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郝潔
中美經濟合作“百日計劃”已達成10項收獲成果,目前正在進行后續成果磋商。預計美方將高度關注我國服務市場的進一步開放。擴大對我國服務貿易出口以減少貿易逆差成為“百日計劃”下美方關注的重要目標。
美國的主要訴求
(一)要求中方進一步開放服務市場以擴大美對華服務貿易出口
當前我國進入服務業高速發展階段,服務需求急劇增長,正在形成全球最廣闊的服務市場。2016 年,我國服務業增長7.8%,服務業增加值占GDP比重為51.6%。服務業已成為我國利用外資的主要支撐。2016年,服務業吸引外資增長8%,占全國吸引外資的比重升至70.1%。盡管美國對中國存在巨額貨物貿易逆差,但服務貿易出口卻迅速增長。2006年至2016年,美國對中國服務貿易出口增長4倍,進口增長39.1%。2016年,美國對我國服務貿易順差達374.4億美元,占其對全球服務貿易順差總額的15%,增長12.3%。我國已成為美國服務貿易順差主要來源國,僅次于歐盟。對美國而言,進一步開拓中國的服務市場,擴大對華服務貿易出口,是解決其貿易逆差問題的重要途徑。
美國貿易代表署在《2017年各國貿易壁壘評估報告》中認為,盡管中國已經明確提出將進一步開放多個服務領域,但目前尚未采取有重大意義的實質性措施。具體而言,美方可能主要對電影、銀行、保險、證券及資產管理、電信、視聽、快遞分銷、法律等服務領域提出進一步開放市場的訴求。
1.電影進口與發行。美方提出, 2012年中美簽署《電影備忘錄》后,在進口電影的發行方面并沒有完全實現承諾。美方強調應增加中國民營企業發行進口片的機會。任何由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頒發執照、可在中國從事電影發行的中國企業,應有權獨立于中國電影集團下屬的國有企業,與其他發行者從事進口固定收費電影的發行。
此外,美方認為,目前中國對于電視、廣播以及電影作品的制作以及發行方面對于外資企業均有嚴格的限制。根據《自貿區負面清單》規定,我國禁止外商投資電影制作公司、發行公司、院線公司,對中外合作攝制電影片實行許可制度。電影院的建設、經營須由中方控股。放映電影片,應符合中國政府規定的國產電影片與進口電影片放映的時間比例。放映單位年放映國產電影片的時間不得低于年放映電影片時間總和的2/3。
2.銀行業。美國希望我方進一步擴大對外資銀行的市場開放,增加發放許可證的透明度,降低其分支機構的準入門檻以及擴大經營范圍,提升對于外資銀行參股本土銀行的股權限制。根據現有規定,單個境外金融機構及被其控制或共同控制的關聯方作為發起人或戰略投資者向單個中資商業銀行投資入股比例不得超過20%,多個境外金融機構及被其控制或共同控制的關聯方作為發起人或戰略投資者投資入股比例合計不得超過25%。
3.保險業。美方認為,美資保險公司在中國設立新的分支機構及拓展業務時難以獲得及時的業務審批,且對外資保險公司的股權限制阻礙了其在中國市場的發展。根據現有規定,壽險公司外資比例不超過50%。申請設立外資保險公司的外國保險公司,仍須符合中國保險監管部門規定的經營年限、總資產等條件。
4.證券及資產管理。根據現有規定,證券公司屬于限制類,外資比例不超過49%。證券投資基金管理公司屬于限制類,外資比例不超過49%。美方希望中國進一步落實在2016年中美戰略經濟對話上達成的共識。一是承諾逐步提高符合條件的外資金融機構參股證券公司和基金管理公司的持股比例上限。二是允許符合條件的外商獨資和合資企業,按規定開展包括二級市場證券交易在內的私募證券基金管理業務。三是支持外資參與中國銀行間債券市場。出臺實施細則,允許合格境外投資者直接投資銀行間債券市場,并給予合格的美國金融機構結算代理人資格和債券承銷許可證。
5.電信業。我國正在推進電信業的市場化改革及對民營企業的開放。2012年工信部出臺《關于鼓勵和引導民間資本進一步進入電信業的實施意見》,鼓勵民間資本開展移動通信轉售業務試點、開展接入網和駐地網業務等八大重點領域。2014年工信部出臺了《關于開放寬帶接入市場的意見》,首批在16個城市試點寬帶業務開放,并許可自建自營、轉售、建設出租等三種業務模式。截至2016年5月,共有42家民營企業獲得移動轉售試點批文, 181家民營企業獲得寬帶接入網試點批文。2015年至今,民營寬帶企業在的總投資超過100億元,移動轉售企業共發展了約3000萬移動用戶。
