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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9月21日,星期一。這一天是德國大眾公司發布2016新款帕薩特(Passat)轎車的日子。據說,這款中高檔轎車除了在內飾和外形上采取了更為酷炫的設計外;更重要的是,大眾這回大膽發揮“互聯網思維”,把中控電腦控制臺改成濃濃的“iphone”味了。
2016版新帕薩特:一股濃濃的“蘋果”味兒撲面而來
可惜,這一切都“并沒有什么卵用”。德國大眾繼周一股價大跌近20%后,周二開盤后繼續下挫20%。大眾汽車CEO文德恩(Martin Winterkorn)也被迫辭職。
原來,當地時間上周五,德國大眾在美國攤上了一樁大事兒。就在美國加大對污染排放的管控力度的當口,德國大眾居然“頂風作案”。大眾公司利用作弊軟件以實現排放達標并逃避相關處罰。在受測車輛的尾氣中,氮氧化物排放竟然是美國國家標準的40倍。而氮氧化物不僅是重要的溫室氣體,同時也造成人類多種呼吸道疾病的罪魁禍首。
丑聞曝光之后,德國媒體《聯邦德意志報》稱,“‘德國制造’受到玷污。”另一德國媒體《商業日報》則表示,欺詐事件是整個德國工業的災難,讓它與奧迪、寶馬、奔馳、保時捷等車企在說服美國人柴油不再是高污染能源上付出的努力付之東流。
小螞蟻扳倒大象
根據彭博社報道,最初發現大眾排放“貓膩”的是一家名不見經傳的非政府組織。這家名為國際清潔交通委員會(ICCT)的組織,致力于推廣機動車環保的理念。
彼得·默克是其歐洲分部的常務董事,他去年在歐洲對帕薩特、捷達和寶馬X5等15款柴油車進行了道路排放測試,并發布了一份名為《主流柴油車型在實際道路中的排放測試》的報告。其初衷是為了測試這些主流的柴油車是否能符合最新的歐6標準。
實驗中他發現,大眾的柴油動力車在行駛中會噴射有害廢氣,且超標。于是他又萌生了新的想法,他希望在美國做一遍同樣的實驗。他認為,在美國這個全球排放法規最嚴苛的國家,美版車型應該能滿足法規要求。然而,當默克和他在ICCT的同事約翰·日耳曼進行實驗時,發現結果與預想的不同。
日耳曼曾公開表示:“我們此前一直認為它們(指實驗中的柴油車)是‘干凈’的。”。為了進一步證實自己的實驗結果,兩人向美國弗吉尼亞大學尋求合作,這所學校的“替代燃料、發動機和排放中心”有著實驗所需的車載尾氣檢測系統(PEMS)——該裝置連著一根探針可檢測行駛過程中插入排氣管內,分析相關氣體成分。
實驗中,測試車隊從圣地亞哥行駛至了西雅圖,在1300英里的開放道路測試中,捷達的氮氧化物排放量超過美國法規的15-35倍,帕薩特則超標5-20倍,同測的寶馬X5通過了。加州空氣資源委員會則隨后在實驗室測試這批車輛,它們卻神奇般地全員通過了。
2014年5月,加州空氣資源委員會和美國環保署對大眾汽車展開了調查。調查持續數月后,大眾汽車發表聲明稱,已經找出排放偏高的原因,并提出了一個彌補方案。去年12月,大眾就被勒令在美國召回約50萬輛汽車,對這些車的進行軟件改良。
此后,加州空氣資源委員會持續調查此事。因為在加裝了軟件后這些車在道路測試中仍然無法通過美國和加州的法規。于是,在今年的7月8日,佛吉尼亞大學實驗室將與加州空氣資源委員會合作出來的實驗結果通報了大眾汽車和美國環保署。
據悉,之所以這些車在實驗室和在道路中的測試結果差距如此之大,是因為搭載了“失效保護器(defeat device)”,這種裝置嵌入了一系列復雜的算法,會自動檢測車周圍環境,確認是在正常行駛中還是在實驗室環境下。根據不同的環境狀況,選擇裝置開啟或者閉合,從而“瞞天過海”。
最高將面臨180億美元巨額罰金
按照美國環保局公布的消息,德國大眾銷售的涉案汽車總數達48.2萬輛。周一,大眾美國區主席邁克爾·霍恩一句“我們撒了謊,我們搞砸了”,誠實地承認了大眾的“不誠實”。根據路透社的推算,按照最高每輛罰3.75萬美元,大眾有可能會面臨180億美元的巨額罰金。
那么問題來了:180億美金對大眾來說,到底是個什么概念?
