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饑餓的恐懼,深入到中國人的基因之中。
曾經有一段時間,在北京的街頭,有穿著齊整的姑娘、小伙蹲在路邊,前面的瓦楞紙小牌子上寫“我餓了”三個字。我立馬大腦短路,接著就掏錢,全然忘記想想這種乞討方式有明顯的邏輯漏洞。
所以,“糧食安全”被中國提到無以復加的重要地步。
現在我想提出的問題是:拿了我錢的姑娘小伙是會買個饅頭、一碗米飯、一只烤白薯呢?還是會買一串烤魷魚、一罐酸奶、一個羊肉串、一只烤翅、一只香蕉、一瓶啤酒------呢?答案不言自明,只有六十歲以上的乞丐才會去買饅頭。
除少數偏遠地區的貧困人口,在中國人的整體食物結構中,“主食”和“副食”的概念已經反轉。原來的“主食”,已經變為“副食”,而原來的所謂“副食”,已經成為真正的主食。
糧食安全”概念對我國農業政策產生誤導
由于翻譯和“饑餓基因”因素的影響,國際上通用的“食物安全”的概念在我國長期被“糧食安全”一詞所替代。實際上,從來沒有什么“聯合國糧農組織”,按照字義這個組織應當翻譯成“聯合國食物與農業組織”(Food and agriculture organization of the united nations)。
在中文中“糧食”和“食物”是兩個內涵和外延不同的詞匯。“糧食”按照中國現行統計口徑指谷物、豆類和薯類三大類作物。而食物的外延要大的多,是指所有能為人類食用并提供營養的植物和動物產品,通常分為1、谷物類;2、塊根和塊莖作物類;3、豆類;4、油籽、油果和油仁作物;5、蔬菜和瓜類;6、糖料作物;7、水果、漿果;8、家畜禽、水產等八大類。
從遠古以來,人體能量和營養的來源都是多元的,人類生存所需要的蛋白質、脂肪、糖類、維生素、微量元素等可以從各種食物中獲得,而依靠糧食作為主要能量和營養來源只存在于部分人群的部分階段。從世界范圍來看,只有東亞地區近2000年來以糧食作為主要食物,糧食從來不是世界上大部分種族最重要的能量和營養來源。畜牧和水產在大部分國家的食物結構里扮演著比糧食更重要的角色。
按照1996年的世界糧食首腦大會對“食物安全”(FOOD SAFETY)的定義,食物安全是指所有的人,在任何時間,都能夠買得到和買得起足夠、安全和營養的食物,以滿足活躍、健康的生活所需的飲食需求和消費偏好。
食物安全指數:充足性和穩定性、營養和健康狀況、谷物產量、分派能力、人均GDP、社會沖突、政府效率、極端天氣、農作物品質。
而在中國,“食物安全”被翻譯成“糧食安全”,這在一定程度上對我國的農業政策產生了誤導。導致決策部門過度地重視谷物、豆類和薯類等糧食作物的生產,而輕視了糧食之外的更多品類的食物生產。這也和聯合國呼吁的保障“食物安全”的理念完全不同。
據統計,中國城市人均口糧已經從1978年的160千克下降到2010年的70千克。高收入人群的糧食消費占比更低,肉食和奶制品已經在他們的營養結構中占據更大的比例。從日本和韓國等東亞國家的經歷來看,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人們的飲食結構也不斷變化,肉蛋奶的比例遠超糧食消費。
做為一種低水平的保障,“糧食安全”的概念已經遠離中國人的日常生活,繼續使用這一概念將對國家整體的農業政策和土地政策產生誤導。在糧食早已不再成為人們能量和營養最主要來源的今天,迫切地需要相關部門能夠與時俱進,用國際通行的“食物安全”的概念,取代低水平的“糧食安全”概念。
在強調“糧食安全”而不是“食物安全”的農業政策引導下,在世界耕地面積排在美國、印度之后的中國,糧食產量卻排在第一位,幾乎相當于排在第二位的美國和排在第三位的印度之和。在單純的“糧食安全”政策的指導下,中國對耕地已經近乎掠奪式地使用,作物化肥和農藥使用超標,耕地幾乎從來沒有休耕的機會。
在內蒙古西部的河套平原,黃河水通過清朝修造的渠道,大水漫灌麥田,農民用成袋的化肥催生麥苗茁壯成長、用除草劑消滅雜草、用農藥消滅害蟲;在內蒙古東部赤峰的阿魯科爾沁旗,用節水噴灌改造后的荒漠化草原種植優良乳牛飼草紫花苜蓿,蛋白質含量高達15%以上,每畝地提供的產值和營養遠高于河套平原的小麥。這兩種農業發展模式哪個該補貼、哪個更該被支持呢?
