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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霞風鈴：在岸人民幣與離岸人民幣隔離運行是人民金融理論的奠基石

點擊：6065 作者：馬霞風鈴來源：昆侖策網【原創】發布時間:2022-02-05 10:1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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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本文是作者所撰《人民金融》的一個章節。這個觀點在《天下貨幣》和公眾號的很多文章中反復闡述過了，這里重新整理發表，是出于以下考慮。

其一，這篇長文把《天下貨幣》一些相關核心理念以新的視角重新闡述了一遍，目的是讓沒有讀過《天下貨幣》的讀者能夠較為全面地理解，為什么在與貴金屬完全脫鉤的法定紙幣時代，在岸貨幣與離岸貨幣必須隔離運行。

其二，在岸貨幣離岸貨幣隔離運行這個話題本身是人民金融理論的重中之重，可以說這個命題是人民金融最核心的理論突破。沒有在岸離岸隔離運行這個大前提，人民金融理論所有的改革方案都無法推進。

在岸人民幣與離岸人民幣隔離運行的偉大意義，我在去年的文章中已經講過了(《一個劃時代的理論突破》)。但那篇文章既分析了當下形勢，又從歷史和理論層面展開，相對散一些。本文更凝練，邏輯上更緊湊連貫，行文也更嚴謹。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對照著讀，看看人民金融理論又有了哪些最新表述。

風鈴

2022年2月3日

【馬霞著《天下貨幣：美元霸權的突破與終結》】

一、在岸貨幣與離岸貨幣隔離運行是保證金融安全最堅固的防火墻

在岸貨幣與離岸貨幣完全自由流動一直被看作發達金融體系的標配，學界也一直大造輿論，認為在岸人民幣與離岸人民幣自由流動是人民幣成為國際結算和儲備貨幣的前提。然而，中央對國際金融資本的自由進出、以及在岸人民幣與離岸人民幣自由流動可能帶來的巨大風險，一刻都沒有放松警覺。《天下貨幣》剖析了國際金融資本的運行邏輯，從技術上演示了現行國際金融體系的致命缺陷，論證了中國要建立自己主導的離岸貨幣體系并不需要在岸人民幣與離岸人民幣之間的自由流動，而只需要離岸人民幣充分發揮其離岸貨幣的功能。由于鮮有人討論在岸貨幣與離岸貨幣的混合運行才是國際金融體系的根本癥結所在，下面花些筆墨來梳理現行國際貨幣體系的底層運行邏輯。

(一) 為什么西方不能實行在岸貨幣與離岸貨幣的隔離運行

1、理論上的四大平衡與現實中的四大失衡

從基礎經濟學理論出發，凱恩斯把社會總供給和社會總需求分為企業、家庭、政府、進出口四個部門，也就是四大經濟平衡的四組對應關系，社會總供給=社會總需求的經濟學基礎研究課題就演變為四個等式：

家庭收入=企業產出

儲蓄=投資

財政收入=財政支出

出口=進口

理論上的四大平衡與現實中的四大失衡就成為西方基礎經濟學的永恒悖論。經濟規律要求社會總供給與社會總需求大體平衡，經濟才能有序持久地循環下去；然而，人類追求財富的欲望，資本利得遠遠大于勞動者勞動所得的現實，使得四部門平衡理論很難實現。

第一，產出與需求的矛盾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一道無解的數學題。資本因追求利潤最大化不斷提高生產效率、擴大生產經營規模，并壓低勞動者的工資，勞動者因收入不足而無法消費掉生產出來的商品，這就使得企業產出永遠大于家庭收入。商品供過于求是資本主義經濟體系無法化解的內生性矛盾，也是反復上演的經濟危機的根源。

第二，居民儲蓄存入銀行，經過銀行加杠桿放大，使得社會總貸款的規模一定遠遠大于居民總儲蓄，進而形成了全球范圍的債務經濟模式。今天，勞動者的個人債務支出約占其總收入的50%，毫不夸張地說，今天全球GDP總值的一半是為了支付債務成本，勞動者沉重的債務負擔進一步壓縮了社會的有效需求。

第三，由于有了前兩個失衡，政府為了增加就業、平衡市場供過于求的矛盾，加大福利開支和公共投資就成為必然選擇。這也是凱恩斯主義對古典經濟學的修正。然而，政府的開支遠大于收入，政府的債務問題卻是所有經濟學家都不愿直面的問題。有人甚至主張政府的債務問題根本不是問題。這就是現代貨幣理論誕生的背景 (專章細說)。