按照福布斯2015年最新公布的世界500強企業榜單,德國大眾2014年銷售額高達2686億美元,利潤達146億美元。換言之,如果最終罰了這180億,也就意味著大眾上上下下57萬員工一年多的辛苦就白費了。
在今年的福布斯500強榜單上,大眾排名第八位
而攤上事兒的這些汽車全部都是采用大眾多年努力引導的一個產業方向——柴油車。周一發布的2016款帕薩特,其中就包括了使用2.0TDI柴油發動機的版本。諷刺的是,大眾為推廣這款采用TDI發動機的汽車所采用的推廣文案,竟然是“清潔柴油”。
新款帕薩特也包含2.0排量的TDI柴油版,其賣點竟然是“清潔柴油”
那么問題又來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大眾強行發布新帕薩特,這到底又是為哪般?
大眾押寶柴油機:禍兮,福兮?
比起在中國市場的大獲成功,可以說德國大眾進軍美國市場的道路并不順利。歐洲汽車工業與美國風格迥異。比起北美大陸的地曠人稀,歐洲狹窄的街道上比較適合較小、靈活的設計;而在美國,開車長途穿越大陸,這對很多人而言,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兒。所以,車輛的皮實、可靠就成為人們最看重的因素,至于轉向不足以及略高的油耗等缺陷,相對而言,美國人就不那么看重了。
福特公司生產的“野馬”跑車是美系肌肉車的典型代表,剛勁且有力
為了在美國市場打開局面,大眾把發展柴油車上升到了戰略高度。在大眾全球主要的競爭者,例如本田和豐田這類日系車紛紛花大力研發新能源車(特別是油電混動汽車)的時候,大眾仍然癡迷于向美國市場推銷柴油車的概念。
比起汽油車,柴油車的優點和缺點一樣明顯。觀察者網軍事評論員施洋用坦克打了比方,他表示,以同樣功率計,裝柴油發動機的坦克,其最大行程可以達到裝汽油機的3倍以上。盡管這一優勢在轎車平臺上會有所縮減,然而按照此前的一項路測,柴油汽車的最大行程依然十分驚人。去年十月份,一名美國車主只用了一滿箱柴油,居然跑了830英里(超過1300公里)。與此相比,一輛汽油車,按每公里耗油6升(已經是很低的油耗了)計算,其45升的油箱也只能最多支撐約700多公里的最大行程。更不用說其他的“油老虎”車型了。
當然缺點也同樣十分明顯。
首先就是讓人無法忍受的噪音。大眾在我國推廣柴油車的努力非常不順,我國消費者普遍無法忍受柴油轎車所產生的噪音,所以使用柴油發動機的,多為大客和重卡對強勁輸出功率有高要求的車型。
此外,柴油之所以能夠輸出較大功率,原因就在于其分子結構中較長的碳鏈可以提高其燃燒值;與此同時的副作用就是密度較大。而在煉油工業中,輕質的煤油和汽油首先可以在原油中得以提煉,而密度較大的柴油則在后提煉,因此較汽油,往往含有更多的雜質。
柴油車的油耗與排放,存在一定矛盾。在燃燒效率提升的時候,空氣中的氮氣參與燃燒的程度也會加劇,導致尾氣中氮氧化物(NOx)含量升高——油耗降低,排放升高;小型柴油車要降低NOx排放,一般是通過廢氣再循環技術(俗稱EGR),讓廢氣再次進入燃燒系統,降低燃燒溫度,也擠占了空氣壓縮的空間,影響了燃燒效率,使得油耗增高——排放降低,油耗升高。在兩難的境地下,大眾汽車進行了“作弊”。