美方認為這輪試點開放中,外資電信公司被排除在外,沒有享受國民待遇。外資在我國電信領域仍面臨較高的準入限制。根據現有規定,電信公司屬于限制類,增值電信業務(電子商務除外)外資比例不超過50%,基礎電信業務經營者須為依法設立的專門從事基礎電信業務的公司,且公司中國有股權或者股份不少于51%。
6.快遞服務。美方認為我國在快遞服務領域沒有實現非歧視的國民待遇,希望能逐步開放快遞市場。2017年,國家新頒布的《外商投資準入特別管理措施》,禁止投資郵政企業和經營郵政服務,也禁止經營信件的國內快遞業務。
7.法律服務。美方希望進一步開放我國的法律服務市場。根據現有規定,外國律師事務所只能以代表機構的方式進入中國,在華設立代表機構、派駐代表,須經中國司法行政部門許可。禁止從事中國法律事務,不得成為國內律師事務所合伙人。外國律師事務所駐華代表機構不得聘用中國執業律師,聘用的輔助人員不得為當事人提供法律服務。
(二)改善我國市場營商環境,營造透明公平競爭的市場
中國美國商會發布的《2017 年度美國企業在中國白皮書》顯示,2016年,68%的美國企業表示在華業務經營實現盈利,高于去年的64%。報告提出,2017年是中國推進改革、糾正中美投資部分失衡的關鍵一年,建議中國政府提高監管透明度、開放更多行業的市場準入、加大知識產權保護力度。
一是美方認為中國對服務業、農業、采掘業和制造業等重點行業設立了嚴格的投資保護制度。目前,部分行業中還缺乏實質性的開放,保持逐項審批制度,仍存在一些非正式的限制性壁壘措施,而新的更趨嚴格的國家安全審查制度正在實施。外資公司在華設立分支機構、發行新品等事務獲批的速度比國內公司要慢,流程更長。二是美方認為我國在互聯網法規限制開放且透明度不高,尤其是在云計算、網絡電話、網址過濾與封閉、網絡支付、加密措施等方面存在比較嚴格的限制。我國《外商投資產業指導目錄》(2017修訂版)將互聯網新聞信息服務、網絡出版視聽節目服務、互聯網商務服務營業場所、互聯網文化經營(音樂除外),互聯網公眾發布信息服務等列入禁止類。三是認為“中國制造2025”對外資企業存在某些歧視性政策。
我方的主要訴求
(一)推進中美在“一帶一路”框架下的合作
推動美方進一步對“一帶一路”倡議的支持與合作,是當前中美經濟關系發展的重中之重。今年5月舉辦的“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充分展示了我國日益增長的全球化領導能力,提升了我國在國際經貿和世界政治領域的影響力。美方派白宮顧問馬特·波廷杰作為特別代表參會,美國駐華大使館和美國企業還將成立“一帶一路”工作組。這表明美國認識到中國“一帶一路”倡議的重要性。
未來我方將積極推動“一帶一路”框架下中美的廣泛合作。一是中美在基礎設施建設和融資、金融、貿易、能源、農業、創新及人文交流等方面均有廣闊的合作空間。二是可以積極推動中美在國際產能合作領域的互動,鼓勵中國優勢產業以綠地方式擴大對美直接投資。三是推進中美在“一帶一路” 框架下共同開拓第三方市場的合作,積極探索以我優質中端產能與美國先進技術和裝備深度結合的新模式來共同開發新市場。
(二)推進中美BIT談判進程
我方一直要求美方就簽訂BIT加快談判進程,認為這將是為深化雙邊經濟關系邁出的最具決定性的一步。2016年,中美雙邊戰略經濟對話時,雙方承諾將加快推進雙邊投資協定談判,達成能有效促進并確保市場準入和運營的互利共贏的高水平協定,致力于實現非歧視、透明、開放、自由的投資體制。特朗普政府上臺后,“美國優先”價值觀給中美BIT談判帶來更大壓力。預計除了此前提出的準入前國民待遇和負面清單外,美方談判的核心要價還將拓展,相關標準明顯提升。一是推進“競爭中立”規則將更為強勢,以限制我國國有企業憑國家補貼和政策扶持而在美國市場上獲得優勢。二是在知識產權保護方面對我國企業提出更高標準,保護美國企業的競爭力。由于美國的貿易代表還未確定,談判進度可能會受此影響。我方應盡力爭取中美BIT在2018年達成。
(三)提升美國國家安全審查的透明度和公平性