第四，政府通過負債帶來的投資需求、為經濟提供增量，依然不能解決供求失衡的問題，資本自然瞄準國際市場。然而，企業開拓國際市場必然造成國家間的貿易失衡，以及與貿易失衡相伴而生的國際貿易清算難題。經常項余額=金融項余額，這個國際收支恒等式決定了貿易順差國擁有貿易逆差國的債權，貿易逆差國要償還債務只能扭轉貿易逆差為順差，用順差填補逆差是償還外債的唯一途徑。但長期貿易逆差是結構性的，很難逆轉，于是逆差國給順差國打的白條就成為今天無解的國際貿易清償難題。

這就是西方基礎經濟學理論上的四大平衡與現實中的四大失衡之間永恒的矛盾。西方古典經濟學認為，均衡價格可以幫助市場自動實現再平衡，國家間的貿易失衡也可以通過匯率浮動來實現再平衡。價格均衡論是市場經濟學最基礎的立論根基。然而，資本主義興起后幾百年的全球經濟史，已經用反復上演的經濟危機證明了這只是書齋里的一廂情愿，是空想經濟學。

資本主義離不開全球化，全球化需要一個全球共用的結算貨幣，于是，在種種歷史機緣的綜合作用下，二戰后的美元成了全球最主要的結算和儲備貨幣。但美元的問題又是顯而易見的，這就有了既為債務美元辯護又發出了警告的“特里芬悖論”。

2、“特里芬悖論”與美元“一幣兩用”

美元“一幣兩用”是指美元既是美國國內流通貨幣，又是國際結算和儲備貨幣。從離岸貨幣的原理出發，“一幣”可以“兩用”只是一個假象而已。《天下貨幣》用大量的數據證明了，在真實的國際交易中，在岸美元和離岸美元是兩種貨幣。在岸美元和離岸美元之間看似順暢無阻的完全自由流動的背后，是歐美私營金融機構/銀行成了貨幣完全自由買賣、自由流動的被動接盤人。離岸貨幣背后起決定性作用的是國際收支平衡原理：經常項余額=金融項余額，即逆差國有多少逆差，國際金融資本就要從全球離岸資本中借多少債來填上這個金融負債窟窿。私營金融機構是逐利的，這樣的運行機制等于把國家的金融安全交給了國際金融賭徒，蘊藏著巨大的金融風險。可以說，美元充當全球儲備貨幣為美國資本賺到的每一分好處，都是以犧牲美國國家金融安全為代價的。國際金融資本只關注如何賺快錢，國家和全球金融安全并不在他們的考慮范圍之內。這樣的金融模式決定了獲利歸資本、風險歸國家。這是資本主義制度的必然結果。正是這樣的時代背景催生出了“特里芬悖論”。

特里芬教授指出了布雷頓森林體系下美元承諾鋼性兌換黃金必然崩潰的底層邏輯。特里芬教授認為，如果美元要提供充足的全球離岸流動性，就會導致美國長期貿易逆差；貿易逆差，美國的黃金儲備就會不斷流出。這就產生了一個自相矛盾的困局：如果美國扭轉逆差為順差，美元與黃金之間的匯率會保持穩定，美國也能保證美元與黃金之間的兌付，但是美元的國際供給將不能滿足全球貿易的需求；如果美國放任自己的逆差不管，美元的國際供給問題雖然解決了，但由此積累的海外美元資產勢必遠遠超過美國的黃金兌換能力。這種兩難困境，注定了布雷頓森林體系的崩潰只是個時間問題。歷史證明了特里芬教授的判斷。布林頓森林體系僅僅運行了27年就崩潰了。

特里芬教授的本意是指出美元與黃金掛鉤必然失敗，但可笑的是，后來演變出來的所謂“新特里芬悖論”，反而成了為債務美元背書的理論基礎。后繼理論界將特里芬教授的理論改頭換面，演變為因為美元勇于承擔債務，美元才能充當全球儲備貨幣，這樣，美國無限膨脹的外債反而成了“美元不可替代”的理論依據。擺脫了黃金束縛的美元就像脫了僵的野馬，使美國的貿易赤字一發不可收拾，形成了美國的貿易逆差沒有最多只有更多的失控局面。2021年美國商品貿易逆差將超過萬億美元，有多少逆差就要增加多少外債，美國的外債問題已經跨越了量變到質變的轉折點，崩盤已經為期不遠了。

