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來,原蘇聯地區的國家們大都曾經進行過不同程度的“去俄語化”。尷尬的是,現在看來,除了當年離心力最強的波羅的海三國——愛沙尼亞、拉脫維亞和立陶宛較為成功地實現了“去俄語化”,其他國家的進展都算不順利。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獨立之初,經過漫長的沙俄帝國統治和蘇聯時代,各國原本應該被認作“母語”的民族語言,已經沒有多少人會說了,特別是在城市地區,大部分人只說俄語。
蘇聯的加盟共和國們。本文圖片均源自頭條@黃娜老師
至于結果,具體大致可以分為三類:
第一種情況:勢不兩立,直接廢止。
這就是顏色革命后,眼中和耳朵里容不下半個俄語單詞的烏克蘭。但是,整個烏克蘭特別是東部地區很多人口,他們日常只說俄語。最終,這種過于激進的語言政策,造成了災難性的后果。
第二種情況:直接“躺平”,對俄語非常釋然,蘇聯時代怎么過,如今還怎么過——白俄羅斯。
原本,蘇聯解體之初,白俄首任總統、蘇聯“掘墓人”之一舒什克維奇,也曾經在全國范圍內大搞“去俄語化”,并制定了一系列法律來推廣白俄羅斯語,限制俄語。
然而,對于這些法律政令,無論是公職人員還是基層民眾,大多都不買賬。街道上、商店里、家庭中,人們仍堅持講俄語,看電視他們就挑俄羅斯頻道……民間還流傳著大量譏諷政府官員說著俄語推廣白俄語的各種“段子”……
到了1994年,如今的“白俄老爹”,盧卡申科總統上臺后,干脆搞了個全民公投。最終,在95%人口主要說俄語的白俄羅斯,公投以絕對優勢保留了俄語的官方用語地位。
右:作為蘇聯加盟共和國時的白俄羅斯國徽;左:如今的白俄羅斯國徽,似乎還保留這那個原汁原味
而且,跟其他蘇聯國家不同,俄語在白俄羅斯并非通常的“第二官方用語”,地位是跟白俄羅斯語同等的。
不過,在實際運用上,白俄語更是個象征性的“擺設”,因為適用面太窄,很多白俄羅斯族人自己都不怎么掌握。大家用的幾乎都是俄語,包括“白俄老爹”盧卡申科總統,人們幾乎都沒聽他說過白俄羅斯語。
第三種情況:較為溫和地“去俄語”。
典型的,就是中亞地區的幾個斯坦國。它們花了近30年的大功夫,才基本上磕磕絆絆地實現了民族語言全覆蓋,但俄語仍然被認作為“通用語言”,在中亞各國的軍事、商務和學術方面被廣泛應用。
其中,目前俄語的使用比率最高的當屬哈薩克斯坦,其次是吉爾吉斯斯坦。在如今的哈薩克斯坦,即便是哈薩克語學校,也都會同時從一年級就開設俄語課程,幾乎所有的哈薩克城鎮人口都能說俄語,凡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哈薩克人,均能熟練掌握俄語的讀寫。
哈薩克斯坦現任總統托卡耶夫更是在講話中多次重點重申,哈薩克語必須得到推廣,但包括俄語在內的其他語言的地位不能受到侵犯,俄語的官方語言地位不會動搖。
特別是在2022年4月哈薩克斯坦人民大會的最高會議上,托卡耶夫表示:“俄語在我國憲法中也有重要的地位,圍繞語言問題的政治游戲可能導致不可逆轉的后果……在今天的國際舞臺上,已經有了很多這樣的例子……我們不允許任何人因語言和民族受到歧視……這樣的行為違反法律規定,危害整個國家,必將依法嚴懲……”
托卡耶夫1953年出生,畢業于莫斯科國立國際關系學院,曾長期在蘇聯外交部工作。
多年來,哈薩克斯坦一直有些極端民主主義者試圖效仿烏克蘭,欺負和迫害俄語人口。但和烏克蘭不同,哈薩克斯坦政府層面上對這樣的人和組織是呈現打壓態度的。
比如,下圖這名叫做庫特·艾哈邁托夫的老漢,創立了一個叫做“語言巡邏隊”的右翼組織。
因他多次帶著“語言巡邏隊”的手下在餐館、商店這些公開場合要求俄裔說哈薩克語,并施以了侮辱和恐嚇的手段,不但被俄羅斯禁止入境50年,還遭到了哈薩克斯坦政府的多次譴責和警告。
他的語言巡邏隊被哈薩克斯坦官方稱為“洞穴里的民族主義”。同時,哈政府準備以煽動仇恨罪對他進行起訴。如果起訴成功,根據法律他將面臨長達七年的監禁。結果,艾哈邁托夫趕緊選擇了跑路,躲到了格魯吉亞。
頗具諷刺意味的是,在格魯吉亞,因為沒人懂哈薩克語,艾哈邁托夫還是要說俄語。
“流亡”格魯吉亞的艾哈邁托夫,最終不得不說回了俄語。
事實上,雖然哈薩克斯坦一直跟俄羅斯走得很近,但關起門來也曾搞過一段比較激進的去俄化運動,其中的重要一環就是“去俄語”。直到近幾年,發現效果的確非常“一言難盡”,特別是接連“險些”被顏色革命后,在語言問題上,哈薩克斯坦這才開始愈發冷靜。
早在上世紀90年代,哈薩克斯坦獨立之初,就馬上立法規定,掌握哈薩克語是每一個哈薩克斯坦公民的義務,與此同時,政府文件都要以哈薩克語為主,同時強調各種正式場合必須要使用“國家語言”。
