“半社會主義黨化”,由原蘇共的一元主義轉向多元主義,承認多黨制、多種經濟成分、思想多元、多種斗爭方式。中東歐一些保留共產黨名稱的,他們反對全面否定共產黨和社會主義的過去,又放棄了“無產階級先鋒隊”、“無產階級專政”、公有制、計劃經濟的提法,一般地提“民主”、“自由”、“人道”、“人權”的口號。
冷戰后世界社會主義運動的特點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歷史任務--黨建-人民網
http://dangjian.people.com.cn/n/2013/1112/c117092-23512611.html】
一句話,只有堅定不移的堅持科學社會主義的原則,才有可能取得社會主義的勝利。盧基揚諾夫為代表的“60年代人”那種首鼠兩端,舉棋不定的機會主義態度,既是蘇聯亡黨亡國的重要因素,也不可能在蘇聯解體之后重新贏得民眾的信任。這,就是末代最高蘇維埃主席盧基揚諾夫留給我們的歷史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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