美國經濟學家把控著西方經濟學話語權(得諾貝爾經濟學獎的多是美國經濟學家)，美國又是全球最大債務國，美國當然擁護在岸離岸資本自由流動，不然怎么繼續借外債呢？然而，德國是全球最大順差國，為什么也擁護資本的自由流動呢，難道不擔心流出去的金融資本在遭遇金融危機時灰飛煙滅嗎？或許這些問題從來沒有進入德國 (歐洲) 政商精英的視線。正是堅決擁護資本自由流動，也就是擁護“在岸離岸金融體系混合”的西方經濟學慣性思維，造就了今天美國的逆差困局和德國的順差困局。《天下貨幣》對此有詳盡的分析。

3、為什么西方如此推崇資本自由流動

特里芬教授雖然看出了美元的自相矛盾，卻沒有洞穿美元問題的癥結。制造美元悖論的是三大要素：國際金融資本不受控制的自由流動，美國結構性的長期貿易逆差，以及美元的“一幣兩用”。美國長期結構性的貿易逆差導致國際金融資本源源不斷地流入美國，美元成了全球最大的債務貨幣。國際金融資本能暢通無阻地流入美元，加上美元的“一幣兩用”，是美元成為債務貨幣的前提條件。特里芬教授沒有發現美元困局的病根是國際金融資本的自由流動，這一點都不奇怪，因為放任金融資本自由流動是歐洲資本主義興起幾百年來的“政治正確”。甚至可以說，正是金融資本的自由流動推動了歐洲資本主義的快速興起。

為什么西方如此擁戴金融資本的自由流動，乃至不惜付出國家金融安全的代價？回答這個問題，就不能不簡要地談一下地緣歷史背景。自從羅馬帝國解體之后，歐洲就再也沒有一個大一統的國家，因此也無法形成統一的大市場，允許金融資本完全自由流動，資本才能產生規模效應，而規模和壟斷是資本主義迅速發展的充分必要條件。資本主義在歐洲的興起，除了對外開拓殖民地，獲得原始資本積累，資本主義興起的過程中，歐洲王室借助歐洲的金融和工商資本集團才壯大了王權。歐洲資本主義的萌發階段是歐洲王室和新興資產階級聯手對付舊封建貴族。在資本主義基本制度建立起來之后，新興的工商和金融資本逐步掌握了立法權，歐洲各國政府和資本集團成了利益共同體，社會制度也統稱為“資本主義”，資本利益自然至高無上，怎么可能限制資本的自由流動吶！西方經濟學的基本原則是捍衛“市場自由”，也自然要保證資本能夠自由流動。歸根到底，資本主義制度下資本說了算，金融資本在全球不受控的自由流動，正是資本說了算的具體表現。至于金融資本的大進大出會給各國匯率造成怎樣的沖擊，給各國經濟造成多大的損失，甚至引發全球金融動蕩乃至戰爭，就不在資本的考慮范圍之內了。

匯率失控的貶值導致物價失控、國家經濟崩潰的慘劇已經反復上演，并且正在上演，但維護所謂的“市場自由”，卻是中西方主流經濟學的圣經。這些市場原教旨主義者完全無視“自由市場”發展到今天，已經不是亞當·斯密時代的市場經濟了；金融已經全面市場化、證券化、貨幣化，金融市場已經淪為資本弱肉強食的賭場；事實上，反復上演的大破壞的經濟危機首先消滅有錢人的財富，“市場至上的自由資本主義”并不能保護資產階級自身。這一點，皮凱蒂在《21世紀資本論》中用大量數據給出了無可辯駁的論證。因此，徹底的金融改革不僅是為了實現社會公平和公益，也不只是為了實現共同富裕和全球共贏，而且符合中國乃至世界各個階層的共同利益。

(二) 打破全球性金融危機的魔咒——在岸貨幣與離岸貨幣隔離運行

1、從貨幣史看在岸離岸隔離運行的必要性

全球金融危機的根源在于全球債務鏈的脆弱性，而全球債務鏈的脆弱源自全球貿易失衡所帶來的國際清算難題、以及國際金融資本的套利、投機等行為對在岸金融體系的沖擊。這一點，新興國家反復出現的貨幣危機已經演繹得淋漓盡致了。

與貴金屬完全脫鉤的當代法定貨幣背景下，在岸貨幣離岸貨幣混合運行必然加劇國際貿易失衡，使國際貿易清算難題更加惡化。簡略回顧一下貨幣史，可以更清晰地洞穿這個問題的內在邏輯。