當前美國已出現嚴格限制我國國有企業對美投資的傾向。美國國會下屬的美中經濟與安全審議委員會(USCC)發布的《2016年度報告》,認為中國國企可能運用獲得的技術、情報、市場支配力服務中國政府。建議國會修改法規,授予美國外資投資委員會(CFIUS)禁止中國國企收購美國公司資產或取得美國公司有效控制權。
CFIUS對于中資企業并購審查的決策帶有隨意性,且缺少清晰的流程和文本說明,對于我國有企業在美國提起的并購帶有負面傾向。對此我方應堅決主張提升美國國家安全審查制度的透明性和公平性。如果美國能夠解決這些問題,將有效減少包括中國在內的外國投資者面臨的不確定性。
對策建議
(一)加快推進中美BIT談判,深化推動我服務業對外開放,放寬重點行業的市場準入
進一步放寬市場準入門檻,最大限度縮減外商投資負面清單。推進金融服務、電信、文化、法律、快遞等服務業領域對外開放。除特殊領域外,取消對外商投資企業經營期限的特別管理要求。對符合條件的外資創業投資企業和股權投資企業開展的境內投資項目,探索實施管理新模式。服務業開放的新舉措可以先在自貿區實行,之后再在全國范圍推廣。
1.放寬銀行類金融機構、證券投資基金管理公司、期貨公司、保險機構外資準入限制。一是可考慮適度放寬境外投資者投資銀行業金融機構的總資產要求。二是提高境外投資者入股中資商業銀行、農村商業銀行、農村合作銀行、農村信用(合作)聯社、金融資產管理公司等銀行業金融機構受單一股東和合計持股比例限制。三是放寬外資銀行獲準經營人民幣業務須滿足的最低開業時間要求。
2.適度放寬電信業外資的準入限制,降低股比限制,增設新的開放業務。一是適度放寬外國基礎電信公司進入我國基礎電信業的限制。二是在開放寬帶接入市場的改革中,給予外資企業同等待遇。三是在上海自貿區試點開放七個增值電信業務領域的基礎上,進一步擴大增值電信業務開放范圍。
3.探索放寬外資在電影制作和發行方面的市場準入限制,放開電影進口權。目前,中國電影集團公司壟斷外國電影的進口業務,并和華夏電影發行有限公司(實質仍由中影控股)共同壟斷進口電影的發行業務,形成“一家進口,兩家發行”的局面。應考慮逐步放開電影進口權,使民營企業也獲得進口電影的機會。
4.擴大法律服務對外開放,允許外資律師事務所成為國內律師事務所合伙人。可考慮在自貿區內先行先試法律服務開放。一是允許已設立代表處的外資律師事務所成為國內律師事務所合伙人。二是允許在自貿區內設立的外資律師事務所聘用一定限制數量的國外執業律師擔任律師事務所法律顧問,提供國際法律咨詢服務。
(二)深化外資管理體制改革,進一步改善外資營商環境
加快優化現行外資項目備案流程,減少各部門行業準入許可,允許企業相關材料可以在開工建設后再進行備案或核準,切實減少外資準入面臨的障礙,特別是可能給外資實際造成非國民待遇的各類部門許可,除涉及國家安全外,對內外資一視同仁。逐步建立以環保標準、技術標準、安全標準等標準體系為主的行業準入機制,推進事中事后核查,提高各部門特殊資質許可審核程序和判斷標準的透明度,最大限度減少自由裁量權。
抓緊督促各地落實國發[2017]5 號文《國務院關于擴大對外開放積極利用外資若干措施的通知》,切實降低外資在華運營各種制度性成本,適當減輕企業稅收、社保方面的負擔。提升外資公共服務水平,營造良好的生產生活環境,在外企員工就醫、子女就學、交通等方面提供優質服務。營造更加寬松的人才發展環境,在外籍人員出入境、高技術專業人才落戶等方面為外企提供便利。
(三)推進內外資同等適用“中國制造2025”戰略的政策措施實施
盡管《國務院關于擴大對外開放積極利用外資若干措施的通知》明確指出,外商投資企業和內資企業同等適用“中國制造2025”戰略政策措施,但仍難打消外商投資企業的顧慮。在加快實施“中國制造2025”戰略背景下,應明確鼓勵外商投資高端制造、智能制造、綠色制造等,以及工業設計和創意、工程咨詢、現代物流、檢驗檢測認證等生產性服務業,改造提升傳統產業,并在具體法律法規中對中外資企業同等待遇予以落實。確保外資企業與國內制造業企業同等享受土地、電力等相關優惠政策。
作者單位: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對外經濟研究所
文章來源:《中國發展觀察》雜志2017年第19-20期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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