哈薩克族人長相普遍偏東亞,跟斯拉夫人區別明顯。
然而,政令下達以后,在實際推廣中,卻遇到了重重困難。
首先,受到長期的“俄羅斯化”影響,哈薩克斯坦的哈薩克人,大多都不懂自己的“母語”。
哈薩克斯坦,按照1989年的數據,此時有超過30%的哈薩克族人對自己的母語一無所知。在城市地區,能夠流利運用哈薩克語的人不到總數的1%,大部分哈薩克族中層及以上的領導干部,都不太會說本民族的語言。
1990年4月24日,哈薩克最高蘇維埃(議會)上,納扎爾巴耶夫宣誓就任總統,此時。他也不太會說自己的“母語”。
而且,跟前面舉例的白俄羅斯語類似,因為哈薩克語長期被邊緣化,使用面很窄,導致很多近現代的東西無法進行表達,突然直接拿出來用,確實顯得非常力不從心。
比如,按照要求,大學生們的畢業論文要用哈薩克語寫。但他們包括自己的導師,卻都不清楚那些概念和理論如何用哈薩克語來表述。所以都是先俄語的寫完,再往哈薩克語上硬翻譯,傷神又費力。
更麻煩的是,經過長期的“斯拉夫化”,那種回鶻文的傳統字母在哈薩克斯坦已經完全失傳,現代哈薩克語的書面拼寫,是蘇聯時代用斯拉夫西里爾字母造的一種“俄式”哈薩克文(當年的中亞五個“斯坦國”,均為這樣的情況)。
這才是他們原來的民族文字,早已失傳。
用斯拉夫字母來拼寫自己的民族語言,這讓人很難接受。于是,從本世紀初開始,由蘇聯培養出來的高層干部納扎爾巴耶夫總統主導,哈薩克斯坦又開始推行新的拉丁化字母系統——效仿凱末爾革命時的土耳其,用拉丁文重新拼寫哈薩克文,以徹底劃清跟俄語的界限。
即便是拉丁字母,那也屬于舶來品,不是他們本民族的。
在修改文字的同時,哈薩克人也在極力弘揚著自己的傳統民俗。
結果,這么一整,哈薩克斯坦全國馬上亂了套,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哈薩克語中含有大量的俄語詞匯,也受到了俄文語法的影響。這種情形下,把文字強行改成拉丁字母后,很多俄語相關詞匯就無法直接轉為新的哈薩克文,只能加上大量的撇號,用作解釋。
比如,哈薩克斯坦共和國的俄語為:РеспубликаКазахстан;西里爾拼寫的薩克語是:?аза?стан Республикасы;而在新的拉丁文方案當中則變成了——Qazaqstan Respy’bli’kasy。
還有“尤利婭與尤里結為夫婦”這句話,俄語:Юлия и Юрий стали мужем и женой,西里爾化哈薩克語:Юлия мен Юрий к?йеу?мен?йел?аттанд;換成拉丁字母,則將會被寫成” I`y`li`i`a men I`u`ri`i` ku`i`ey` men a`i`el attandy——七個詞里出現了十三個撇號!
就看這些密密麻麻的撇號,先不說排版印刷的美觀程度,它們讓日常的打字和閱讀,都成了一件特別考驗手法和視力的任務。
這樣的一套沒有經過充分論證和實踐的書寫系統,顯然給哈薩克人帶來了巨大麻煩。至今已經過去了十幾年,幾經“改良”的拉丁文哈薩克語,還是沒能完全推廣開來。
那么,俄語只得作為一種“必要的輔助溝通語言”,則繼續在政府和民間廣泛應用。
2016年時的哈國清真寺介紹,仍在用西里爾文拼寫的薩克語,而非新推行的拉丁字母。
參考2012年數據,獨立20年多后,在政府的大力普及推廣下,哈薩克斯坦全境有64.4%的公民會說哈薩克語,他們基本上都是哈薩克人,另有部分維吾爾族和烏茲別克人能運用哈薩克語。
94.4%的哈薩克斯坦人掌握俄語,而幾乎所有的哈薩克斯坦人都能說俄語。特別是在哈薩克斯坦西北部靠近俄羅斯的城市居民中,俄語通常是第一語言,即使是哈薩克族人也習慣使用俄語。
深色區是俄羅斯族人口的占比
有意思的是,這些哈薩克斯坦的西北部領土,原本不屬于它的管轄范圍。
當年的最高蘇維??紤]到,如果按哈薩克族人聚集地區為界,作為加盟共和國的疆域,難免會出現俄羅斯族成了少眾群體、哈薩克人一族為大的局面,以俄羅斯族為主的蘇聯恐將難以長期維持自己的統治權威和話語權。
于是,蘇聯政府把哈薩克斯坦西北方向,俄羅斯族和斯拉夫化哈薩克人聚集的原屬于加盟共和國俄羅斯的幾個州直接劃給了哈薩克斯坦,并大力推廣“斯拉夫化”政策,希望通過俄羅斯族人的影響與融合,反客為主,逐漸同化哈薩克族人。
此番操作的效果是相當明顯的。再加上“老大哥”幫助哈薩克斯坦工業化的過程中,向其境內遷移了大量的俄羅斯族。到了1980年代末的時候,此地的俄羅斯族的比例,幾乎要超越了哈薩克族人口——哈薩克人在哈薩克斯坦險些成為少數民族。
哈薩克斯坦蘇維埃共和國時期的少先隊員在夏令營活動中的合影。大家看看,有幾個是哈薩克族面孔?