從貨幣固定為金屬貨幣開始，大致可以將貨幣史劃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金銀及金屬鑄幣時代

經過漫長的演變，人類貨幣主要固定在金屬鑄幣和金銀上。在金銀及金屬鑄幣時代，在岸貨幣和離岸貨幣是混在一起的，因為盡管各國的鑄幣形制不一樣，但同是金屬貨幣，彼此可以根據含金量直接計價交易。更重要的是，在金銀和金屬鑄幣時代，各國擁有的金銀和金屬鑄幣的總量是有限的，而古代國際貿易本質上是易貨貿易，就是說，一國能賣出去多少貨物，才能換回來多少貨物，進口大于出口，就要出口等價的金銀或金屬鑄幣。一句話，在金銀和金屬鑄幣時代，不會出現今天國際貿易完全失衡、且失衡的差額部分無法最終清償的局面。

第二階段：與貴金屬掛鉤的法定紙幣時代

近代資本主義興起以來，各國逐漸擁有了自己的紙幣，但都是與金銀掛鉤的。貴金屬本位制意味著長期逆差國的貴金屬會持續流出，這種模式對國際貿易失衡天然具有一定的制約作用。說白了，長期逆差，貴金屬輸光了，就沒本錢和別國做生意了。至于貿易不平衡引發貿易戰，乃至戰爭，則是另一個話題。

馬克思時代，金本位制是絕對的“政治正確”，從來沒人懷疑過，偉大的馬克思也不能完全超越他的時代。大蕭條促使英美等國短暫地廢除了金本位制，布雷頓森林會議又恢復了金本位制。雖然凱恩斯看出了金本位制的缺陷，提出了不同的國際貨幣解決方案，但當時英國已經失去了世界霸主地位，美國人以美元與黃金掛鉤為信用依托把美元推上了“世界貨幣寶座”。因為美國的貿易逆差必然導致黃金儲備流出，美元與黃金掛鉤的布雷頓森林體系僅僅維持了27年就以違約告終。事實證明，經濟高度全球化的今天，貿易失衡部分無法清償是永恒的難題，僅從這個角度，就能看出金本位制是行不通的，更不要說金本位制會造成通縮等其他問題。

歷史上金銀本位制之所以能運行幾百年，離不開歐洲列強對非洲、美洲、亞洲的掠奪。亞非拉變成了西方的殖民地和半殖民地，掠奪殖民地加上強制性壟斷全球市場才是維持歐美資本主義高增長之本。金銀本位時代的西方殖民主義靠掠奪屠殺亞非拉維持高增長。殖民主義經濟模式是反人類罪行，自然帶來強烈反抗，列強之間的發展不平衡又造成了兩次世界大戰。經過兩次世界大戰和殖民地半殖民地人民的反抗斗爭，不能簡單掠奪的資本主義全球化又發展出了新的剝削模式。

第三階段：與貴金屬完全脫鉤的法定紙幣時代

布雷頓森林體系解體之后是與貴金屬完全脫鉤的當代法定紙幣時代。正是因為各國都擁有與貴金屬完全脫鉤的法定紙幣，才造成了各國的貨幣超發、以及由此而來的全球債務經濟，也才造就了高度發達的服務貿易和國際金融投資市場。國際金融資本的自由流動是美元生存的基礎土壤，幫助巨額貿易逆差的美國從全世界借錢來投資全世界。但英美等金融帝國的金融嗜血發展模式又造成了國內產業空心化，逆差越來越大，供應鏈越來越不安全，通脹已經無法遏制，西方低利率乃至零利率的好日子快到頭了，金融嗜血的發展模式也走到了盡頭。

美元“一幣兩用”的假象給了中國學術界一個錯覺，以為正是因為美元可以完全自由流動，美國才可以“印鈔買世界、印鈔還外債”，所以美國的外債根本不是問題。

國際金融資本的完全自由流動大大推動了供應鏈和產業鏈全球一體化的進程，同時加劇了國際貿易清算難題以單邊失控的方式持續惡化。2021年美國的商品貿易逆差已經突破萬億美元大關，美國總外債50萬億美元，凈外債16萬億美元，約占GDP的70%，而美元竟然還能充當國際儲備貨幣！這在金銀及金屬鑄幣時代是不可能發生的，在與貴金屬掛鉤的法定紙幣時代也是不可想象的！