恰恰是這種燃料上的先天不足才造成大眾今日的悲劇:能夠為轎車提供更強功率的另一面就是更多的排放,特別是燃燒雜質所產生的氮氧化物等等。大眾花了巨額的廣告費用,來推廣柴油轎車的理念,也確實取得了成效:如今,在美國市場上銷售的大眾汽車中,已有25%的車型為柴油車。不過,隨著排放丑聞的曝光,人們對柴油車的信心遭到重大打擊。大眾公司更是宣布,在北美(對!是全美,不僅是在美國,也在加拿大——觀察者網注)全面暫停柴油轎車的銷售。
然而在歐美國家,綠色政治已逐漸在社會中占據優勢,大眾柴油車的潰敗只是遲早的事情。
排放門影響擴散,大眾的麻煩正變成德國的麻煩
22日,又有多家媒體進一步曝料,向大眾供應排放作弊裝置居然是另一家德國公司——德國博世集團。而當媒體追問博世是否供應了在環保署測試中舞弊的電子控制模塊時,博世方面回答稱:“我們確實向數家汽車制造商供應了尾氣后處理系統組件,但總成應該由整車廠自己承擔責任。”
繼美國之后,22日又有一些歐洲和亞洲國家表示,將啟動針對大眾的調查,其中包括法國和韓國。大眾周二宣布,將在第三季度的賬面中設立65億歐元的準備金,以應對公司78年歷史上這樁最大規模丑聞可能引發的支出。市場分析師對大眾的盈利預期頓時變得毫無意義。
大眾同時還警告道,最終的支出數目可能更高,涉及使用作弊裝置的發動機在全球范圍內已安裝到約1100萬輛大眾生產的柴油汽車上,它們在檢測中和在道路上行駛時的排放水平可能存在”顯著差異。2014年,大眾在全球范圍內的汽車總銷量為1010萬輛。
盡管大眾CEO文德恩已經公開向公眾表示了歉意,但其本人連同大眾公司都已深深陷入麻煩的漩渦之中,有關大眾將“換將”的消息不絕于縷。德國《每日鏡報》稱,大眾監事會將在本周五決定是否解雇文德恩,取代他的將是大眾麾下跑車業務部門保時捷的負責人穆勒。此外,美國和德國兩地將著手進行刑事起訴的準備。其中美國司法部門已經開始進行針對性的刑事犯罪調查,而德國政府則表示他們的聯邦交通運輸部門有可能也牽涉其中。
然而,麻煩卻并非只是大眾的。對于歐洲,尤其是德國經濟而言,汽車行業是不可或缺的部分。受大眾丑聞牽連的,更有德國國內汽車行業供應鏈上的所有環節。據德國聯邦外貿與投資署的數據,2013年德國汽車制造商的產量接近1300萬輛,占全球產量17%還多。全球100大汽車供應商中有21家來自德國。汽車業是德國最重要的產業之一,2014年的經濟貢獻達到3840億歐元,幾乎是所有行業貢獻的20%,對于GDP的貢獻則為2.7%。同時,汽車出口占到了德國總出口的20%。
在德國,所有與汽車業有關的上下游企業一覽(可點擊放大)
德國是歐洲最重要的汽車市場——2015年超過30%的乘用車(560萬輛)和20%的新車注冊(304萬輛)在此售出和完成。43家汽車零部件和引擎工廠坐落于德國,產能占到了整個歐洲的三分之一。2014年德國汽車行業研發的花費達到176億歐元,為德國研發費用的三分之一左右;汽車業研發人員規模93000人。全球任何五輛汽車中就會有一輛德系車,77%在德國制造的汽車銷售向國際市場。
換言之,如果大眾丑聞不斷擴散而沒有好轉趨勢的話,受損的將會是整個德國經濟。
