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月25日,中國工人階級反私有化的英雄、國企老工人的優秀代表吳敬堂同志永遠離開了我們。今天是吳敬堂同志逝世三周年紀念日,激流網特刊發一篇吳敬堂同志生前訪談記錄,以緬懷這位工人階級的英雄。
2009年12月26日,吳敬堂在紀念毛主席誕辰116周年會議上做報告
我是普通工人,58年從黑龍江調來,那時毛主席號召建設小三線工程,抽調到通鋼。一片荒野,連房子都沒有,工人用笨重的工具把通鋼建設起來。在這樣的基礎上,通鋼發展壯大起來。我們的子女都在通鋼上班。
經過改制,工人失去了主人翁地位。過去職工代表大會起決定性作用,改革后雖然仍有工會,但流于形式,企業工會主席必須是黨委副書記或經理兼任工會主席,工人沒有說話的地方,工人給工會反映問題的時候,工會主席本身是企業領導人,反映給他也沒有用。開職代會時,所有的人念決議表決通過一下就行了,會上念完就算通過了。工人失去了領導階級地位,過去企業管理上把企業當成自己的家,我是舊社會出生的,解放后受黨和毛主席培養多年,我體驗了什么是真正的主人。通過實踐對比,工人明白了改制的對錯。
從企業看,雖然現在還保持社會主義制度,但有嚴格區別。以前對職工及其培養教育上,毛主席提倡政治掛帥,政治思想提到第一位,不僅僅看工人的勞動態度,而且要看是否有愛國愛人民的行動,工人思想覺悟很高,大家不講錢,講政治思想。那時搞大會戰,晚上干到深夜,企業連面包渣都不給,也不給錢,是義務的,但工人都很積極,誰都不想落后。對比舊社會,工人吃不飽、穿不暖,我家窮,孩子多,生活非常困難,父母經常給我講:“沒有毛主席共產黨領導干革命,就沒有現在的新生活。”我們感到沒有新中國就沒有我們的今天,我們認為國家是自己的國家,企業是自己的企業,所以大家干活才不計較金錢,積極自覺去勞動。現在對比起來,企業工人同樣上班,企業也為了鼓勵工人多生產,有時也多給工人百八十塊,但工人的干勁始終調動不起來,因為工人深深體會到現在的工作不管干多少,都是給資本家在創造財富。
我把有錢人分為兩種:老資本家和現在企業領導人。國家政策是,國有企業納完稅,剩下的都歸企業管理者支配。老資本家用自己的血汗錢,建自己的廠,用滾雪球的方式把工廠發展起來,子女對自己的企業有繼承權。為什么叫現在企業領導是新型資本家,他們不是拿自己的血汗錢來發展,而是拿國家資產做買賣,不管掙多少錢,交完稅剩下都歸領導支配,給職工發工資后說怎么用就怎么用,比過去的資本家厲害。我總結幾句話:“納夠稅,留夠費,揣滿跨兜再分配;憋夠氣,挨夠累,有話不敢說,待遇差千倍。”現在的工人感到失去主人翁地位,什么權利都沒有了。資本家給工人多少錢就是多少錢,即便錯了都不能找,如果去找,車間主任說:“怎么就你有事,別人都對怎么就你不對,不愿意干的話明天不用來了。”過去毛主席路線以教育為主,對工人不罰款,最嚴重寫檢查、記過,即便要開除還要層層打報告,得省里批才能開除。現在不用,企業是資本家的,用你就用,不用馬上就讓你走。我們廠有個廠長叫宋×,堅決執行資本家這一套,改制以來頭一個被打死的。2008年12月底,分廠廠長宋×沒完成生產任務,受到上級批評,他帶著氣到車間看,發現一個工人喝酒,來晚了,當天是圣誕節。他責怪工人喝酒,這個工人沒給他好話,宋×馬上要開除這個工人。工人醒過來后跪下來求饒,但宋×非要開除不可,工人一氣之下,把他打死了,待了很久,很多工人都看見,但都不說,官方也沒調查出來。天天審訊,經過幾個月,這個工人才承認,執行死刑,這個工人的徒弟幫他端水洗手,被判二十年。