貴金屬本位制有根本性的缺陷，與貴金屬完全脫鉤的當代法定貨幣體系又造成無解的國際貿易清算難題，加上國際金融資本大進大出制造的匯率危機，引發了頻繁的金融動蕩。作為對這些困境的回應，美國經濟學家蒙代爾提出了“蒙代爾不可能三角”，并給出了解決方案——歐元。

2、歐元沒能破解國際貿易清算難題

穩定的匯率會給經濟快速發展帶來無可爭議的好處，各國都試圖將本國貨幣與經濟強國的貨幣掛鉤，以實現匯率穩定，然而，現實中一國貨幣很難持久地與另一國貨幣掛鉤。匯率掛鉤的不斷失敗，促使美國經濟學家蒙代爾發明了著名的“蒙代爾不可能三角”，也稱“三元悖論”或“三難選擇”，即：穩定的匯率、金融資本的自由流動和獨立的貨幣政策，一國不能三者兼得。

蒙代爾被譽為“歐元之父”，一直不懈地追求匯率穩定機制，最終成為推動歐元區實現貨幣統一的領軍人物。在資本自由流動、固定匯率、貨幣政策獨立的三角形中，統一的歐元消除了匯率波動的問題，同時也剝奪了各國獨立自主的貨幣政策，獨獨保留了資本的自由流動，而資本自由流動才是威脅金融穩定的根源。

統一的歐元促進了歐元區內部交易的暢通，優化了歐洲產業鏈，但由于各國的財政仍然是各自獨立的，統一的歐元也無法化解歐元區內部的貿易失衡問題，反而使國家間的貿易失衡更加惡化。換句話說，德國等工業強國對全球大市場的鋼性需求，加上失去了匯率浮動這個價格調節工具，歐元區內部沒有其他手段來制衡工業強國的競爭優勢，更難實現貿易再平衡。2020年德國的經常項順差是2685億美元，同期中國的貿易順差是2740億美元，僅有8300萬人的德國創造的貿易順差和14億人的中國相同，可見德國與其他國家之間的貿易失衡有多嚴重。

統一的歐元使歐洲各國擺脫了匯率無序波動之苦，卻代之以難以修復的貿易失衡之痛。貿易失衡又必然轉化國家間的儲蓄轉移。貿易順差大國德國賺來的順差，被德國的私營金融機構以各種金融投資的方式投到了逆差國，當逆差國無法償還債務的時候，德國的商業銀行將付出全面崩潰的代價，損失的將是德國民眾的儲蓄。歐元一推出就被華爾街嚴重詬病，除了與歐元競爭，歐元機制自身的困局也是一個重要原因。格林斯潘更是每次出來講話都不忘了加一句：我看看德國還能堅持多久。

3、在岸貨幣與離岸貨幣隔離運行是破解“特里芬悖論”和“三元悖論”的鑰匙

國際金融資本借助金融工具在全球尋找賺快錢的機會，必然導致金融資本在國家間大進大出，從而威脅各國匯率的穩定。如何既保護匯率的穩定，又避免僵硬的固定匯率所帶來的隱患、保持匯率一定的彈性，是新貨幣體系必須回答的問題。“三元悖論”的三個邊中，匯率無序波動源自金融資本不受控的自由流動，所以，化解“三元悖論”，要從控制金融資本的無序流動下手。

美元本幣結算提高了美國企業的國際競爭力，為美國企業參與國際貿易、布局全球產業鏈、從事國際金融和信貸活動規避了匯率風險，一句話，本幣貿易和本幣信貸為美國企業贏得了競爭優勢和融資便利。然而，美元的融資便利也使美元淪為全球最大的外債貨幣，而且債越欠越多，一發不可收拾。今天，美元體系的有效運轉嚴重依賴所謂的“市場流動性”，依賴龐大的國際金融市場來穩定美元債務鏈的可持續性。也就是說，美國的國家金融安全完全取決于國際金融資本對美元的信任。當市場失靈的時候，美聯儲能保護美元嗎？筆者把美聯儲的困境歸納為“美聯儲不可能三角”，即：債市、股市、美元匯率，美聯儲不可能三者兼得。美聯儲可以印鈔救美債美股，但是當美元匯率直線跌落的時候，美聯儲手中沒有外匯儲備，因此也沒有任何工具可以守護美元匯率。一旦匯率的穩定性崩塌，美元進入無序貶值的惡性循環，美元就再也無法穩恢復國際儲備貨幣的地位了。