在湖南丘陵地帶,每家每戶在漢朝就存在、被分割成細碎小塊的水田里耕種自家承包的幾畝稻田,為了高產同樣離不開大量的化肥、農藥和除草劑。而在深圳郊區鹽堿灘涂荒地上,中集集團將報廢的集裝箱改造成養魚池,在嚴格溫控、投料、防疫的管理之下,每畝產出的蛋白質高出稻田數倍。這兩種農業發展模式哪個該補貼、哪個更該被支持呢?
在大額補貼下形成的糧食連年增產的同時,造成的是其他食物生產的資源被大量擠壓。以畜牧行業為例,奶牛飼草土地很少,導致遠遠供不應求,價格大漲,作為國民最重要蛋白質來源之一的牛奶生產成本不斷提升。這是從國內來看的,再從全球的角度來看,我國市場消費水平和原奶的價格水平已經形成倒掛。2014年國內原奶平均價格為3.79元/公斤,而新西蘭等國家進口的原奶價格僅為2.6元/公斤。我國原奶的收購價格已經排名世界第四,遠高于美國,更高于新西蘭、澳大利亞等國家
2014年,中國人均飲奶量為14升,相比十年前增長了近3倍,但即使這樣,我國人均乳制品消費量仍然不到發展中國家平均水平的1/2、世界平均水平的1/3、發達國家的1/10。從發展的角度看,即使達到發展中國家的平均水平,也需要更多的土地來種植牧草。
農業供給側改革該怎么突破?
一是國家應該正本清源,從保障“糧食安全”戰略提升到保障國家“食物安全”戰略,并在“食物安全”的理念下,對土地產出的能量和營養更高效率的科學評估下,制定國家保障“食物安全”的具體政策。從單純的鼓勵糧食生產,到因地制宜根據各地氣候、土壤、人口的因素,同時鼓勵同樣能夠提供蛋白質、脂肪、糖類及其他營養要素的高效農業,如牧草種植、油料、糖料、水產養殖等。
二是我們的農業政策和食品生產模式要有全球視野,學習引進國外行業管控經驗。可以參考世貿組織的支持農業發展“綠箱”政策。例如為國內乳業、養殖業、水產業等提供高品質營養的產業開展政策性保險,國家通過保費補貼等政策扶持,對遭受市場大起大落的動物、植物疫病造成的經濟損失提供成本保險,同時鼓勵保險公司開展商業保險,給予相應的優惠政策;進一步完善收購指導價政策,通過對企業實施補貼、扶持政策,鼓勵企業執行“優質優價”的收購策略,從源頭樹立只有“生產出好產品才能賣出好價錢”的價值取向。
三是鼓勵農業生產和食品生產企業走出去。我們企業要更多地走出去,去國外建立生產基地,讓國外的農民直接為我們放牧、養牛、養豬。這一方面可以補充國內的消費需求,平抑國內原奶價格波動幅度;另一方面也是在減輕我國畜牧業的資源壓力,讓國外的空氣、水、陽光、草地為我們所用。雙匯在美國成功收購美國最大的豬肉生產企業史密斯菲爾德、伊利在新西蘭建立乳品生產企業、北京綠田園公司成功收購種植養牛牧草苜蓿的艾斯克蘭迪等農場,已經為中國農業和食品企業走出去建立了不少成功案例,相關部門應當總結這些案例的成功經驗,進行進一步的推廣和扶持。
由于歷史原因,在中國農業領域無論是領導者還是業界專家,都形成了頑固的“糧食依賴癥”,牧業、養殖、水產、果蔬等領域缺少在農業決策中的發言權,糧食生產主管部門和糧食收儲部門的強勢存在和思維慣性,在一定程度上過多影響了國家的“食物安全”政策,導致在中國“糧食安全”概念替代了國際通用的“食物安全”理念。
讓“食物安全”理念盡快替代“糧食安全”理念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時候。這一理念的改變,也可以被當做在農業領域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重要突破口。
(作者劉戈系中央電視臺財經頻道評論員、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高級研究員。本文刊于1月13日新華網。)
1、本文只代表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本站觀點,僅供大家學習參考;
2、本站屬于非營利性網站,如涉及版權和名譽問題,請及時與本站聯系,我們將及時做相應處理;
3、歡迎各位網友光臨閱覽,文明上網,依法守規,IP可查。
作者 相關信息
內容 相關信息
? 昆侖專題 ?
? 十九大報告深度談 ?
? 新征程 新任務 新前景 ?
? 習近平治國理政 理論與實踐 ?
? 我為中國夢獻一策 ?
? 國資國企改革 ?
? 雄安新區建設 ?
? 黨要管黨 從嚴治黨 ?
圖片新聞