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之外的余光中
趙稀方
據臺灣的朋友告訴我,大陸的“余光中熱”讓臺灣的左翼文壇感到可笑,我想補充的是,“余光中熱”讓我們大陸稍有臺港文學知識的學者感到齒冷!也許余光中應該與我們一道懺悔,余光中懺悔的是他隱瞞歷史,“過去反共,現在跑回中國大陸到處招搖”(李敖語),而我們應該懺悔的則是對于臺港歷史及文學史的無知。
“余光中熱”誠非虛言,只列舉近年的幾件事即可明了其“熱度”如何:2002年9月,福建省專門舉辦的“海峽詩會”———余光中詩文系列活動,其中包括“余光中詩歌研討會”、“余光中詩文朗誦會”、“余光中作品朗誦音樂會”等等;2002年10月,常州舉辦“余光中先生作品朗誦音樂會”,朗誦會分為《淺淺的海灣》、《等你在雨中》、《壯麗的光中》三部分,來自北京、上海、江蘇、臺灣的藝術家、演員現場朗誦了余光中不同時期的作品,余光中先生在這里幸福地度過了他的75歲生日; 2004年1月,百花文藝出版社出版了煌煌九大卷《余光中集》,受到廣泛注意;2004年4月,備受海內外華語文學界矚目的第二屆“華語文學傳媒大獎”開獎,余光中成為2003年度散文家獎得主,北大教授溫儒敏為擔任獎項評說。
近日的報刊上出現了連篇累牘的吹捧余光中的文章,什么“文化鄉愁”,什么“中國想象”,什么“文化大家的風范和氣象”,溢美之辭讓人頭暈目眩。《新京報》(4月21日)一位記者撰寫的一篇“采訪手記”的最后一段話是這樣寫的,“高爾基提前輩托爾斯泰‘一日能與此人生活在相同的地球上,我就不是孤兒’。況且曾相見并有過一夜談呢?”將余光中比作托爾斯泰,并為自己能見到這位大師而感到幸運萬分,這段“驚艷”之筆將大陸的“余光中神話”推到了極端。
遺憾的是,這些宣傳和吹捧說來說去不過是余光中的“鄉愁”詩歌和美文,而對余光中在臺灣文學史上的作為毫無認識,因而對于余光中究竟何許人并不清楚。不過,對于普通的讀者也許不應該苛求,因為大陸對于臺港文學一向隔膜,而余光中又善于隱瞞歷史,順應潮流。舉例來說,在九大卷300余萬言的《余光中集》中,余光中的確是十分干凈和榮耀的,因為他將那些成為他的歷史污點的文章全部砍去了,這其中包括那篇最為臭名昭著的被稱為“血滴子”的反共殺人利器《狼來了》。但在行家眼里,這種隱瞞顯然是徒勞的,每一個了解臺灣文學史的學者都不會忘記此事,海峽兩岸任何一本臺灣文學史都會記載這一樁“公案”。
……
還是李敖對于余光中的人品看得透,他徑直將余光中稱為“騙子”,讓我們聽一聽他對于余光中的評說“詩人你必須是有良知的,好比說英國的詩人拜倫,他贊成希臘獨立運動,他就跑去參加,結果得了熱病死掉了。換句話說,他是敢做敢當的。而臺灣的詩人,像余光中這些詩人,他是騙子,他是弄文字游戲的。過去蔣介石死了,寫詩歌頌蔣介石,蔣經國死了,寫詩歌頌蔣經國,這是什么詩人?歌頌當權者,這算什么詩人啊?可是這種詩人過去反共,現在跑回中國大陸到處招搖。” 李敖對于余光中的詩歌水平也不買帳,他甚至說,“現在余光中跑到中國大陸又開始招搖撞騙,如果還有一批人肯定他,我認為這批人的文化水平有問題。”余光中的詩歌散文的藝術性,本文暫不涉及。不過至少可以負責任地說這么一句話,現在大陸有一批人神話余光中,是因為他們對于歷史知識有問題,至少是對臺港這一塊還所知甚少!