以美元為核心的國際貨幣體系有致命的缺陷，我們又不能復制美元模式來取代美元，怎么辦？破解“特里芬悖論”和“三元悖論”的方案就是：在岸金融體系和離岸金融體系隔離運行。杜絕國際金融資本不受控的自由流動，而代之以有條件的、風險可控的資本流動。這樣才能既確保匯率穩定，又擁有獨立自主的貨幣政策。當然，穩定匯率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前提條件：保持強大的國際收支能力，即保持經常項順差。

(三) 中國的特殊國情決定了在岸人民幣和離岸人民幣必須隔離運行

1、觸目驚心的數字

我們知道，中國先富起來的人擁有大量海外資產，甚至大多數超過千萬資產凈值的人都在國外有第二個家。在人民幣不能完全自由流動的前提下，從2000年至2019年，民間用老鼠搬家的手段，通過地下錢莊等渠道流出去了1.286萬億美元，不然中國的外匯儲備應該超過4萬億美元。

2000年～2019 年累計 (單位：億美元) ：

貿易順差：53,350

服務逆差：-17,520

初次收入凈值：-4,420

經常項目余額：34,080

儲備資產：31,150

誤差與遺漏：12,860

注意：誤差欄 12,860，表示過去 20 年累計非法流出資金 12,860億美元；服務逆差17,520億美元，每人每年可以兌換5萬美元用于旅游和留學的科目就統計在這個欄目中；兩項合計，20年私人流出資本大約3萬億美元。

私人資本合法和非法的大量流出，是在嚴控資本項下自由流動、嚴打地下錢莊的條件下實現的，如果允許資本項下自由兌換，我們這點外匯儲備根本不夠應付自己民營資本的外出需求。這就是中國的國情，實行在岸離岸隔離運行是維護國家金融安全的根本保證。

2、金融資本完全自由流動對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的不同影響

分析金融資本完全自由流動對欠發達國家的損害，可以印度為例。印度的資本階層就是兩頭在外，即：在國內貸款經營，產品對外出口，賺了錢再存到歐美英等國家。

看印度的長期數字，GDP增速和匯率貶值的幅度大致趨同，匯率貶值和通貨膨脹形成了是雞生蛋還是蛋生雞的關系。這樣的經濟發展模式，老百姓增加的收入都被通脹吃掉了，印度人民怎么可能實現真正的富裕！請看中印人均GDP對比圖，過去20年，中印人均GDP大大地拉開了差距，印度盧比不斷貶值是主要原因之一。

中印人均GDP對比圖

國際收支平衡原理決定了國際金融之水會往低處流，在金融資本完全自由流動的前提下，順差國的順差部分會通過國際結算體系自然流向逆差國。放開資本自由流動，先富起來的人會拿著外匯去全世界買房買地買奢侈品，這等于掏空了中國的國際支付能力。放開資本自由流動的實質就是在岸人民幣和離岸人民幣“混用”，也就是學美元的“一幣兩用”，這樣，中國的順差，也就是國民儲蓄，會通過國際結算體系自然流向美國等逆差國。這也是美元這個債務貨幣得以維持霸權的技術原理。下表中美國總外債占GDP的242%，英國總外債占GDP的628%；數字明白無誤地告訴我們，英美維持高收入是依賴永無止境地對世界打白條。

英美IIP vs GD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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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藏匯于民”是一副金融毒藥

有人主張“藏匯于民”，要知道，我們是儲蓄國，儲蓄國放開資本自由流動或“藏匯于民”，等于放任國民的儲蓄外流。人民幣自由流動，有錢人的儲蓄就會流到國外，流出去的儲蓄很難回流。如果“藏匯于民”，國家就沒有外匯儲備了，一旦人民幣匯率遭到攻擊，國家拿什么保衛人民幣匯率？貨幣螺旋式貶值的慘劇已經在拉美、印度、土耳其等新興國家反復上演過了，不用再試。在這個問題上，國家沒有試錯空間。

主流理論認為，不放開人民幣自由流動，人民幣就無法挑戰美元霸權，這是知識界陷入了認識誤區，前文已經做了充分論證，《天下貨幣》也給出了沙盤推演。基于離岸貨幣的技術原理，不需要開放資本項下自由流動，離岸人民幣照樣能夠替代美元的離岸貨幣功能。實際上，“藏匯于民”就是換個說法主張資本項下自由兌換。在岸人民幣與離岸人民幣自由流動的主張，其實是為中國民間資本流向“發達國家”做“理論背書”。

(四) 離岸人民幣有條件地替代美元成為國際貿易的“橋貨幣”