工人現在只是泥飯碗,但普通工人意識不到這一點,通過改制以后才知道。政府官員跟我談話親自這樣說的,省政府官員說吉林就通鋼一個鐵飯碗,必須砸碎。
通鋼2005年開始改制。工人對此提出很多問題,為什么非要和私企改制。當時鞍鋼、攀枝花都是大鋼廠,都想跟我們聯合,但省政府不同意,非要私企建龍跟我們重組,非要走私有化道路。建龍是私人小企業,張志祥是收破爛出身,后來有靠山發展起來,沒有實力收購通鋼。通鋼全國排名五百強,最好時312位,是吉林省納稅大戶,吉林省石油、汽車廠、石化再加上通鋼,四個大企業。建龍重組沒有拿一分錢,空手套白狼,打個欠條和通鋼重組,盈利后將分紅錢投入入股。建龍給高管提高收入,高工資、高獎金,給科級以上配車,股份也多,他們得到好處就與建龍簽訂協議,連科級干部都不知道,后來干部不滿才把協議給我們,工人才知道真相。
等企業重組以后,建龍把鋼坯拿到別的地方加工,用通鋼牌子賣出,收入歸建龍所有,不入賬,想查都沒法查,把企業掏空。
為啥說待遇差千倍,陳國君年薪300萬。工人賺多少?后勤服務人員每月七八百,生產工人一千多,爐前工兩千塊,有危險,烤的很熱。此前通鋼經理只有幾萬塊。在長春的集團公司董事長3600萬,陳國君是集團公司派來通鋼公司管理生產的人。和建龍重組以后,建龍在南方招農民工5000人,到通鋼來頂崗當技術工人,每月4500元,讓我們的工人代培,我們的技術工人才2000元。通鋼開始一批批下崗,斗爭時是第三批下崗。
老工人為什么要起來斗爭?一是工廠是代代相傳,子女都在工廠,有的大學畢業都回來鋼廠工作。有很多家庭供大學生,下崗以后夫妻兩口子供不起一個大學生,我們看著心里非常難受,從養老金拿出一部分資助子女。二是企業是我們建立起來的,我們不能看著這個企業被私營企業奪走。所以引起了家屬、中下層干部的氣憤。
第一批農民工進廠500人,很多技術工人不教,打這些來的農民工。大家說:“你們派來的4500元的技工,讓他們干去啊,我忙不過來”。2009年3月,我們第一次把建龍趕出去。我們按照毛主席的戰略,發動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包括大集體、內退、甚至中下層干部等。2009年春節,大家交了取暖費,但暖氣不熱,按照規定屋子溫度要達到16度,檢測不到16度供熱公司要給補償。大家去找供熱公司宜信公司,宜信公司原來是通鋼的,后來剝離出去。宜信公司答復不了,大家就去區政府,也堵了主要路口,涉及到供熱,大家覺得理直氣壯。大家跟區長和宜信公司老總扭扯到一起,區長和宜信公司老總滾在地上,渾身是泥,警察來抓了四個人。大家找到我,我去問區長:“你到商店買東西,給錢不給東西行不行?”區長說:“不行。”我說:“供暖公司收了取暖費卻不給供暖,大家去找公司說理,你為什么抓人?”區長說:“警察決定抓人的。”我說:“警察受誰領導的?你干嘛的?”大家一直到中午,圍著區長不讓他走,區長又說這四個人擾亂治安,我說:“大家憑啥砸玻璃?如果供暖公司解決了供暖問題,大家還會不會去找他?”面對區長、司法局局長,我說:“我算代表,我把面包和礦泉水給區長,我說老百姓還指著你給解決問題呢。我說如果今天不解決,我明天就到市政府去。”一直到晚上7點鐘,區長說:“老爺子你說怎么辦?”我說:“放人唄,什么時候放人什么完。”區長說:“這幾個人是市局抓的,跟我們沒關系。”我說:“你這么大領導,肯定有辦法,馬上打電話。”區長無奈,只能給市局打電話,最后4個人當場釋放。我們連夜開會,繼續要找區長解決供暖問題。第二天上班堵住區長,一起找,區長說三天答復。我們回去等三天,區長又跟鋼廠說,部分家庭暖氣沒有加熱,需要改造管道,把暖氣跟電廠熱水接到一起可以解決。