以上文章太長了,有興趣者可自行網搜…
趙稀方答
《中國圖書商報·書評周刊》
記者問
1,問:趙先生,您對于余光中的歷史的揭示很讓人驚訝,巧合的是,余光中在大陸剛剛獲 得2003年“華語文學傳媒大獎”最佳散文家獎,這很有諷刺意味。
答:余光中是不是就沒有資格獲獎,本文沒有牽涉。這篇文章只是向讀者揭示歷史,不是對于他的文章的全面評價。不過,道德和文章歷來并提,從歷史上看,余光中在道德上是有所虧欠的。對于這樣一個被我們稱為“大師”、到處被宣傳的人物,大陸的讀者對于他應該有起碼的了解。
至于談到做人與作文,我以為其間并非毫無關系。報刊喜歡談論余光中的學貫中西,我的印象倒是他的狂妄無知。治中國現代文學史及研究詩歌的人當會記得,當年余光中在大陸的刊物上輕易否定戴望舒,引起了眾多的批評。不惟詩歌,余光中在散文上也相當狂妄。余光中的下面這段對于現代散文名家朱自清和冰心的肆意貶低,相信很難為有文學常識的人所能容忍,“淺顯的文義,對仗的句法,松懈的節奏,僵硬的主題,不假思索的形容詞,四平八穩的成語,表現的無非是一些酸文人孤芳自賞,假名士的自命風流,或者小市民的什么人生哲學,婆婆媽媽的什么邏輯。”余光中的問題在于沒有歷史感,戴望舒的貢獻在于他在20-30年代浪漫、格律詩向象征、現代詩的轉換,卓然成為一代大家,在此意義上我們應該彰揚作為一個開拓者的功績,而不是拿后來者更為成熟的詩歌來貶低戴望舒。余光中在批評了朱自清、冰心的散文后,提出了他自己的散文標準,如“適當程度的歐化,適當程度的文白交融,當代口語的采用”等,焉知冰心的散文恰恰在“文白交融”上做得最好,而朱自清的散文在對于歐化的處理上也很出色,而他們的語言正是“五四”期間的“當代”白話,余光中的愚昧之處在于以現在的標準來要求古人。如此的見識,全部出自被我們看好的余光中散文。
2,問:這次“華語文學傳媒大獎”臺灣地區的另一個提名是龍應臺,你以為如何?
答:提名龍應臺也有問題。就在“華語文學傳媒大獎”頒獎前夕,龍應臺在4月15新加坡《聯合早報》上發表《為臺灣民主辯護——與華人世界對話》一文,批評中國大陸的“極權”和“飛彈”,為臺灣的民主辯護,引起了華人世界極大的反感。龍應臺當年在《野火集》中,以對于臺灣的批評咒罵而出名,當時她在此書的前言中說,她不怕得罪人,最多沒有人請她做官。今天看來,這似乎成了她的一個要官的手段。果然,后來臺北市長親自請她做文化局長。通過幾年做官,龍應臺的收獲是逐漸理解認同了官方,因而變得寬容多了,但卻轉過來批評大陸。這次她居然在如此敏感的臺獨問題上,喊出了“臺灣人很了不起”的口號。關于她的這篇文章的內容本身,因篇幅原因,此處不論。
3,問:臺灣之外,這次入選“華語文學傳媒大獎”的提名人中,還有一個香港的鄭單衣,這是一個怎樣的作家?
答:鄭單衣的入選更加離譜。離譜之處不在于他的詩歌成就,而在于他的身份。鄭單衣原是一個大陸的詩人,沒有多少人知道他,而在他于1999年去港后,居然代表香港文壇入選“華語文學傳媒大獎”,成為香港地區的唯一候選人。一個未獲香港身份的人成為香港文學的代表,讓香港文壇感到悲哀。此次入選的刊物《香港文學》的主編陶然告訴我,鄭單衣的創作完全沒有融入香港文壇,很難代表香港文學。
4,問:如此說來,“華語文學傳媒大獎”的臺港地區提名人選,均有不同程度的問題,造成這一問題的原因何在呢?
答:很簡單,是因為大陸對于臺港華文文學的陌生。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不久前頒布的 “花蹤獎”,繼第一屆王安憶獲獎后,今年臺灣的陳映真獲獎。“花蹤獎”也是一個華語文學大獎,它的評委會由全球華人,如美國的李歐梵、王德威及臺灣、香港、大陸的權威人士構成,而我們的“華語文學傳媒大獎”評委全部由大陸人士構成。如此看來,至少在“華語”文學這一方面,“花蹤”較我們的要內行得多。當然,我已經注意到,第二屆“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已經增加了一些港臺華文刊物,并有臺灣作家獲獎,這已經是一個進步。
5,問:是否應該有臺港海外地區的更為優秀的作家可供選擇?
答:當然。從余光中,龍應臺,鄭單衣三個人入選來看,評委會對于臺港海外華文文學所知甚少。余光中,龍應臺之所以入選,可能是因為他們在大陸路人皆知,但開句玩笑說,他們在臺灣早已是“過氣”人物。“華語文學傳媒大獎”應該選擇更有實力的中青年作家,比如受到海內外較多的關注的朱天心,張大春等人。至于香港文學,劉以鬯,也斯,西西,黃碧云,李碧華,鐘曉陽,陶然等等具有相當實力和地位的作家,在評委眼里,似乎等于沒有,非得讓一個剛剛來港的大陸新人來代表。至于海外,這次雖然有美國和澳大利亞的刊物入選,卻無人進入提名,這是可以想像的,但海外華人作家也并非沒有有成績者,如已經在大陸創出名氣的虹影便是其中的一位。
余光中(1928-2017),臺灣詩人。當代著名詩人和評論家。
趙稀方,1964年生于安徽蕪湖。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所研究員,博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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