國際收支平衡原理決定了離岸貨幣之錨就是國家的國際收支能力。美元貌似“一幣兩用”，但美國國際投資頭寸表（IIP）卻展示了美元的內在運行機制：本質上美元也是分為在岸美元和離岸美元的。這個在岸離岸的概念不是美聯儲所指的離岸銀行，而是IIP報表。IIP報表是美元對外收支的報告，反映了離岸美元的國際支付能力。從技術原理講，當離岸美元行使全球離岸貨幣功能的時候，美元的角色就是一個國際貿易的“橋貨幣”。本質上，離岸人民幣的功能和離岸美元的功能相同，離岸人民幣完全可以替代美元承載全球離岸“橋貨幣”的功能。

用離岸人民幣替代美元成為全球貿易的“橋貨幣”，是一個全息的系統工程建設。離岸人民幣在擴表的過程中，要本著總量控制、量力而行的原則，用出色的預警機制來監測和防控金融風險。將來哪個國家愿意與離岸人民幣建立穩定機制，我們就建立一個平臺來幫助他們穩定貨幣，前提是他們要和我們配合，禁止國際金融資本自由進出。我們用離岸人民幣有條件地幫助這些國家穩定匯率、實現國際收支平衡。

離岸人民幣是權益貨幣，與債務美元完全相反。美元是通過制造匯率波動來保證美元的吸引力，離岸人民幣的目標就是穩定新興國家的匯率。一帶一路國家的匯率穩了，中國企業才能走出去，獲得穩定的盈利預期。

一旦在岸人民幣與離岸人民幣隔離運行變成了國策，我們就無需為了防御國際投機資本的攻擊而存儲外匯，而可以用離岸資產來激活離岸人民幣的國際信貸功能，滿足一帶一路國家的借貸和貿易需求，逐步用離岸人民幣投資來置換美元投資，用離岸人民幣債置換一帶一路國家政府手中的美元債，鼓勵新興國家的貨幣與離岸人民幣掛鉤。新興國家實現了匯率穩定，一帶一路大戰略自然海闊天空。

離岸貨幣本質上是國際貿易的“橋貨幣”，封住了金融資本的大進大出，滿足國際貿易所必備的離岸流動性并不多。中國有2萬億美元的離岸權益凈資產，如果激活其中的1萬億，就會帶來10萬億離岸人民幣的流動性，足以滿足一帶一路國家在離岸貿易上的流動性需求，從而推動離岸人民幣逐步成為新的全球共用的“橋貨幣”。《天下貨幣》第三章的沙盤推演詳細演繹了具體的操作路徑。

(五) 在岸貨幣離岸貨幣隔離運行的意義

在岸貨幣與離岸貨幣隔離運行是構建安全有效可持續的國際金融體系最關鍵的一環，也是在岸金融改革的前提條件。

布雷頓森林體系崩潰前，多數時間人類都是以貴金屬或賤金屬等商品錨定貨幣。金屬貨幣時代無需劃分在岸貨幣和離岸貨幣。今天，與貴金屬完全脫鉤的各國法定紙幣都擺脫了商品價值之錨定，匯率就成了體現一國國際收支能力的估值方式。

沒了貴金屬的約束，各國政府更傾向于超發貨幣，而經常項余額=金融項余額這個國際收支恒等式決定了逆差國對順差國是金融負債。理論上，逆差國的貨幣會貶值，順差國的貨幣會升值，這是今天國際收支平衡原理對各國匯率的根本約束。然而，在多邊貿易和多邊金融體系下，加上國際金融資本不受控的自由流動，國家間的順差和逆差與金融債務和金融債權從來不是一一對應的關系，通過匯率浮動來調節順差逆差也從來沒有那么簡單，實現匯率穩定就變得異常艱難。像阿根廷這樣的國家，其螺旋式貨幣貶值的噩夢似乎看不見盡頭。從國際收支角度看，阿根廷是經常項順差，IIP 凈值也是盈余而不是負債，但就是因為國際金融資本的大進大出，阿根廷要穩定匯率比登天還難。穩定阿根廷的匯率，需要封住國際金融資本自由進出。做到在岸貨幣離岸貨幣完全隔離運行，才能阻斷金融資本肆意流動對金融安全的沖擊。

作為國際儲備貨幣的美元，也是由于在岸美元與離岸美元混合運行，才有了今天外債失控的局面。今天的美國，貿易逆差沒有最多只有更多。外債不斷膨脹的美元最終一定走向系統性債務違約，進而摧毀全球金融體系。