從此以后,各方面的人來找我,其中最重要的問題就是通鋼私有化問題。我說不知道廣大群眾怎么想,天氣很冷在外面站不住,這么干不成,資本家會笑話我們的。回去以后,我天天琢磨怎么聯系,積極分子開會研究,給群眾打氣,一直有2個月。哪人多去哪里,連賣菜的都做工作,我們講:“鋼廠破產了,都下崗了,你賣給誰?”兩個多月,到2009年3月2日,在心連心公園游泳館門口開一次試探會議,官方起名“302事件”。去了五六百人,我看人不太多,我講通鋼資本家的罪行,退休、在崗、集體職工待遇都很差,但領導坐豪華車、住好樓。過去毛主席提倡走五七道路,叫婦女走出家庭。我號召大家回去串聯,廣泛團結。有的代表說馬上就去,我說不行,這是試探會議,還需要繼續發動。官方把會議錄下來報到省里。3月開兩會最后兩天,第一次開會,八九千人,企業往省里報一千多人。一是企業怕出事,二是干部給我提供材料,建龍來的是誰,董事長、書記、部長,找來的大學生、中學生、小學生多少,家庭住址、電話都有。當時已經跟高管談了幾次,我們5個代表談判一起,我當面拿出建龍派來的所謂“技術工人”的材料:“通過這個資料,我們掌握你們的犯罪事實有多少。我不談你錯與對,就是要求建龍撤出去。”經過40多分鐘,領導開會,跟省里請示。當時圍辦公大樓第7天,開會宣布建龍撤走,管理人員全部撤出。第二天,滿街貼出公告,所有下崗職工都回到企業上班。大家扭秧歌,敲鑼打鼓慶祝。建龍派來的農民工也都走了。
此后我們沒停止,仍不斷上訪。一是通鋼國有資產流失。二是通鋼干部違法違紀,國家有統一計劃,鋼鐵過剩,不讓建鋼鐵基地,建龍在吉林建第二鋼鐵基地,拿著通鋼的固定資產抵押,貸款70億,后來分家建龍把這個基地拿走,給通鋼留下70億元債務窟窿。三是工人股份,股份公司成立,國家、省級、干部、工人占多少,有身份轉換金,身份是國營企業工人,現在變成私企工人,是合同工,三年一簽合同,跟以前國企固定工人不同。干部仍然是拿企業的錢入股,我們老職工氣憤的是,我們辛辛苦苦建立企業,為什么老工人干部沒有股份呢?我們肩挑背背,艱苦條件下創造出來的,國家有文件,吉林省1995年10號文件,改制重組時可以從企業提出一部分資金作為養老保障金,也可以作為股份,但不能分紅,這部分資金屬于原企業職工共同所有。國資委二把手講這是身份轉換金,另一個職工代表說董事長一轉換變身3600萬,大姑娘值多少錢?我們上市場評評價行不行?二把手不高興,我說:“你是領導,你要海涵,我們這些人沒讀過書,放牛的出身,跟牲口說話說慣了。”四是原來的附加工資,按每年工齡7塊計算,96年房改加到房款里,重組后降下來,85%開支給0.85元、75%開支給0.75元,吉林省執行干部2塊、工人1塊。國家要求給退休工人增加養老金,不但沒給我們增加,還給我們降下來。過去給的福利待遇沒有說反悔的。五是,工廠是贏利大戶,很強的企業,國家有令說這樣的企業可以漲工資。原有經理答應漲兩級工資,錢搞其他建設占用了,這個廠長下去之前已經把錢要回來準備漲,連換幾任都沒漲,工人說你不漲也可以,但你要把錢的去向公布出來。廠方一直不敢公布,大家認為是讓干部分掉了。
我們去省里上訪,原來一直都有警察跟著,是通鋼企業叫來的。有一次跟省里談判,政治部的,部級干部,我不握,別臟了我的手。我把他們辯論贏了,公安講到省政府,省里批評通鋼,于是企業不讓警察再去了。