“斷軸門”尚未過關,大眾“排放門”又給了“德吹”一記重拳
如今大眾在北美深陷“排放門”漩渦,這又讓不少網友憶起大眾在中國境內遭遇的另一則質量丑聞。
2012年年初,大眾新款速騰上市。然而,相對上代產品,多達幾十項的減配情況飽受消費者爭議。但所謂的減配創新耦合桿式后懸架,在當時并未引起太大關注。
但隨后不久,有網友透露,他的一位在一汽-大眾4S店售后部門工作的朋友透露,個別4S店2012款新速騰試駕車后軸縱臂斷裂。這是在我國最早的涉及速騰后軸縱臂斷裂的消息。
速騰轎車的斷軸問題給行車安全帶來嚴重隱患
隨后,網上關于新速騰后軸縱臂問題的爆料案例一直不斷增加。一些發現新速騰后軸出現問題的車主在網上發帖,引起了其他新速騰汽車車主和關注該款汽車網友的關注,從而逐漸引起了媒體的關注與報道。
經過媒體報道后,進一步引發了廣大網友的關注并形成了較高的關注度,并最終引起行政主管部門的關注。2014年10月17日,國家質檢總局發布公告表示,一汽大眾已于10月15日提交召回計劃,將召回56萬輛速騰轎車。國家質檢總局的這一公告,很大程度上緩解了車主和網友們心中的憤懣,同時引起了車主和網友們奔走相告,形成網絡熱議。
不過,召回是召回了,可大眾的解決方案卻再度讓不少網友出離憤怒了。原來,大眾只準備在后軸縱臂加裝金屬襯板,并不準備對車輛結構進行全面的檢修,這被不少網友謔稱為“打補丁”。
近日“斷軸門”終于有了最新進展。9月11日,國家質檢總局公布一汽大眾新速騰汽車耦合桿式后軸縱臂斷裂問題缺陷調查結果。調查結果認為,裝配耦合桿式后軸的新速騰汽車存在縱臂斷裂導致的安全隱患,構成缺陷。召回措施有一定效果,但仍存在一定風險。
質檢總局責成一汽大眾繼續召回,提高召回完成率,持續加強對加裝襯板后的車輛進行監測,并采取進一步措施,消除安全風險。
看來質檢總局終究對于大眾“打補丁”不是十分滿意啊。
不過細究起來,中美消費者在大眾這里受到的待遇可是天壤之別啊。比起速騰“斷軸門”的拖沓,大眾的公關團隊可以說對“排放門”做到了第一時間響應。集團重要人物出來說話,認錯態度積極誠懇。至于實際措施更是雷厲風行:“斷軸門”系重大安全隱患,可大眾只是打個“補丁”而已;“排放門”并不影響直接行車安全,大眾卻第一時間宣布暫停所有柴油車的銷售。
根據《中國經營報》統計,今年1-5月,上海大眾與一汽大眾加總起來的市場占有率高達16%,遠超美國市場的不足5%。看來大眾在中國市場上傲慢囂張,其底氣就在此啊。
難道真是大眾虐我千百遍,我卻仍然待她如初戀?
速騰“斷軸門”已經深深教育了中國消費者一回。如今,大眾再陷“排放門”,有關德國制造的神話已經開始重歸其本來面目了。
不少網友又回憶起了“油紙包”的段子。原來,曾經有一批“德國制造”的“真愛粉”,炮制了“青島下水道存百年油紙包”的謠言。如今,德國制造面臨的卻不僅是質量問題,更是涉及到了道德誠信問題。可以毫不客氣地說,“排放門”不啻于又給了“德國造吹”們一記重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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