《天下貨幣》提出在岸貨幣與離岸貨幣隔離運行，是尊重國際收支平衡原理，讓離岸貨幣回歸其本質——全球貿易的“橋貨幣”。這不僅糾正了布雷頓森林體系之后國際貨幣體系的錯誤運行機制，也打破了國際貨幣體系的歷史慣性。在岸貨幣與離岸貨幣隔離運行，為國際貨幣體系的穩定循環提供了相對安全有效可持續的解決方案。這個方案不僅會推動國際金融體系走向良性循環，還會改變未來的全球化生產方式，進而改變國與國之間的經濟交往和世界格局。

更進一步說，在岸貨幣與離岸貨幣隔離運行，突破了國際金融體系固有的思維定式。西方經濟學一個最核心的命門，就是允許資本完全自由流動。這也是西方經濟學最大的“政治正確”。在金屬鑄幣時代和近代的金銀本位時代，“一幣兩用”雖然也有重大弊端，但是貴金屬本位制還能在相當程度上有效地制約國際貿易失衡。到了與貴金屬完全脫鉤的紙幣時代，國際貿易會徹底失衡，而英美等貿易逆差國可以依靠不停地打白條來維持高收入的生活水準。在此背景下，實現在岸貨幣和離岸貨幣隔離運行，是推動國家間債務有節制和貿易再平衡的出路。只有國家的離岸債務做到量入為出、總額可控，才能有效地化解國際貿易失衡的清算難題，避免再次出現像美元這樣的債務貨幣來充當國際結算和儲備貨幣。

在岸離岸隔離運行打破了西方經濟學幾百年來最頑固的一個思維定式，可以說這是國際金融領域的理論突破，對構建相對公平合理可持續的經濟全球化新秩序，具有理論和實踐的指導意義。沒有在岸離岸隔離運行，就不能保證匯率穩定；匯率不穩，物價就不穩，人民金融理論也無法落地。有了在岸離岸隔離運行這個大前提，才能確保離岸金融波動不會威脅在岸金融安全，在岸金融貨幣政策才能保持獨立自主。有了獨立自主的金融貨幣政策，在岸才能推出人民金融這一整套金融治理方案。

《人民金融》最核心的理論突破就是兩個隔離。實際上，前30年，老一輩革命家做到了在岸人民幣和離岸人民幣的隔離運行，以及在岸金融體系中貿易項下和資本項下的隔離運行。

正是這個偉大的金融貨幣實踐，使落后西方幾百年的中國迅速趕了上來。老一輩革命家對當代法定貨幣是政權預付信用的本質有極通透的領悟和妙用。老一輩革命家巧用貨幣的預付信用，為新中國經濟的騰飛打下了無比堅實的基礎。然而，我們必須看到，老一輩革命家領導下的中國經濟處于相對封閉的狀態。現在我們要在中國即將主導全球化的背景下，讓離岸人民幣成為全球主要貨幣。時代要求我們必須建立自己主導的離岸貨幣體系。離岸人民幣既要替代美元的國際結算、信貸、儲備等職能，又不能復制美元模式，所以，在岸人民幣與離岸人民幣隔離運行就成為完成這一歷史使命的大前提。

在岸貨幣與離岸貨幣的隔離運行，也為實現數字貨幣提供了技術上的支持。人類不可能退回金銀本位制，我們必將擁抱數字貨幣，而數字貨幣運行的技術原理也要求在岸離岸隔離運行。臉書剛推出數字貨幣的想法時，筆者第一時間做了視頻，毫不猶豫地給出了判斷：沒可能。最近美聯儲也在不停地發聲，說穩定幣會是不穩定貨幣，美聯儲推出法定數字貨幣有難度等等。這些都佐證了筆者的判斷：沒有在岸離岸隔離運行，貨幣數字化是無法落地的，只要美元保持“一幣兩用”的運行方式，就無法實現美元的數字化。

總之，與貴金屬完全脫鉤的法定紙幣時代，在岸人民幣與離岸人民幣隔離運行是離岸人民替代美元的有效路徑，而數字貨幣的技術原理也要求在岸人民幣與離岸人民幣徹底隔離運行。只有封住了國際金融資本的干擾沖擊，我們才有可能推動在岸金融改革，實現金融為人民和共同富裕。用一句話來概括：在岸人民幣與離岸人民幣隔離運行是人民金融理論的奠基石。

馬霞、風鈴

2022年2月3日

（來源：昆侖策網【作者授權】，轉編自“馬霞價值投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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