2009年7月22日,建龍再次殺回來,省國資委到通鋼召開會議,要求建龍來實行收購。五個代表中三個代表要退出。我深知事情重大,再開會阻力會很大。但人們都非常氣憤。這次是收購通鋼,所有職工都知道要吃二遍苦,職工的勁很足。廠里召開干部會、內退會和職工座談會。我參加干部開會,我發言:“如果你重組,我就把所有職工組織起來,租十個大客拉到北京找黨中央去。”我了解了退休干部會、內退會、退休會、在職干部會的情況,在職干部也很堅決,說“老爺子,這次看你的啦”。我聯合內退職工代表,重新組織5個新代表,我負責寫海報、貼海報,其他人負責做錦旗,晚上各個路口寫大字,“王珉滾出吉林省”“建龍滾出通鋼”。
7月24日,領唱國際歌,講建龍和領導營私舞弊,說大家受二遍苦,要失去自己的家園。9點多講完,廠里上班的工人搶了橫幅進廠,老早保安把大門打開,門衛是經警,屬于正式職工,也痛恨建龍,老遠把電門打開。我大會上講話說,大家要理解警察,警察是我們的孩子。我跟一個通化警察說,我斗爭也是為你們,如果通鋼破產了,你們能當警察嗎,還能穿這身皮嗎?在職職工所有分廠都加入,加上看熱鬧的,好幾萬人,中午吃飯的時間,分廠廠長把食堂打開,做好吃的,一個焦化、煉鐵分廠,都是好菜。
陳國君在焦化分廠給干部訓話。焦化分廠很大,幾千人,建了新辦公樓,陳國君卻跑到舊辦公樓開會,悄悄開會。焦化分廠干部會議上,陳國君罵干部,說:“你們要不好好管,馬上讓你們下崗。”有工人接到電話,說陳國君在焦化廠幾樓開會。陳國君對工人說:“出去!你們想干什么?誰進來就讓誰下崗。”陳國君要拿煙灰缸扔工人,沒等煙灰缸扔出去,工人已經拿安全帽扔陳國君。其他干部都偷偷溜了。總廠黨委副書記,女的,勸解工人也被工人打了。陳國君就跑到二樓一個屋子里躲起來,給王珉打電話求救。工人找陳國君,用暖氣片撞開墻,找到陳國君,拉到一樓打。
晚上8點,二道江地區鞭炮齊鳴,廠家放煙花,跟過年一樣。
整個過程有很多苦衷和曲折。我也遇到很多危險情況,官方也找我談話。說火是你點的,現在走火了你負不負責。斗爭要有各方面的知識,我做什么都要有理有據,不然有理也無理。現在是有權就有理,無權就無理。我為此也流過淚,廣場七八千人,后來只剩下幾百人,眼看就沒有成功。革命首先要革自己的命,才能成功,否則是一句空話。
跟首鋼重組后,管理方式發生變化。給工人漲了幾百塊工資。首鋼已經投資了,有些舊的高爐廠方擴建、拔掉,首鋼有經濟實力,有了實際行動。
中央提出縮小差距,老百姓心理覺得,這是說一套做一套。人們很看重收入差距問題。例如醫療統籌,每月78塊,現在全地區要執行統籌,降低30塊,剩48元。在職工人斗爭沒有成功,要求增加工資,這次漲工資是效益工資,應該漲基本工資,效益不好就可以不發。他們通知職工寫,現在的生活,物價漲了幾百,兩個職工賺的少,負責雙方的老人,企業做法不符合中央指示精神,漲的效益工資,不合理,當官的為什么拿那么多錢,我們的工資差距還是很大的,工資要繼續增加,要求不能減少醫療費。2011年4月18日早上在職職工起來了,沒有領頭人,二百人,被驅散了。領頭人要充分發動群眾,讓群眾認識到資本家的侵害,要回的利益能否長期拿到,讓群眾從根本上認識到工人失去主人翁地位。利益問題是小問題,關鍵在于企業權力掌握在資本家手里,給的利益仍然可以拿走。以前工人享受的自由,集會、罷工等權利,實際上都失去了。
文:吳敬堂 來源:激流1921微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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