蘇聯解體后,俄族開始陸續遷出,各地哈薩克人不斷遷入。到了21世紀初,在哈國境內的131個民族中,哈薩克族終于再次成為了絕對優勢民族,占到全國人口的66%;其次是俄羅斯族,占比約為24%左右;另有約為1.6%的烏克蘭族人,多數也以俄語為母語。
因此,人數不低的俄族人同樣是不容忽視的,再加上俄羅斯的強大影響力,一旦激怒他們,將會威脅到到國家統一和社會穩定。
大名鼎鼎的拜科努爾航天基地,就是蘇聯建在哈薩克斯坦的,后來俄羅斯繼續租用,兩國往來頻繁。
更何況,哈薩克斯坦也是多民族國家,人口結構復雜,其境內擁有131個民族。
因而,俄語在哈薩克斯坦就有點類似于普通話在中國,屬于不同族裔之間的交際用語。
2018年,哈薩克斯坦民族融合大會上,納扎爾巴耶夫親切會見哈薩克斯坦少數民族代表。
這導致,如果你會俄語可以走遍哈薩克斯坦;相反,你只會哈語的話,在哈薩克斯坦的生活,往往會遇到一些交流困難,找工作也很受限。特別是在城市居民和受過教育的群體當中,普遍都是說俄語的。很多哈薩克族人也愛把自己的兒女送到俄語學校。因為,這是他們的“剛需”。
多年來,作為集安組織主要成員的哈薩克斯坦,雖然背地里“去俄化”,但無論是官方還是民間,跟俄羅斯方面的交流合作一直特別頻繁,會俄語的人總會能拿到更多的工作和晉升機會,當地人也非常愛去俄羅斯學習、打工。
集安組織領導人——俄羅斯、白俄羅斯、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亞美尼亞,橫跨了三個宗教。
以至于這么多年的“國語”推廣下來,各個年齡段的城市哈薩克人,對于哈薩克語的掌握,往往還不如俄語。尤其是“去俄化”過程中長大的這批中青年人,他們的俄語往往更為流利。他們甚至有時候會對那些只能說哈薩克語的人抱有一種——“這家伙沒上過學”的態度。
而更令哈國政府高層擔憂的是,打著“去俄化,復興民族語言”的旗號,一些激進的哈薩克斯坦的民族主義者開始跟西方勢力勾結,醞釀顏色革命。
那是大約在納扎爾巴耶夫退休前的幾年,其國內冒出了2萬多個NGO(非政府組織的縮寫),平均800人一個NGO……
很快,納總統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2017年又開始大力矯正之前的“去俄語”政策,重新開放關停的俄語學校,并號召政府公務員都必須會用俄語辦公。同時又進一步強調了俄語官方語言的地位,默認了如今的這種雙語并行的狀態。
哈薩克斯坦境內的東正教教堂
托卡耶夫總統接班后,延續了前總統退休前的語言政策,這就有了開頭咱們舉例的講話,他再次重申——
俄語在哈薩克斯坦憲法中也有重要的地位,圍繞語言問題的政治游戲可能導致不可逆轉的后果……在今天的國際舞臺上,已經有了很多這樣的例子……我們要像愛護自己的眼睛一樣維護人民團結……我們是一個始終能夠與人們找到共同語言的民族。我們不允許任何人因語言和民族受到歧視。這樣的行為違反法律規定,危害整個國家,必將依法懲處……
哈薩克斯坦的勝利日,仍在沿用俄式正步。
說了這么多,總結一下就是,在哈薩克斯坦,公民們說俄語,多為生活環境所致,很多都是出于個人發展的選擇,屬于一種民間自覺的行為。
此情此景下,再加上哈薩克斯坦比較多元化的民族構成和特殊的地理位置,如果不考慮實際國情和民意,就簡單把俄語和相關的西里爾字母認作“殖民語言”,激進地剝離和舍去,確實過于草率,甚至恐將導致無法預測的巨大災難。
好在,哈薩克斯坦是及時清醒過來了,可烏克蘭呢?
來源:頭條@黃娜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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